退出閱讀

鐵鶴書

作者:永恆的夏亞
鐵鶴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九章 宋大夫

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九章 宋大夫

「怎麼了?」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死人是不是毛菩薩挖出來的還不確定呢,幹嘛自亂陣腳。毛菩薩已經有幾十年沒靠近過村子了吧?」
宋大夫身材不高,神情萎靡,如果不是因為唇邊頜下沒有一絲髭鬚,他肯定像是一隻瞻前顧後的老鼠。大夫身有殘疾,左手無名指總是怪異地僵直著,像是在打什麼可笑的結印,他的右眼稍微有點斜,不是親近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一般村民看到他目視不正,也只是以為他在左顧右盼而已,天長日久,給他帶來一個心不在焉的壞名聲。
我沒有回答,只是鎖著眉頭,見我一副遲疑不定的樣子,他不由驚慌起來:「怎麼,他們還不知道毛菩薩的事?」
至於張廣定,他不過是游軫身邊一條仿若雞肋的老狗。而在胥肆活著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個老混混也主動巴結著胥肆,他不介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反正他已經老到不可能從頭開始了。張廣定很潦倒,而這種潦倒都是他咎由自取。張廣定的一生都是在搖尾巴跟露獠牙之間來回搖擺,我從他身上學到了一件事:當你足夠落魄,你可以放得下許多東西。
馬婆是個孤老太太,聽說她的兒子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所有人都很喜歡馬婆,因為她實在很會說話,會說體貼,溫馨,但是無用的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些話從一個風燭殘顏的老太太嘴裏說出來總能讓人大感欣慰,直到你發現她刻薄的內心,她其實只是在用這一套言辭討生活而已。每次我看見馬婆,感覺都像是吃了一口已被別人嚼爛的菜根,還留著別人口腔的溫熱,你以為能品出本來滋味,其實那都是別人口裡留下的。所以我戒備著馬婆,但我對她恨不起來。一個習慣了冷言冷語的人,總會不自覺地尋找和善面孔,哪怕他知道這種和善是假扮出來的。
「那你要留心接下來我說的話了,不管你心裏是怎麼想象毛菩薩的……它都跟你所想不一樣。千萬不要用你的想法揣度它,更不要動與它較量的心思,要是你聽到它的聲音,聽到它出現的傳聞,就趕緊跑。因為當你見到它,你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的時候,就太晚了。醒之,記住我的話,它是神,我們是螻蟻。」
我先是一愣,接著不得不板起臉掩飾自己的窘迫,大夫說得一點沒錯,我剛才夸夸其談的東西,其實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蹤影不見了,我只是聽著它的傳說長大而已。
「還有人知道嗎?」
宋大夫本來就是個畏首畏尾之人,聽到我一番話,他嚇得舌頭都大了:「什……他們是官府的人?」
和圖書大夫重重出了口氣,輕搖的頭顱在濃霧中彷彿一塊搖搖欲墜的懸石。
這句話起到了我預期的效果,大夫再一次被其怯弱的本性拿捏得動彈不得。
「這……毛菩薩那邊怎麼辦?」他最後堅持了一下,與其說是要跟我強辯,不如說是在尋求我的意見。
「聽我說老宋,這幾個人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的角色。他們要是知道了村子過去那些破事,後面就沒完沒了了,你也不想惹上外面的人吧?」
「你該不會也以為燒秸稈有用吧?」宋大夫講到這裏欲言又止,煙霧朦朧中,我看到他眼中滿溢的狡黠已經呼之將出,「昨天進村的那四位江湖人,你不是跟他們說得上話嗎?我看他們個個都比咱有能耐,要不你去求他們幫幫忙?」
「這麼說……毛菩薩真的是為這三個人回來的?」
「你不覺得那幾個人都有問題嗎?他們是最後活著的人了,村裡當年見過毛菩薩的,就只剩下他們了。」
「知道是誰乾的嗎?是不是村裡人?」
游軫可能是村裡第一個體面人,在他的內侄王岱從他手中接過第一大戶的名頭前,游家曾經風光過好幾十年。然而對我來說,游軫只是一個乖戾的老人,他就像這座村子,每年都在越來越老朽,卻永不毀滅。他不像王岱,王岱讓人厭惡是因為他總是透和_圖_書著與村子格格不入的險惡,而游軫,他的陰毒是根植在村莊腐壤里的,我甚至覺得,游家的錢上都帶著村裡泥土的臭味。
「醒之,事情不對勁。」
比較讓我頭疼的是馬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覺得她是一個好人。她總是笑吟吟地主動找我說話,在口頭上毫無意義地噓寒問暖。
宋大夫抬頭看向我,換了一副久違的說教嘴臉:「醒之,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毛菩薩?」
「什麼?」
在我的印象中,游軫,張廣定和馬婆無疑是剪子村裡年紀最大的人,他們就像是從這座村子里生根長出來的一樣,早已同這個地方融為一體。
「可以說了吧,叫我出來幹什麼?」我問宋大夫。一路過來,他都拒絕回答我的問題,這種故弄玄虛的做派一直都讓我很不耐煩。
灰霧蒸騰中,大夫表情變得十分奇怪,他又疑神疑鬼地轉頭四顧,然而除了秸稈煙外,周圍什麼都沒有。
「至少有一個曾經做過不良帥。」
「怎麼個不對勁?」
我很想嘲弄一下這個懦弱的老郎中,但是與他相對時,我卻什麼挖苦之詞也說不出口,因為這個貪鄙無厭之徒此刻是真的在為我著想。有時候我會忘記了,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關心我,雖然他這樣做的原因,僅僅是怕自己幾年培養付諸東流。我從來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個好學生,宋大夫肯定對我有諸多不滿,就像我對他有諸多不屑,但他確實在關心我,在這麼一個地方我還能奢求什麼呢?
「好幾個村民已經過去了,他們只是沒告訴你而已。」
「沒有,從來沒見過。」我心有不甘地承認,本以為大夫會乘機奚落我一頓,但是從他語氣里只聽到了真情實意的關切:
大夫領著我從秦小阿家出來,走到村后一個僻靜的角落,這裏原本有一口甜水井,井水污渾之後,此處就人跡罕至了,但不知為什麼,只要村民們想聊一些見不得光的內容,他們總是第一時間想到這裏,甚至於有人覺得,對著腌臢井口發誓會特別靈驗。
「死人被從墳里挖出來,工工整整地並排攤在地上,像是……像是在暴屍一樣。」
「現在還不知道,但是村長說這麼大個頭的只有它。」
在我記憶里,宋大夫一直是個很軟弱的人。他從來沒能從村子里爭到過什麼,擁有的一切都是別人挑剩下的,包括我這個學生也是這樣,他之所以能耐著性子教我讀書寫字,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沒有別人願意跟他學。而他之所以對我特別好,則是因為他在村裡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掏心掏肺了。
「你有沒有分到東西?」我單刀直入地問,宋大夫鐵青著臉,不置可否地抿緊嘴唇。我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管他,繼續說下去,「我分到東西了!按唐律發冢開棺者絞,匿罪不發,私分贓物減罪一等,這些是你教我的!絞刑減罪一等是什麼?不用我提醒你吧?」
游軫是村裡帶頭對我惡言相向的人,但我並沒有特別恨他,因為其他人做得並不比他少,而且我認為他有恨我的理由,或者換種說法,我們兩個,有相互憎恨的充分理由。
他們又瞞著我,這個結果雖然在預料之中,但還是讓我怒火中燒。
「從穴邊的新土來看,淺墳不是用工具挖開的,而且在周圍,發現了一串很大的腳印……太大了,絕對不會是人留下的。」
「還有,最近不要去找游軫,張廣定,還有馬婆,我知道游軫會找你的麻煩,不要理他,盡量避開那三個人。」這幾句話宋大夫說得尤為慎重,我差點以為自己是被大人告誡的小孩。
「什麼?」我心下一凜,「你是說……毛菩薩回來了?」
「曾經做過?就是說現在不是啰?那有什麼關係?問題是他們願不願幫忙。」
宋大夫東張西望一番,確定四下無人,才小聲說:「那兩個盜墓賊的淺墳,被翻開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那些秸稈是白燒了。」
「醒之」是宋大夫當初給我起的字,現在認識我的人當中,只有他還在堅持用這個叫我,即使他知道這樣做會讓我非常不悅。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