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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鶴書

作者:永恆的夏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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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十四章 最初之惡

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十四章 最初之惡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分,譚梨忽然看到馬婆朝墳包緩緩走來,她興奮得連連揮手,然後一路小跑沖了下去。看著丫頭的背影在煙塵中越來越模糊,庾冰忽然開口。
「真有這樣的假眼?」我問。古隱蛟卻不再回答,身旁的孔星侯也只是尷尬一笑。
「我不當面揭穿她,是為了不讓丫頭難堪,如果她敢對丫頭不利,哪怕只是傷一根頭髮,我都不會放過她!」
庾冰這時終於有了片刻小憩時間,吩咐過孔古二人新的差事後,青衣客來到我身邊,用腳尖點了點墳包上的封土:「當年剪子村的人,就被埋在這下面嗎?」
庾冰監督修築的工事雛形讓人很難評價。乍一看,你會驚訝於他在短時間內,把一切做得有模有樣,但是仔細看,細節統統只能算差強人意。我心中隱隱然感覺不安,這位見多識廣的江湖人依然是把毛菩薩當做山賊土匪一級的禍患來考慮。他沒有意識到他要對付的不是什麼兇猛野獸,而是殺人修行的菩薩。
「我們是在江湖上滾著刀板走過來的,每個人都出生入死過好幾次。每次,都對人世險惡更明白了幾分。但是譚梨,她不同。她是譚老太爺的掌上明珠,從來都是在長輩們的寵愛下活著。在她過去16年的人生中,只要向大人討個乖,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庾冰說這番話時,眼睛還是停留在丫頭隱https://m.hetubook.com.com沒的方向,彷彿能從煙霧中辨認出那女娃的窈窕身形,「她之前的日子活得太輕鬆了,而輕鬆的人,心思總比較乾淨。但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像她心思那麼乾淨的人了。從她眼中看出來,這世界還都是白的。她不懂得提防,不懂得懷疑,不懂得把心放入城府。她並不是不知道世上有壞人,她只是……不知道壞人能壞到什麼程度。」
古澤,字隱蛟,浩氣盟成員之一,自稱是柳城縣人。他操著一口南腔北調的營州話,自我感覺總是特別好。
這話讓我心中好奇,就隨口問道:「白慕仙外貌有什麼特徵嗎?」在我看來,這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古隱蛟臉上卻露出不滿之色,彷彿我問及這個就是對他的冒犯。
「有什麼線索嗎?」庾冰問。
遠處,馬婆與游軫的無聲對峙已然結束,老嫗蹣跚著與攔路者擦身而過,我從他們身形中看出了刻骨的詛咒,彷彿佝僂身影背後,各自領著一票冤魂,此刻已經在濃霧中撕打成了一片。
游軫也被他家佃戶攙扶著,跟老嫗相對而立,譚梨看看馬婆,又看看游軫,即使單純如她也嗅到了緊張的氣息。
丁結骨站在青衣人身旁雙臂抱胸,從頭到腳一派慷慨洒脫。我記不清上一次他跨出家門是什麼時候,走到村口對他而言已經算hetubook.com.com是遠足了吧。只是想不到他非但並沒有無所適從,反倒顯得十分自在,這光景甚至讓我產生一種錯覺,似乎此人終日守宅,其實是委屈了自己,如今這番頂天立地的氣度才是真性情。
「村裡都轉遍了,沒有可疑的人。」古隱蛟沮喪地攤開手。
矮個子冷哼一聲:「怎麼,你也想斷案?」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樣抽過來,讓我沒來由地臉頰一燙。
「這句話,用在村裡大多數人身上都合適」。
遠處的馬婆忽然停下了腳步,她面前站著一個同樣風燭殘年的老人。
「你帶她出來,她們家老太爺一定給了你很大壓力吧。」我感嘆道。
「東西?」庾冷泉皺起眉,「什麼東西?」
「這個馬婆不是什麼好人吧?」他冷哼一聲。
我不知道古隱蛟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或許他也在懊惱剛才出言不遜。我端詳這個漢子,希望能看出一些示好之意,但是不是為何,漢子臉上掛著的表情,卻讓我覺得是在幸災樂禍,也許我對他的成見,比他對我的更深。
迷霧中,我不知道自己羞憤難當的模樣有沒有被看清楚,但是孔星侯確實立刻上來打圓場:「多個人打聽,也沒有壞處。」
「還有,」古隱蛟也在一旁挑釁似的介面,「這人右邊眼窩裡塞的,其實是波斯燒制琉璃眼珠,波斯工藝幾可亂真,平常人不注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根本看不出來。」
「煙太大了,我都看不見遠處的工人。」他抱怨說,「這煙什麼時候能散去?」
我偷眼看庾冷泉,他的表情半是凝重,半是緊張,好像端著一件極薄極脆的名貴瓷器走在泥濘小路上。
煙霧中浮現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形,正是孔古二人,看得出,他們都被秸稈灰折磨得夠嗆。等他們走近,我發現兩人的模樣,比之早上越發狼狽了。書生的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流淚不止,矮壯漢子則滿臉都是黑灰,似乎還摔過一跤。
「50多年前,就是你腳下這些人都還在村裡活著的時候,馬婆曾經從游軫手裡買過一樣東西,也許,這就是一切的源頭,剪子村裡發生的,第一件惡事。」
孔星侯替他說下去:「所有年紀相仿的人,都跟已知的白慕仙外貌不符。而且這些人里沒有一個,看上去能當得了採花大盜。」
青衣人的眼神忽然變得像冰一樣,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譚梨攙著馬婆從濃霧中漸漸浮現,一步一步朝墳包走了過來。
「今晚是不可能了。」我回答。村裡人已經把家門口的火堆都滅了,但是秸稈灰依舊飄織在半空中,它們眼下已經冷透了,我每次呼吸,都像往喉嚨口糊上一團冰冷粘稠,讓人作嘔的苦粥。
「這天光不對勁。」村長抬起頭,努力在秸稈灰中辨認著雲層,「怕是要https://m.hetubook.com.com下凍雨。」
青衣人對我的體諒卻並不領情:「你弄錯了。」他說,「不是因為譚老太爺的關係,是因為我自己。遇見她之前,我幾乎忘了世界上還有單純的人。我不願意她受委屈,我不願她把心弄髒。」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你不會懂,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片乾淨的角落,對我們這種人有多重要。所以,我們三個都會豁出性命保護她。」
譚梨說,古澤是個有著三十年修為的地趟訣高手,身子稍微一歪,就可平地里竄出三四丈,其勢迅捷靈敏至極,仿若飛鳥游魚。說實話,從古隱蛟的矮笨身形上,我完全看不出跟魚鳥有什麼關係,說是癩蟾,我倒更容易相信。也許這些江湖人在談及彼此武功時,總有誇大吧。
「他們兩個以前有過節?」庾冰問。
「剪子村裡發生的第一件惡事究竟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問。
提審完秦小阿,我跟譚丫頭來到村口,沿著加固的木籬一路走上墳包。庾冰正在那裡總覽全局,看表情,他也對進度不甚滿意。
然後他面向我:「白慕仙在江湖中露的相不多,又隔了二十多年,所以我們如今說起他的相貌也沒什麼把握。」他似乎看出了我意氣難平,伸手輕拍我的肩背,「不過,浩氣盟這些年也不是無所作為。這惡賊在退隱之www.hetubook•com•com前,曾經跟我們盟中弟兄火併過一場,還被打折了左手無名指。所以,如今他那根手指,應該永遠不能彎曲了。」
我正要開口,身後忽然想起呼叫聲,村民們扎的木籬忽然倒了一大片。庾冰惱火地咕噥了一句,快步朝出事地點走去。
我忽然意識到,我其實從沒了解過丁結骨。從我有記憶起他就在這裏做他的糊塗村長,權力不大,威望欠奉,但是,卻足夠公平。除非有村民找到他家裡,否則他不會管任何閑事。他就像是個懶惰的農人,守著一片中毒越來越深的田地,所做的只是偶爾除兩把雜草。但是沒有人會責怪他的懈怠,說到底,剪子村所需要的,正是這麼一尊木胎泥塑。
「有沒有人受傷?」他喊著,身影迅速被煙霧遮蓋。
「糟了。」丁結骨忽然喃喃說。
「怎麼了?」我問。
「譚梨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他說。
他是四人中我最不喜歡的一個,因為他總是公開地對我排斥,這兩天來,古隱蛟用盡了一切辦法讓我明白,他默許我在身邊已經對我最大的容忍了。但諷刺的是,在看不上村裡人這一點上,我跟他想法卻又出奇地一致,庾冰會把對村民的不屑深藏於世故之下,而這矮漢,則會直接寫在臉上。
「怎麼不一樣?」
我報以不置可否的苦笑:「別問我,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隨後,我跟他就這樣在煙霧繚繞中站著,誰也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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