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唐在山關上
第二十六章 歸義人與商人
極少數的諾曼人和烏蘇拉人,這個時候卻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們活下來,僅僅是因為唐人需要他們的醫術。烏蘇拉人還好,唐人支付給他每年八十枚銀幣的薪酬,同時免除了他的食宿費用。這樣的待遇比過去諾曼人的時候要好。至於烏蘇拉人的諾曼學徒,則時時刻刻想要逃離。商人團前往了城堡之後,諾曼學徒就湊錢委託商人們去找章白羽求情,希望唐人允許他們離開。商人團只想來進行貿易,不想惹麻煩,只是勸說這些學徒遵從唐人的契約,先干滿兩年再想辦法辭行。
布爾薩人之中的「歸義人」,也就是入了唐籍的布爾薩人,這個時候無不憂心忡忡。他們知道火焰旗幟是僧侶們的象徵。前一段時間,唐人逮捕了許多聖火兄弟,理由是他們的聖火殿堂沒有得到安息人的承認,是盲信徒。這個消息讓大多數布爾薩人選擇了觀望,也讓歸義人感到內心稍定。現在懸挂火焰聖旗是什麼意思?
薩珊穆護穿得破破爛爛的,他為布爾薩人看病,也為唐人看病。他宣揚著不同於本地穆護們的教義,他提出蠟燭錢不過是穆護們想出來的斂財之道,應該被廢棄。他宣揚,布爾薩人和唐人本來就是兄弟,在危難時刻應該互相扶持。當人們詢問薩珊穆護,為何他跟別的穆護說法不一樣的時候,薩珊說:「一幢衰朽的房屋,不論怎樣修補,它也是腐木朽梁。烈火將它焚燒殆盡之後,人們會修建新的房子,用石塊一點一點的修成。當新房屋落成之後,它又怎麼會和舊房屋有任何相似之處呢?」
「為什麼叫狄奧多拉號?」章白羽問到:「難道這艘船來自什麼高貴之家?」
「我一眼就看出來你不是喜歡男人的傢伙。那麼你隔著一片海詢問另一個男人,除了你希望宰了他,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烏蘇拉商人在章白羽耳朵邊上悄悄地說了什麼話。
章白羽聽完之後卻沒有太多的失落:「哦,是種類有問題嗎?還是沒有種好?」
在一片泛著綠意的田畝之hetubook.com.com中,章白羽和一位來自烏蘇拉的商人邊走邊閑談著。
「嘖。」
「狄奧多拉號。」
「哈,」烏蘇拉商人失望地嘆息了一聲:「你應該見見我們的貴族派商人,那幫傢伙會很喜歡你的。好了,阿奇爾,你單獨找我聊了半天,總不會只是散散心的吧。」
「找到那個人之後呢?恩?」烏蘇拉商人詢問章白羽:「你們有什麼過節?仇殺?情殺?還是詐騙?」
「當然。」章白羽說:「我希望向你打聽一個人,一個商人,一個烏蘇拉商人。」
「什麼事情?」
城堡周圍的居民無不抬頭看著,在心中忖度著唐人的意圖。
各個村莊的穆護們無不彈冠相慶,在他們看來,這是唐人服軟的表現。不過那個聖火兄弟卻帶回去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唐人似乎更加推崇「新義派」的穆護,而且一個叫做薩珊的穆護已經住在了章白羽的身邊。這個薩珊是什麼人,本地的穆護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是在勒龐時加入唐營的穆護。雖然章白羽捨近求遠,讓這些穆護有些不快,可是他們卻沒把薩珊當回事。一個外地來的穆護,取了一個安息名字,就想取代本地的穆護們嗎?真是可笑之極。
「不是那種約定。」章白羽嚴肅地將話題拉回來:「我跟你說過,我來自春申。我的家族遭到了滅頂之災,但是在家族覆滅之前,我的父親似乎希望我前往諾瓦,並且暗示我,要依靠這位商人的幫助。」
「過去有布爾薩人說過,你們的商人勸說他們種植藍靛。」
城堡之上,如今懸挂著三面旗幟:一面諾依曼家族的紋章旗;一面唐旗;第三面,則是火焰聖旗。
「『我們』?」烏蘇拉商人笑著說:「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錢幣逼迫埃斯墨爵士。我們的錢幣都是機靈鬼,各個都想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眼看著埃斯墨爵士這樣的愚蠢貴族霸佔著土地卻不知利用,我們的錢幣之神非常生氣。」
「我比較命苦。」
「布爾薩人聽岔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烏蘇拉人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繞開了一株青嫩的幼苗:「我們是勸說整個托利亞山區種植藍靛,只保留一個馬場,剩下全部的土地,全部種植藍靛。這裏的土地適合種植藍靛,用來養馬不划算的。」
「高貴個屁。狄奧多拉是個烏蘇拉老妓|女,渾身的洞都開了,當時這艘戰船也渾身是洞,於是就取了這麼個名。」
「太少了。」烏蘇拉人說:「這一片土地種植的藍靛,收穫之後的果實、花瓣處理起來,都填不滿一個染坑。這中間,需要六七批人參與不同的環節,每一批人的雇傭價格都相當昂貴,如果不能讓他們一直幹活,你就會虧得血本無歸。在烏蘇拉的工場裏面,這一片土地生產的藍靛,攤開算下來,只需要五個工匠半天就能處理完畢。」
章白羽挑了挑眉毛:「過去我聽說埃斯墨爵士攆你們走,還覺得他大驚小怪。如今想起來,你們的想法真是驚世駭俗。」
別的穆護活動的時候,唐人會多加阻攔,唯有薩珊穆護,唐人允許他來往各地。有時候,烏蘇拉醫生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唐人還會邀請薩珊穆護去幫助烏蘇拉醫生。薩珊穆護對於烏蘇拉醫生的醫術相當好奇,他會仔細地詢問烏蘇拉人各種刀具的用處。不久之後,薩珊穆護希望唐人的工匠幫助他仿製一套烏蘇拉醫生的刀具。唐人最好的細鐵匠前往醫院觀察了一番之後,遺憾地對薩珊穆護說,那種精妙的刀具,他做不出來。章白羽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在唐人的購物清單裏面增加了兩套烏蘇拉外科醫生的刀具。
「阿奇爾,」烏蘇拉人說:「很遺憾得告訴你,這一批藍靛我們是不會要的。」
如今,唐人和穆護們合作了。
布爾薩平民的態度就值得玩味了。唐人沒收了大量的銅幣,這些銅幣被重鑄過後再次流通開來,同時在使用上做了規定。布爾薩人從唐人那裡領取了銅幣報酬之後,只能從唐人那裡購買糧食。至於農夫們,唐人則沒有支和圖書付給他們任何錢幣,只是提供了農具、糧種以及口糧。布爾薩人過去貧窮,但是游商卻頗為繁榮,有頭腦的布爾薩人往往能夠發家致富。可是唐人似乎對於布爾薩人的小商販頗為反感,任何倒買倒賣糧食、農具、布匹物資的布爾薩人,都會被攆出市場。在一個叫做哈桑的鑄幣官的主持下,布爾薩人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繞不開唐人,彷彿所有的生活都要和唐人打交道。這對於過去的布爾薩人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糧食的供應還算充分,布爾薩人早就開始騷動起來了。
唐人自然不必多說,經歷了離亂之後的唐人根本不再對別人有任何指望。他們近乎盲目地信賴著章校尉,有些時候甚至會抓捕一些形跡可疑的異鄉人去交給鄉丞,從格拉摩根圍城來此的商人們就遇到了這種誤會,一個商人在井邊舀水喝的時候,被一群唐人農夫認為下毒,在挨了一頓揍之後扭送到了城堡裏面。唐人沒有退路,所以唐人非常的堅定,他們知道,只有支持自己的士兵打勝仗,他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是啊,」烏蘇拉商人抬眼看著遠處勞作的居民,聽著唐人的號角悠揚,長條旗幟在城堡的上空飛舞,商人一臉的不相信:「那你應該戴著軟帽、穿著雙色綢褲、拿著象牙拐杖,然後翻看交際花的地址,揮霍你父親的錢財去嫖個天昏地暗。等你玩夠了,就在烏蘇拉買一幢屋子和一艘小船,娶個奶|子比臉大的娘們,在該死的水城裡活到八十歲,然後寫個回憶錄什麼的,最後死掉。可是請你告訴我,唐人,你現在為什麼帶著一群唐人的士兵,聚攏了一群布爾薩的農民,佔了一個諾曼人的城堡,但卻做了一個安息人的阿奇爾?你說的那一句話是真的,恩?」
至於歸義人,他們的處境頗為尷尬。布爾薩人不敢和他們說私密的話語,唐人對他們客客氣氣,但卻也談不上親近——那種客氣除了讓人感覺到疏遠之外,並沒有太多的用處。歸義人只能和自己人來往,並且會時刻表現出對
m•hetubook•com•com唐人的忠誠。有些時候,這種忠誠會讓章白羽都感到無所適從,比如章白羽巡視布爾薩人的定居點的時候,歸義人的士兵會時刻護衛在身邊,有些布爾薩人辱罵唐人的時候,歸義人會和他們打架。歸義人惶恐無比,他們唯一的安身立命之道,就是唐人的保護,為了得到唐人的信任,他們必須比唐人做得更多。
商人團和章白羽的貿易量並不大,並且非常具體:輕皮、腰帶、鹽沙、馬、羊肉、蜜餞、木樑等等。
烏蘇拉商人仔細地看了看章白羽的眼睛,似乎在尋找偽裝的痕迹,最後,烏蘇拉商人嘆息了一聲:「阿奇爾,我本來以為你和埃斯墨爵士不同。你應該知道,一個馬場種植藍靛的賺來的錢,抵得上三個馬場。」
與別的穆護不同,薩珊敲開了一扇大門之後,第一句話並不是:「快交蠟燭錢!」而是「祝您安寧」。
「——我的父親似乎與他有過約定。」
「他這麼高,」章白羽比劃著:「眼睛和你一個顏色,有絡腮胡,頭髮打卷。他去過唐土,在春申逗留過一段時間。」
「要是有一天你們不要這些藍靛了,」章白羽說:「托利亞山區的居民豈不是都要餓死。馬場和莊稼,雖然賺的錢少一些,可是遇到災年或者藍靛賣的不好的日子,他們還能活下去。怎麼能只看賺錢多少呢。」
「哦。」章白羽不知道怎麼評價烏蘇拉人的取名風格。
「為什麼你猜的都不是好事情。」
在唐人的控制區域,最為惶恐的恐怕就屬這些歸義人了。其他人都沒有他們這般彷徨無助。
薩珊穆護入住在城堡之中了。
「這艘船聽起來耳熟,似乎在去年的風暴裏面沉沒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它是一艘諾曼戰船,我在烏蘇拉港口的戰利品拍賣會上看見過一艘破船,似乎就被改名叫狄奧多拉號了。」
薩珊對歸義人來說:「唐人也好,布爾薩人也好,這是你們自己的決定。親近神靈也好,離開神靈也好,這也是你們自己選擇的歸宿。你們離開聖火殿堂,這並不是罪孽。並非神的hetubook.com•com缺點使你們離開,而是偽信者的惡劣使你們失望。神允許你們離開,但是你們也應該知道,神在心中期待你們回來。當然,不管是唐人還是布爾薩人,對神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做個好唐人吧,我明天再來。」
一個被唐人抓捕的聖火兄弟被釋放了。
這個消息飛快地傳播在歸義人之中,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歸義人都知道,穆護們不喜歡自己,因為歸義后的唐人只用繳納屬於唐人的賦稅,不必繳納蠟燭費,也不用時刻被穆護們威脅加入聖火殿堂。如果唐人要和穆護們和解,會不會拿歸義人開刀示誠呢?
烏蘇拉商人眼睛閃爍了一絲光芒:「哦?」
「得了吧。」烏蘇拉商人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為了當一艘破船的船長,我恨不得舔貿易公司那些肥佬的蛋蛋,看看你多威風,你命苦個屁。不過唐人,我感覺你的好運氣還沒有到頭。如果你願意幫我一點小忙,我可以答應你,幫你走上尋父之旅。」
「就是這個原因,你們才禁運這裏的馬場,逼迫埃斯墨爵士改種藍靛的?」
當歸義人紛紛惶恐不安的時候,薩珊穆護出現在了他們的房門口。
「我的生意裏面沒有絲綢、瓷器和奴隸,對於唐土的貿易航線不太熟悉。不過我倒可以打聽一下這麼個人。他的船是哪艘?」
章白羽邀請商人去看了看一個布爾薩人經營的農莊。一些布爾薩人幾個月前找到章白羽,說經常有商人找他們種植藍靛,詢問章白羽是否允許他們種植。章白羽知道過去的埃斯墨爵士的禁令,埃斯墨爵士時期為了保證馬匹和領民的糧食供應,不敢允許居民種植藍靛。章白羽雖然也擔心糧食不足,可是他還是嘗試了一下,撥出了一大塊貧瘠之地讓布爾薩人種植染料植物。商人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彼此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章白羽搞不懂商人們為什麼視自己為共和國的奴隸,每當他做出一些舉動的時候,商人都會大加品評,並且說這是一個共和國青年才有的品質:樸素自律、目光長遠、厭惡貴族教條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