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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娜的捲軸，究竟有什麼用處呢？

周圍的執戟郎都表示毫不知情。

聽聞校尉提前入城的消息之後，士兵們紛紛前來迎接，同時，虞官們開始上街申斥紀律，要求唐兵們返回駐地。

在唐軍控制的地區，三個村莊裏面只有兩個村莊是用來種植糧食的。剩下的村莊實際上都是城市延伸出來的聚落群體。尼塔行省養活了太多手工匠人了，來自布爾薩、科爾卡、安息的琥珀、寶石、皮革、鐵錠、金銀被運到這裏，由工匠加工成為琺琅器、裝飾品、皮貨、農具、武器、金銀首飾，再由商船運到世界各地，從省外換來糧食等物資。

章白羽站了起來：「魯瓦人要糧食，咱們唐人和歸義人也要糧食，你說怎麼辦？幾百個兄弟死在魯瓦城下了，我也想光明正大，我也想手上乾淨，我也想漂漂亮亮地進城。可那些兄弟們就白白死了嗎？他們的袍澤恨得眼睛發紅，你跟他們談仁愛，他們聽得進聽不進？回到托利亞，他們的兄弟姊妹、他們的父兄孤兒恨得牙齒咬碎，問你報仇沒有，你說魯瓦人吃得飽飽的，被養活在魯瓦城，這些人怎麼想；等到飢荒爆發了，魯瓦人中有人挑頭造反，殺了唐人和歸義人，這些又怎麼算？」

唐軍的做法究竟是什麼意思，諾曼人只能猜測。大部分人以為唐軍是將魯瓦人視為奴隸和財產，小部分人則推測唐軍不想要一個空城——唐軍需要人口帶來的賦稅和勞役，需要魯瓦人生產的貨物。

章白羽從城門走向內堡的途中，不得不一再停下來：地面到處是屍體，血水橫流，血腥味瀰漫，屍臭熏天。

尼塔行省的糧食有一大半要仰仗海運。

「陳郎官，」章白羽抽空問道：「你覺得城內的事情有什麼不妥么？」

章白羽點了點頭，吩咐人給使者安排了食宿，他準備晚些時候詢問一下烏蘇拉商會的事情。

尼塔東部地區，城牆最堅固的魯瓦城淪陷了。

他的腦海裏面卻浮現出來了烏蘇拉糧食商人們的奸笑。這些烏蘇拉人肯定早就了解尼塔行省的情況，所以他們才會支持安息人對海峽的封鎖。烏蘇拉人的生意不光是貿易，他們自己也會生產大量的貨物。尼塔人天生就是烏蘇拉人的死敵。這些城市生產的貨物越多，烏蘇拉人的利潤就越少。烏蘇拉人才不管這些自由市「寶貴的共和制ｈｅ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m度」，只要這些自由市有一天還在生產貨物，烏蘇拉人就會想辦法將這些自由市置於死地。

唐軍曾強行任命了一批騎帳官。

章白羽就在這種思緒之中進入了魯瓦城。

他們很擔心唐人如同過去一樣，將所有的諾曼人逐出家鄉，或者和安息部落一樣將諾曼人抓做奴隸，或者乾脆就將魯瓦人殺得乾乾淨淨。

「等咱們唐人良田萬頃，雞犬相聞，咱們也能做仁義之師、所過不屠。」章白羽騷了騷額頭：「我們安置在周圍的魯瓦人，過得不會安生，你帶你的人去巡視各地吧。讓那些魯瓦人拓荒開墾，跟他們說，放他們一命不是白給的，讓他們想辦法自己養活自己。你要是真的在城裡面待不住了，就去安置難民吧，這件事情做好，也是大功一件。」

入夜之後。

當然，雖然對於唐軍態度各不相同，諾曼人都知道了一個簡單的道理：抵抗唐軍的結果是屠城，投降卻能保全性命。

席捲各地的唐軍很快就吸收了第一批諾曼士兵，人數超過兩百人，大都被安排進了輜重營或者匠營。

很快，不少諾曼人哨所的士兵派出了使者，前往魯瓦城與唐軍恰降。這些諾曼軍隊的態度很有趣，他們願意投降，但不願意放下武器，他們希望獨立成軍，為唐軍效力。

章白羽嘆息了一聲：「陳郎官，你說的話我都明白，你想的問題我也一直在想。戰場殺敵，那是天經地義的。魯瓦城內是個什麼樣子，你也知道。不光是魯瓦城，整個尼塔都沒有餘糧。尼塔一省之地，竟然要幾個省來養活。現在別的地方都在打仗，自顧不暇。尼塔不是明年就是後年，必然有大飢荒。魯瓦城被咱們圍了好幾個月，這飢荒只會來得更早。到了那個時候，諾曼人可不分士兵、平民，那都是要起來爭糧的。」章白羽停頓了一下說：「一份糧，兩個人吃，遲早要出亂子。等什麼時候咱們唐軍倉稟殷實，犯不著和諾曼平民爭糧，那自然一切好說。瑞德、托利亞兩地的居民為了給唐軍轉運糧食，瘦的皮包骨頭，吃糠皮野菜。瑞德城外，每天都有居民眼巴巴地看著浪頭，一個浪頭過來，他們就跑過去撿海貨：魚、蝦、螃蟹、海帶。搶到了就往嘴裏塞。你說這些人苦不苦？他們還要長途跋涉，把糧食運hetubook.com.com到魯瓦城來。唐兵吃稀粥，都免不得抱怨，你們沒有看見么，那些民夫就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看？」

等最後一批士兵被執戟郎請出了石頭大廳之後，章白羽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憂慮爬滿了面龐。

準備投降的諾曼人開始打聽魯瓦人的下場。

六七個唐兵手持火把，隨性地燒著諾曼人的房舍；

陳粟正坐在座下，低頭等待著章白羽說話。

章白羽詢問過各個諾曼村莊的首領，試圖了解他們。

章白羽不免后怕地想到，魯瓦在唐軍圍困之前就已經開始挨餓了。在安息艦隊開始封鎖尼塔海峽的時候，整個尼塔行省就已經開始挨餓了。如果尼塔行省能夠在糧食上自給自足，那麼魯瓦人就會儲備更充足的糧食，他們會容納更多的難民和士兵，也會堅守更長的時間。只要魯瓦人再多堅持一個月，唐軍就會糧食耗盡自行撤軍。

章白羽看著陳粟離開，皺著眉頭詢問執戟郎：「陳郎官怎麼回事？遇到什麼事情了？」

進入村莊之後，唐軍會留下旗幟，和當地的諾曼村長宣告賦稅等義務——章白羽免除了諾曼人的大半賦稅，那些負責養活魯瓦難民的村莊，章白羽允許他們三年不必繳納任何糧食。這種做法讓諾曼人的抵抗趨於瓦解。許多躲藏在山谷之中的諾曼人開始返回家鄉，唐人按照布爾薩山區的經驗，在諾曼人的村莊之中設置了歸義領。

唐人的使者在唐騎兵們的陪伴下傳令境內的諾曼據點，要求他們投降。

校尉入城的時候，手段還算溫和，加上破城之後校尉的聲望徒高，胡來的唐兵開始離開了。

城內的各個郎官正在奉命趕來，章白羽還要等待一會才能發布命令。

章白羽皺著眉頭思索著解決的辦法。

「我說不上來。」陳粟說：「殺諾曼兵，不管殺多少，我也好吃好睡，沒什麼別的心思。殺幾個諾曼平民，也沒什麼。可要是把這一城的人殺乾淨，我就覺得不好。」

諾曼人終於開始區分唐軍和安息部落的區別。

但是城內的紀律已經失控，虞官們幾乎難以維持。

「校尉，」陳粟說：「我想得不周全，是我的錯。校尉為什麼要把我趕走，我跟在校尉身邊，我的郎隊就是打光了，也沒人能傷到校尉啊。」

「這不是把你調走，」章白羽說：「別的人我還不和_圖_書放心拍他們去。你真有心庇護平民，你就把這件事情做好。從瑞德城到魯瓦城，這麼大一片地方，盜賊橫行、亂兵猖獗、村中鄉紳貴族反覆難料。這些亂子不解決，莊稼就要欠收。一地飢荒了，就要出流民，到時候各地都要亂。這件事情辦好了，比殺多少諾曼兵都強。」

「那就去學。」章白羽說：「死都不怕的人，還怕犯錯么？你幹得好乾得不好，不是做給我看的，你是去保境安民的。少死些人，多種些糧，把這兩條辦好，誰還能多說什麼。你個陳粟怎麼了，進了魯瓦城怎麼像是變了個人。」

陳粟對章白羽恭敬地行禮：「校尉這般說，陳粟領命就是。只是陳粟粗人一個，軍務好官，去了村鎮恐怕——」

一群醉醺醺的唐兵在街頭又唱又跳，懷裡摟著諾曼女人；

唐軍的名聲響徹了原野。

佔據了魯瓦城的唐軍，領土從尼塔河直達遼闊的大海了。

章白羽派出了執戟郎，讓他們幫助虞官清理街道。

陳粟嘴唇顫抖，想說什麼話。

說完，不等別的郎官前來，陳粟就一溜煙離開了內堡，出城去尋找自己的郎隊了。

當章白羽是一個進攻者的時候，他當然喜歡尼塔省的糧食困境：城鎮各個飢腸轆轆，難以堅守，只需要很小的代價就能攻陷它們。

打聽的結果卻出乎諾曼人意料之外：留在魯瓦城內的居民被狂暴的士兵殺戮過半，出城的魯瓦居民非但沒有被處死，反倒被唐軍的統帥安置到了魯瓦周圍的平原上。唐軍的統帥警告當地居民，不得餓死魯瓦人，否則要償命。

托利亞山區的糧食是不足夠的，養活唐人和歸義人已經極為勉強。唐軍安置的新村莊不讓唐軍補給糧食就已經是萬幸。強行摧毀諾曼人村鎮的制度，讓他們重新種植糧食，這又需要許多年的時間，而且等待唐軍是連綿起伏的叛亂。

一具具屍體被搬上了騾車，工匠們恢復了對城內的供水，殘存的諾曼人被執戟郎集中到了一起，交給瑞德城的諾曼人管轄。諾曼人從一口口水井之中提水，開始澆滅城中的大火，有些諾曼人用刷子清洗血水橫流的街市。

唐騎兵放開了手腳，四面清查起唐人的新領土了。

「真是怪事。」章白羽感嘆道。

「陳郎官。天下有光鮮的事，也有妥善的事，又光鮮又妥善的事卻是少見。」章白羽說：「要和-圖-書是這些諾曼人自己沒有罪孽，他們又怎麼會受這樣的苦頭。你是十二歲在海邊被綁到蘇培科去的，我是全家被諾曼人擄到蘇培科去的，唐土之外，你看到的唐人，他們都是怎麼來的？諾曼人種下的苦頭，那諾曼人就要嘗苦果。」

一個使者風塵僕僕地在內堡前下馬，走到了章白羽的眼前。

在托利亞山區任命騎帳官的時候，總有一小部分人會成為村莊的領袖，可在諾曼人的土地上，唐人的騎帳官全部被驅逐了。

章白羽一邊和這些士兵打著招呼，一邊拍著他們的肩膀，一路走到了內堡的深處。直到進入石頭大廳后，門外的唐兵還在為統帥歡呼。唐人士兵還在蜂擁而至，走到章白羽面前來表達敬意。

布爾薩人的土地上，只有穆護和長老是硬茬。但在諾曼人的聚落之中，除開神父、鄉村貴族之外，還有大量的商人社團、匠人公會、自治領的領袖、老兵營地。許多時候，唐軍官兵以為和村長談妥了條件之後，就可以撤離村莊了，沒想到，這才只是一個開始。村莊被割得七零八落：莊園屬於神父和貴族、輕皮作坊屬於一位商人、工匠屬於魯瓦城工匠行會、自治領的領袖只向埃辛城提供兵員、老兵們天然地反對唐人的任何政令。

最後，章白羽終於發現了諾曼村莊不同於布爾薩村莊的原因：尼塔地區，諾曼村莊很好有真正獨立存在的。

唐軍試圖扶持傀儡的時候，總是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很少有傀儡能夠總領軍政兩權——有些人可以收到更多的賦稅，但卻招不到一個民夫；有些人可以調動人口為唐軍轉運輜重，但卻收不到一枚金幣；有些人對唐軍許諾，如果讓他管理村莊的話，他可以讓作坊在冬天之前恢復生產，為唐軍持續供應貨物，但這個人既不能收取賦稅，也不能招募兵員。

「恩，」章白羽扭頭對執戟郎說：「這才一日不封刀，陳郎官已經成了聖人了。」

章白羽雖然同意收編諾曼士兵，但下令諾曼軍官不得留用，諾曼士兵也要打散之後補充進各個郎隊。所有軍隊中，諾曼人都不能超過唐人或者歸義人。這種做法增加了收編諾曼士兵的難度，但卻消除了未來的隱患。郎官們都理解章白羽的這種安排，讓諾曼人獨自成軍，估計一遇到敵人，他們立刻就會逃跑。

但作為一個佔領者，章白羽就要頭疼一件事情和*圖*書了。唐軍佔領大片飢腸轆轆的地區，他怎麼守住這些地方？沒有糧食，章白羽只能變本加厲地壓榨當地居民，但是尼塔行省的情況讓章白羽知道，再怎麼壓榨都無濟於事。而且，長期壓榨的話，本來歸附的地區也會反叛。

「糧食，糧食，糧食。」

「校尉！」這個使者稟報：「烏蘇拉的商會會長已經如約前來，明早就能趕到。」

唐軍只要失敗一次，安息部落和安息軍官就會乘機發難。更不用說章白羽在塔拉城的間諜傳回來的情報：布爾薩總督已經向安息沙阿沙提議，將布爾薩三行省整編為安息帝國的西部總督區，唐軍如果管不好佔領區，也就失去了和安息總督討價還價的本錢：安息總督只要派出糧隊走到尼塔來，就能惹得唐軍境內的居民倒戈易幟。

村莊和城市的交流非常多，沒有一個村莊能夠獨自養活自己：他們並非獨立的聚落，而是附屬於各個城鎮。許多村莊甚至沒有種植糧食，他們為作坊種植染料作物、為軍營養殖肉鴿和羊群、甚至為城市種植花卉。章白羽早就聽說尼塔行省養不活自己，但他沒有想到尼塔行省的糧食問題這麼嚴重。

諾曼村鎮裏面都在談論唐軍佔領魯瓦的消息。曾有兩支安息部落掃蕩魯瓦城周圍，但看著魯瓦城高大的城牆，最後無功而返。唐軍卻封死了城內的水源，又徹底斷絕了城內的糧食補給，最後攻克了魯瓦。

周圍的執戟郎都笑了起來。

士兵們離開了街道之後，民夫們開始清理起殘破的魯瓦城來。

一群唐兵圍著兩個諾曼拳手。拳手裝備著鐵刺拳套，互相拳頭直到一方死亡。唐兵們在一旁下注、咒罵或者叫好。每當一個拳手死去之後，給他下注的唐兵就會抱怨不已，並且提劍亂砍屍體，勝利的拳手會得到唐兵的歡呼，唐兵會給勝利者賞賜金銀、絲綢、糧食。

「校尉保重，」陳粟說：「陳粟這就去了。」

在一個街角，章白羽還發現了一個新興的黑拳市場。

屠殺和縱火被最早叫停。當街的強|奸和劫掠被勸阻。拳市被安排到了一個地下酒窖之中。

唐軍餵飽了使者，把他打發走了。

陳粟還是沉默不語。

諾曼人的村莊、城鎮比布爾薩人的複雜很多。

諾曼人當真麻煩。

進入了內堡之後，一群群唐軍士兵擠到章白羽的身邊，將絲綢、金銀項鏈、珠寶等戰利品擺在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