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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的建立

作者: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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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兄弟鬩牆 第三十六章 使者

第六卷 兄弟鬩牆

第三十六章 使者

這位使者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使者發現本地的唐人絲毫不畏懼諾曼人,甚至連鄙夷憎惡的情緒也開始收斂起來。
新的帝國正在痛苦之中誕生,舊有的唐國卻只能在絕望之中自救。
當初,故土從戰亂之中恢復,重新建立了強盛的王朝後,這些小小的綠洲國家都在觀望之中。
使者曾對著平靜的井水打量自己的模樣,粗一看,他和唐人無異,但仔細觀察,卻又能看出一些高鼻樑、深眼窩的模樣。
若是故國之思已經斷絕,那麼這份堅持本身,就顯得無謂了。
「你是中土之人,」父親曾對這樣說:「莫忘了。」
老頭夢見他西行穿過了流沙、穿過了綠洲、穿過了無數國家,終於在一個山川美好的地方見到了胞族。
他推測,最初遷徙的時候,的確是有唐皇室隨同其中的,就如同故土的唐皇室成員遠竄海外建立邦國一般。
能夠提三尺之劍,以奴僕之身建立如此制度、如此邦國的人,早比春申唐土的諸人強出極多。
不久前,一位唐人故國前來的使者,則從西北部伊茲米塔出發,遊歷了都護府的北部邊境。
但是不久后,姜姓就取代了唐皇族,成為了唐人遺民的首領。
唐結束后,取而代之的王朝急須證明法統。
部族在危難的時刻,也會拋下婦孺逃亡。
當然,最為獨特的,便是那支西遷極遠的遺民建立的國家了——至今,他們依舊以唐人自居。
老頭肯定聽到一個官名,就會興奮不已地說:「唐史中有此官名!聖朝改稱為某某。」「唐人髮髻,與聖朝不同,但中正之儀,並無不同,皆我兄弟!」「不料竟能眼見唐時旗杖!」
使者當然知道,他和父親兩代人西行萬里,受盡苦難而百折不撓,心中支撐下來的,恐怕就是一份纖細如絲的故國之思。
這些小諸侯們立國艱辛。
草原人對於強盛的國家總有一種複雜的態度,他們崇拜而且羡慕定居王朝,卻又總是垂涎他們的財富。
邊境的將軍們自立,官員們背棄朝廷,庶民逐漸淡卻了對皇帝的尊重,改而習慣了本地大族的統治。北方尚有外族入侵,南方的兵士被越過邊境的蠻人逼走,帝國版圖逐漸萎縮。接著,稱帝作亂著蜂擁而起。綿延不絕的內戰,外族成群結隊的入侵。有異族入唐,自認唐人的;也有唐人流落異域忘記了自己是誰的。終於,在紛亂至極后,天下逐漸歸於穩定,各地割據的軍閥們不再動蕩如初。和平和戰爭交替,許許多多的勢力被吞併,許許多多的勢力崛起后又衰落。
姜氏來自何處,使者無從考究,他聽父親說起唐時的故事,聽說過西北大族姜氏,但不和圖書清楚如今唐王是不是來自其中。
不過唐皇族既廢,又自去了帝位,如今海外遺民建立的邦國於故土已經沒有了利害關係,只剩下了手足之情。
關於唐人遺民立國的歷史駁雜不清,這位獻寶人沒有他父親的學識,他雖更加聰明、強健,但卻不足以從那些唐史中尋找出蛛絲馬跡。
後來,聖朝對於諸侯之子便採取了新的態度:警告土人藩國,不得擅自進攻諸皇子國,開始使用武力宣示宗主權,另一方面,則只要求諸侯國們去唐帝號,派質子入朝,便可獲得冊封。
唐的覆滅,悠長如同夢魘一般,綿延了百年之久。
父親臨死時囑咐他,將故土詔令刺青於後背,在死後揭下,意思是:「以命通使。」
所以當父親焚毀那份皇帝詔諭的時候,並沒有多少的猶豫。
在王朝強盛的時候,他們紛紛恭順,派出使者要求聯姻、通市、請求賜名,在王朝衰落的時候,他們又會積極地整頓軍隊,伺機入侵。
在草原人這種反覆不定的態度下,能夠活下來的人不光要聰明,還需要一些運氣。
最初的時候,使者很擔心戰場的安危。
至於唐室的姜姓,也並非原來唐王朝的皇姓。
北部邊境沒有南部的富庶與安寧,所見更多是戰火焚燒的模樣,但是這位使者依然觀察到了他想要看的——都護府的唐人。
「來者何人?」軍中有人這般喝問。
飄零異域的子民啊,故國的親人到了。
這一段時期裏面,朝廷不光對海外的諸侯國們派出了使節,也對西方傳說之中的唐遺民之國派出了使節。
實際上,現在在故土周圍的小邦,還記得當初唐的威儀,依舊將故土人稱為唐人。
因為懼怕消息走漏招致報復,所有返回綠洲的使團成員全部遭到了殺害。
但仔細琢磨起來,不論是春申還是以北各郡,唐人對於外族人,內心多半存著恐懼。
許多小諸侯開始與聖朝聯絡,他們除了不答應內遷之外,已經開始將聖朝當成了新的宗主國。
使團已經覆滅了,它的旗杖、它的官璽、它的國書、它的禮物都已經被人擄走,單憑一份詔諭,又能增加多少說服力呢?
使者甚至捕捉到了一些更加複雜的情緒,那就是都護府的唐人能區分不同的諾曼人的不同。
即便是唐皇子們建立的國家,也多以諸侯封國自稱:蘭、芳、陳、洋、豐、英、隋、韓、寧、沛等等。
萊赫人使者是見過的,對於商人組成的國家,使者並非完全沒有了解。
這個官員命令所有人脫下上衣,檢查了腋下和後背,確認沒有瘟疫之後,又讓所有人呆在一個封閉的小院子裏面,過了三天才和_圖_書又來檢查了一遍,這之後才允許他們繼續南下。
父親後背的皮膚,這些年一直被他留在身邊。
那天回到了帳篷之後,他發現,父親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恐和憤怒。
只要故國恢復和平,這些小邦國就會派出使者,前往東方都城對皇帝效忠。
「你是中土之人,」父親的聲音顫抖如同風中枯葉:「莫忘了。」
曾有一位埃蘭的特使從南部穿過了都護府,並且對都護府一切都讚嘆不已。
最明顯的一點是,他們對於諾曼人的畏懼差不多已經消失殆盡。
這些唐皇子們曝霜露、斬荊棘,在那些被視為窮山惡水、沼氣瀰漫的海中佔據了許多島嶼,繼續維持著唐正統。
此地唐人,與別處不同。
這個諾曼郎官的手下,有許多士兵,其中有唐人也有布爾薩人。
來自故國的使者小隊各個都是精銳果敢之輩,他們非但沒有覆滅,反倒擊潰了那支草原襲擊者。
諸侯之中,有幾個已被土人覆滅了。
早年唐人征伐各地時的開闊胸襟,不能說沒有,但卻被深深的憂慮所取代了。
本地的唐人只把諾曼人當成普通的農夫和匠人,許多時候,甚至會接納他們從軍、為官。
故土之人在王朝更替之後,怨恨既失,便只會剩下牽挂和好奇。
「我怎麼辦呢。」
那裡的居民,衣冠與中土無異,面對中土之人,他們以諸侯國人自稱,面對外番,他們又自稱中土人。
可是代唐后,新的朝代卻不得不面對海外延綿不絕的顛覆與煽動。
春申的諾曼人雖然氣焰不比以往,但依舊被唐人大族奉為上賓,即便是作姦犯科之輩,唐族首領們也未必敢將其繩之於法。
這個數字自然不能讓使者信服,他聽說這個國家是一個小島上的城市國家,與都護府遠隔重洋,不可能徵召這麼多的士兵前來進攻。
因為他從古河人口中聽說,名叫「兀兒速喇」的敵國,派遣了數萬大軍進攻都護府。
古來新舊更替之時,不過一兩代人的時間,對於前朝的記憶便會淡漠。
海外的諸侯國在最初幾十年的時間里,一直保持著絕對的海上優勢,並且一有機會就會侵入內陸。
血脈長存,血脈不熄。
許多大族甚至在憂慮著法統之別,他們很擔心故土之唐面對新邦之唐,會出現怎樣的衝突。
瀕臨覆滅的唐國卻有相當不錯的水師,即便難以挽回陸地上的頹勢,他們卻將一批又一批皇子帶向了海外。
故土終於告別了唐——最後一位皇帝,被迫禪讓了帝位。
使者發現,如今許多唐國之人甚至還以為,故土依舊是唐皇之後秉政。
使者清了清嗓子。
唐國覆滅與之前的朝代不同https://m•hetubook.com•com。在父親的敘述之中,這不同被稱為「諸子出海」。
唐皇封建外海的事情,是對自己家族的一種自救,但卻給新生的帝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前兩點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如今的唐地已經是這個樣子的,但是對故土稱臣這一條,卻可能引起麻煩。
唐地大亂,並不是瞬息覆滅了。
據說在幾十年的時間裏面,共有二十多位皇子、數十萬唐人浮海外渡。
「有客獻寶!」
這些話,都是老頭臨死之前說的胡話。
斗轉星移,故土朝堂也越來越有自信,故土之人對於唐國之思終究會慢慢斷絕。
州郡方物,若是讓父親看見,那老頭該是怎樣開心?
這對於新王朝來說,不得不說是一種示好。
它們如同群狼環繞,最終有一個邦國決定鋌而走險,它和草原上的一個部落串通起來。
「外人有可教我者,皆可為我師」,這種曾在唐地流行的東西絕非屈膝自辱,而是一種不懼外界的淡定與從容。
喜出望外的使者首領當即率領大隊深入草原深處,但在半道遭遇了伏擊。
若是這位章白羽都護願意接受故土的冊封,咱們中土之人的天下,竟然是如此的遼闊無垠:東及於諸海,南絕諸洋,北遮大漠,西——向西已經突破了故土的認知了。
如今的天下,包括中土東方和南方的遼闊海域,那裡有許許多多唐室諸侯之後,也包括北方和西南的土邦,那裡有許多唐人割據建邦。
使者發現春申地區的唐國,已經自去帝號,稱王了。
軍營正在歡慶元夕。
不時有唐騎兵傳來戰場的消息。
使者的父親曾經告訴過他,從故國西行,有許多附屬於皇帝陛下的綠洲國家,也都是商人貴族們組成的小小邦國。
對於被俘虜使團成員,草原人的態度也很奇怪。
比如,一個諾曼籍的郎官在邊境迎接了古河使者,並且以都護府的名義斥責了古河人,因為邊境的古河人沒有如同約定一樣打擊走私,這讓唐人城守很不滿意。
身為中土之人,不論稱為唐、稱為洪、稱為華、稱為隆、稱為蘭,都是皇天后土、先祖遺血。
在春申河流域的唐人如果知道了故土發生的劇變,他們會如何面對呢?
他甚至記不得母親的樣子了。
當新王朝的使者隊伍西行的時候,這些小國便開始垂涎使者攜帶的珍貴財富了:大半是絲綢、瓷器等等。
這樣的小邦國時常會為了商路彼此開戰,戰爭的規模大多在千人上下。
只是父親臨死之前,卻告訴過使者:若要得到故土冊封,新唐主需要自去帝號,稱王稱藩,遙對故土稱臣。
有些時候,他們對這些俘虜極為殘酷,施加酷https://www.hetubook.com.com刑,逼迫使團成員說出南方王朝的山川地形,就好像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隨時入侵一樣。
他帶著父親的遺物,也背上了父親的使命。
憂愁和苦惱讓使者的內心難以平靜。
忘了和沒忘,對於有些人來說毫無區別。
現在的問題是,這位都護的胸懷有多麼寬廣,這位都護是否足夠聰明,這位是否有足夠的雄心壯志呢?
初來都護府的時候,使者時常能從平淡無奇之中發現讓人驚訝之事。
只是,當他們返回綠洲商路的時候,卻被聞訊而來的小邦國擊潰並且俘虜了。
對於有些人來說,則不啻生死。
這是安息人傳來的風俗,他拿著彎刀,一刀一刀地劈砍著火焰,學著草原人的樣子手舞足蹈,大聲歡唱、飲用美酒。
他們一方面要面對故國持續的進攻、禁海;一方面又要對付不斷起事的土人。
使者還記得,小時候曾經與部落小兒一同歡唱火歌。
使者有些諷刺地想到:若是故土有一份地圖,那這唐人遺民就是向西跑到地圖外面去了,也真是能跑。
若他足夠有雄心壯志,那麼他將會開疆拓土,有朝一日,以唐主的身份對故國發出回應。
不過這種商人國家一般都比較背信棄義。一旦故土有難,他們就會紛紛自立,但因為他們國家太小,往往難以持久,所以又會投奔到某一個強大的國家那裡去:有時候是一位崛起在草原的汗王、有時候是安息高原上強盛的沙阿沙、有時候則是一位率領眾多傭兵的將軍。
使者隨同郎官,抵達了名為昭城的地方,又趕赴了軍營。
這個部落偽稱是唐人遺民,希望天使前去冊封。
都護府。
草原上的唐人部族,已經多年棄絕故土,與外族通婚,甚至改變了口音和文字,換了服飾和髮型。
他自己呢?
被草原人擄走的人中,倒有不少人倖存。
草原上的戰亂、遷徙、瘟疫、飢荒,總是首先奪走女人的生命。
如何對待諾曼人,在春申以北各有不同。
有些時候,他們又會突然變得溫和有禮,各種拉攏使團成員,並且許諾送歸使團成員。
父親,我沒有忘的。
使者很好奇,唐土之王對新朝稱臣,海外的唐室的諸侯小國們,會做出怎樣的回應?是冷漠地表示知道了,還是暴怒地大罵國賊?
他只有一半唐人的血,另一半,則是部族之中的女奴的血。
有什麼比起擁戴前朝旗號的遺民邦國,改旗易幟更好的事情呢?
郎官護送著小小的古河人、托萊人小隊抵達了一處哨所,將全部人員交接給了當地的一個林中官員。
直到聖朝水師逐漸齊備,又歷經了數十年的兵斗后,唐氏諸侯們才逐漸死心。
使者的www.hetubook.com•com父親曾對他說過:皇帝需要前朝遺民的承認,前朝的遺民也需要新王朝作為依託。
所有的御令都是一樣的:去唐帝號,尊奉新朝為主,沐浴聖朝清化——作為回報,朝廷將給予冊封以及保護。
母親是哪一族的人呢?
這種親切的感覺難以形容,即便隔絕萬里,兩地居民卻會在同一天慶祝著同樣的節日。
父親是故國的士人,君王有令便仗劍西行,最終殞命異域,既沒有看見兄弟之邦,也沒有回到父母之國。
若他足夠聰明,懂得藉助新生之朝的羽翼。那麼他向東方故土下跪時只是自封的都護,站起來時,他就成了最為正統的唐王;
姜氏可以代唐,未嘗不可有新姓代姜。
如果那個兄弟之國裏面真有可以託付之人,那麼他一定會很聰明:他不需要一張紙來證明自己,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新的法統聲明。
多少年後,他才明白,父親擔心的,不是兒子忘了自己是中土人,而是擔心他自己忘了。
若他能夠不拘泥於唐土小小一國的視野,而能投入中土之人的天下之中,那便是萬幸;
皇帝只需要派遣一位使者,就能收服大多數的城邦。
在都護府,情況則完全不一樣。
他前去面見那位章白羽的時候,心中時常疑惑:如果要求他對一個遙遠的君王稱臣,故土能否有這樣的威懾?如果不要求對方稱臣,父親和那麼多枉死使節的遺志,究竟如何完成?
使者在抵達唐軍營的時候,甚至有了一種古怪而渺遠的念頭。
對於異域的兄弟之邦,新王朝派出使節並沒有指望有多少利益可言,出行只是為了維護王朝的正統罷了。
使者本人卻更加靈活一些。
甚至不必見到那位都護,使者都已經做出了判斷。
唐人故國也清了清嗓子,說出了遲到四十多年的問候。
有些時候,他甚至會想到,故國的君王是否還記得幾十年前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即便君王(很可能現在已經是他的兒子或者孫子登基了)還記得,對他又會是怎麼樣的態度呢?
春申以北的地區則對諾曼人盡數殺戮,長相類似於諾曼人的外族人也遭屠滅殆盡。
他的父親手中緊緊地握著鞭子,但卻最終沒有打他一下。
中土是池塘的中心,現在,它的漣漪已經波及到了極為遼遠的範圍。
天下依舊是天下,但是覆蓋的範圍,卻遠遠超出了傳統意義上的「中土」。
在這裏,胞族們以唐人自稱,如同百年以前的故土之人一樣。
聖朝對這些諸侯小國們的要求在最初幾十年顯得苛刻;棄絕唐室、獻唐子之後、奉新朝為宗主、內遷人口、內附朝廷。
使者與父親不同,父親來自遙遠的故國,身受皇恩,對於這樣的法統次序非常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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