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王國的建立
第三十六章 路
營兵似乎滿意于這種含糊的答案。
「就是要鑿山啊。」熊靈均說:「備官已經探明清楚了地勢。這座山若是繞行,沒有二十四五日繞不開,當初林中子弟吃了大虧,眼看到了都護府,卻在這片山林裏面繞來繞去。這次緣著山崖穿過這座山,再往北就好走了,再焚燒幾塊林子,月余便能抵達林中郡!」
熊靈均等女人撲過來后,他抽出了手,讓女人撞在欄杆上,鼻子立刻流血。
「如果他們真的想到了呢?」
還有一些奴工的死因唐兵完全琢磨不透:那些奴工在礦井中的時候,每天更累卻也繃著不死,可穿行布爾薩的時候,似乎受不了突然「輕鬆」的生活,一下子萎靡不堪,最後死去。
只見熊靈均笑嘻嘻地說:「你說的那些,大部分都是假城。」
「這裏還有多少古河奴工?」
幾帆唐船遠遠地點綴在浩渺的海波中。
有個十四五歲的奴工,抬起頭來看著「大道」伸入天空,立刻滿臉絕望。
「還會咬人。」熊靈均評價說。
奴工們行走在恐怖的布爾薩行省上。
有人掀開了營帳的門帘。
他們本來以為幾天後就能返回家鄉。
這種打夯石極為碩大,每當一夯打下,周圍的奴工立刻在夯下潑入新土。
押送礦工們的受降城士兵們人數很少,這讓沿途的城鎮頗為驚惶。它們覺得這麼多奴工一旦開始暴動,就會動蕩附近的城鎮。
他首先是目視前方,接著視線逐漸抬高,最後望向了山崖的盡頭——即便在最高處,也有許多螞蟻一樣的人群正在開鑿山石。
這些奴工在當天就離開了受降城。
一走出營帳,抬眼看去,馮君武便長吸了一口氣。
馮君武突然明白了,自己腳下的石道,也曾經是懸崖。
「難道我們是被送到另外一個礦井裡去么?」許多奴工這樣問著。
一旦唐軍士兵抽出腰間的木棍,奴工們就會立刻感到痛苦。
不過沿途的城鎮只需要看一看奴工們的模樣,就會逐漸放下心來。
「不是說焚林開路么?」馮君武第一次對都護的決心感到了驚愕:「這是在鑿山啊!」
他們的肩膀上也有烙印,正在搬運著木椽、石料、籮筐、橫樑。
每當受降城的士兵下令停止前進的時候,奴工大隊就會從頭到尾默默地跪下,如同被風吹翻的滿地禾苗,受降城的士兵們命令奴工前去取水的時候,這些奴工就會盤腿坐下。每三十個人中會有一個走到唐軍士兵的面前,接過木桶去河灘上打水,當唐軍士兵們分發食物的時候,十個奴工會共用一隻木碗取飯,吃完就交給下一個人。
離開受降城的時候,城守許諾這些礦工:「鑿通北部林莽,最先踏入林中郡的奴工釋放,去留聽任自便。若願意留下,便授予土地、糧種、牲畜、農具,若要離開,都護府會把他們送到羅斯,任由他們離開。」
「這要死多少人啊。」奴工用諾曼話哭道。
「畫出來唬人的!」
奴工身上污跡斑斑,以至地面泥水橫流。
似乎眼皮剛剛合上,第二天的黎明便到來了。
在受降城的經歷讓馮君武明白,附近肯定有極多的人馬。
一天之內,hetubook.com•com有一千三百奴工砸斷了鐵鏈,他們願意用未知的危險替換掉眼前的折磨。
許多奴工在腰間拴著繩子,從高處墜下,正在開鑿山岩。
奴工大隊就這樣穿過了新林郡,走到了北部的林海相交之地。
「就是!」
最便捷的路徑,便是緣著山巒石壁開鑿通路,南北橫貫山脈——當然,死得起人就行。
他們被唐兵俘虜的時候也頗為順從。
新林山口。
「我聽說,林中父老南下時,折損極多。有個老丈告訴我,這幾年都護府每有大戰,林中人必然效死從軍。可死在戰場上的林中兒郎,還不及林中道上折損的一成。」
遠離受降城的一處營地中,唐軍士兵用粗毛刷子清洗了這些奴工。
「有個白鬼奴會說布爾薩山地話,我讓個山地人盤問她。你們猜猜她怎麼說?她說北邊的林子,也就是林中郡,過去是她們的!還說那山洞里的畫,流傳了幾百年了!真是可笑。」
無數的奴工在受降城的礦洞前沉默不語。
他們有一種很難辯駁的信念:「遠方若不是危險重重,唐人又怎會允許我們離開受降城?若天堂很容易進入,為何又有那麼多人墮入地獄?」
熊靈均匆匆走來,渾身冒汗。
熊靈均笑了一下:「君武是真得不知還是假的不知莫非有意誑我?」
這些木寨高得出奇,彷彿唐人在築造堡壘,其實只是用幾根長長的木椽支撐,內中空無一物。
這些人的牙齒看上去很黃,或許也是皮膚太白的緣故。
侍奉馮君武的營兵吭了一聲。
所有的奴工都飲用了藥劑后,歸義兵又告訴奴工那些都是毒藥,每日如果不服下同樣的藥劑,飲用者就會毒發而死。
回憶起來,當初在家鄉的時候,每天都像是在過節。家裡有溫暖的床鋪,嘮叨的家人,如今想來很輕鬆的農活,鄰居之間的勾心鬥角。
凄慘的嚎叫從腳下傳來。
馮君武自然跟了上去,被帶到了一個籠子前。
新林郡最近才經歷戰火,對「都護府的敵人」非常敏感。
在穿行新林郡山口的時候,這些奴工們膽戰心驚。
土塊被夯實一層后,另外一群奴工就會將碎石子鋪上。
「祭山了!」
新林郡比起布爾薩更加荒涼,地面的石磚路也消失了,變成了土路。
都護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在此囤積了營兵。
離開了受降城后,即便是烏雲和落雨,也如此美好。
如果懼怕遠處未知的危險,奴工們則可以自行越過唐軍工匠。
樹林掩映的光線駁雜地射入帳中,馮君武醒來。
馮君武不知道這周圍駐紮著多少唐家兒郎,只覺得山巒之間充斥著肅殺之氣。
馮君武沿途聽過了太多這種威脅,對此並不感到觸動。
有些奴工的死因唐兵知道,摔死、病死等等。
連日的跋涉,讓馮君武感覺很疲倦。
不料,他們從此之後就失去了自由,被送到了受降城去。
湛藍的天空,白色或者灰色的雲朵,壯麗的落日,從奴工們身邊遊盪而過的騎馬少女。
唐軍工匠會揮舞鎚頭,砸斷鐵鏈。
「恐怕什麼?」馮君武等著。
要去採伐森林、修築和*圖*書道路,這種事情唐兵說起來很輕巧,但奴工卻心有惴惴。
「祭山了!」
接著,這些籠子被推下了山崖。
「姜氏餘孽要敢進林中,」熊靈均笑出了一口白牙:「事情反倒更好辦了。君武不必擔心了,烏蘇拉、姜氏若是未曾察覺,或者察覺得晚了,都護府的大軍能夠席捲河谷;烏蘇拉、姜氏若是未曾察覺,恐怕。」
沿途陸陸續續有奴工死去。
「奇怪了,我誑你做什麼?」
隨同馮君武前來的奴工們,正在被營兵們填補到各個奴工大隊中去。
當沙伊的大軍出現時,他們很快就失敗了。
有些奴工在夜幕中會突然痙攣起來,從地面一跳而起,發瘋一樣咆哮。
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唐兵們卻歡呼起來:
此地的奴工,幾乎就是地面上的受降城礦井。
數百上千的人早已醒來,那些想必也是奴工。
「好。」馮君武點頭。
奴工們被安排著坐在周圍休息。
周圍的唐兵哈哈大笑。
新林郡的居民們見到奴工前來,都會拋擲土塊砸他們。
幾乎所有的奴工都光著屁股,走起來搖搖晃晃,腳底打滑,在懸崖邊上傳遞著石料、木料、工具。
當唐兵將繩索和小錘交到他手中時,年輕的奴工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發出嘿嘿聲響的,一群拖拽著「打夯石」的奴工。
唐兵發現,奴工們最喜歡做的事情不是睡覺,而是抬起頭來看著天空。
馮君武想了好一會,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了,你現在已經到了這新林之北,我就不妨告訴你吧。」熊靈均剛剛來到都護府的時候,還是唇間無須的青年,如今卻已經鬍子拉碴了,顯得更加威儀,就是身上有一股痞氣讓馮君武有點不喜歡。
營兵說著,指了指懸崖的方向:「剛剛又少了一個——馮城守的這批人,是從哪裡捉來的?」
「什麼?」
橫亘在林中郡和新林郡之間的,便是這座延綿起伏的大山。
騎帳官跑到領地上征走他們,他們幫著背了幾個月的包裹、挖掘著壕溝、壘砌著城牆。
輪番地威脅、欺騙和最後一次許諾自由后,奴工們開始朝著新林郡開拔。
熊靈均很費解,這受降城的城守怎麼這麼憨,也不靈光。
記憶本該是彩色的,但奴工抵達受降城之後,記憶便立刻變作了黑色。
夜風中的海岸上,豎起了許多木寨。
「早上起來時,還有三千多。」
「在來時的路上,」城守馮君武對熊靈均說:「我聽說陛下令築港。不光是古河、懷遠二郡修著港口,在這科爾卡北邊,也有一座新港口正在興修。都護府的民力縱然豐沛,這樣使用,恐舊也不夠吧。」
不論這些奴工過去是諾曼士兵、羅斯弓箭手、烏蘇拉瓦匠、安息牧民還是布爾薩騎帳官。如今他們都被磨滅了過去的氣質,只留下了奴工的秉性。
「吃人。」
「祭山了!」
就在馮君武沉思的時候,周圍的唐軍士兵推著這些籠子,走到了山崖邊。
幾個歸義的烏蘇拉兵告訴這些奴工:這些藥劑是「強壯劑」,飲用后可以儘快恢復健康。
四面逼來的群山,也讓奴工回憶起了受降城的www•hetubook.com•com模樣。
他們許多人渾身赤|裸,也有一些人穿著短小的褲衩,最為體面的人,還在上身罩著一件小衫。
奴工們的胸口如同被石塊壓著,幾隻說不上名字的鳥緣著水面劃過,留下了幾條水線。
說罷,熊靈均扭頭便走了。
熊靈均看見馮君武發獃,便揮了揮手。
河岸邊的石頭上都開始滲出細密的水珠。
馮君武想了好一會才說話。
「他們是人?」熊靈均指著身邊的兩個士兵:「你們幾個過來說說,捉住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幹什麼?」
他身邊,無數的奴工正抓著木樁、繩索,朝著高處攀爬。奴工們的後背被曬得黝黑,汗水在陽光下發亮。
「你在都護府內為官,知道都護的能耐,尚且不會想到走林中道。」熊靈均語氣平靜地說道:「你猜,姜氏和烏蘇拉人會想到么?」
這些人皮膚極白,這讓他們的眼角顯得發紅,幾乎能看見眼皮中的血液。
許多石料被有意堆積在高處,讓人察覺這是一處工地。但實際上,這些石料只是覆蓋了土坡,本身並沒有多少。
另外一個營兵點頭:「我在他們的山洞裏面看見了一些畫,像是用白漆畫上去的。上面畫著咱們唐人放火燒林,周圍都是些白鬼奴四處逃竄,白鬼奴的村子都燃著火。這真是謊話連篇!都是白鬼奴趁著霧天來出草,咱們唐人什麼時候燒過他們村子!」
唐兵似乎早有準備。
「他們是生番。」有個營兵吸了一口氣:「我們曾有幾個古河奴兒不見了,先還以為逃走了,過了幾天,有個古河人逃回來了。我們跟著古河人去找,就找到了這一家白鬼奴:他們把另外幾個古河人吃了,骨頭挖出來,在地面擺了一個圖騰,滲人得厲害。他們全部住在一個山洞裏面,把一個老太婆當成神,日夜供奉。那老太婆看見咱們,嚇得亂嚎,我上去一刀剁了那個神婆的腦袋,這些白鬼奴就乖乖地坐在地上哭,也沒反抗。不過他們是吃人的生番,這個跑不了的。」
一聽說眼前這批人都是戰俘,再怎麼瘦弱的人也會湊過來踢上幾腳。
「來,給你看些稀奇。」
城守騎馬注視著奴工們穿過眼前。熊靈均已經等候他多時了,此時便和城守同騎閑談。
河岸上的奴工,一時都看著天空,大多數人都在蠢笑。
熊靈均沒有告知眾人營壘修築在何處。
他們鑿開石壁,將木料塞入,隨後又用小錘校對位置,等到木料塞滿后,便用大鎚釘緊。
這種人不論怎麼折磨,都會保持敏銳的頭腦和膽大包天的勇氣。
他說已經巡視過山頂了,現在剛剛回來。
「城守醒了。」前來送飯食的營兵瓮聲瓮氣地說道:「俺是個糙人,不懂許多禮數。都尉讓俺來聽從城守調遣。」
這裏肯定執行了禁火、禁聲令。
熊靈均從風中捕捉到了糞便和食物腐敗的氣息。
馮君武匆匆地吃完了麵皮湯,拍了拍佩劍,走出了營帳。
「我等林中人能南下,」熊靈均似乎在說著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為何大軍便不能北上。」
有一天。
一夜無夢。
赤霞布滿西海之天。
在奴工之中,許多人屬和-圖-書於那種天生的領導者。
在帳篷外,馮君武聽見了「嘿」、「嘿」、「嘿」的聲音。
馮君武:「等一下!」
籠子裏面,卻蹲伏著十多個人。
他們痛恨自己,在被唐軍俘虜之前,竟從未發現世上有這麼多美景。
他們爬行在山道上,努力將山道拓寬、加固。
唐兵們氣憤的話語,傳在馮君武的耳中,讓他想起了什麼。
金烏墜海。
布爾薩人都聽說過「托利亞沙伊」仁慈的名聲。
一群營兵接管了引導之職。
群巒之間,敲打之聲沉默了一瞬,隨即又四處響起。
血一般翻湧不止的海水讓馮君武難以矚目一處。
一旦有人夜裡咆哮,立刻就有唐軍士兵前來驅散人群,並分開看護那些尚未受驚的奴工。
他們的皮膚上都有刺青,上面的紋路是自相纏繞的圖騰。這些圖騰的圖形複雜,但卻亂中有序,彷彿一條首尾相接的龍紋一般。
籠子中的白鬼奴們發了瘋,開始撕咬敲打木籠。
馮君武想起了都護溫和的面孔,渾身一陣冰寒。
不久后又戛然而止。
「我說完了呀。」
他們的窩棚沒有任何光影,入夜之後只能聽見唐軍巡邏走動的聲音。許多奴工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天空的模樣了。
奴工們沉默地聽著,無言以對。
清洗過後,這些人又都被餵食了一種極苦的藥劑。
他們端坐一起,似乎在等待著一場奇迹。
馮君武這才明白,原來都護並不是亂來的。
「噓,你小點聲。」熊靈均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按住嘴唇,這是羅斯人的習慣手勢——表示噤聲——如今卻成了的唐軍中慣用的手勢。「咱們唐人又不是神,怎麼可能一會在南郡修築船塢、一會在古河郡翻修格城、一會又跑到新林之北挖掘新港,更不說現在還要鑿穿林莽呢。這是要給烏蘇拉人看的。」
奴工們行走在酷熱的布爾薩行省上。
「給烏蘇拉人看?」
沒有人願意談起受降城的遭遇。
它山勢崎嶇詭怪,又多半為東西走向。若是經由林莽繞行,的確耗費時日太多。
他們當然知道,那種苦楚的藥劑不可能是毒藥,這不過是唐軍撒下的一個惡劣的謊言。
「白鬼奴。」熊靈均吐了一口唾沫:「君武不是林中人,怕是不知道:我小時候,家裡人一說起白鬼奴,我就能嚇得尿褲子。我還以為是家裡人騙我的,不料真有這種白奴兒。」
他被一個營兵摸黑領進了營帳中,倒頭就睡下了。
「烏蘇拉人和姜氏勾結,君武已經知道了。不管烏蘇拉人和姜氏之間是怎樣的苟且,我們就按照最壞的來想:烏蘇拉人看見的東西,姜氏也能知道。烏蘇拉人知道咱們缺船,我們就卯足了盡頭四處築造新港、派人去諾曼南部採買船料、雇傭羅斯人的水手。烏蘇拉人料定了我們會走海路北伐,便會覺得我們最快也要年後北伐。姜氏若是知道了,那僅存的一點點的財貨,怕是也要放到春申港去修石堡。」
在海濱,無數的火把、帳篷、旗幟分明,讓人以為此地擠滿了士兵和工匠。
隨後,這些奴工會背起礦簍:如同往日一樣,走下礦井,開始一天的勞作。
新林郡兵在此交接了路引,
和*圖*書南下返回郡中。「嗯?」馮君武愕然。
馮君武看著熊靈均:「都護是要穿行林中故道啊。」
幾個曾是奴隸販子的安息人在河邊打水。
奴工們在唐兵的監視下緩緩地通過。
營兵們開始用羅斯話、諾曼話、安息話訓斥起了奴工,說留在唐軍營壘中尚有活路,若是敢逃走便是死路。
馮君武讀過些書,記得唐人西遷的時候,的確有三言兩語的記載,說進入如今林中郡時「大破番人」。搞不好,那些匆匆消失在唐人歷史中的「番人」,就是後來的這些白鬼奴了。
他們變得沉默寡言,獃滯蠢笨,只能聽懂唐兵的命令,對於其他的交流已經有些麻木。
諾曼礦工徒步穿行在灼熱的布爾薩平原上。
「生番。」熊靈均低頭看了一眼,扭頭走了。
受降城是奴工們心中永遠的創口。
唐軍的工匠手持鎚頭,站在一塊氈鐵前。
「哪裡的都有。」
如果願意離開,奴工需要跪下來,將雙手的鐵鏈放在鐵氈上。
「我是河穀人。」
熊靈均把手伸到了籠子里,立刻有個女人伸嘴來咬。
一切如夢似幻。
風息中傳來了海水的鹹味,苔藻的腥味,偶爾夾雜幾聲縹緲的號角聲。
可是他們也知道,這種謊言很有效果。勇敢者會推測出這是謊言,若機會到來,便會果斷暴動。可是大多數奴工卻會被這種謊言唬住,在需要站出來的時候選擇放棄。
見到歸義人時,奴工們還沒有什麼反應。
在受降城,大多數奴工都是天不亮就被驅逐到礦井之中,天黑之後再被趕窩棚裏面去。
安息奴工突然開始喊了起來:「雨」:「雨」。
奴工若是被唐人多看兩眼,就會忍不住地回想「剛才我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
低頭前進、入夜駐紮、點報名號、埋葬屍體、黎明啟程。
「也對。」營兵說著,扭頭看向了遙遠而沉默的高山:「誰叫咱們的都護萬勝呀。」
馮君武穿行而過的時候才發現,濱海的營壘同樣空無一人。
布爾薩奴工是心情最為複雜的了,尤其是那些布爾薩貴族麾下的士兵。
聲音並不響亮,不像是為了打節拍而喊出來的,而像是成千上萬的人被重活擠出胸膛的聲音。
若能問問這些白鬼奴的詳細,或許還能知道當初唐人西遷時的情況。
所有的景象都讓奴工們感到驚訝。
馮君武看著營兵就明白了。
可一旦看見黑髮黑眼的唐人,再強健的奴工,就算見到十多歲的唐人,也會不自覺地低頭。
「那我們也不背時。」熊靈均的語氣再度輕鬆起來:「河谷狗要敢進林中——」
「怎麼把人關在籠子裏面。」
「山神最貪,」營兵說:「明明才祭過的。」
馮君武突然產生了一種怪誕的感覺。
山岩底下,數百個土堆寥寥升著暗淡的煙塵。馮君武不知道那是悶炭還是燒磚胚的地方。
所有的奴工都被剃成了光頭,肩膀上有都護府給燙上的三角烙印,這是唐地居民標識牲畜用的方法。
奴工們沿途穿過的城鎮被提前告知了,如果發現肩膀有三角烙印的奴工,不論死活,帶去見唐軍便有賞金。
遠處又傳來了驚恐萬分的嚎叫,和白鬼奴墮入深淵時一樣凄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