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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去和他們簽訂契約，」皇帝頹然的說。「你還很年輕。」

邊境的城堡失守，叛軍如同水銀瀉地一樣湧入帝國腹地，許多貴族已經投奔了叛軍；

烏蘇拉人沒有任何反應，他的注意力放在萊赫人身上，他不相信帝國還能做什麼，他只要確保萊赫這邊不要弄出岔子。

現在，儀長只能皇子擔任。

萊赫使者心中感慨：洛泰爾只敢出賣爵位，可利奧為了家族，帝國都可以賣掉。

御前會議陷入了一片寂靜，他們習慣的會議是道貌岸然而暗潮湧動的樣子，絕不會這般赤|裸，可是如今這般赤|裸的對話，明顯是最佳直白高效的。

「我能處理好。」利奧說：「我知道他們要什麼。」

「可埃斯墨不在了。」那個貴族提醒皇子：「埃斯墨死得不能再死……即便他活著，沒有了那些士兵，他一無是處。東部山區的鄉巴佬。」

「諸位。」利奧簡單的打了一個招呼，便坐到了一邊靠牆的座位邊上。

御前會議。

「哈哈。」皇帝近日以來少有的笑了笑：「只有唐人的王才會娶兩個、三個，或者四個。」

「你應該責備我。」皇帝說：「以後如果局勢穩定下來，你要把一切責任推給我。如果遇到了……不測，你需要我的腦袋，去做一位公爵。」

「所以呢？」

利奧有些同情安妮。她這些年在宮廷活動，花掉了無數的錢、上了許多人的床，她積累了無數的財富和人情。其中的一半，被她弟弟揮霍，另外一半，也沒被埃斯墨守住。

皇帝沒有發言，只是站起身來離開了御前會議。皇帝離開后，士兵們為皇帝關上了大門。皇帝表態了：「全聽利奧的」。

「嗯。」利奧說：「現在宮廷無事，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御前會議上沉默了片刻，接著是一陣嗡嗡議論的聲音。

皇帝失去了耐心，揮了揮手，讓侍從離開。

使者們只是好奇，現在這種時候，帝國還竭盡全力把使者召集起來，是想要做什麼。

邊境決戰失利，最樂觀的情報是埃斯墨被打進了山區，上萬部隊已經在挨餓，考慮到時間，說不定這支殘兵已經崩潰；

皇帝搖了搖頭：「盧卡斯將軍，你不能繞開議長來直接跟我說話。」

埃蘭使者眨了眨眼睛，看了旁邊的匹克人，似乎在確認對方也感覺好笑；

利奧一邊走一邊扭頭看著牆壁上的油畫。

在一副聖女相前，利奧看見了紅衣的安妮女士。

安妮的微笑消失了，變成了關切：「那些外國使者都沒有安好心，利奧，你還這麼年輕……」

「陛下，」一名禁衛軍長官對皇帝說：「我需要徵用幾處廣場，周圍的房舍需要騰空給我的士兵，我……」

小邦的邦君嫌棄地看著利奧，絲毫不掩飾蔑視；

使者們齊齊沉默了，他們弄不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能發多少財？」利奧接著問hｅtｕbｏｏk.ｃｏm.com道。

按照過去的諾曼宮廷習慣，一名皇子要旁聽幾年的御前會議之後，才有資格開始發言，並且至少在御前十年後才有資格擔任議長。

「知道別人要什麼是一回事，」安妮別有風情地笑著說：「能滿足他們是另外一回事。我十三歲就懂了這個道理。」

利奧皇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盧卡斯將軍，我聽說你的部下在諾瓦郊區強征土地，給當地商人和莊園主開具皇室借條，許諾會補償他們。你部下的債主們大多聚集在諾瓦城東部，就是你要徵用的幾個廣場周圍。今早，有人已經提前來皇宮抗議，說你的徵用是為了抹債殺人。是這樣嗎？」

「幾個都無所謂，」利奧皇子說：「唐人的王想娶幾個就娶幾個，那個異教徒可比我有權勢一些。」

「今天我們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會傳出去。」利奧說：「我知道帝國現在萬分危急，為了挽救帝國，你們的所有提議、所有陰謀、所有要求，盡可暢所欲言。」

「我沒有責備您，父親。」

內殿。

托萊人舔著嘴唇，他前來是為了提出一項婚約，他希望利奧可以迎娶一位托萊公主；

埃蘭邊境的諸侯們越過了邊境，將領地推進到了自然邊界上，一條河、一座山峰、一處谷地，這樣更加便於防守，也便於未來入侵；

利奧很少有的對父親湧起了一陣憐憫，這個可憐的老頭原來從來不相信帝國古道，也不相信帝國能夠恢復到古老光榮的時代，不相信有朝一日，一個文弱的官員從首都出發，隨便去哪裡都可以接管一地政務，他甚至覺得即便是輸了，也不過會丟失皇帝頭銜，領地和家族卻都可以保留下來。

御前會議結束之後，貴族們紛紛離開了皇宮，朝著城內各處宅邸走去。

「陛下，」一個樞密書記忍不住打斷道：「您對皇子剛剛的話沒有任何看法嗎？」

「你們不能任由帝國覆滅。」利奧開口了：「你們可以拿走邊境的土地、可以在帝國虛弱的時候大發橫財、可以把所有條約按照你們的喜好重新定下來，但你們不能坐視帝國覆滅。」

「已經離開了御前會議的人，自然失去了帝國的保護。」利奧說指了指幾個缺席的座位：「法蘭自由市，帝國的運河樞紐，你的弟弟一直在上下打點，想要得到一個任命，我覺得他挺適合當下一任法蘭市長；薩福伯爵領，土地並不多，但卻是西部最肥美的領地之一，我覺得你可以提名幾個人選；至於中部的幾個主教區，我們都可以談。」

「你們發財我不管，但這裡有個問題，」利奧皇子說：「土地是你們，地契也是你們的，叛賊如果取勝，多半會承認你們手裡的財產，說不定會給更多。你們拿走這些也不會忠誠。」

「你們沒有跑，是因為領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不在西部吧？」

埃蘭和匹克島的使者正在竊竊私語；諾曼各小邦的使者則沉默不言；托萊使者是個新人，如今正對著牆壁念念叨叨，很擔心背不下來等會的說辭；烏蘇拉共和國的使者穿著高級水手模樣的衣服，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對每個貴族都冷若冰霜；萊赫使者周圍環繞著許多馬屁精，如今萊赫佔據了整個南部帝國的貨物集散，萊赫使者恐怕是琥珀廳里最富有的人，可是萊赫卻對借給帝國金幣挑三揀四。

使者們對這些消息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帝國快完了。

「再沒一頂王冠需要帝國的承認了，」利奧說：「在你們的國境之內，一邦之主就是皇帝。告訴你們的君主，未來不再有皇帝和國王的區別，只有君主和君主之間的互相照顧。如今，唯一的變數就是東部的叛軍，那個瘋子依然想把帝國帶回古代，他一旦得逞，就會想方設法將所有君主變作他的奴僕，按照古代的法律，他是有資格這麼做的。諾曼虛弱的時候，他無法這麼做，三十年、五十年呢，想想隱患。」

利奧皇子雍容的捲髮被剪得很短，這是一名皇子開始接手政務的標誌。蓄長發意味著生活優雅無事操心，幹練短髮則給人一種隨時可以披掛上馬的感覺。

「這幅畫送給我。」

如今利奧仔細地看了看安妮，便發現紅夫人意外的好看。當別的身份都褪色后，女人這個屬性便顯露無疑，她具有少女所缺乏的韻味，也有與皇室相配的身份。

利奧的幾個助手前來詢問之後，便將各國使者拉到一邊，對他們遞交了許多捲軸，公布了帝國最新的消息和帝國的態度。

禁軍長官狐疑地看了一眼利奧皇子：「……利奧皇議長，我需要徵用城市東部的幾處廣場，那裡民居太過密集，有一部分需要被拆毀。」

「如果埃斯墨還在，」皇子附和著其他人的微笑說道：「憑你剛才這句話，我會絞死你。」

禁衛軍將軍吸了一下鼻子，並沒有任何辯解：「利奧皇子，帝國如今的情況，如果你要讓士兵為你效力，你要給他們發財的機會。」

盧卡斯和御前會議上其他的幾個人匆匆對視了一番，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消息。

最新的消息，自然就是埃斯墨全軍覆沒的消息，各國使者都很期待皇室會怎麼遮遮掩掩，甚至謊話連篇。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利奧起草的這份文件直接了當的坦白了帝國的困境。

皇帝憂愁地看著蕭瑟的花園，曾經這裏流水潺潺，生機勃勃。

琥珀廳內一片寂靜。

安妮現在還是算得上皇室的朋友，但是再沒有衝突需要她斡旋、再沒有偷情需要她安排、再沒有邊境來的野心家需要她引薦。

軍團徹底消亡，諾曼貴族們幾乎一夜之間將殘存的幾個軍團瓜分殆盡，各自返回了封地；

「說這話的和圖書是個妓|女。」

「誰也不知道，」利奧搖頭：「不過明天我們就知道了，看看誰還來就行。」

侍從按照埃蘭傳來的宮廷禮節站直身體，一跺腳，腳踝碰撞發出聲音，然後揚起下巴輕盈地離開了皇帝身邊。

「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利奧用佯裝威嚴的聲音命令道。

幾年前，最後一次騎士大會附近召開，安妮把一個風塵僕僕的托利亞男爵被引薦給自己，現在想來，那是帝國最後一點希望了。

利奧面對著成群的外國人，心中卻很平靜。

「我聽說你把帝國賣了個好價錢，」埃蘭人說道：「賣給了帝國軍人。那你還剩下什麼呢？」

「果然靠不住！這個時候悄悄跑掉！把皇帝拋在後面！」

「你好，」安妮回頭看見利奧的時候，主動跟他打了招呼：「我該稱呼你殿下，還是陛下？」

利奧皇子看著眼前的這些貴族：他們從來就不愚蠢，他們那些必勝的蠢態，不過是為了迷惑外人，對這些人來說，帝國的強盛是沒有價值的，相反，一個虛弱乃至崩潰的帝國才是一片樂土。帝國如果不死，這些貴族怎麼能在它的屍體上施以刀叉呢？

今時不同往日，皇帝最精銳的邊軍全軍覆沒，整個帝國大夢初醒，也就沒有人顧得上這樣的精妙傳統了。

「唔……你怎麼跟他說的？」

「你已經老了。」利奧皇子轉身離開。

「……對不起，」皇帝拍了拍寬闊的石頭欄杆：「帝國成了這個樣子。」

「菲力伯爵本身就是個埃蘭人！從他祖父開始才是諾曼人！」

一句鄉巴佬罵出來后，其他的貴族們紛紛唾罵起埃斯墨來，其中有幾個還是一直和埃斯墨私交不錯的大貴族。那個東部人僅僅因為打了幾場勝仗，就敢躋身於貴族世家之中，如同畜生躋位人群而不自知。

今天本該由一名皇親戚擔任議長，但那位皇親也在幾天前離開了首都，返回了封地，理由還是「募集士兵再返回諾瓦城」。

使者們看見皇子前來，紛紛按胸致意。

禁衛軍長官詫異地看著利奧，在判斷這是不是一個玩笑。

「額，」利奧有點生氣，在安妮面前，他從無秘密。「你不離開諾瓦嗎？」

皇子檢查著逃亡議長留下的議題，將過時的議題逐一刪去：「接管叛軍的將領提名」、「東部難民的安置地討論」、「對聯合統治王國進行直接統治的提議」……許許多多的議題，都有一種天真的自信，那就是帝國會取得勝利，帝國會獲得和平，帝國會在冥冥之中一切順利。

佝僂的皇帝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利奧的身邊：「他們相信你的話么？」

利奧推門進入琥珀廳時聽見，安妮正在吩咐兩個僕人取下那副教皇國送來的《聖女畫》。

「好吧，好吧。」利奧受挫，離開了迴廊。

「暫時不離開。」安妮說：「而且我永遠不會上你的床。」

「皇子，你這……」盧卡斯有點ｗｗｗ.he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m費解，他不安地看了看周圍護衛的士兵，很擔心今天的御前會議，本來就是一個陰謀，他甚至擔心自己和同僚們悄悄送給洛泰爾送去的信件已經被皇室知道了。

皇帝長呼了一口氣，看著遠處空空的原野，想象著幾年前旌旗漫天、帳篷如星的煊赫。

「拿去吧。」利奧頭也不回地招手。

「取勝之後，老兵們可以得到安置，生活會體面一些。」盧卡斯說：「禁衛軍一直對退役后安置到鄉下的怨言很大，現在他們越來越難以管束了。利奧皇子，他們很聰明，他們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討價還價。」

其他的貴族們紛紛嗤笑起來，不加任何遮掩。

利奧皇子站在露台上，看著貴族們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離開庭院。

有一些突兀的空相框被罩上了黑布，那是宮廷中逃離的男女小貴族們悄悄帶走的。利奧想起來，就連一些金銀餐具、燭台也有失竊。看起來宮廷裏面的漂亮男女沒他們看上去那麼光鮮。

「沒區別。」利奧說：「父親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能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裏面，利奧都在和貴族們交涉，確保所有人都心滿意足。

「叫您諾曼皇帝，叫您諾曼國王，」托萊使者捏著下巴問道：「究竟有什麼不同？」

安妮已經不年輕了，但風韻猶存，利奧聽聞過許多傳說，但卻從來沒有將她作為一個女人去看待。對皇室的人來說，安妮是一個好工具，許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只用吩咐她一聲再準備好報酬就可以了。

過去的御前會議是一口暗池，今天的御前會議就如同一口瀑布。

「我太老了。」安妮疲憊地說：「何況，你想要的是你母親模樣的女人，而不是每個比你年長的女人。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找到這麼個女人，和你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只要您想。」

琥珀廳是會見外國人的地方。

「我說可惜他只有一個妹妹，如果他有兩個，我就娶兩個。」

「好的。」安妮款款行禮：「我來看看這個姑娘，我本來以為她是最可憐的，沒想到她的情人才是。」

「我知道。」利奧說：「盧卡斯想我娶他的妹妹。」

諾瓦城人心惶惶，無數貴族開始出逃，百業關張、運河空蕩，糧食價格已經把城鎮平民逼到了暴動的邊緣。

有個貴族歪著頭冷笑道：「利奧殿下，我們早上來時，還以為你會找我們攤派軍餉和士兵。如果那樣的話，恐怕我也會返回領地，為帝國募集士兵去了。」

利奧無意糾纏：「父親，我要去見埃蘭和卡馬爾的使臣了。」

「告訴埃蘭皇帝陛下，」利奧說：「今天你們保住帝國，未來有一天，你們國內有叛軍出現的時候，我們也會保護你們王室的。想想諾曼今天的境地，想想你們國內的那些大領主，你們誰敢說，未來你們的王室不會遭此困厄？君主們之間不該有仇恨，君主們和_圖_書不該允許任何一頂皇冠輕易落地。」

皇帝扭頭看了看他的兒子，但眼神卻不像是父親看兒子那樣慈愛，反倒帶著一種留下了爛攤子的愧疚感：「我接手的是一個龐大富庶的帝國，留給你的卻是一片烈焰灼人的廢墟」。

「陛下？」安妮在利奧身後呼喚他。

皇帝坐在龐大方桌的盡頭，側耳聽著一位侍從剛剛得來的消息，目光掃視著桌子周圍的諾曼貴族。

「怎麼了。」

「帝國的名字。」利奧說。

「餵飽他們。」皇帝說：「不然洛泰爾也會餵飽他們的。」

「不要只盯著首都。」利奧說：「把你最得力的部下找來，給他們在御前會議找個座位。」

「曾有一位女皇說，紫袍是最美麗的裹屍布。」利奧說：「我如果要做個公爵，肯定也不是您想的那種。」

「您想帶給埃蘭國王什麼消息嗎？」埃蘭使者詢問道。

在房間裏面，有一個專門給皇帝準備的琥珀閣子。過去皇帝會坐進小閣子中，由皇宮士兵使用起重機將小閣子升高六尺，這樣皇帝就能俯視各國客人，在開口之前就取得心理優勢。可是利奧無心玩這些蠢把戲，現在他坐在琥珀閣子裏面，恐怕會被當成猴子一樣看。

幾年前，每當座位上的貴族出現變化的時候，關於帝國決策的猜測就會傳的紛紛揚揚。無數諾瓦城街頭巷尾的智者們別無他能，專門研究御前會議上的座位安排，並且猜測這些安排背後的考慮。今天的會議卻冷清的很，有幾個大貴族沒有出席會議，空座位讓方桌看上去像是小孩掉牙的嘴。

其中大部分人，利奧只管空口許諾就可以了，他們等不到兌現的那一刻，所以利奧對他們的提議多半全盤接受；但對首都的軍人，利奧卻是真正地在籠絡對方，故而禁衛軍士兵們提出的土地、財富、爵位等需求，利奧反而要跟他們釐定清楚，確保能夠把這些財富能順利地交到士兵手中，而不會讓貴族們中途奪走。

每一個座位都有固定的主人。

那時可真是個好時光。

帝國現在自身難保，不需要安妮這樣的宮廷交際花了。

「菲力伯爵回他領地了。」皇帝不帶感情地說道：「他說他要招募一批士兵，以便未來返回諾瓦城參加守城。」

「不，一個金幣也不要。」利奧背著手，對視著埃蘭使臣：「埃蘭依然是王國，北部依然是諸公國，卡馬爾依然是王國聯盟，諾曼帝國，自然還是帝國。」

「是不是我出一個金幣，」埃蘭使臣嗤之以鼻：「以後我的領地就不叫艾博蘭堡，可以叫艾博蘭帝國了。」

琥珀廳轟然沸騰，人人都想和利奧多說幾句話。

「帝國將會頒布《王權敕令》，」利奧說：「承認我們這個世界基於這樣一種共識而存在，『只要王權獨立而無封君的邦國，無論共和國、自由市、公國、王國、帝國，從此只有稱呼不同，而國與國之間，再無高下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