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白蛇傳·聊齋志異
第十九章
許仙聽了,卻若有所思地看了白素貞一眼:昨晚他們夫妻早早睡下,他怎麼沒看到她清點賬本?
許仙、白素貞也成了夥計們口中的「許掌柜」、「白掌柜」。
「怎麼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呢?這繡得很有章法。就算是那些技法高超的綉娘,如果沒有見過,只憑口述,都做不到姐姐繡的這個地步。」
看得專心時,聽到花園牆頭有噗通的落物聲,她皺眉看去時,又什麼都沒看到。
逐漸地,保安堂也走上了正軌。
李許氏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在花園裡坐會,丫環,給白娘子上茶。」便腆著大肚子自去了。
如果在能力範圍內的,李許氏有時候仗義疏財,有時候碰到解決不了的困難,還會把客人介紹給她好心的姊妹們——李捕頭跟師爺、縣太爺的關係都不錯,李許氏性子又疏朗豪闊,跟錢塘縣中窮的富的女子都說得上話,連不少富豪家的夫人小姐,也都跟她頗有來往,稱姐道妹。
李許氏嘴上說無聊,實則她為人仗義豪氣,人緣名望在本縣的婦女里也很不錯,李捕頭說是錢塘縣的捕頭,她呢,就堪稱是婦女班頭。白素貞來看她,十次里少說也有四五次會遇到客人上門,專門來拜訪李許氏,或向她傾訴,或向她求助。
許仙追了進來,關切hetubook.com.com道:「娘子,你形色匆匆,面色驟變,可是身體有恙?如果有什麼不適之處,一定要告訴小乙。」
「是啊,弟妹,你要是哪裡不舒服,千萬不要自己忍著。」李許氏也跟了進來,勸道。
此時她也鎮定了下來,聽到許仙、李許氏問來,勉強笑道:「我昨夜熬夜清點家中這段時間購置物什的賬本,多耗了些心力,到了白天精力不濟。方才站久了就有些眩暈,怕當眾出醜,這才匆匆迴避。沒事的,休息一會就好了。」
白素貞坐下,接過李許氏的刺繡,笑道:「那我只看這一回,下次姐姐再這樣,素貞可不來了,不教你了。免得被姐夫、官人怪罪道勞累姐姐。」
李、許兩家對此都十分驚喜,但李捕頭忙公務,許仙忙藥鋪,李家、許家又沒有長輩,也只有作為弟妹的白素貞時常上門看顧李許氏。
李許氏出去了,許仙卻沒有走。他皺眉問:「娘子,你到底怎麼了?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體,你心中有什麼事,千萬不要瞞著我。」
李許氏假意怒道:「他們敢!他們敢怪你,我非把他們兩個罵得狗血噴頭!」
白素貞只是乍一聽那幾個紈絝子弟的說話,慌了神,怕他們是清河坊的常客把自己認出來。
和-圖-書「不不不,是姐姐繡得太好了。我前天教姐姐的,是蘇州姑蘇城中一家有名的綉訪中一位資深綉娘的刺繡,精美絕倫,風味獨到,多少人想學也沒有門路。素貞有幸曾接觸過不少那位綉娘的綉品,閑時自己也琢磨了很久。沒想到前天剛跟姐姐說了幾嘴,姐姐居然就仿了出來,而且頗有那綉娘本人的風味一二。」
都說是夫妻一體,可是你要是真知道了我身世,你還能愛我嗎?
經過一處僻靜的巷子時,身後忽然傳來噗通一聲,白素貞回過頭,看到婆子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
只不過平時白素貞深居簡出,輕易不露面,一般都是許仙在店鋪里操持。
「好。」白素貞應下,心下卻打定主意,以後還是盡量在藥鋪中少外出、少露面,一來是她怕再碰到熟人。二來也深知自己的長相容易給許家添麻煩。
兩人笑話了一會,其樂融融間,白素貞看一眼刺繡,「咦」了一聲:「呀,姐姐繡得……」
李府離保安堂所在也不遠,用不著坐車,白素貞戴好帷帽,婆子送她離開李府,一路家去。
許仙這才想起來,剛剛確實看到了錢塘縣中有名的幾個浪蕩子也擠過來看熱鬧,眼睛一直盯著白素貞。
李許氏放下刺繡:「請她到客房去,我這就過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但如果他們真的認出她來,剛才就應該叫出來了。
「我曾經想買你一夜,結果搶的人太多,無緣一親芳澤,只得遠遠看了一眼,憤憤離開姑蘇。沒想到咱們的緣分在這裏。」
幾道人影投在她面前。
李許氏一看見她就站起來,招手叫她:「弟妹快來,看看姐姐的這個刺繡仿得怎麼樣,指點指點姐姐。」
見許仙滿面關懷,白素貞心下一片澀然,想張開口,喉嚨里卻擠不出一個字。
他忙著與鄉鄰們敬酒,一時間竟沒有注意。
因此白素貞也不擔心李許氏,只拿起那副李許氏的那副刺繡,正細緻地看著,心中回憶著蘇綉娘的手藝,進行對比。
過了一會,婆子過來說:「白娘子,許娘子叫我轉告一聲,這個客人有些麻煩,她還得招待她很一會。叫我先送您家去,囑咐您一路小心。」
因為女主人白素貞自陳身體不適,李許氏就代替白素貞,繼續出外招待賓客。
最終,她只是苦笑道:「許郎,不是素貞向姐姐撒謊,實在是有話難出口。方才間,人群里有幾個衣錦穿綢的浮浪子弟盯著我,神態垂涎,指指點點,口出穢語,還欲上前。你忙著待客沒有看見,素貞卻怕自己給你惹禍,所以才匆匆避進室內。」
白素貞本人就算
www.hetubook.com.com出門,去拜訪李府,或者與左鄰右舍走動,在街上至少也戴著帷帽。俊臉上浮出歉意:「原來如此,娘子,都是小乙我粗心大意。下次如果再遇到這些人,你不要怕,只管喊小乙。如果我不在,你就或者告訴姐姐。姐夫他在錢塘縣的地界上,代代都當捕快,雖不是正經的當官人,卻也稍有名望。再是什麼富家子弟,也要給姐夫一個薄面。」
姐妹倆正說著話,忽然李家雇來照顧李許氏的婆子過來道:「許娘子,有個客人來找你。是個丈夫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債,眼見著交不起稅,供不起香火的女人。」
「弟妹,我有客來了。你自己坐一會,姐姐馬上就回來。」
「是不是啊,白娘子?或者說,姑蘇清河坊的花魁白素貞?」
李許氏被她攙著,扶著肚子坐下:「哎,我不是無聊嘛?你姐夫整天公務繁忙,在錢塘縣裡東奔西走,到家都不知幾時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待在家裡,身子又重,走動不了,家裡偏只有雇來的老婆子和小丫頭,這些老老小小的懂什麼?如果不是弟妹你經常來陪我,教我一些刺繡解解悶,我可真是要悶死了。」
「怎麼著?是繡得不好?」
「好吧。你幫我轉告姐姐,縱然是急公好義,也要先照顧自己那身子,別太費神,叫姐夫擔心。」和_圖_書
事情貌似就這樣過去了。
「唉,弟妹你真是的,什麼賬本的,哪有身體重要?以後萬不能如此。」
這一日,她照例拜訪李府,去探望李許氏。
這一段時間,白素貞出門的頻率比以往高,往李府跑得勤快,正是因為嫁給李捕頭多年的李許氏竟懷了身孕。
白素貞快步過去,立時扶李許氏坐下,嗔道:「姐姐,昨天教你的,今天你就綉出來了?一定是綉了一整天。你身子這樣重,姐夫、官人都叫你好生休息了,你還忙這些。」
站在她面前的,是幾個油頭粉面的衙內,他們帶著一群人,將巷子堵得嚴嚴實實,笑嘻嘻地,用她曾經見過無數遍的估量與戲謔的眼神打量著她:「盯你三天了,可算是被我抓著了。」
李許氏笑道:「我生在杭城,長在錢塘。長這麼大,去得最遠的地方,也不過就是西湖。平時無聊就刺刺繡,自己瞎琢磨一些,弟妹前天跟我講了姑蘇的一種刺繡后,我覺得有趣,就隨意試了試。想來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姐姐,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白素貞看她被婆子攙扶著,慢騰騰地往客房走,不由擔心道。
這種溫馨幸福的生活,會不會變成夢幻泡影?
相識以來,她一直告訴許仙,自己是一家破落門第的小姐,父母雙亡,曾嫁過一次,夫婿也早早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