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乘著歌聲的翅膀
第十五章 花は咲く
不過,就算浮島家相信了我的故事,現在向我道歉,又和當年各方見面會上,三個人站成一排隨口輕描淡寫的道歉有什麼兩樣呢?漂亮話誰都會說,可我已經沒法說漂亮話三年,快四年了吧……
「嗯……」這一回,白板終於沒有再被用上,而門外,細川亮介的父母終於抑制不住喜極而泣的聲音。
【花は花は花は咲く いつか生まれる君に】
「細川同學,我這次前來,為我和媽媽當時的所作所為真心向你道歉。」
這是在原本的四人團體中,和自己玩得最好的白木武雄不久前對自己說的一句話。為了說這句話,他好像還特地從家住的北茨城跟著上班的老爹跑了過來,這麼大熱天的也真是辛苦他那個胖墩身材了。細川亮介在初想起這些時,嘴角還是透著苦笑的:你現在這麼諧趣又有什麼用呢?
「希望你能用這首歌,告訴梅山老師、門脅老師,以及所有為你付出過努力的人:你已經找到了應該走的路。」我唱出這首歌后,用這句話概括了我一切的行動所為的目的。
然而你現在道歉,有什麼用呢?我早就知道自己當時是想錯了,浮島繪麻已經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並且幾年來她不會搬家的言行自己也看在眼裡。但是,雖然知道了浮島繪麻不會搬走,但自己當時的計劃終究不能實現了吧。對了,嗯。嘉茂淵子到底也沒有看破我到底想做什麼,她說的一切不過是運氣好撞中罷了。
「我剛才要問的話,『你找到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了嗎?』其實,幾年前便由門脅老師藉著那次機會問了出來。你在當時已經一言不發,梅山老師和門脅老師看在眼裡,也急在心裏。但他們畢竟是教育者,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不能表現得對某個學生過於關注。然而,他們是非常看重你這樣,這麼小就能熟悉各首童謠的真正故事的人的。門脅老師甚至為『無法教到這樣的學生』而惋惜過。他不久前對我道出的悵https://www.hetubook•com•com惋,未嘗不是因為你未能領會那一問而產生的遺憾啊。」
門脅老師在後來被調到行政層面,不再負責一線教學,這一點細川亮介也是知道的。可他說的這些話自己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嘉茂淵子的眼神語氣,一點不像是胡編亂造。那麼,現在自己面對著這個問題,到底應該怎麼辦呢?離畢業只有一年不到,自己要是再不作出決斷的話,可就……
然而,他猛然又是一個激靈——我可從來沒和別人說過,我當時計劃的動機是因為浮島繪麻要走啊?白木武雄可不是什麼聰明人,他是怎麼想到的?想來想去,他總算明白了——就是那個叫嘉茂淵子的傢伙,把自己身上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所以他才會特地過來說這番話吧。
沒錯。如果站上那裡,並且演唱一首歌,那便是向學校里的所有人證明,細川亮介依然有演唱的天分,之前的謠言當然不攻自破。梅山老師難道是一時興起,就開出這樣一張空頭支票嗎?顯然不是。我能夠說服現任的合唱團顧問老師的理由之一,那便是「這張許可券代表著梅山老師對細川亮介的演唱天分,擁有就算他數年不開口,也不會有損其品質的自信。」所以,細川亮介無需為自己的資格擔心。至少,現在合唱團里三個聲部的主力——白木武雄、新田慎司和浮島繪麻,都是對他百分之百的支持的。
原來,嘉茂淵子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圖,只不過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細川亮介一陣冷戰,自己本以為,浮島繪麻顯然是不知道個中就裡才唱錯了《螢之光》的版本,所以自己打算在她畢業時將自己所知道的,「真正面目」的童謠整理給她,然而,從她對自己唱的,「真正面目」的《紅蜻蜓》加以嘲笑之後,這個計劃便全盤泡了湯。
(第七卷完)
然而,新田慎司在剛才還特地強調了,他那些童謠的「原汁原hetubook.com.com味」,就像是針對著我這個初衷來的。記得他在四人小組中便是腦子最好使的一個,是平日里天天懶得寫作業找我抄,考試卻從不含糊拿下班裡前幾名的人。這樣的人刻意對我說「原汁原味」,肯定是知道了我所堅持的想法吧,而這個想法只能是嘉茂淵子告訴他的吧。細川亮介這樣想著,不禁對嘉茂淵子的猜測能力又多了幾分懼怕。
他木然點了點頭。由於自己在當時沒有接觸這個故事,並沒有聽出這首曲子究竟有何玄妙。直到幾天前,嘉茂淵子把《來吧、春天》的原著借給了自己,自己看過之後,又去聽了一般合唱的松任谷女士的樂曲,才知道這個第二段壓低一截的《來吧、春天》是另有意義的。
「細川啊,我有一個建議。我有一張光碟,裏面有不少各國各地的,『原汁原味』的童謠,如果你想要唱給浮島聽的話,可以來我家,我可以把它放在廣播里,然後教會你唱的。對了,裏面還有一首用漢語演唱的歌,我最近才從一個不知名的姐姐那裡學來的。她說是為你而來的,你應該認識那個很聰明的姐姐吧?」
現在,在茶屋「漣」中,我和細川亮介正面對面地坐著。他眼前依然放著用以對話的小白板,但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有在上面寫上任何一個字。靜室外,千鳥同學、明石同學和細川家的父母都在靜候著。
「要唱什麼歌呢?」白板上問道。
這是四人團體中的新田慎司近來的一句話。細川亮介感到很納悶,自從他們給自己取外號,自己最終不說話之後,三人和自己的關係幾年來都疏遠了不少。尤其是一次次各方見面會,那種壓抑又僵持的氛圍讓彼此間更是一年難得說一句話。現在,他們紛紛找上自己這裏來,果然又是嘉茂淵子在做了些什麼吧。從新田的話里,細川亮介感覺到了不對:剛才還自信嘉茂淵子沒有看穿自己當時的意圖,可新田的話里,明擺著和圖書就是在說:你當時是想給浮島繪麻一份臨別禮,所以才找我們兩個商量並且要我們保密吧。而且,從你後來在合唱受挫一件事上這樣劇烈的反應來看,你想送給她的就是「真正面目的童謠」吧。
「就算能說話了,又有什麼用呢?其他人早就把我當啞巴,我能不能說話,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白板上的話開始顯露出不甘。
然而,他這樣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
「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們學這些本來面目的童謠啊?」
「他們三人的話,你還記得嗎?」
「我已經沒有能讓我出聲的地方了。」他在小白板上寫道。
「不,你完全有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你唱歌很優秀』的機會。梅山老師給了你一張類似許可券的東西,說是『使用它,可以讓你站上本校任何一次登台表演機會的最前排』。你還記得它的存在吧?不久前,我在門脅老師的幫助下,和現在的合唱團顧問老師取得了聯繫,在她面前確認了這張『許可券』依然有效。眼下,暑假即將結束,馬上又要到復學典禮的時候,合唱團依然要在那時演唱。你願不願意在那時,站上舞台的最前方呢?」
「還有,對不起啦。」
東日本震災后,那裡出身的藝人們奔走在各地舉行賑災義演。其中,作為引領整個行動的靈魂和標誌性曲目的,便是岩井俊二先生和菅野洋子女士特地為此創作的曲目。曲詞中沒有分毫提及震災帶來的苦難,但撫平創傷,繼續前行的樂觀和積極,令人拳拳不能自已。
「一首適合合唱,也適合你的歌。」我接過白板,在上面寫下了歌名——《花は咲く》。
「為什麼這麼說呢?你是害怕周圍的人已經習慣了你的沉默,你出聲之後,他們反而把你當做可怕的妖怪?或許幾年來的沉默是使你的語言能力下降了若干,但這絕不代表你喪失了語言能力。我能夠肯定,只要有一個你願意與之交流的人,在不斷地說話之後,你的語言能力會很快恢復和_圖_書起來的。」
有一位自稱嘉茂淵子的人,年齡大著細川亮介幾歲,但她說出的幾段故事讓他感覺到了震撼:首先是《Green Green》,這個故事讓自己思惑始生,難道是自己真的沒有長到足以領會這份真意的年紀嗎?絕對不是!他在心裏如是想著:看看白木、新田、浮島那幾個人,他們連這些童謠的故事都不懂,能夠有我這麼成熟嗎?顯然沒有吧!門脅老師當年照顧唱了離島版本《螢之光》的浮島繪麻,那個班上絕對只有我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梅山老師沒有顧及我,反過來也說明了其實我就是比這三個人成熟吧!那個嘉茂淵子,到底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細川同學,原本我以為,你是在泄露我的秘密。可是,有一位以你的名義造訪我家的姐姐,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們。我現在為我當時的魯莽和草率感到深深的後悔,後悔不該取笑唱了第三段《紅蜻蜓》的你,不該責怪本想將我做錯的事委婉地告訴我的你。」
「我記得,門脅老師曾經擅自決定,在第二學期的復學儀式上,讓《來吧,春天》的第二段擅自壓低了一截。你在當時聽出來了嗎?」
不僅新田,就連浮島本人也知道了嗎!細川亮介的情感又是一陣跌宕。她並不是什麼聰明人,所以活動者還是那個嘉茂淵子無疑了。嘉茂淵子這個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啊?就算她知道了我當日的行動打算,可這種話拿去浮島家,那家人守口如瓶的,也就是把它當做隨意編造出來的故事吧。她是怎樣取信於浮島家的?
【花は花は花は咲く いつか戀する君のために】
「細川,你是以為浮島也和我一樣,小學畢業后要走吧?不會的。你以為所有的外鄉人都像鳥兒一樣四處漂泊,但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會這樣。幾年來,我和浮島繪麻的對話中隱約聽她說過幾次,她說,畢業后,自己會繼續讀這裏的國中,你不用擔心她會走啦。」
他出自大學教授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庭,自小便有著不錯的生活條件和優越的文化環境。然而,由於他的父母在初期曾經抱持著某些和當下的教育理念有所差異的觀點,以至於他從小便在這種「差異的文化觀」下長大,並且到現在依然認為,這種有差異的文化觀才是正確的。具體來說,這種差異體現在對「童謠本來面目」的還原與遮掩上。細川亮介初始的態度是堅持保留原來面目的,但在意識到自己的父母親因為它而吃苦,不得不改變主張后,他開始動搖。
「這首歌曲的群星合唱版本中,核心位置的歌手是西田敏行先生。他很可能不是群星中唱功最好的那一個,但他在那次行動中最為積極,被公推為『最應該站上這個位置的人』。現在,你儘管很可能也不是合唱團唱功最好的人,但你的故事,絕對也是與那個位置最相配的人。」
在霞浦的一座茶屋中,一個後天失語的孩子——細川亮介正在苦悶著。
現在,細川亮介即將畢業。如果繼續保持一言不發的狀態,他在新環境中必然又面臨「不知底細——看不起身體缺陷——歧視壓迫」的惡性循環中。如果要開口說話,則又必須邁過若干個心結。之前,白木、新田和浮島三人特地在一天里來到自己家,特地登門道歉,然後讓自己陷入了疑惑,不知不覺間,他心中對這三人的怨恨似乎已經不怎麼大了。然而,他的心結不止這些,還有當時的強權者——主導了當時的評判的老師們。
「幾年前真是對不起了。作為補償,任何『原汁原味』的童謠,只要我知道、你想學,我都願意教給你。」
「不回答也不要緊。我記得,除了《Green Green》,我還向你介紹了一個故事,橋田壽賀子女士的《來吧、春天》。由於它還年輕,不在你父母的研究範圍內,你還沒有接觸過這個故事吧。你在之後,看了我借給你的這本書嗎?如果你看過後,現在請你回答我故事里的那個問題,你現在找到了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