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裡櫻花無限
第三章 攝提之計
「所以,我建議千畳敷小姐可以先去購買CD,也不必再來這裏和我匯合。要完成廣橋老師的委託,恐怕需要非常多的時間。我想,等到我完成委託的那天,再請千畳敷小姐來這裏共同見證吧。」
她指著這個全國巡演活動的格子繼續道:「這是表姐的演藝才能獲得肯定后,第一次由經紀公司組織她主打的全國巡演,意義非同平凡。從事後的反響來看,這次全國巡演也非常成功,為表姐拉到了不少人氣。」說著,住吉與伊子打開那個大拉門,里門密密麻麻地摞著無數紙張物品。她抽出上面的一小疊交給我們,意思是讓我們自由翻閱。我和千畳敷略翻了翻,這些材料包括各地巡演的門票收藏、各地印刷的海報、支持者們寄來的信件等等。
「那麼廣橋老師,您能確認,您批註過的這份文件依然存世嗎?」
「那嘉茂小姐,趕快開始吧?」千畳敷琉璃聽到自己能夠有機會近距離地與偶像對話,立刻興奮不已。「嘉茂小姐已經在路上向我展示了你的才華,趕快把文件找到吧!」
「我們演藝界也是互通聲氣的。」這次換了廣橋美和子在回答。「有幾個道樂亭的人在聽我說起這樁難事時提到了你,並且向我轉述了一件事,就是一年前道樂亭去霞浦參加惠比壽祭時,她們的頭牌不辭而別,又被你找出來的事。我聽完這件事和他們對你的高度評價之後,便冒昧決定請你來幫我們這個忙了。」
「但是最關鍵的材料並不在這裏。」住吉與伊子將我們看過的紙張放回原處,又關上了大櫃門。隨即,她的手移向了側邊一個小柜子,這個柜子雖然高度與旁邊相同,但寬度遠遜,看來只是旁邊主要儲藏空間的附屬空間。但這個櫃門上一樣貼有記錄時間與內容的標籤,文字與大文件柜上的一樣,只不過在「全國巡演活動」後面,加了一個「主要和_圖_書文件」的記錄。
「只能有部分效果。策劃案制定之後,碰上變動,便要在紙上臨時修改。」廣橋美和子說著,隨手打開了另一個柜子,取出一份策劃案給我作為參照。「這是同時代另一次演出,我拿到的策劃案,你看我在上面做了很多改動。紙張背面也往往被我用作日記,記錄當時發生的一些事情。要寫回憶錄,我還是希望找回我的原本。」
「嘉茂小姐是怎麼發現破綻的?」
「你的意思是?」
「能夠為廣橋老師提供解決疑難的建議,對我本身也是一種榮幸。簡單總結一下,廣橋老師的委託便是:希望我找到這個文件袋裡本該有的文件,對嗎?」
「有,有。」她慌忙答道,然後從提包里拿出一張CD。「可惜只有精華版的CD在市面上販售,對每一場演出都詳細記錄的合集CD,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我是廣橋美和子,歡迎你……你們的來訪。」客廳里,一位頭髮花白,面色和藹的女性正在主位上等候。看到這個臉孔,旁邊的千畳敷琉璃立刻雙眼放光,湊上前又是自我介紹又是自述崇拜,之前的承諾顯然是忘到了腦後。好在她從藝日久,世面和閱歷都不是我能比肩。應對粉絲,她的表現非常得體。一旁,住吉與伊子則向我介紹具體的委託。
「她是我在電車上碰到的,廣橋老師的崇拜者。此次也是承蒙她帶路,我才能找到這裏。她與您的委託無關,如果您認為不宜多一個外客,那麼大可以讓她迴避。」
「動機上的確是這樣。如果不是經紀公司有意要隱瞞這份文件,為什麼要刻意趕製一個裝模作樣的文件袋瞞天過海呢?」
「當然,我們自己也不是沒做過努力。」住吉與伊子在一旁補充。「我們也向經紀公司詢問過了,他們告訴我們說,這份材料本就裝在文件袋裡保存了三十
www.hetubook.com•com多年,中間保管員也換了幾任,材料丟失這麼一份他們根本無從查起。若不是碰上了這樣的難題,又實在是要解決它,我們實在不敢打擾嘉茂小姐的生活的。」
「這個問題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我向住吉與伊子做出一個伸手的手勢,順勢從她手裡接過了那個空的文件袋。「這裏面本該有很厚的一摞文件,但它們現在的去向卻絲毫沒有線索。說得失望一些,完全有可能散落在這個國家的任意一處。」
「此次承蒙你撥冗前來,我和表姐都非常榮幸。不過,這位熱情的小朋友好像沒有出現在我們事先的交流里吧?」
「畢竟是我的熱情支持者,當然是站在我這邊的嘛。」廣橋美和子打著哈哈。
「我們要拜託嘉茂小姐的就是這件事。」她隨即打開小柜子。這個柜子里裝的東西便少得多了,只有一個文件袋和幾張散頁。她拿出文件袋,從袋上的內容列表裡,我便得知了這個委託的大概:
「不過畢竟是我帶來的朋友,在她的幫助下,我已經確認,這裏的文件至少有地方去尋找了,不用像我說的那樣旅行全國了。」
「如果有袋子里的那份文件,我認為我就能想起當時每一場演出的詳情了。」接著千畳敷琉璃的話頭,廣橋美和子這樣說道。「按我當時的印象,有一份總的策劃案,每一場演出也都各有方案,加起來收在這個袋子里的文件也該有相當的厚度,所以我才不懷疑是過程中丟失了。如果嘉茂小姐能夠為我找到文件,我倒是很願意把當時的故事講給千畳敷小姐聽,作為此次耽誤你們時間的補償。」
「這個文件袋不是三十年前的?那就是說,還是經紀公司為了糊弄我們,刻意送我們一個空文件袋吧?」
「是的,其他材料作為回憶錄的素材已經足夠充裕,我已經能喚起任何一次演出的回憶。m.hetubook.com.com單是這次全國巡演,沒有這份文件,我的確已經忘記了在哪些地方的哪個舞台表演了哪些舞蹈。文件上還有我當時的幕後班子,我很確定還有一些幕後的花絮想寫進回憶錄,但我必須看到他們留在策劃案的名字,才能把這個人和關聯的故事回憶起來。」
寫在牛皮紙上的文字,但凡是用墨水,三十年過去,都會因為紙張的吸附與滲透而形成不規則的邊際。觀察兩個筆跡的邊緣,都非常整齊,不像是在三十年前寫成的。為了驗證,我向眼前的兩個人詢問:「這個紅筆的記號,是在整理時發現材料缺失才寫的嗎?」
「那找到這份文件的確很有必要呢。這份文件是孤本嗎?經紀公司如果有備份留存的話,請他們再複印一份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吧。」
「那麼,我們便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塊黑色的字跡也是新近才寫的了。」客廳里備有待客的茶水,我用手指蘸了些,在文件袋上抹過,黑色和紅色同時被擦了出來。倘若黑色字跡真的過了三十年,這些油墨早該干透了。
「嘉茂小姐,經紀公司移交給我們的材料是用卡車往這裏拉的,並且提供了移交列表。我們從頭到尾分揀完,對著移交表一一檢視,除了這份文件,其餘一樣不差。第一次全國巡演是表姐演藝生涯中的一件大事,而這個文件袋裡的東西是幫助回憶整個事件至關重要的文件。可以說,表姐興起創作回憶錄的念頭,紀念這次成功的全國巡演佔了相當的比例。如果沒有這份文件,回憶巡演也是無從談起,回憶錄也絕對沒法讓表姐滿意。」
「這倒不至於,我們的委託非常簡單,請隨我來。」在她的引導下,我跟在後面走向了裡屋。廣橋美和子也撐起手杖,帶著千畳敷一起前往屋后。房屋的後半空間,除了用承重牆分隔出若干房間之外,任何空間都被或大或小的箱m.hetubook.com.com、櫃、屜、盒所充斥。各個容器上都附有標籤,寫著具體日期、參与的活動等資料。從幾個透明的文件屜可以看到內容物:有的是文件,有的是相片、膠捲、牌匾或證書,有的是粉絲團的贈品。住吉與伊子來到一排柜子前停下,她朝向的是其中一個開得最大的抽屜,櫃門拉手旁的標籤寫著「一九七九年三月,全國巡演活動。」
「未必,未必。」我在心裏暗暗想著。無數物件中唯獨少了特定的一樣,這樣的事例也所在多有,一個唐土的成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便是明證。一旁,千畳敷琉璃似乎已經有些局促不安,她的立場似乎不應站在這裏,但卻又找不到離去的時機。捕捉到她臉上尷尬的神情,我便向她問道:「千畳敷小姐,這次全國巡演有沒有CD存世呢?」
住吉與伊子,也就是協助廣橋美和子整理她的物品的表妹正在一棟住宅前等著我們。這棟住宅明顯比我們常見的大得多了:兩進的宅子,一個大院落,偌大的空間就只有她一人常住,未免顯得有些冷清。我向住吉與伊子作了介紹,同時也向她介紹了同來的千畳敷琉璃。好在她對同來的崇拜者並沒有表現出拒卻,還是不溫不火地將我們引了進去。
「誒,嘉茂小姐為什麼這樣說?」
「是我寫的。」住吉與伊子回答道。
「我還真是被同來的朋友給擠兌得越發沒有立足之地了呢。」在她遠去之後,我無奈地向廣橋美和子抒發自己的感慨。
「這麼難找啊……」千畳敷失望地說道。「還以為很快就能和廣橋老師對話了。」
我暗自感嘆廣橋和千畳敷兩人智謀的差異:廣橋美和子在短暫的對談中已經掌握了主動權,隨口一句支應,便能將千畳敷收羅過去,轉為擠兌我承諾下來的棋子;而千畳敷本人顯不自知,對廣橋知美子的要求奉若圭臬,很快便成了擠兌我的氣球。
「這個文和圖書件袋顯然不是真正存放了三十年文件的文件袋。」我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文件袋順著我的手的動作,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段時間里,廣橋老師和住吉女士顯然已經把這棟房間都搜過一遍了。如果是一份文件掉在房子里這種問題,恐怕廣橋老師也不會讓我來解決了。」
「唉……那好吧,我把電話留給你。」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她飛快地將自己的聯繫方式抄在筆記本上,然後離開了廣橋家。
「如果這麼多文件都完好地保存著,唯獨缺了這一份,我為什麼不相信經紀公司的保管能力呢?如果是大批量的文件丟失,我也就不做指望了;但僅僅是一份文件丟失,我覺得是被人取走的可能性更大。」
「這裏收藏著我表姐演藝生涯的各種記錄。從她退出舞台後,我們便將經紀公司移交給我們的所有資料按時間和事件順序依次分門別類收集起來。經過一段時間,所有資料都整理完畢了,但唯獨在這裏,我們少了一份資料。」
文件袋上的內容列表裡,有一個字體寫著「公演策劃案、舞蹈安排及日程表」。但另一個字跡卻用紅筆在這塊文字右上角畫了個圈,同時寫上了「缺」。住吉與伊子打開文件袋,裏面空無一物。
文件袋一般用牛皮紙製作,牛皮紙的質地隨著時間推移會產生較大變化。如果過了三十年,牛皮紙也將變得纖弱,不再有剛製成不久時的堅挺和韌性。儘管長期保存有助於減緩紙質衰退,如果這個文件袋真的歷經了三十多年,方才搖動文件袋時,便應該像揚起一張普通列印紙一樣在重力作用下垂下。並且,抖動文件袋發出的聲音也應該趨於沉悶,不應再有當年的清脆。
「所以,廣橋老師便想到了我?」
「從摸到文件袋的那一刻,我便從紙質上隱約感到,這個文件袋不像是有三十年以上的年齡。再仔細看一看,筆跡則成為了決定性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