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28章 春風相送
沒有回應。
陳紅燭問:「你親自下場?」
幾乎同時,水榭中衝出十余道人影。
趙霂挺胸踱步,自覺風流倜儻,手中摺扇轉了轉,「嘩啦」一聲展開,笑道:
今日當眾受此奇恥大辱,就算以後將這人砍掉手掌、千刀萬剮有何用?
「可是,您分明在畫人啊。」趙濟恆納悶,「您快把水榭里所有女修都畫完了!她們長得是好看,平時畫畫無妨。可書聖馬上來了,要緊關頭……」
「華微宗何時有如此厲害的輕身術!」
陳紅燭認出孟河澤時,心裏也是一驚。
趙濟恆腦袋快搖斷了。
孟河澤本可以自行突圍,但宋潛機聽湖畔叫破「亭中有人」,便知危險,立刻動了。
又聽岸邊女修們為那少年叫好,驚怒之下,竟有幾人忘記邀斗規則,紛紛祭出法器,向那少年攻去。
忽然一道柔和靈氣不知從何而來,如一陣春風將他輕輕拂開,遠離亭角。
一個守禮儒生,敏而好學,讀書破萬卷;寫得一手好字,筆落驚風雨;說話嚴謹,張口閉口都是先賢往聖的大道理。
他敢?!
陳紅燭一獨來獨往,而她隨從如雲,稍不順心就要責罵打罰。
宋潛機只想你有病吧,我要一堆法器幹什麼,又不是一車種子。
但拳頭打上手掌,師兄撞了師弟。慘叫不迭,人仰馬翻。
「堂哥厲害!」他此時再看對方披頭散髮,趿拉著鞋,不覺得是故作懶散,不修邊幅,反而看出幾分風流名士的不羈氣質。
出水已是滿身淤泥。
趙濟恆不假思索:「讀書知禮,善書畫,擅長符籙,像他一樣。」
又見他足不沾水,姿態瀟洒靈動,不由大聲叫好。
又想起這些人之前笑話「外門弟子也來游湖」,以為對方誠心與他作對、拿他戲耍,惱恨之下運起全身靈氣,身形更快,只留下道道殘影。
宋潛機一隻袖子護著孟河澤,在十八路法器中穿行,一邊道:「有人來搶,你扔下東西回來便是,怎麼還與人動手?」
驚呼聲、怒喝聲、慘叫聲中,宋潛機的手落了下來!
但對方最近幾日苦練畫人像,一張符也沒寫過,實在很奇怪。
眾人只見他一手挾人,一手廣袖翻飛,一拂一送間,危機頃刻消解。
大衍宗眾人大駭。
但陳紅燭素來驕橫,最恨被人冤枉,更不愛與外人講理,極不耐道:
豐紫衣忽然起身:「好啊,我來問。」
「你幹什麼!」
心想我讓你繞過這些人,又沒說不許他們對你出手。你只要一動,立刻就挨一頓好打。
「堂哥說得對。」趙濟恆一喜,更好奇道:「但怎麼個不一樣法兒?」
彷彿天地靈氣也有生命力,如他院中草木,對他心生親近,便任他驅使。
「師兄瀕臨突破,當心衝撞!」
陳紅燭對宋潛機道:「答應你了,自然就是你的。」
豐紫衣面上淚痕未乾,劇烈喘息,雙頰酡紅,不知是羞怒還是憤恨。
難道宋潛機咽不下這口氣,才派孟河澤出手搶蓮?
她大驚,下意識抽紫綾防身。抬眼對上那人目光,不知為何心神一震,好像面對父親、師父那般大能,神識被鎮壓,不敢躲,更躲不開。
雖然他們看宋、孟二人和圖書心情複雜,但畢竟是華微宗剛才出盡風頭,震懾諸派,一時間氣勢昂揚。
他舉步向前,起初速度並不快。
宋潛機並不好受。這些人出身顯赫,手中駕馭的法器自然也非凡品,應對不慎,他或許無礙,孟河澤卻不能全須全尾地脫身。
哪有春風相送,護送他的只是一片衣袖。
豐紫衣冷笑道:「一人不夠,還安排兩人,一個比一個本事大,陳大小姐真費心了!」
進得狹窄水榭,手中施展不開,又乍見滿堂靚麗女修神色各異,如當頭一盆冰水潑下,才想起先前約定不可動用法器。
「那些人為何畫符?」趙霂問。
她心道,誰知他們是不是華微宗親傳,故意穿上外門弟子袍。
孟河澤望向滿案法寶,目光流露出一絲熱切。紅玉佛珠暫時見不得人,方才若不是那些人仗著法器之威,自己定能全身而退,絕不會被逼上亭頂,遭遇險境。
水榭內眾人驚得忘記呼吸,陳紅燭橫鞭去攔,依然遲一步。
不忿道:「霂堂哥若出手,一定將他們都壓下去。」
若說孟河澤身形快如疾風,他則像一陣隨風消散的縹緲煙氣。
身邊師兄弟也不敢多碰她一根指頭,今日卻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外門弟子摘去鬢邊鮮花。
「那些人來到華微宗后,每天當眾寫字畫符、吟誦詩書,拚命顯擺學識和筆力,但書聖何等人物?他老人家見過多少這種人了?他若想收這樣的徒弟,早就收滿十大車,能從華微宗一路排到大陸盡頭擎天樹下……咱們想出頭,就要跟別人不一樣。」
「不好!子夜師兄正在亭中與人論道!」
兩人下山,穿過湖畔千重垂柳。
有女修不忍再看,同樣閉眼。
豐紫衣打量二人。最先登場那位英姿勃發,此時面色憤恨,像只被激怒的惡獸。後來那位高瘦俊美,卻面色沉靜,氣度淡然。
眾人只覺面前一陣疾風,那搶荷的外門弟子已經出現在別處。圍擋間偶有收勢不及,兩三人猛地撞在一處,砰地跌進湖中。
※※※
又想起宋潛機在崖底捨命救他,也如今日一般,從不嫌他麻煩,心中感動無言。
「當然是為了在書聖面前露臉,留下好印象。我們待試期間有何作為,書聖一定能知曉。」
陳紅燭面色擔憂,也望著那個方向。
隨登聞雅會臨近,趙家許多同族後輩住進華微宗。趙濟恆過得好不熱鬧,山下勾欄都去得少了。
這條世界法則,比天地道法還鐵,可惜你們不懂。
他們當真沒使法器,卻有人握拳,有人出掌,攻擊快而不亂,陣型密不透風,正是大衍宗馴服兇惡靈獸之法。
此刻他目光轉動,望向湖上救人後翩然遠去的背影:「那是誰?」
宋潛機仍向前走。
「不錯。從我們踏入華微宗,考試就已經開始了。」趙霂換了一支細筆,「你覺得書聖想收什麼樣的徒弟?」
有人揮毫作畫。趙濟恆站著,那人坐著。
只能眼睜睜看他高高揚起手掌,竟要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行了,將這些畫收起來。」趙霂笑起來,收筆時尤為滿意,「最後點睛,神來之筆。」
這名字一出口,眾人俱是怔然。https://m•hetubook.com•com
豐紫衣稍怔,看了看手中光彩瀲灧的紫綾,拍在桌上,傲然道:「只要你有本事,儘管來拿!」
「詐」字未出,宋潛機已經動了。
豐紫衣只覺眼前一晃,煙霧飄來,那人已近在咫尺。
「我畫的好嗎?」趙霂問。
湖畔那些溜靈獸的,寫字畫的,吟詩作對的,交換丹藥的修士,不知何時都停下動作,被湖上爭鬥牽動心神,一齊緊盯著湖心。
孟河澤知道自己修為略低一籌,並不正面交鋒,只靠閃避使得那些人相撞。但法器來勢洶洶,他足尖一點荷葉邊緣,身形再度躥高,竟想向上突圍,往湖心亭頂上躍去。
陳紅燭警告道:「我華微宗弟子如何,自有我宗門管教,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孟河澤頓覺渾身一松,頭腦重回清明,睜眼看清來人,驚喜異常。
孟河澤還未踏上亭檐,忽覺亭內湧來一股大力,似一面鐵牆迎頭迫近,但他這一次去勢最急,箭已離弦覆水難收。
兩人已穩穩落進水榭中。
她身份尊貴,不如陳紅燭凶名在外,是因為家人和門派替她遮掩的好。
「你等等。」豐紫衣喊了一聲,卻再說不出話。
儘管那人已經轉身,準備走了。
陳紅燭環視四周,微微蹙眉。
她身後華微宗弟子一齊應聲。
平時趙濟恆再氣焰跋扈,見了此人也規規矩矩喊一聲「堂哥」。
他一手挾孟河澤,躍上紫綾,足尖連踏,借這道「虹橋」,從湖中掠向岸邊。
他們一齊收了手,卻咽不下氣,臉色青青白白。
湖東半山腰,卻有一方涼亭內點了燈火。
「不過是我派兩個外門弟子。他們並非有意衝撞,道友勿怪。」袁青石提醒道:「師妹們玩樂,我等不便插手。」
若說他們有什麼接觸,只是衣袖拂過她面頰,留下淡淡紫藤花香。
眾人一陣訝然。豐紫衣坐在水榭中,那兩人在門口,距離不過二十來丈。
有很多世家子弟,一旦展露符道天賦,家族就按這些要求從小培養他們,盼望得書聖青眼,搏一個好機緣。
你現在自己答應,理當自負後果,只要不打得狠了,陳紅燭和華微宗也怨不得我。
宋潛機看這人剛才還一臉絕望,見了自己立刻精神抖擻,彷彿已安全脫身落地,當真心大。
哪有這閑工夫?他話沒說完,他不敢對趙霂不敬。
「好。」宋潛機點頭。
「此人是誰?」
「不是我!是你剛才言語冒犯他們,他才要出氣。你若不信,自己去問他!」
畫畫的青年道:「我已經出手了。」
她怕豐紫衣怒極傷人,故意贊道,「豐仙子乃嵐山郡豐家嫡子小姐,大衍宗大長老之女,母親更是仙音門堂堂護法。這般人物一諾千金,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你們倆,拿上花快走吧。」
趙濟恆這次拚命點頭:「惟妙惟肖,美不勝收!您的畫工本就厲害,這幾日又苦練人像……」
她惱怒之下,忘了是自己最先提出比輕身術,陳紅燭若能好言好氣解釋清楚,必不招致後來是非。
他們出身名門,就算比斗也是濺得一身血,哪曾濺過一身污泥?
宋潛機安撫孟河澤道:「你看,人家m.hetubook.com.com原本就在比試,並非有意為難你,莫生氣了,回去吧。」
青崖六賢皆出身大家族,此地有不少人與他們沾親帶故。若說出宋潛機名字,恐怕今日更不能甘休。
豐紫衣笑道:「那是當然,我可不敢越俎代庖。但咱們剛才已經立了賭約,哪有半途收局的道理?」她指了指滿桌異寶,「要大家將這些東西各自收回去,就此散場,未免太掃興吧。」
「諸位仙子,叨擾了。」
不知為何,湖畔眾人都看著水榭方向。
「你放肆!」豐紫衣喝道。
你們這樣的「名門之後」,遇到後期崛起的衛真鈺,只有被他打臉的份。
亭內石桌上,放著近百種顏料盒,色彩繽紛。筆架掛有粗細大小、毛料不同的二十余種畫筆。
趙霂心中瞧不起趙濟恆,本來懶得解釋,但見對方態度殷勤,手腳勤快,又想閑著也是閑著,與他說說又何妨:
湖上十餘人打出真火,帶著滿身污泥追擊二人。
她雙眼一閉,竟不受控制地淌下兩行淚。
「等等!」豐紫衣打斷,「說好要比輕身術,那就是輕身術。這次跟我比。」
宋潛機自知此時修為低弱,靈氣微薄,更加小心,但他很快發現,他對靈氣的操控更加精準了。
原來方才被取笑的兩個外門弟子,便是他們二人。
幸好他前世經常逃命,自創一門「借力打力,后發制人」的功法。
「不急。」被恭喜的黑衣青年只吐出兩個字。
陳紅燭道:「這有何難。我華微宗做東,自當讓諸位盡興,咱們可以再比一場。比什麼,隨你們定!」
陳紅燭怕誤傷,急忙收鞭。豐紫衣本想綁縛二人,卻見自己心愛法器被踩在腳下,臉色一變,也忙不迭收手。
豐紫衣驚怒至極,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
他擱筆起身,趙濟恆急忙上前,用靈氣催干紙面顏料,又為他揉手腕:「堂哥辛苦。」
一陣嘩然。
趙霂看了眼昏暗山色,笑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美人圖贈予美人,我們該上場了。」
有人笑道:「子夜道友修為又有進宜,真叫我等慚愧。不知準備何時閉關突破?」
湖心亭重回安寧,甚至響起三四道恭喜聲。
倏忽,宋潛機提速,化作一道虛影。
趙濟恆怔了怔:「可誰又知道書聖年輕時候如何?」
孟河澤心中驚異,湖中蓮梗成片,根系下淤泥無數,你們怎麼偏來搶我的?
這人瘋了?
他們驚魂未定,耳畔嗡嗡作響,聽不清那人說什麼,只見他拈花微笑。
「宋師兄!」孟河澤驚怒,就要衝上前。
「這是何品種,如何栽種,生機這麼旺,開得這麼好?」
「這人使的什麼妖法?」
宋潛機雙袖翻飛,穿行陣中,卻如穿花拂柳。
這是身懷不死泉的效用,還是他重生后心境變化的結果?宋潛機不解。
他又氣又想笑,喊師兄多見外,多客氣啊,你叫我一聲「爹」算了。
亭內眾人閑坐飲茶,大多神色散怠。他身處其間,卻脊背挺直,目光沉定冷肅,好像隨時要抽刀。
宋潛機牽引狂暴靈氣,如穿針引線,使甲的招數打在乙身上。此法需要計算、需要預判、還需要最快的反應
和*圖*書,才能四兩撥千斤,單打獨鬥地殺出重圍。
水榭里,少女們下意識為採蓮少年漂亮的輕身術歡呼,喊完才看清不對勁,面上訕訕。
與一尊失去七情六慾的神像相處,還要受他管束,應該很辛苦罷。
趙霂施施然走進,趙濟恆跟在他身後,獃獃地抱緊滿懷畫軸。
這類野史,就算是真的,書院為了書聖為人師表的威名,也不敢宣揚,反倒要遮掩。
那人已經退開。
一道紫綾從她袖中飛出,如長虹行空,伴著少女朗笑:「那邊兩位道友,既然到了,何妨進來一敘!」
宋潛機指間多了一支瓊玉花,藉著滿桌寶物異彩,細細打量。
宋潛機見一道紫綾光彩流麗,迎面席捲,他認得這件法器,本欲閃避,才想起豐紫衣如今不是元嬰強者,只是個沒結丹的小姑娘罷了。
宋潛機回頭望他一眼,目光嚴厲,無聲制止。
又見少年借力躍向亭檐,有青崖儒生叫道:
豐紫衣睜眼,驚覺自己毫髮無損,怔怔地摸了摸臉。
有人想抗議,卻被同門拉住,傳音提示:「這要求有玄機,誆他們上鉤呢!」
豐紫衣回過神,對陳紅燭冷笑一聲:「你想派外門弟子出戰,直接讓他來就行了,倒不必這樣逞威風。怎麼,顯得你們華微宗隨便一個小弟子,半路殺出,都能勝過我們這些人嗎?」
說到此處,趙霂不由得意:「這就要看誰本事更大,誰的消息更靈通!書聖年輕時行走四大洲,人送綽號『多情子』。因為他在花船上題過兩句詩,『曾因醉酒鞭名馬,怕因多情負美人』。你不知道吧?」
畫上紫衣美人明眸一點微光,嬌美異常。
敵人若倚仗人多,一齊出手,不免引動天地靈氣雜亂|交織。場面越亂,他的機會也越多。
見那少年靈敏周旋,巧妙地以少敵多、以弱勝強,不由喝彩驚嘆:
水榭里,眾人望著湖面,心裏五味雜陳。羡慕華微宗有這樣能逞威風的弟子,又惱恨自家派出的人選不爭氣。
落得很輕。
眾人回神,立刻一擁而上,將豐紫衣團團圍在中央。
我還未練到這般修為,學成這厲害手段,難道今日就要死要殘?
只見花朵潔白剔透,片片如雪,分明不是靈植,卻有一種靈性,看得他忍不住稱奇。
「不,我就坐在這裏,一動不動。」豐紫衣望向宋潛機、孟河澤:「你們兩個選一人出來,若能繞過我這些同門,三息之內走到我面前,這裏的東西隨便你們帶走。外門弟子生活不易,有這麼多寶物防身,以後與人比斗,不知容易多少倍。」
孟河澤擎著蓮梗正要返程,怎料斜里伸出一隻手,似柄利劍直刺他掌心。
他不再關注湖畔動靜,只盯著趙霂的畫,不時幫忙拿筆拿顏料。
對方每畫完一幅,他就用靈氣催干墨痕,小心翼翼卷好。
「陳大小姐,不向我們介紹一下嗎?請教這二位高姓大名。」
湖上水波激蕩奔涌,新荷如遭狂風驟雨摧折。
目光順著孟河澤來路追去,果然望見宋潛機靜立湖畔,負手獨對夕陽。
趙濟恆遙望山下湖畔,隱約見一群人同樣拿著筆,凌空畫符寫字,好像還在互相讚美誇獎。
作畫的人雙十年紀,穿一身柔軟m•hetubook•com•com白錦袍,雪白無瑕。
「先前說好了,我就要這個。」宋潛機笑了笑。
宋潛機也在笑。
他沒有束髮,烏髮披散在白衣上,好像濃墨揮灑滿背。
子夜文殊沒有應聲,淡淡收回目光。
她身後同門隨之一陣鬨笑,她卻轉頭大罵:「笑?你們連鏟屎的都不如!」
大衍宗眾人見他步步逼近,心道不好,急忙後撤,試圖回護豐紫衣。
世上真有人放著滿堂寶物不要,只為摘一朵花?
忽然他目光一凝,笑起來:「若我想挑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呢?」
天色已暗,唯有水榭燈火通明。荷香浮動的晚風中,如一顆明珠靜立,光輝奪目。
趙濟恆沒耐性,等著百爪撓心。
「說得也對。」豐紫衣輕笑,「他們這樣的外門弟子。放在我大衍宗,只有給我靈獸鏟屎的份兒!」
他猛然撞上無形鐵牆,像挨了一記重拳,眼前霎時漆黑,胸腔內翻江倒海,煩惡難言。睜大眼無法視物,張大嘴無法呼吸,如斷翅白鶴,無法自控,直直向下墜去。
瑤光湖如琉璃鏡嵌入群山中,暮色四合時,湖面金光燦燦,更顯得四周群山暗淡。
陳紅燭沒想到她在華微宗內,還敢說出手就出手。赤色長鞭一展,火龍般追襲而去。
孟河澤心一沉,這是什麼功法,竟能傷人于無形。
她冷聲道:「不過是兩個外門弟子,姓甚名誰有什麼要緊,誰能記得!」
在眾人眼中,他像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不論目力如何,竟都沒看清他的身形。
孟河澤聽他說著責怪的話,卻眼帶笑意,不像真生氣。
趙濟恆一驚,搖頭如撥浪鼓。
袁青石感到一陣無力。青崖學生們平時過得什麼日子?
「宋師兄!」
趙濟恆認出那背影,驚呼:「你怎麼在這兒!宋潛機!」
人們都看著另一個人。
她暗中傳音吩咐同門,讓他們列陣身前。
趙霂搖頭:「等我畫完再同你說。」
但宋師兄沒說話,他便冷著臉,不言語不動作。
以他二人輕身術之快,規則未免太簡單,不是白白便宜他們?
她竟以為是故意陳紅燭安排,報復先前自己譏諷華微宗外門之言。
他五官深邃,皮膚異常蒼白。常人看他一眼就渾身發寒,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從小住在冰洞里。
水榭里寂靜無聲,竟無一人回頭看他。
原來他就是宋潛機?
陳紅燭傳音道:「當心有……」
四面八方人影繚亂,橫衝直撞,竟都奔向他手中蓮葉。
亭中人不欲傷人,只是被孟河澤氣勢一激,威壓護主自行發作,反震回去。一瞬之後,已經盡數收斂。
豐紫衣又笑道:「你們怕什麼?方才湖上都敢動手。這次誰都不許用法器,不算欺負你們吧!」
「他最先出名的,不是山水圖,是美人圖。憑這手絕技,無論多暴戾驕橫的女子,見他也變得溫柔小意,百鍊鋼化繞指柔,你也不知道吧?」
他不僅步履沉穩,行動間更有一種萬夫莫敵的強大氣勢。
趙霂悠然道:「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書聖。他也曾是意氣風發的天才,不是埋首故紙堆的書蠹。師父收徒,是想看到年輕時的自己。」
身下便是各色法器磨刀霍霍的凶光。
豐紫衣魂不守舍,望著一個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