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個先不說，你怎麼跑到興隆山來了？」

李淼一直沒有說話，雖然他明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慕容芸的錯，他不該遷疚於她，但是他也說不出原諒的話。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門開了。

這半個月內，南新市公安局再次召開新聞發布會，就二十六日晚上發生的倉庫爆炸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

「李淼，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你難道不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嗎？你不想為雲舒和阿海報仇嗎？」

她再次伸出腳，強力拖著椅子一點點移動，她的腳馬上就要夠著那個瓦片了。

那一夜，火光衝天，興隆山頭變成了一片火海，爆炸產生的震動，將山下的幾所平房全都震塌，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他將慕容芸扶回床上，重新幫她固定好繃帶，一言不發。

想必，那也是因為日日為她擔心才熬成的病容吧！

「不止，我剛才來的路上就已經通知了隊長，他已經向德興市刑警大隊借調二十名刑警前來協助我們！」

「聽說死了一個警察！」

慕容芸沿著陳威海離開的方向一路搜尋過去，沿途除了幾個泥濘的腳印之外，並沒有過多的痕迹，由此可見他潛入進去的時候並沒有發生意外。

「追！」

她於心不安，更多的還是擔心，最後還是起身準備安慰母親。

慕容芸喜出望外，幾乎用盡全部力氣支撐著自己身體顫顫巍巍得站了起來，她對著丁海英喊道：「丁隊長，這裏……」

……

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沉默了許久，顧局終於還是選擇告訴她真相。

她猛地睜開眼睛，搖晃著腦袋總算清醒片刻之後，她只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阿海！」

「阿海！」

她自知愧疚，如果她之前不刻意隱瞞李淼的話，或許李淼的妻子就不會死，孩子也不會失去母親，如果她當初阻止阿海一人犯險，也許他也不會死！

帶隊的是德興市刑警大隊的副隊長丁海英，但慕容芸沒有在支援警力當中找到于隊長的身影。

自此，5·18連環爆炸案畫上了一個句點。

「阿海！」

她在心疼，而她是在懊悔。

她剛發令，一股難以忍受的熱浪席捲而來，他們尚未做出反應，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擊潰了他們的耳膜，緊隨而來的是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掀翻了倉庫的死壁，碎石滿天飛起，沖在最前線的刑警幾乎全都被這飛舞的石塊撞倒，一座巨大的倉庫轟然間被夷為平地。

慕容芸ｍ.he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越說越激動，本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管床的大夫只好給她開了一針鎮定劑讓她再次睡下。

第二天，天邊魚肚白尚未顯現，各大報社、媒體為了搶佔最新調查結果，紛紛堵在南新市警局大門前。

一塊滿是稜角的碎石插著鋼筋划傷慕容芸的腳，如果不是旁邊的刑警將她撲到，只怕她早就被壓在那塊巨石之下，動彈不得。

母親身上熟悉的味道，總算讓這病房裡的消毒水味不再單一，不過，慕容尚未真正熟睡之前，還是聽見了母親抽泣的聲音。

可她看見母親兩鬢不知何時已變得斑白，容顏也日漸衰老，即使她努力擦拭淚珠，但仍然有不少的淚漬殘留在眼角框當中。

慕容芸來不及阻止，陳威海獨自一人繞進了倉庫的後方。

「唉，你聽說了嗎……」

慕容芸向他們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興隆山的地形，之後分成三組分別搜查倉庫及其周圍。

即使公眾願意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對於所有警務人員而言，這必然是一個恥辱般的存在。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留下一連串似鬼魅般笑聲，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這一覺，十分漫長，轉眼就到了晚上。

這些話母親沒有說出來，但是她也猜的到，她不知道該如何勸服母親，甚至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勸服自己，究竟還要不要堅持下去？

那是第一次，她站在慕容芸的面前，對慕容芸大發脾氣，第一次用這麼重的語氣和她說話。

「李淼！」她恍然大悟，掙扎的力氣更大了，「你們想要用我要挾他？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距離槍聲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了，可他們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就連打鬥的痕迹也沒有發現。

「阿海，你去哪了？我都給你打了十幾個電話你也不接，你的手機怎麼關機？」

他突然又湊近她的臉，輕聲說道：「我要用你引一個人出來！」

「慕容警官，你看那！」身後一名刑警指向倉庫的右邊，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慕容芸不確定是否是阿海。

因為他說過，在這種危機情況下，為了保命，最好不要有過多的動作，更不能和綁架犯對視。

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前，她已經將自己腳邊第三塊石子踢走了，她的雙手被捆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她只能靠自己的雙腳輕微的挪動，她突然有些懊悔，以前明明有機會學如何在這種困境下逃脫，可是她都以各種借口和-圖-書推脫了。因為她相信，無論她身處任何危險當中，他一定會趕來救她。

「李淼，你開門！」

「錢？呵呵……」提到錢，他的語氣中充滿不屑，「你的作用可不是錢能夠衡量的。」

她自從出院之後，一直給李淼打電話，他始終關機，之後她又多次跑來敲他家的門，可他卻閉門不見。

她正在期許，他就在外面，隨時準備衝進來。

慕容芸握住那根沉重的把手，金屬特有的寒性，藉由指尖感測器一點點侵蝕她的心臟，她遲遲不敢推開那扇門，但她知道，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那扇門推開之後，究竟是久違的陽光？還是無止境的黑暗，也許時間會證明這一切！

「怎麼？迫不及待想要逃走嗎？」

腳尖點到瓦片的那份厚實感頓時讓她沸騰起來，但緊接著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天空中的月亮泛著藍色的光，掛在樹丫上的落葉，經風一吹掉落在她的腳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當即嚇得她跳了起來。

尤其是看見慕容芸最珍視的兩個好朋友，一個犧牲了，另一個家破人亡。

「真的嗎？不是說兇手已經被抓到了嗎？」

不過，孤身一人站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當中，確實瘮人，周圍的細風經過山谷的收放好似變音一般，就像一把斷了弦的小提琴在聲嘶力竭的拉著，又似厲鬼勾魂無常索命時的喊聲，讓她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全都涌了出來。

倉庫外的人，顧不得山路的泥濘，一直往上爬，直到她終於看見了那燈塔頂端唯一的光線，總算看見了些許的希望。

她奮力嘶吼，看著漫天火光。她不相信阿海就這樣結束了！他們三人還有很多約定沒有完成，過去許下的願望，還沒有實現，他還不可以死！

「李淼！不要過來！」

「阿海他……已經死了。」

直到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始終相信，陳威海還活著！

「我知道你和李淼，和陳威海關係好，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你爸早早就離我而去，我只剩下你一個，可是我還得在家天天為你擔驚受怕，但是我知道你是在為了完成你父親的過去，彌補他的遺憾，我只有支持你，因為我不知道，除了支持你，我還能做什麼？我每天只能祈禱你平安幸福，可是，這顆心依然還是放不下，尤其是……尤其是……」

她乾脆一狠心，捂住自己的耳朵，拚命往前跑，最後終於到了燈塔的下方。

看似很簡單的兩ｈｔtps://m•hｅtubｏok.coｍ.ｃom個字，當兩人互相看著對方的臉，眼淚竟然再次決堤。

每次失誤，小石子就會被踢飛然後撞上其他東西發出清脆的響聲，這聲音如同一根根錐刺扎進心臟，恐懼和疼痛隨之而來，傳遍全身。

就在陳威海進入倉庫沒多久，德興市的支援趕到興隆山山頂與慕容芸匯合。

最後，慕容芸離開之際，猶豫再三還是對李淼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所以，我辭去了犯罪心理顧問一職，之後不會再踏入一線工作。或許，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但即使如此，出於朋友的建議，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振作，畢竟你還有一個女兒，而且隊里一下子損失了一名隊長和副隊長，早已經亂成一團，還需要你趕緊回去整頓，無論是出自私心為妻子和阿海報仇，還是其他，我都希望你能夠重新站起來！」

「你怎麼醒了？累了就多休息一會吧？」

五公分……三公分……一公分……

這一刻，她已經清醒了，但是她拒絕睜眼，她拒絕看見這個於她而言，不公平的世界。

烈火還在燃燒，濃煙滾滾嗆入她的口鼻，尋常人在這根本無法呼吸，但她還在堅持，「阿海……」

「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嗎？」

她一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但又瞬間反應過來，重新穩定身形，後退的腳作為支點，前腳直接對著那個裝神弄鬼之人踹了出去。

慕容芸心裏一驚，立刻朝槍聲所在位置跑了過去。

「不可能，」慕容芸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明明還活著，我看見他的手動了，我看見他的手動了……」

但就在此時，一個詭異的黑影閃過，她回頭一看，一隻血淋淋的手霎時間出現在她的後方。

他們盡量將腳步壓低，防止打草驚蛇，可就在他們即將靠近倉庫的時候，西北角突然傳出一聲槍響。

【連環爆炸案的兇手——凌通，將所有偷來的炸藥全都存放在興隆山的倉庫當中，警方帶隊前往搜查，結果不小心引發爆炸，現場除了一名警察犧牲之外，再無其他人員傷亡……】

慕容芸從身後拿出一封信，遞給陳威海，「嫂子被綁架了，李淼現在在清塔寺抓捕兇手，我不敢告訴他這個消息，就只好自己先過來探探情況。」

南新市公安局局長——顧培森。

她的母親知道她在憂心什麼，但是她無法開解慕容芸，因為她深知，最重視的人闔然離去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雖然沒和圖書有外援，但是陳威海的表情卻並不樂觀，「不行，慕容，來不及了，這樣，我先進去，伺機救出嫂子，你留在外面接應，待會德興警方到了，你帶領他們就從燈塔的外圍逐步搜索包圍。」

半個月過後，慕容芸的傷基本沒有什麼問題，可以出院回家修養了，但是她卻有些不想出院，因為所有該來探望她的人，都出現了，唯獨一個人，甚至連電話也沒有。

雖然緊張，但她沒有放棄，因為她有必須活下去的信念。她過去認為，綁架是做沒有技術含量的犯罪，所以，綁架犯也純粹只是一群靠肉體和慾望驅使的走卒。

「慕容，是我！阿海！」

發生了什麼？難道是阿海被發現了？只開了一槍？阿海將兇手制服了嗎？還是……

那種冰涼從頸部一直放射下去，最終到達心臟，就像把全身循環的血液冰凍住了一般，她再也不敢亂動，就連腳也不敢收回。

迷迷糊糊睡夢當中，她只感覺有人在和她說話，可是她只想睡覺，因為十分疲倦，眼皮不由自主得向下耷拉，無法睜開眼，她想囫圇摸一下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發現自己控制不了雙手，關節還有暴露在外界環境中的皮膚也隱隱刺痛。

慕容芸站在他家門前敲了許久，裏面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息。

對方顯然料到了她的動作，僅僅側身偏了一下頭位就閃過了。

「你是誰？」她似乎用儘力氣問了出來，漲紅的臉一直蔓延至耳根，「為什麼要綁架我？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也不是什麼有錢人，你們綁架我沒有任何意義！」

雨過之後的山林，十分寂靜卻也十分躁動，寂靜是因為山下沒有了機動馬達的聲音，躁動是因為山中的生物開始它們自己的交響曲。

慕容芸的母親還是忍不住輕輕摸了她綁著繃帶的右腳，小心翼翼地問道：「疼嗎？」

顧培森回過頭，看見她擔心懇切的神色，本打算說出的話卻怎麼也出不來一個字。

「你就不為我想想嗎？」

她拚命爬起來，衝進廢墟當中，用雙手推開一塊塊巨石，任由瓦礫刺破她的皮膚，指尖撕裂刺穿的疼痛讓她的眼淚「刷」得一下流了出來，但是她始終不肯放棄。

慕容芸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因為他相信阿海不會讓所有人失望，更重要的是，尤其是李淼！

一時間，南新市、德興市、呂陽市所有的消防隊全都出動，耗費了一夜的時間終於將這場大活撲滅。

喉嚨的干啞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還是撕開嗓子拚命喊叫，直到她搬開最後底下最後一塊石頭，她終於看見了一隻仍有知覺的手，它在輕微的擺動，示意底下的他還活著。

她很想告訴所有人，阿海還活著，她希望有人能夠救他，但聲音還沒有出喉嚨，她的視線突然變成了紫紅色的波紋，再然後，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兩人在裏面談了整整一天，慕容芸將兇手留下一封信引誘李淼上鉤，以及阿海孤身進入倉庫，再到後來倉庫爆炸的全部經過都與李淼講了一遍。

她在心裏默念，最後又轉為大聲吼叫，她的聲音響徹整個倉庫，一直傳至外面……

但她實際情況並不樂觀，右腳鮮血直淌，血污裹挾著厚厚一層沙粒灰塵糊在傷口上，一點點藉著撕裂開的傷口浸入更深層的組織當中。即使如此，她不能停在原處。

不過，此刻，她卻對這些綁架犯有了改觀，正是因為他們無所顧忌的隨心所欲，才會使得救援行動更加難以把控。

可怕的燒灼感突然從她的身體內部開始翻滾，她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進食進水，加之又消耗了這麼體力，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支撐下去。

「小芸，辭掉這份工作吧！」

慕容芸吃驚地看著母親，她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開口讓自己辭掉這份工作，「媽，你明明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考警校，我好不容易堅持到今天，怎麼可以……」

就在她準備徹底放棄的時候，誰的一句話突然衝進她的耳朵里。

她停頓了一下，又拿起手電筒照了過去，果然是陳威海。

這半個月的時間，不足以撫平一個人的傷口，尤其是對於李淼而言。

她還打算進攻，但那影子喊出了她的名字。

顧培森已經離開了，因為他通知了慕容芸的母親來醫院照顧她。

她已經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可是裏面依舊沒有什麼反應。

那個聲音由遠及近，最後落在她的耳邊，明明是很輕微的聲調，但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就好像在宣判她的死刑一樣。

為了平息輿論，同時給南新市的居民一個交代，于河野主動辭去了南新市刑偵大隊隊長一職。

這一震，幾乎把所有「裝睡」的人全都敲醒了。

她不敢休息，越到山頭，越是要小心警惕，她知道危險就在身邊。

「不疼，麻醉的藥效還沒過，我只不過是心裏有些難受罷了！」

「顧伯伯……」慕容芸掙脫了固定肩膀的繃帶，硬要坐起來，「阿海……阿海他沒事吧？」

她不敢抬頭，更不敢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