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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盯著牽招的目光已經很冷了。

有人突然看向他，但這位郭公則先生笑呵呵地，又繼續開口了，「若無回信，只這一封手書，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監軍愛惜人才，莫非是要保下牽將軍么？」

牽招被推進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許攸心想，他今天使這個壞可不算是壞呢。

袁紹矜愎自高，勝時千好萬好，敗時總要找一點理由出來，讓大家分一分到底該誰來擔責。

再加上他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明顯包紮過的胳膊，還有走進來時一瘸一拐的腿，都再明白不過地告訴眾人，那場戰鬥的確是很慘烈的。

泰山之管穿石，單極之綆斷干。

有謀士偷偷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要說牽招一個人就能替陸廉打下這樣的一場大勝，別說袁紹信不信，許攸自己都不會信。

上首處的主公已經驚呆了，要反應過來還得一會兒，下首處的牽招也驚呆了，剛剛那一臉的悲憤都化為了瞠目結舌，就愣愣地看著謀士們彼此問候郡望師長。

「監軍仁厚，視諸將如子侄，」許攸諾諾地應了，「只是我觀監軍這些時日十分辛苦，處置軍務亦是勞累之事，在下總怕……」

許攸露出一個怪相，「田別駕乃智者之言也。」

要是他許攸去烏巢打這一仗，會敗給陸廉嗎？

「那為何有墨跡臟污？」許攸問道，「可是你有意為之？」

許攸看了一眼郭圖。

「必定是罵到你了！」袁紹笑道，「你現在跑來要公道了是不是？」

「和-圖-書何事？」

屋子裡突然沉寂后，立刻爆發了一片罵聲！

因此要讓袁紹自己承認大軍調度協同出了問題，他是斷然不樂意的。

「在下若是心虛，也不必塗抹，將這封信燒了豈不更好？」

「主公，既然雙方各執一詞，牽招通敵又無明證，」他緩緩地說道，「主公不當因一人之故而寒將士之心。」

有這樣的明君！有這樣的賢臣！何愁冀州不能再次偉大！

而對於冀州人來說，想讓主公暫時脫離眼下，整個人魂游太虛冷靜冷靜，既可以讓他自己靜一靜，也可以讓他遭遇最不想見到的謀士大暴動。

田豐的額頭上就冒起了青筋！

謀士們吵架時，主公沒反應，謀士們也對外界沒什麼反應，比如牽招要是在旁邊嚷嚷兩句，那是誰也不會看他的。

「就你這幅尊容！想當佞臣，你當得上嗎！」

許攸輕輕地抬起眼皮，先看了一眼主公。

果然他一閉嘴，還不待沮授說話，郭圖忽然就開口了。

但看起來從未有人成功。

「子遠待如何？」

許攸短暫地不吭聲了。

這樣一來，在主帥陣亡后，行動果決地組織起防禦和反擊，並且通過談判，用少量戰馬換取了剩下將士性命的牽招的功勞就全沒了，剩下的只有罪責。

「主公在此，豈容你大呼小叫！」

但又有人開口了。

一直盯著沮授的許攸終於抓到了機會。

「你若真與劉備無所牽連，何以這般失儀？」

許攸高深莫測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摸摸鬍子。

淳于瓊本可以把責任推回來，聲稱他要鎮守烏巢，沒有主公手令，不能輕舉妄動，但這人過於老成持重，不想讓袁紹疑心這位屬下在暗示自己「這場大敗是主公事先沒發手令的緣故」，竟然在文丑以下的軍官里，還撿出了這麼個中級軍官出來。

主公在長久的沉默后，終於又開口了。

在袁紹看不到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使勁兒想將沮授拉下去，比如審配，比如郭圖，比如辛評，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主公能代漢自立，沮授那個位置將如酇侯一般名垂青史，因此十分眼紅。

牽招大哭著跪倒，主公又親手將他扶起，甚至還給他金帛重賞！

「監軍仁厚，此言又確合情理，我豈能駁了他？」

「我為主公攻破濮陽，主公何以這般小覷於我，我只是心中有一事反覆，不能決斷，因此憂慮……」

於是這個詭計多端的謀士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沮授身上。

「牽將軍這般怨憤，難道以為主公昏聵，不能識忠奸，辯公道么？」

只要袁紹冷靜下來，細想一想，也能想清楚這事有淳于瓊的私心，多半還有陸廉的離間計在裏面。

袁紹的神情完全冷了下來。

牽招的臉明顯紅了起來，「我既然要保全這兩千余士卒的性命，如何能不作答！」

上首處的主公皺起了眉頭。

一片吵鬧中，沮授開口了。

……主公甚至還從坐具上起身，走了下來，拉住了牽招的手，溫言安慰和-圖-書，最後用力搖一搖！

所有人又趕忙去看袁紹。

但這也不算袁紹自己的毛病，因為許攸不知道的是，即使千年之後，上位者的其實也還是這樣——領導是不會有錯的！有事情辦砸了，那你們這些手下的分一分鍋吧！

但這正好。

「軍中先有張郃，后又……」

「你這般故作姿態，無非是想謀主公的青眼罷了！」

袁紹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

……考慮到他身邊總有一兩個謀士陪著，「自己靜靜」就不是很容易。

應該反思的，首當其衝是監軍沮授，其次是淳于瓊才對啊！

但也可能是淳于瓊就是不想讓主公意識到這個人有功無過。

沮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子遠若這麼說，那便是了。」

擲地有聲。

無論多失望，主公都不會殺沮授——但許攸也不想要沮授的人頭，他和郭圖不一樣，他沒那麼狠毒的心腸。

但他很清楚袁紹的性格。

「牽將軍此言是也。」

……其實剛剛那那點怒氣原本就算不得什麼。

……那眼下的場面其實還挺對勁的，除了謀士們有點羞赧，主公也有點羞赧之外，再沒別的毛病了。

郭圖也跟著臉紅了，臉上甚至帶了一點討好的笑，「將軍勿怪，在下原以為將軍與陸廉之約，皆在人前，不曾想……」

許攸內心忽然驚呼一聲時，田豐已經破口大罵了！

牽招抽抽噎噎，謀士們也跟著以袖拭淚，抽抽噎噎。

……再看一眼沮授和田豐。

「田豐！你罵誰是佞臣呢！」

他當然可以逼問ｈｅｔubｏｏk.ｃｏｍ.ｃｏm下去，但憑什麼他一人衝鋒陷陣？他同牽招又無仇無怨，他今天這一手，反而能救了他哪！

許攸仔細地看了一眼這個漢子。

「自古未聞有功不賞，反究其罪者！文丑戰死，罪在輕敵，蹋頓戰死，罪在輕信！與牽將軍有什麼相干！淳于瓊唯恐主公怪罪於他，推牽將軍出來，意圖欺瞞主公，其心可誅！爾等竟在此應聲附和？！有爾等這班佞臣，主公大業如何能成！」

「無稽之談！那不過是田豫送來的一封敘舊信，其中並無半點機密！」

郭圖笑眯眯地摸了摸鬍子。

整個場面看起來感動極了。

但沮授一說話，好像郡守府里真就落下一隻虎視眈眈的大鵬鳥似的，所有人一瞬間都閉嘴了，都在看著沮授。

但許攸硬是留了下來。

他甚至不奢求代替沮授。

沮授已經很瘦了，袍子穿在身上，就好像是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一樣，但面色還帶著一點不正常的紅潤，許攸看得很仔細，察覺到他擦了一點粉。

「淳于將軍參你通敵，有書信為證，」沮授皺皺眉，直起身問道，「牽子經，你有何可辯白處？」

這個漢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他雖然位不如沮授重，但卻是袁紹的元從，情誼與別不同，因此袁紹剛準備起身回到后宅去，看他那猶猶豫豫的模樣，又笑呵呵地駐足了。

這樣一場表演結束后，主公是很感到疲累了，眾人也魚貫而出。

片刻前這位主公還在橫眉冷對下首處的牽招，但現在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經平心靜氣了。ｍ.hｅtubooｋ.ｃoｍ.ｃｏm

……當然，問罪主公是一件既作死又沒意義的事，除了田豐之外沒人會這麼做，對許攸來說，蹋頓和文丑的敗仗也不需要主公自己反思什麼。

許攸兩隻手縮在袖子里，扭來扭去，感覺又興奮，又刺|激，緊張得不行。

許攸卻知道，對主公來說，這些長年累月攢下來的讒言，總會有一天變作失望。

要是他許攸當了大監軍，會讓蹋頓文丑這樣一批又一批地同陸廉野外決戰嗎！

屋子裡靜悄悄的，袁紹皺著眉頭在思考，許攸在旁也不再多言，只是小心地等主公的回復。

淳于瓊不曾令他穿著血跡斑斑的戰袍進帳，有可能是因為淳于瓊是在他回營後過一陣子才想到這個主意，有可能是因為淳于瓊怕他身上的血腥氣熏到主公。

生得尋常，眉眼中有一股武將的氣魄，別說同荀諶這樣的美男子比，就是審配辛評這些謀士也比他有樣貌風度，當然上首處的主公年輕時更是姿貌出眾，所以上下看一看他的容貌與行至，大概是個出身寒微的武夫，也無怪淳于瓊敢這樣陷害他。

他已經這幅病容，卻還要佔著大監軍的位置，還要操著大監軍的心。

不知哪間房間里傳來更漏的滴水聲。

「我與劉備一別多年！主公待我恩重如山，我豈有通敵的道理！」牽招怒道，「若知將受今日之辱，那日我便該隨文將軍一同戰死！」

「怎麼，今日田元皓也罵到你了嗎？」

許攸乖巧地閉嘴了。

「主公若擔心監軍身體，不若分派諸人各督一軍，為監軍分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