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此國盡滄桑且看今朝我最狂
第十六章 有我高歌南湖月,問君可負蒼生血(二)
她是不知道「龜仙人」的STYLE,不過這幾年開放了之後,南湖這個熱門旅遊景點也來過做同樣打扮的外賓,倒也不算出奇。
耐心地聽她說完的白毛鬼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快地問道:「小姑娘,就這些?」
袁燕倏欣慰地點點頭:「這就好。看來她當年還是有遠見的……」
而且這個帥老頭打扮和穿著著實有些古(風)怪(騷)。
「沒錯,我去叫人,倷看了噶。」
「老先生,這幅楹聯的作者是……全球知名的大師,袁燕倏先生。」她用自己一雙妙目看了看老者平靜的面龐,繼續說道:「1921年7月31日他來到嘉興南湖,正巧遇上了在這裏舉辦一大的……」
二杯:「你看,就算給你找了一位親密助手都沒有什麼卵用……」
女導遊好奇地問道:「您就是……您就是袁先生吧?」
「坐下吧,小姑娘。」他招了招手,關切地問道:「跟我說說,你家裡這些年還好吧?」
女導遊鎮定了一下心神,走上幾步問道:「這位老同……那個先生,不好意思,這裏現在不接待外賓。」
女導遊眼前一個恍惚,終於看清了他的「真實面貌」。她這才發現眼前站著的不是神明,只不過就是一個老頭子罷了。
「老先生說的沒錯。原件在破四舊的時候給燒了,這個是根據照片複原的。」女導遊被他的氣勢所攝,老老實實地答道。
又所以,「石翊戴」是在反唇相譏「賈國丈」養了一個——又好吧,她更加不敢想下去了。
袁大師這次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了她一下,然後放聲大笑:「哈哈哈……」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
秀外慧中的女孩子眼中又是一個恍惚,這一瞬間白毛鬼身上似乎多了一點東東,一點讓天下女子……甚至某些男子動心的東東。
據說他應邀去他妹妹就讀的啟秀女中(今為上海市靜安區啟秀實驗中學)演講,被女老師和女學生堵在演講廳里,最後是跳窗出來的。
其實她不知道人家說的可是大實話來著。
能當上文科狀元的女導遊腦子肯定好使得不得了。而且對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讓她大致猜到了這位老者的身份。
「其實不止。」老者搖了搖頭,諄諄地教誨道:「小姑娘,我來告訴你,這個橫批還有另一重意思。風波二字還指射岳武穆被害的『風波亭』……」
而「石翊戴」那也是從四書五經讀出來的,自然聽懂了其中的含義,臉上不由得現出了一絲不豫之色。
來到二樓的她就看到老者從雙肩包裏面取出了幾件物事,一一擺在和*圖*書了正中的圓桌之上。
三杯:「真是的,和你說過沒用的,可是你為什麼還是要……」
她依然落座,老老實實地說道:「倒是還好。我祖父母死得早,我父母是戲曲演員,確實受到了一些……嗯,衝擊,不過現在已經平反了。」
她還見過「見過」那位反動學閥的人。沒有錯,她的老師之中有人是那位反動學閥的「學生」,還不止一個。
突然帥了那麼一點的袁大師聳了聳肩膀道:「小姑娘,袁某人來這裡是為了緬懷一位老友……一位現在不怎麼招人待見的老友,要那麼多人陪著幹嘛呢?」
接著她有點為難地指著門上的大鎖道:「老先生,這樓現在上著鎖,要不我去拿一下鑰匙?」
明白過來的她就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不對,是液氮!
「嗯,我看啊有點不大正常。」
在「敲擊術」的作用下,大鎖連同鐵鏈不出所料也大出所料地掉在了地上。
女導遊自然不明白「我讀一遍歷史又經歷了一遍歷史」的意思,不過後半句話的大致意思她還是聽得懂的。
「這可不能怪我,誰叫他們都……哎!」袁大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誰叫我太忙了呢。」
那位女導遊十分鎮定地安慰道:「不要緊的。我跟他進去。你們快去跟領導彙報,就說重要客人來了。」
這正是:朗姆酒,杯莫停。滿腹牢騷有誰聽?
我們的江南美女突然明白過來他說的「他」是誰了,「他」就是……
雖然她的出身不好,但是因為建國后從未停止過的高考只看成績不看其他因素(當然某些專業還是會考慮的),所以她還是以嘉興市文科狀元的身份考進了復旦。
「正好,一人獨酌怪沒有意思的,你來陪我喝幾杯吧。」
就這樣一位方面大耳,有些發福的老人走上了二樓,身後還跟著他的隨從和那位女導遊。
「那好,我們馬上去彙報!」
他留著一把漂亮的山羊胡,和濃密的頭髮一樣都是雪白雪白的。如果不是白色的鬚髮和臉上細密的皺紋,真還看不出他已經上了一點年紀。
「啊!」
他和那位反動學閥倒是有幾分像,但是又似乎不大像……
這時我們的袁大師開口說道:「對了,小姑娘。既然你的同伴去通知你們領導了,那麼想來我很快就獨處不成了。」
所以,這位袁大師其實就是在諷刺來者——好吧,她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哈、哈。」
女導遊點頭道:「是哦,袁先生。我是本地人,祖上是在南湖開戲班的。我記得我家原本出自蘇州顧家https://m•hetubook.com•com的家班,說起來還是袁先生的故舊……」
陳橋兵變之時,身為殿前都指揮使的石守信策應老趙成功奪權。因此他位列大宋六大翊戴功臣之首。
金烏西墜白頭看,玉兔東升斷腸人。
「認識,當然認識。所以我這不就來了嗎?」白毛鬼應該是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不過只是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我現在能上去嗎?」
只聽來人打量了一下便熱情地招呼道:「心翁,你可真是好雅興啊!」
袁燕倏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了一下,也笑著提高了聲調道:「你會怕什麼佳人,應該佳人怕你才是。請上樓吧。」
不過作為歷經風浪的老……大無……家,他倒也沉得住氣,哈哈一笑道:「負天下之望的賈國丈歸國,小弟豈能不來?」
這一刻她甚至有點痛恨自己如此冰雪聰明了,而這一刻她也被勾起了「能殺死貓和自己」的好奇心。
而作為一位復旦中文系的大學生,她不但讀過那位反動學閥的作品……沒辦法,賽里斯的白話文是無論如何跳不過這位反動學閥的。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就這樣她們在樓前分了手,趕去彙報的那幾位不用多提,這位年輕美麗的女導遊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也邁步走進樓中。
老者像她眨了眨眼睛,又拿起一支雪茄道:「這也是他送給我的,不過女孩子抽煙不好,就不請你了。」
「哈、哈。」
「等一等,等一等。」
袁燕倏抬手摸了一下頭髮道:「算了,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小姑娘,說說現在的事情吧……」
女導遊當然知道袁燕倏念的是梁啟超所寫的《李鴻章傳》緒論。
「嗯……」
「哎……」
「哈哈哈……」
兩位老人四目相對,放聲大笑!
這一刻,女導遊突然想起了她某個大學老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白毛鬼轉過過向著幾個女孩紙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然後便推開大門走入了煙雨樓之中。
接著有個略帶廣東味道的老人聲音響了起來:「心翁,你派佳人阻客,我為之奈何?」
「這位老先生是不是失心瘋了啊?」
這其中有酒有煙,還有一隻嘉興常見的醬鴨、一聽不大常見的午餐肉和……一袋紅辣椒。
「好的,老先生。」走到桌前的女導遊乖巧地打開酒瓶,倒了兩杯酒。
難道說,那件餘波未平的大事還與這位著名的反動學閥有關?!
她那一張小臉頓時漲得通紅,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你、你怎麼會一個人過來呢?」
只不過他也懶得起身和圖書去看,只是優哉游哉地把一瓶朗姆酒喝的精當光,把那些食物一掃而空。
女導遊又聽明白了——當然啦,她寧願自己聽不明白。
「他就好像神——不對,他就是神!」
「果然是秀外慧中。不錯……」
除了「天下文才一擔,鴻漸獨佔八斗」之外,她的老師們對那位反動學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汪周蔣張梅,不如江左一小袁。」!
他?他是誰?
武天老師一聲輕笑,根本不理會這句話,而是徑自指著那副楹聯問道:「這位小姐……那個小姑娘,這似乎不是原件吶?」
據說他在日本的時候和「大正四大美女」都有些夾纏不清,這才取了這個號。
「要我講還是去叫人來比較好。」
女導遊點頭道:「沒錯。我看過資料,雖然和照片上不太像,不過這位老先生應該就是他。」
「語云:蓋棺論定。吾見有蓋棺數十年數百年,而論猶未定者矣。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論人者將烏從而鑒之?」
「哈哈哈……」
等她離開,袁燕倏便自斟自飲了起來。
聽到「卡斯特羅」這位古巴領導人的名字,女導遊終於確認了來人的身份。因為眾所皆知,古巴的革命者們都是那位反動學閥的鐵粉。
「哈!」
五杯:「也許我自始至終也只不過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一個軟弱的小布爾喬亞,一個旁觀的後世穿越者罷了……」
他上身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襯衫,下身是一條大褲衩(海灘褲),腳上趿著一雙人字拖,肩頭還背著一隻時髦的雙肩包。
女導遊忍不住問道:「老先生,這麼說你認識鴻漸先生的了?」
這個時候女導遊已經意識到這位老者肯定有些來歷,所以她用眼神示意同伴全都安靜下來,自己再次上前幾步,娓娓地向他解說了起來。
他這麼一杯一問一問一杯,不知不覺之中兩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四杯:「我真的是不懂你啊。也許……」
這一方天際所有的光明似乎全都集中到了這隻「白毛鬼」的身上,讓他看上去好似神明一般。
「這樣吧,你幫我下樓擋一擋,一般人我就不見了,不一般的人……估計你也擋不住。」
袁四心齋終於慢悠悠地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道:「居功至偉的石翊戴來了,袁某不勝惶恐。」
只聽他問道:「小姑娘,你說這段話用在他的身上是不是更加合適啊?」
她落落大方地舉起酒杯道:「老先生,來者是客……何況您還是一位遠客。我先敬你一杯。」
他嘆了一口氣,一邊拿起酒杯在手裡轉動著,一邊自言自語地背誦道:https://m.hetubook.com.com「天下惟庸人無咎無譽。舉天下人而惡之,斯可謂非常之奸雄矣乎;舉天下人而譽之,斯可謂非常之豪傑矣乎……
「個不來賽啊,伊哪能好進去呃呢?」
「聒噪!」
「嘩啦啦……哐當!」
白毛鬼向著其中長得最漂亮也是膽子最大的女導遊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過來,跟我講一下這幅楹聯的故事。」
女導遊心想,這位反動學閥真是不負「中國最後一位狂生」之名啊。
女導遊聞言一愣,心中有些疑惑,難道自己家和袁先生真的是「故舊」嗎?
這幾位小姐姐當中有人急得都要哭出來了,明天重量級的賓客們可就要來了。如果這個古怪的老頭子把裏面弄亂,那可就茲事體大了啊。
「怎麼樣,這酒還挺好喝的吧?這是卡斯特羅這個小傢伙送給我的朗姆酒,如果兌點可樂加塊檸檬放些冰塊,那就叫Free Cuba(自由古巴)了。嗯,這個雞尾酒還是我發明的呢……」
那麼一點點女兒家的心思瞬間凍成冰棒,接著就「哐啷啷」地碎成一地,而袁燕倏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徑直絮絮叨叨地道:「是啊,你這樣的女孩紙自然是不懂的。其實我讀一遍歷史又經歷了一遍歷史,依然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明知失敗依然要這麼做,我明明就告訴他了啊!」
一杯:「潤之兄,小弟就知道你會失敗的……」
聽到他的逐客令,女導遊自然點頭答應,下樓充當門房。
「去吧!」
「故譽滿天下,未必不為鄉愿;謗滿天下,未必不為偉人。」
「小姑娘,你也來了?」
袁燕倏改用吳語道:「聽儂呃口音是嘉興本地人?」
雖然他穿的有點古怪,英俊程度也只是一般,但是此老身上有著一種久居上位之人所特有的氣勢,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用火柴點燃了雪茄,悠悠然地抽了起來。
女導遊猶豫了一下,還是皺著眉頭一口乾掉了這一杯。不過這酒甜軟香糯,倒是不難喝。
袁燕倏理所當然地道:「小姑娘,我這是給國內的作家們留條活路,我繼續寫下去,他們吃……那個寫什麼?」
那位帥得就像JU的白毛JU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們,他皺了皺眉頭,打了一個響指……
據說他特意在舊金山建了一個倉庫,專門用來收藏全世界女性寫給他的情書和送給他的禮物。
那位女導遊真是痛恨自己的「淵博」了。因為她知道袁燕倏所說的「石翊戴」便是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好兄弟,「義社十兄弟」之一的石守信。
「這個……當然可以!」女導遊稍稍思量便肯定地點頭說。www.hetubook•com•com
「『天日昭昭』或者『莫須有之』,就在老子……那個老頭子的一念之間和一筆之中啊!」
「哈哈哈……」
當然啦,這個老者算得上「風韻猶存」,年輕時必定是一位大帥哥,不過沒有帥到那種慘絕人寰的程度。
「噠!」
「賈國丈」指的是魏晉之交的名臣(著名奸臣)賈充,而他的女兒便是八王之亂的罪魁「禍水」賈南風。
就在他啃著醬鴨脖子的時候,聽到樓下女導遊和什麼人交談了幾句。
「所以寫這個玩意的那個傢伙是在說,他掌握著臧否歷史人物的話語權……」
「嗯……」女導遊一愣,點頭道:「是的,老先生。就這些。」
這位老者一開口便是清朗無比的男中音,毫無老年人的暗啞低沉。如果閉上眼睛聽的話,完全不能想象出自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之口。
「還別說,真的有點像!」
「Clever Girl……Cheers!」白毛鬼臉上露出了欣賞的表情,舉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便一干而盡。
「袁先生,那您為什麼後來就不大寫中文小說了呢?」
能拿工業酒精當水喝的袁大師自然是毫無醉意,倒是清晰地聽到煙雨樓前人越來越多,而遠處響起了摩托艇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大人物來了。
長著頭髮的龜仙人——咦,那不就是武天老師么?
「啊,重要客人?你是說他就是……」
女導遊當然不止是女「導遊」,她可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
「燒了?哈哈哈……」白毛鬼稍稍一愣,便仰天大笑道:「燒得好,燒得好啊!」
老者大步上前,伸出手在那把鎖上摸了一下。
據說他在外灘居所外面常年都有一幫青年女性強勢圍觀,是為當年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哈哈哈……」
「哈!」
「小同志,聽到了嗎?好了,你也跟我一起上去吧。」
就在這幾個小姐姐嘰嘰喳喳商量的時候,老人家一聲清喝便讓她們全都住了嘴。
「……老先生一定知道『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這句詞,那麼就應該明白『我定風波』這四個字裏面也有著『煙雨』的意思。」
老者吐了一個煙圈,悠悠說道:「我就是袁燕倏!」
「嚓!」
他身後的女導遊知道我們的袁大師有一個號——四心齋。所以別人尊稱他為「心翁」。
聰明的女導遊沒有問「她」是誰,而是問出了縈繞心頭多年的疑惑:「袁先生,您的大作我都讀過,我真的很喜歡,有的都讀了好幾遍呢。可是您為什麼不把《冰與火之歌》和《宰執天下》這些巨作給寫完呢?」
「嗯……」
「不接待外賓么?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