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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爹，恁等會兒。」那小媳婦起身出門。

「啥？」李老爺滿臉狐疑接過來，展開一看雙眉就皺在一起。

「唉，」長嘆一聲，「李家要敗啊！」

扭臉問道：「那……俺女婿鎮著擱（河南語「在」）哪哩？」

這是一張公文，上面說，有人在巡撫衙門告發，魯山縣張良鎮有革命黨以辦學為名圖謀造反，巡撫衙門發文本地巡防營稽查云云。

「兔孫，看我不打折他腿！……哎呀，我說哩是打折俺家效正哩腿，嘿嘿……」

「我看他這幾天學校放假，他閑著木事，今個叫他他去收賬，他去那，收不上來也就算，誰著他一把火把賬本、賬票都點（河南語「放火燒」）了！」

「啥？」

說著拿出份公文遞給李老爺。

看完后李老爺嘴唇已經開始哆嗦。

馬上的這位「大人」姓陳，本縣陳官營人士，本地巡防營左路統領，正在馬上捶和_圖_書腿，聽了馬弁的抱怨，只是嘆了口氣，並不搭言。

「唉。」陳大人嘆口氣，「恁看看這個。」

「啊，是哩是哩。」李老爺回頭對陳大人說，「說哩就是這。說了（liao），也不去祠堂，背個被卧（huo）去學校了！啊，對了，恁老大也跟著他去學校了！」

賓主落座，上茶，李老爺吩咐：「去把老大媳婦（fen）兒喊來。」

走著走著，月亮被片雲彩擋住，路上一下子暗了下來，馬弁不小心絆了一腳跤，忍不住抱怨道：「大人，不就是去看姑爺么？為啥非鎮著（河南語「現在」）去？明兒去不中？你看這黑燈瞎火哩，最近山裡還鬧著白狼哩！」

……

「龜孫！」李老爺拍了下桌子，「你不知（zhao）啊，恁（河南語「你/你的」）女婿今個可是辦了件大事！」

「龜孫！」李老爺一巴掌拍到桌子ｍ.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上，茶杯震起來蹦兩下倒在一邊，茶水撒滿桌子，小媳婦急忙過來收拾，陳大人擺擺手，說，「閨女，傑娃擱學校都教啥？你去把他哩書取來。」

「你是不著（「zhao」河南語「知道」）啊，這鱉孫巡撫齊耀琳有個鱉孫小舅子，也不是小舅子，就是龜孫第幾個小老婆哩兄弟，擱前個（河南語「前陣子」）非要擱咱家藥鋪入股，你說咱家幾輩子人、一百多年哩老字號，能叫他入股？我肯定說，不中。誰著他還木完了，天天找事，恁看看，我都從省城老鋪跑回來了，就是想著（zhuo）咱惹不起躲哩起，他巡撫總有任滿哩時候，誰著來這一勢子（河南語「這麼一個手段」）。」

「把俺女婿一起喊來。」陳大人緊接著吩咐說。

「噗……」陳大人一口茶噴出來，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燈花一閃，走進m.heｔｕbook.ｃｏm.com一位美貌小媳婦，估摸18、9歲年紀，步態婀娜，看著像是小腳。

說話間，那個美貌小媳婦抱著一摞書回來了，她就是李家大媳婦，陳家大小姐。陳大人多年無出，這陳小姐一出生，就被陳大人視若掌上明珠，定要取個好名字，卻想了許多名字都不滿意，最後還是感覺大遼蕭太后的閨名又有來歷、又好聽，便取了給她作閨名喚做燕燕，今年19歲。李老爺早年行商遇到蹚將，正巧被打完捻子回鄉的陳大人路遇救下，兩人意氣相投，結為兄弟。所以陳燕燕剛出生就與李家大少爺訂了娃娃婚，如今成親還不到一年。丈夫李家大少爺、名李傑，還有個字叫「子義」的，是本縣頭號才子，幾年前考上上海商部高等實驗學堂，轟動全縣。可這李傑畢業后卻不願去郵傳部任職（此時商部高等實驗學堂已更名為郵傳部上海高等實業學和圖書堂，畢業生均可入部任職），對同學說「修橋不如樹人」，回鄉辦了所新式學校，讓內弟陳效正當校長，自己教書，不教詩云子曰，只學現代科學，近來也把《革命軍》、《警世鐘》等革命書刊在課堂上講，現在學校放農忙假，這些書也被帶回家，現在被陳燕燕一併抱了過來。

李老爺接過書，翻了翻，上面是算數、物理一類的，隨便翻翻，放在一邊，拿起《革命軍》，翻了翻，臉已經沉了下來，把書遞給陳大人。

陳大人翻了翻《革命軍》，有看了看《警世鐘》，也是長嘆一聲，對李老爺苦笑道：「這學問大了，想法也真是多了。這可咋弄？這武昌還正打著仗哩啊。」

第二天一早，李老爺帶幾個夥計，跟陳大人一起騎馬去了縣城，臨走拿出一封信交給陳燕燕，「過個十來天，你把這信交給老大，叫他看看，看完了，好自為之吧。」

「唉，沒法了，https://ｗwｗ•ｈｅtｕｂook•cｏm.cｏｍ那個龜孫不就是想要入股李家藥鋪么？給他就是了，鎮著兵荒馬亂哩，不濟回老家看門也不是不中。」

那小媳婦臉一紅，說：「是跟封建家長斷絕關係。」

「這龜孫不是點了賬本么（meng）？回來俺氣哩不能行，就打他幾棍，叫他去祠堂跪著，誰著這龜孫還不服氣，歇豁（河南語「嚷嚷」）啥要跟封建……啥？」說著扭臉看一眼小媳婦。

「效正是老實孩子，這不關他事。」李老爺擺擺手「對了，恁半夜來，為啥？」

余路無話，一行人到了張良鎮李家大院，拍開大門，與親家公本縣首戶李老爺相見后被讓進堂屋。

她正待行禮，陳大人一擺手：「閨女一旁坐下。」

月朗星稀、馬蹄聲響，一小隊人馬走在魯山縣城通往張良鎮的土路上，一位武官坐在馬背上，他的馬弁斜挎柯爾特六子大梅花，牽著韁繩，馬後跟著4個護兵，人人背著漢陽造、腰掛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