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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霍冷哼道：「我不信，但是我只願意跟相信法律的人交朋友。」

徐世傑點點頭，將手底下夾著的一本名冊放到桌上，小聲說道：「霍兄，麻煩你幫我查一件事。」

隔著好幾條街之外的李家酒館，都能聽到外面沸沸揚揚的聲音。有酒客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旁邊朋友笑道：「我跟你說天津人慫你還不信，你看這鬧哄一上午了也沒見著什麼正經響動。我在津門二十年，可了解這本地人了，他跟你罵街能罵一天，就光罵不動手！」

小霍想了想說：「那得算利息。」

小霍抬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我不想跟殺人犯說話。」

從天亮開始，便有人聚集到望海樓教堂門口，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投擲磚石瓦塊。教堂神父臨危不亂，經驗豐富，一邊吩咐屬下取木板釘死門窗，一邊派人前往法國領事館求援。

徐世傑坐直身體，眯起眼睛認真問道：「我就是不敢確定，所以才來找你確認一下，這個登記冊上記錄著和*圖*書過去三年以來進入福利院的二百七十一名遺孤，其中有二百二十四個孩子已經死了？」

徐世傑咬牙道：「行！你幫我看看這個冊子。」

徐世傑低頭看了看，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上哪裡粘血。小霍好心地給他指了出來，原來在袖口下面沾染了兩滴血水，也不知道他這雙眼睛是怎麼看到的。

蘸了酒水蹭兩下發現蹭不掉，心裏想著只能讓白芷給洗了。徐世傑倒上一杯酒推到小霍面前，正色說道：「霍兄，在我們中國人的漢語裏面，形容同一種事物可以有很多種方式。比方說這玉器，根據形狀不同，可以叫環、玦、琮、壁……人其實也是一樣，並不能說所有長得像人的東西都可以稱之為人，死了之後又跑出來蹦躂的叫做鬼，被老虎吃掉了再吐出來作妖的叫做倀，只為一己私利不惜謀害他人，自己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叫做賊。徐某自出家門以來，只殺過賊，從未傷過人，你這種指控我自然是不認wｗw.heｔuｂook.cｏｍ•ｃｏm的。」

小霍不屑道：「這不就是福利院那本登記冊嗎？有什麼好看的？」

徐世傑驚喜道：「霍兄，你現在也開始相信法律了嗎？」

「……瞭然。」

小霍搖頭說道：「在現代文明社會，一個人該不該死，是應當由法律而不是某人的主觀意志來決定的。」

小霍攤手道：「你想讓我幫你確認什麼呢？是想讓我告訴你，只有在育嬰堂里成功活到三歲的孩子才有資格進入福利院，被登記在這個小冊子上，而育嬰堂那邊壓根就連登記冊都沒有……這樣的事實嗎？」

徐世傑翻開登記本，指著上面一個姓名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徐世傑夾著包裹溜溜達達從外面進來，看了一眼那桌明顯已經喝高了的酒客沒說話，左右瞧了瞧，見小霍正坐在窗邊雅座上低頭書寫文字，便低頭湊過去拱手笑道：「霍兄……」

小霍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不耐煩道：「你傻的嗎？都用線劃掉了，不就是死https://m.hetubook.com.com了嗎？」

今天的街上格外熱鬧，洋人花錢收購小孩取心肝做葯的謠言一夜之間傳遍整個津門，再加上人販已經被官府收押下獄，對於自己所作所為供認不諱。如此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津門上下群情激憤。書生、商人、勞工、武師等等各行各業，乃至於乞丐流氓聞之都無不憤慨。

徐世傑不解道：「這種人很多嗎？」

徐世傑乾笑道：「談錢多傷感情。」

朋友忍不住說道：「你這麼說我就不愛聽了，那鄭三元難道不是白猿通背一脈的大師兄？合著他現在不練拳就不算江湖人了嗎？而且還有南市那邊你聽沒聽說，這兩天出了個白衣銀槍客……」

「我朋友很多嗎？」

徐世傑也不生氣，笑呵呵地坐下來，招呼夥計上酒，這邊湊到小霍面前低聲說道：「霍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頗，且不說徐某長這麼大以來從未殺過人，就按你的規矩來說，平白無故指控我殺人又有什麼證據？」

小霍聳肩道：「你m.hetubook.com.com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所以得收費。難道你以為我不用賺錢吃飯的嗎？」

酒客呵呵一笑，嗤之以鼻：「說你們天津人愛往臉上貼金你還不樂意，那白衣銀槍客是你們這裏江湖道上的人嗎？被他挑死的那兩條老狗才是你們天津的武林名宿啊！都混到去給人家大煙館看門的地步了，還覺著自己有臉吶？再說那銀槍客，連個名號都不敢報出來，我看多半也不是什麼正經人。他要是真厲害，怎麼不殺洋人去？他要是敢戳死倆洋和尚，我才當他是個爺們兒，要不然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了。」

徐世傑無奈道：「先欠著行不行？回頭我給你補上。」

小霍看了一眼桌上的名冊說道：「一百塊大洋。」

小霍放下墨水筆，無奈道：「你這就沒意思了，殺個人都不敢承認嗎？沒有證據我會亂講嗎？你這衣服上還帶著血跡呢，用不用我給你做個鑒定？」

酒客連忙擺手：「可別提當年，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那些有血性的早就死光了。你看看現在——https://m.hetubook.com.com光會吹牛逼說什麼北方十三家，平時好勇鬥狠，一到了關鍵時候，還得讓個屠子出面攔下焦金龍。平時那些牛皮吹得山響的英雄好漢們呢？怎麼不見人影了？我跟你說，現在的天津人啊，也就剩下一張嘴了！」

旁邊朋友笑道：「那是因為人家心裏門兒清，為一點雞毛蒜皮小事動手不值當的。你看真要是出了大事兒，天津爺們兒可沒有怕的。想當年洋人打進來的時候……」

等到租界巡邏衛兵趕到，天津地方官府也隨後趕來，這才將聚集起來的民眾與教堂隔離開來，拉出一條二十米寬的安全隔離地帶。不過隨著民眾聚集越來越多，周圍幾條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各種磚石瓦塊、臭雞蛋爛菜葉子甚至還有人畜糞便都在教堂大門口堆成了一座小山。更有那叫罵之聲此起彼伏，老天津人罵街一向兇狠，可以從早上罵到晌午都不帶重樣的，唯獨可惜就是對牛彈琴，罵得太花了那洋人都未必能聽得懂。當然能不能聽懂無所謂，最重要是讓他們感受到這股子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