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徐世傑終於在站台上見到了等候已久的周先生。

一行人來到休息區，周先生叫上兩人一起去門口餐廳購買三明治，趁著服務生打包的時候壓低聲音問道：「剛才我聽嚴夫子說，你們這一路過來都不怎麼太平？又是日本人又是槍戰的，還有舊金山那幫子人也找上門來了？他們沒給你們甩臉色吧？」

徐世傑笑道：「別著急，不管烏龜王八，早晚都要露頭的。你也別太高看了美國人，有的時候他們可能不是壞，就是純粹的蠢。」

林滄瀾沒好氣道：「我什麼時候說要跟她走的？就算要去，也得等這邊安頓下來再說，而且人家那邊學校也沒有開學。蘇菲提前離開，是擔心遇到教會人員，見面尷尬。」

看到她下意識地藏起手指的動作，徐世傑就知道這傢伙是死鴨子嘴硬。

我們終於走出了第一步。

周先生笑道：「不要去理會他們，那幫老傢伙已經是冢中枯骨，除了罵街沒別的本事了。這次多虧你們兄弟倆，才能https://m.hetubook.com.com把學生們一個不少地帶過來。要不然按照我和嚴夫子的預計，在路上就有可能出現傷亡。不說那些天災人禍，但就是這異國他鄉水土不服的問題，就很容易死人啊！」

周先生面露驚訝之色，似乎是沒想到能從嚴夫子嘴裏聽到這句好話，沉默片刻，方才釋然笑道：「我還年輕，經得起風浪。如今能看到這些孩子站在這裏，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一個月未見，周先生的身形削瘦了許多，他朝著徐世傑與林滄瀾微微點頭，目光從每一個孩子身上掃過，清點過所有人確認安全無恙之後，這才鬆了口氣，對站在面前不苟言笑的嚴夫子感嘆道：「嚴公，一路辛苦。」

或者應該說，我們的孩子終於走出了第一步，踏上異國的土地，準備睜開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在過去那些年裡，周先生不知道要忍受多少類似於此的目光、質疑和譏諷，但他依舊堅定不移地貫徹著www.hetubook.com.com自己的信念，在每一個有可能被自己說服的聽眾面前慷慨陳詞。

坦白說這趟陸上旅行遠比坐船旅行要輕鬆得多，一方面是時間短，而不像大海上那麼枯燥壓抑。另一方面則是張老三準備了非常豐富的慰問品，給學生們補充了不少營養。下車的時候能看出來，有幾個學生臉蛋都圓了不少。

徐世傑點頭道：「確實兇險，劉鴻洲就差一點沒挺過來，日本留學生使團那邊也折損了好幾個人。看得見的危險我和阿和瀾還能擋一擋，看不見的病痛我倆也無能為力。」

徐世傑看著站台另一端蘇菲大嬸那偉岸的身影，小聲問林滄瀾：「你不跟她去了？」

徐世傑忍不住笑道：「可千萬別，您要是當場躺下，我們這一票老老少少可就要坐蠟了。這不是還沒到目的地嘛。咱七十二拜都拜了，別就差這一哆嗦。下面怎麼個章程，我們還得聽您安排呢？」

看著周先生那微微泛紅的眼睛，徐世傑恍然間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起在那艘渡輪上，他與周先生初次相識的情景。

其實你直接找蘇菲大嬸一棍子下去就完事兒了……

看著周先生臉上表情變幻，嘴唇顫抖著話都說不利索了，什麼叫死也瞑目？這像話嗎？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體會到他內心中那無限的激動與幸福。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嚴夫子咳嗽一聲拉住他低聲問道：「美國政府沒有官方人員來接待咱們嗎？」

徐世傑看看左右笑道：「只有周先生，沒有教會神父。車上發生襲擊事件，我也以為教會方面準備過來慰問一下的，現在看來，這潭水還是很深啊。」

直到火車抵達紐約的時候，林滄瀾也沒有把衣服還給徐世傑，問就是正在努力學習沒時間縫補。

周先生愣了愣，恍然大笑道：「說得對，差點耽誤正事兒！咱們先找地方休息，等會兒吃點東西，晚上七點有火車去哈特福德，我現在就去買票！」

徐世傑笑道：「還好還好，都是同胞，並沒有太過為難我們，還ｗww.ｈetｕbook•ｃoｍ•cｏm給大家包了餃子，就是罵你罵得很難聽。」

在當時的他眼中，周先生看起來就像是個行為舉止怪異，又滿嘴油腔滑調的輕浮書生。

嚴夫子撇了撇嘴，並沒有習慣性地駁斥，因為他知道，周靖公為此已經奔波勞碌了整整十年，甚至可以說是把自己的前半生大好年華都搭了進去。

「……唯有教育才能救國！唯有教育才能強國！這本應該是每一個中國人都懂的道理！咱們中國人無論哪方面都不比洋人差，只是過慣了安生日子，沉溺在溫柔鄉里，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我見過很多優秀的孩子，他們聰慧過人、勤奮好學，比我小時候強不知道多少倍。他們甚至都不缺少勇氣和信念，僅僅是缺少一個機會，一個擺脫桎梏睜眼看世界的機會！而我要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給他們創造出這樣的機會，一個兩個不嫌少，三五十也不嫌多，一個學生就是一顆種子，只要種下去就會發芽收穫……」

「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胸口這個地方就算縫好了也很難看，洋人和*圖*書不了解情況，說不定會以為是咱們國家的什麼特殊風俗呢。所以你等我學會了修補物品的法術之後，直接給你複原就好了。」

周先生微微搖頭，同樣小聲說道：「他們不來才好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回頭安頓下來之後，我再叫他們過來，人家國情跟咱們不一樣，聯邦政府說話都未必有州政府好使，回頭咱們細說。」

周先生嘆了口氣，隨即笑道：「都已經過去就不說了，既然來到美國，有些事情我現在就得跟你們好好交代一下。你們別看這邊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實際上背後也隱藏著諸多風險，切不可輕忽大意。」

嚴夫子不動聲色地點頭道：「還行，我這把老骨頭終究沒撂在半道上，也算是老天開眼。你這些年來來回回，才是真的辛苦。」

林滄瀾皺眉道：「如果不是教會，難道是巫師國會那邊自導自演？還是說有第三方勢力在中間攪局？按理說咱們這一行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吧？」

這話徐世傑看著她這副羞恥心爆滿的樣子，實在是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