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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滄瀾拍手笑道：「殺皇帝倒也罷了，這事兒很多人都想過。可要誅滅天下世家豪強，你打算怎麼誅殺？或者說怎麼估量這個世家豪強的標準？有錢的就算嗎？你家裡也算是個世家吧？你那未過門的媳婦家裡更是豪富，你要先從自己家人開始殺起嗎？」

林滄瀾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心中的家國社稷，在楊老太爺眼中分文不值。他不在乎誰做皇帝，漢人也好，洋人也罷，只要能保證自己家族的利益，給誰當狗他都不在乎。可一旦影響到了家族利益，他出賣起整個國家也是毫不手軟。可就算殺了他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沒有楊老太爺，還有趙老太爺，孫老太爺，自古以來這世家朋黨的頑疾就從未解決。」

徐世傑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殺了皇帝，推翻朝廷，誅滅天下世家豪強，均田畝，普教化，推選龍女登基，成立獨裁軍政府。然後引入資本主義，hetubｏｏk•ｃｏm.ｃoｍ搞工業革命，接下來從洋人手裡搶回殖民地，吞併日本，收復南洋……」

林滄瀾笑道：「那照你所說，不是更應該富國強兵嗎？」

徐世傑沉默了一下，點頭說道：「辦法倒不能說沒有，只是憑我一己之力，恐怕在有生之年無法實現。」

林滄瀾不禁好奇道：「你有什麼辦法，說出來聽聽。」

徐世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說白了還是那個道理，只要拳頭夠硬，就能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別看只有一字之差，實際上卻是天差地別。當初我出家門遊歷各地，心中一直疑惑不解，我大明物華天寶，幅員遼闊，億萬子民，也不比那西方列強差什麼，為何卻活得如此憋屈？打仗打不贏，打贏了還要跟人籤條約，讓洋人跑到咱們地界來耀武揚威。當時我以為是皇帝昏庸，朝堂腐敗，奸臣亂黨橫行以至民不聊www.hetubook.com.com生……現在才明白，這些都只是外在的表象。」

徐世傑拿起桌上的報紙說道：「西方列強嘴裏說著什麼民主自由，其實政治體系同樣腐敗墮落。民主共和兩黨都是一丘之貉，爭權奪利毫無底線，其中或有一二可取之處，但總體來說，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對於國家發展進步毫無幫助。他們真正的強大之處，在於兩次工業革命帶來的生產力飛躍，以及由此發展起來的資本主義。」

「維度不同，世界不同。朝廷、世家、豪商、鄉紳眼中的世界都不同。你我心中所求理想，在別人看來與跳樑小丑無異。這一點，相信你在楊老太爺那裡已經深有體會了。」

林滄瀾點頭笑道：「道理是這樣說沒錯，那你覺得怎麼樣才能強民？普及西式教育？我們現在不就是在為此而努力嗎？回國興建工廠推動工業革命？據我所知，兩江總督張靖安多m.hetubook.com.com年以前就已經開始籌辦此事，如今沿海各省的機器製造局、輪船招商局都已經先後竣工，內地富商也紛紛投資辦廠。我記得大哥你跟我說過，當初你去天津，就是準備在老家籌建火柴廠。從整體局勢上來說，還是穩中向好的吧？」

林滄瀾笑道：「不用擔心，這是註定的結局，你能有什麼辦法？」

「我認為當今中國之問題，在於如何富國強民，而非富國強兵。」

徐世傑翻白眼道：「穩個屁！」

徐世傑嘆氣道：「問題就在於此，所謂師夷長技以制夷，引進技術興辦洋務，看似是一條正道，可誰有眼光，有資本建設工廠？還不是那些世家豪商！我們眼中的西學和他們眼中的西學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不管是引進工業技術也好，堅船利炮也罷，我擔心到最後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他將報紙打開，露出邊角的版號對林滄瀾說道：「你看這份報紙裏面就www.hetubook.com.com有時政版塊和娛樂版塊，後面還有閑散雜文和廣告夾頁。不一樣的人喜歡看不一樣的版面，齊通譯就喜歡看娛樂版，我喜歡看時政版，我們兩個人雖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但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用一個專業術語來解釋，這個就叫做維度。」

徐世傑攤手道：「所以我說實現不了啊，只是想想而已。我還以為你會對推選龍女做皇帝這事兒有意見呢？」

林滄瀾掩面失笑。

這幾個月來潛心攻讀政治經濟類書籍的徐世傑，自己覺得肚子里已經有了一些墨水，便開始向林滄瀾炫耀。

早上起來，徐世傑與林滄瀾坐在餐廳里閑聊。

林滄瀾搖頭道：「沒意見，更沒有可行性。自古以來都沒有龍女登基的記載，原因也很簡單。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天下人對於龍女的信任，正是源自她們從未做過皇帝。一旦登上皇位，就要承擔起江山社稷的重任，罵名也名就隨之而來https://m.hetubook.com.com。有句老話說齊魯自古無帝王，唯有聖賢耀家邦，指的就是孔聖人的超然地位。若非如此，天下人又如何相信一介女流之輩可以執掌三軍？」

林滄瀾不解道：「我再怎麼不堪，也好過慕燕翎那個被君臣綱常洗了腦的女人吧？」

「厲害，厲害！」

徐世傑搖頭道：「你心太軟。」

徐世傑搖頭道：「民不強，則國不富，國不富，又何談強兵？朝廷希望這批留學生學習西方軍事理論，電訊技術，造船技術，造槍造炮……實際上是本末倒置。國內連年天災人禍不斷，國庫空虛資金匱乏，就算再重建一支玄武艦隊又能如何？後勤供應不上，根本打不了現代戰爭！」

徐世傑笑道：「所以我在後面還加了一句，不要管那些人放屁，直接成立獨裁軍政府。摁著他們的腦袋教他們做人，扒開他們的眼皮讓他們看世界。縱使背負一世罵名，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慢性死亡。不過，我覺得你大概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