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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皇上改了新的年號，從今年開始要叫天和初年，也就僅此而已。

很多人都以為關山虎死絕了，畢竟這些年來再未聽聞過陝甘晉一帶綠林道上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英雄豪傑，就算偶爾有那個名號喊得震天響的綹子，實際上也沒成過什麼氣候。

大師傅連忙擺手就要跑回去，不過想了想，又走回來蹲到石狗子身邊小聲問道：「狗爺，我說一句不該說的，您別往心裏去啊……我也知道這馬上封侯是好事，您是個有能耐的人，這年紀輕輕想出去搏一番功名我也理解。可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啊，那是九死一生。十幾年前來找我打刀的那些老夥計，可一個都沒回來！俗話說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你說你就是一個吃百家飯的，要輪也輪不到你去出這個頭啊！」

石狗子哈哈一笑，點頭說道：「石某本就是一介匹夫，哪有什麼可裝的？倒是三小姐你最好聽我一句勸，別再學你二哥了，你學得不像。」

自古秦人hetubook.com.com耐苦戰，老秦人厚重堅韌，性情剛毅。能種地的時候靠天吃飯，老天爺不賞飯的時候就提起刀子自己找飯吃。或為兵，或為匪，不分黑白善惡，只為掙扎求活。

轉眼間收刀入鞘，背在背身後，眾人再看時，哪裡還有什麼臟臟猥瑣的要飯花子，這身形、氣勢儼然就是個行走江湖的少年豪俠。

西元1871年的鄆城縣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區別。

如今大將軍在蘭州立下龍旗，開府建牙，這是要和誰打仗呢？俄國人嗎？大家都不知道，就算官府公文裏面寫了，也沒人能看懂。你要說太原出什麼事了，大家心裏還有個模糊的印象，要說新疆……新疆在哪兒？沒聽說過！

「你不懂。」

大師傅連忙說道：「那你可得記著回來啊！等你回來我請你喝酒！」

石狗子洒脫一笑，也不說話，擺擺手轉身就走。

前些日子朝廷又下發公文，籌建蘭州機器製造局，依舊和鄆城縣沒有和_圖_書什麼關係。

「那不能夠！絕不能夠！但凡有一點毛病，您砍了我的腦袋祭旗去！」

徐紫薇翻了個白眼，嘴上冷哼道：「真以為我娘稀罕你嗎？我娘整日吃齋念佛，見到阿貓阿狗也要給口吃的，更何況你一個有手有腳的大活人呢。白吃白喝我們家這些年，現在終於不裝了？」

街上又出現了關山虎的身影，引得旁人頻頻矚目。

石狗子咬了一口面饃，回頭看著大師傅說道：「當年那些人不去，你以為你現在還有機會給我打刀嗎？我現在不去，洋人打進來，你的兒子孫子還能靠這手藝吃上一碗安穩飯嗎？你不去，我不去，都跪在地上閉著眼睛等死？就算下定決心要苟且偷生，你做狗的本事能比得過那些老爺們嗎？」

就算是要籌款，那也得去找晉商八大號，鄆城縣這麼屁大點的地方，可供不起大佛。

聽到小丫頭不同於往日的輕柔聲音，石狗子咧嘴一笑，抱拳說道：「三小姐，這些年石某浪跡街頭和_圖_書，多得老夫人與令兄接濟。原本是打算去府上磕三個響頭的，不過老夫人年事已高，我怕驚擾到她心神，想想還是算了。日後老夫人若是詢問起來，就勞煩您幫我應付一下，說狗子出遠門了就好。」

鐵匠鋪的大師傅走出來，拿著兩個面饃遞給他，好生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我家祖上八代打鐵的手藝，這活計干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不會出差錯的。狗爺你要的刀，我哪裡敢偷奸耍滑？」

衛鞅曰：秦人可用。

石狗子抱拳行禮，口中說道：「承蒙各位師傅厚愛，這刀很合心意，石某這便去了！」

關山虎從來都不是一個具體的江湖幫派，而是關中的刀客。

徒木立信之後，關中刀客與護國龍姬的生死血契就此簽訂，龍旗所立，老秦人贏糧而景從，死不旋踵。這一古老的習俗從秦代一直傳承至今，始終未曾斷絕。

大師傅沉默半晌，狠狠一拍大腿，咬牙道：「等著，我親自給你淬火！」

但大家心裏也清楚，關山和*圖*書虎是死不絕的。

石狗子蹲在鐵匠鋪門口，赤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築爐。那爐火三天三夜沒有熄滅，他就在這裏等了三天三夜。

去與不去，都在一念之間。

山西總督齊光遠大人要在太原籌建山西機器製造局，和窮鄉僻壤的鄆城縣沒有什麼關係。

時至今日的刀客早已不只局限在關中地帶，從陝甘一帶到晉冀魯豫，但凡江湖綠林之中，刀口舔血之輩，皆可稱作刀客。但無論何等出身，唯有堅守當年之約者，可自稱為關山虎。

石狗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工錢我一分都沒少你的，還加了不少，也不要你鍛造什麼神兵利器，只要真材實料，稱手適用便好。若我人還沒死刀先斷了，必定化作厲鬼回來找你索命！」

他也沒回葫蘆巷子，反正該交代的也都交代過了，就連幫主之位都傳給了老周，再回去免不了要聽那些小乞丐哭哭啼啼。

此時此景，與腦海中的某個記憶畫面重疊了起來，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看錯m.hetubook.com.com了人。

所謂約定，其實也很簡單。只等那大將軍開府建牙，豎立龍旗之日，天下刀客皆會心生感應。願意去的，找個鐵匠鋪子修補一下兵器，背上行囊便可出發。不願意去的自便即可，也沒有強制約束。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刺耳的磨刀聲方才停歇，大師傅雙手捧著一把五尺長的寬背大刀，連帶著羊皮刀鞘一起恭恭敬敬地送到石狗子面前，低頭沉聲說道：「請狗爺開刀！」

走在大街上，旁人紛紛投來詫異視線，還有各種竊竊私語，冷嘲熱諷，石狗子也不在乎。直到路過劉家酒樓，他神使鬼差地扭頭看了一眼，就見那手搓著花生的小丫頭也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狗子哥，你也要走啊？」

石狗子大笑一聲，站起身來，取刀于手中，退後三步拉開架勢，使出一套軍中刀法，只見刀光閃爍，八方滾動，勢如雷霆。還不等那些鐵匠拍掌喝彩，他已經來到路邊，雙手緊握刀柄一刀斬下，旁邊兩尺粗細的油松樹喀啦啦一聲被從中劈為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