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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爺子和自己都知道，這個問題很有可能是出在自家人身上。別人不說，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可沒少求神拜佛，到老來才得兩子一女。

當然這話他們是絕對不敢在公開場合說的，哪怕徐二走了，徐家還有位三小姐，那可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

大家都說，這徐大先生上京趕考失利，怕是落下了心病，人已經瘋了。

想當初徐老爺子在辭官之後，還有不少親朋故舊，隔三岔五少不了出去吃席聯絡感情。雖然談不上什麼優點長處，但在別人眼裡也不落埋怨。

大嫂就更狼狽了，臉上赫然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指印，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大哥，眼淚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著。

若是就這樣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供養父母倒也罷了，至少還能佔個孝字。可前些日子也不知道這大先生又抽了什麼風，居然帶著書童輕車簡從，離開山西跑到湖南去遊學了一圈。

他心裏也清楚老爺子這樣和*圖*書做的原因，因為自己至今無後。

「可如果有一天徐家沒落了，咱家小妹也落到這副田地，被人抬到別家府上去做小妾，去給人家沖喜，你們是不是也要拍手慶祝？過兩三年生不出種被人家發賣，或者上了吊，投了河，跟咱們也沒關係了是不是？徐紫薇是你女兒，她又是誰家的女兒？都是爹生娘養的，誰比誰高貴嗎？」

於是又有人私底下猜測，這位徐大先生怕不是信了魔教，要舉兵造反吧？

她從未見過大哥如此憤怒，也沒有過這樣的狼狽。記憶中那個寡言少語的溫良君子，此時此刻只穿著褻衣褻褲，頭上還綁著布條，一臉虛汗，面無血色。

要說就只是荒廢學業，不思進取，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傳說中的金榜題名哪有那麼容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天才舉子，就死死卡在舉人這一階層不得寸進。學傻了的，讀瘋了的大有人在。大先生只是www.hetubook.com.com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交往，又不像他弟弟那樣混賬。

徐府如今門可羅雀，再不復往日光景。

那湘鄂之地窮山惡水，豈是好相與的？

「就算這世道如此，我們徐家難道也該如此？」

等徐世英考了舉人功名之後，大家都來結交他，這個人卻有些清高孤僻，平日里誰請他吃席他都不去。如果要是在家閉門苦讀準備趕考，那大家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能誇他勤奮克己。

徐世英咬牙切齒地指著旁邊的新娘子怒吼道：「什麼沖喜？我自己得什麼病我自己不清楚？用得著娶個小妾來沖喜？你問我的時候我是不是說不用？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她抬進門來的？」

他當然知道自己娘子沒有這麼大的主見，只是出於孝道，他不能去指責自己的父親。

徐世英痴痴地望著結髮妻子，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臉上的指痕，話到嘴邊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ｈｔtps://m.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口。

那可是出了名的蠻夷之地，教書先生上課講學都得隨身佩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嶽麓書院出身的學生傳說各個都能手撕虎豹，搏殺熊羆，一張嘴就是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這哪裡還有點讀書人的樣子？

倒不是因為家業衰敗，也不是因為徐家二少爺殺人在逃，早多少年前鄆城人就知道這位二爺是什麼性子了，別說殺人，吃人都不新鮮。

道理是這個道理，理但在這個時代，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關鍵在於徐大先生不太會為人處世。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果不其然，這徐大先生回來的路上就大病一場，說是染了傷寒，高燒不退。若不是在太原府得名醫救治，怕是都撐不到回家裡來。

眼看著老爺子臉色鐵青一聲不吭，大嫂顧不得委屈，上前拉住徐世英小聲說道：「你少說兩句吧，都是我的錯還不成嘛！人家姑娘是心甘情願的，家裡誰敢和-圖-書委屈了她？二老年紀也大了，什麼心思你還不懂嗎？你若以往就有這般主見，誰還敢替你拿主意啊，過了這一遭，以後萬般事情都隨你還不成嗎？」

「誰讓你自作主張給我娶小妾？」

這年頭普通人要是大病一場，多半也就廢了。徐家本就人丁單薄，大少爺至今未有子嗣，徐二那就不用說了，三小姐早晚都是潑出去的水。所以也有人說，別看這徐家如今還有模有樣，再過個幾十年，就不知道是什麼光景咯！

擱在過去那就是楚地，也叫雲夢澤，都是古人流放的地方。你一個北地的文弱書生，跑到南方去遊學，不去那江浙蘇杭享受吳儂軟語，偏要去那湖南的嶽麓書院，那是什麼好地方嗎？

人家功名在身做不得假，你有啥資格去對人家指手畫腳？

徐紫薇走進內院，就看見大哥大嫂站在庭中，旁邊還有個穿紅嫁衣矇著蓋頭的小姑娘。老爺子坐在旁邊椅子上捂著胸口喘粗氣，明顯是被氣得不和-圖-書輕。

但這徐大先生卻連聖人經義都不讀了，天天跟洋和尚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東西。這種行為落在旁人眼中，無異於是自甘下賤，走火入魔的表現。

徐紫薇回到家裡，剛一進門就聽到裏面人聲嘈雜，紛紛擾擾，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大哥在裏面聲嘶力竭地吼道：「我不要！誰讓你們為我做主的？」

看著妻子臉上鮮紅的指痕和委屈的表情，徐世英心中不忍，但比不忍更多的還是悲憤。他抬手一指旁邊蓋著蓋頭泥胎木塑一般的小姑娘，衝著老爺子顫聲說道：「這姑娘抬進我們徐家門來，我若是不要，她還能有活路嗎？你們是不是就打著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看我心軟，逼我退讓？」

不是沒有人勸過徐老爺子，徐老爺子也不是沒有勸過這位家中棟樑千里駒，可徐大先生聽過之後只是淡然一笑，全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每日里書信不斷，也不知道是在跟什麼人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