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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緩緩走過來一個渾身焦黑的人影。

胸前的巨大疤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護體的聖潔金光。

第二次入宮行刺，他敗在秋慕言手中，不管事後再找什麼理由，敗終究還是敗了。

在距離李長安三十丈外之時，徐世傑身上的堅冰已經盡數脫落，只留下胸前一道幾乎將他身軀一分為二的鮮紅疤痕。

他與真正的絕世高手之間，還有這一劍的距離。

一步一生蓮。

新的一天，碼頭即將從睡夢中醒來。背後古老的帝國依舊隱沒在陰影當中，而年輕的遊子即將再次啟程，漂洋過海，前往異國他鄉的彼岸。

黑貓豎起尾巴，伏低了身體。

徐世傑忍不住笑道：「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什麼來歷，莫非津門的陰司城隍也沾得一身江湖氣嗎？」

黑貓突然開口道：「連秋慕言都打不過，吹什麼大氣！」

徐世傑低頭苦笑，自己這花里胡哨的混搭修鍊風格，在人家真正的絕世高手眼裡，或許就跟耍猴沒什麼區別吧？

李長安滿不在乎地笑道：「你們仨加在和-圖-書一起也沒用。天下事，家國事，不是靠你們這些邪魔外道能解決得了的。人要有理想，但不能太痴心妄想。」

人，得要點臉。

塵埃散盡，李長安面前顯現出一道從他腳下開始，不知道延伸到黑暗中多遠的，深不見底的溝壑。

只見他長袖一揮，無數水墨凝聚而來，在他手中化為一本輕薄的書冊。

白芷頓了頓，指著碼頭前一塊礁石說道：「大人說，十三年前陣斬洋夷於此，一路掙扎終究無力回天。得十年血食供奉化作鬼神，看滿街碧眼胡人終究怨氣難散。」

沒有資格再接一劍嗎？

徐世傑早已不見了蹤影。

陰陽相隔，人鬼本就不可相見。徐世傑修鍊的不是神道，沒有白芷那般諸多神異，不過還是朝著那個方向抱了抱拳，口中說道：「徐某不負所托！」

一塊塊混雜著血肉與衣物的碎冰，隨著他的腳步前進不斷掉落下來。那微弱到幾乎與死亡無異的氣息，也隨著他的腳步不斷恢復，上升。

不管怎麼說，徐m.hetubook.com.com世傑最羡慕的還是評書戲文裏面那些打到天崩地裂破碎虛空，大道都磨滅了的主角們，從來都不用考慮衣物的磨損問題。

自己闖蕩江湖以來，正事沒怎麼干，錢全都花到吃穿上去了。

後來在海外對於洋教了解多了才明白，人家的神仙跟自己家的神仙不一樣。

真正的英雄豪傑連屎都不用拉……

東方天色泛白，這漫長的一夜終究還是過去了。

李長安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自女媧造人，大禹治水以來，五千年傳承，祖先篳路藍縷〔bì lù lán lǚ〕，披荊斬棘，何曾將未來寄託于神佛？

徐世傑伸手接過，只來得及看清那書面上寫著《說劍》和*圖*書二字，書冊便化作一隻蝴蝶，悄然隱沒在他手心中。

徐世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看不到任何人影，只能憑藉著直覺隱隱約約察覺到一絲端倪。

金色蓮花在他腳下悄然綻放。

一年之前，徐世傑初到天津，在大街上看到女子拖行丈夫屍首，被法租界守衛開槍擊斃。半夜裡，一道陰風引他至州府公堂，發現了那一家三口的死亡真相。

徐世傑察覺到她的異狀，輕聲問道：「怎麼了？」

曾幾何時，他年少無知，也曾經抱怨過，為何洋人入侵，這周天神佛卻視若無睹，一群泥胎木塑任憑那西洋基督肆意擴張，難道都睡死過去了不成？

徐世傑笑道：「你家少爺我命硬著呢，瞎哭什麼喪？」

白芷卻沒有再盯著他，因為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白芷站在旁邊，臉色陰沉地盯著李長安，雙眼之中漆黑如墨，彷彿下一刻就要有泥漿從眼角流淌下來。

他將書冊遞到徐世傑手中，微笑道：「你贈我一書，我也贈你一書，就此兩不相欠。拿回去沒事可以看看，也不hetubook.com.com是只有外國的月亮才圓，老祖宗還是留下不少好東西的。」

要論到無恥這一方面，李老闆是遠遠比不上徐二少爺的，一時間難以辯駁，尷尬不已。

齊天大聖廟被人供奉了幾百年求財求子的香火，現在你突然闖進去指著神像說：「枉你身為齊天大聖卻不思保國安民，洋人打進來也不幫忙，要你這神仙還有何用……」

三十丈的距離，徐世傑走了整整一百零八步，重新來到李長安面前時，那身後綻放的朵朵蓮花，已然化作金粉，融入到背後伏魔金剛虛影之中。

從一開始就沒求過，現在不過受了點委屈就堅持不住，哭哭唧唧回家埋怨爹娘窮丑，如此扭曲心態和那些道德綁架之輩又有何異？

再抬頭時，已經不見了李長安的身影。

「少爺！少爺！」

白芷轉過頭來輕聲說道：「夜遊神大人托我轉告少爺，君且自去，一路順風。待到學成歸來之時，他給你擺酒接風。」

徐世傑睜開漆黑如墨的雙瞳，口鼻中緩緩吐出兩道氤氳水汽，平靜地望著李長安說道：「多謝李和_圖_書兄賜教，這一劍很有味道，我想再看看你的第三劍。」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不過至少還算是看到了明確的努力方向。

而在那之後不久，秋慕言又在兩軍陣前被天王神教護法尊王洪錦堂擊敗。

臨走之時，看到衙門後堂供奉的諸多神位之中，唯有夜遊神牌位挪動了一絲，頓時心中明了，方知頭上當真有神明。

遙遠，但並非遙不可及。

白芷白呆愣了一下，小聲說道：「是夜遊神大人來送我們。」

主僕二人走在碼頭上，看著東方逐漸染成金色的海面，以及天空中往來巡迴的飛鳥，這一刻，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況且，真正的兵主軍神，不是一直都在人間嘛！

白芷亦步亦趨地跟在徐世傑身後，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街邊的小巷。

「我沒有哭喪！」

李長安搖頭道：「第三劍你接不住，等什麼時候你能跨入下一個境界，再回來找我討教吧。」

白芷湊近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千萬別死撐啊！我給你做神水喝……」

「給我拿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