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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堪！」仲雪喊，惟有密集的蚊子嗡嗡回應，他需要人手，夜深了，搜救變得更加困難；落水的傷者將遭受走獸水怪的襲擊，在江中哀嚎一夜，如果他們能撐過一夜。

幾束火把同時湊過來，一成認出這個男人，不由倒吸一口氣，「老天，你是『墜星雪堰』。」

仲雪又叫「白石典！」

仲雪托起阿堪，拖到死馬旁。阿堪看起來很煩悶，他受驚了，但所有人都很驚訝。

「血管結打住了，我要把斷骨按回去，複位固定。」男人朝仲雪短促地一笑，「吳國佬、要按牢。他又暈過去了，我們動作要快。」然後對伯增點點頭，「再來一支火把。」

白石典叼和-圖-書緊黑乎乎一團在鳧水。那是阿堪，仲雪心在收緊。阿堪水性很好，還表演過水下喝酒給他看，嘴唇緊壓瓶嘴吮吸，長長的水草與他的鬢髮環繞……飄過仲雪思緒的，是無足輕重的飛絮。

「吳國佬！」一成在喊他，身邊跟著筋疲力盡的阿眉，他們攀上橋架，把被水流卡在橫檔上的死傷者拖出來，「神官在這裏！」

他看到許多狗搖頭擺尾地跟著游宴，箭如雨下時，它們嚎叫著跑向橋頭，被一支支箭釘死在泥里。

「大護法，看到阿叔了嗎？」阿眉纏住仲雪，滿臉刮痕，「寤生掉水裡了，我又沒撈到。」他焦急又疲憊地和_圖_書喊。

「別命令我，」阿堪忽而笑了，「生死由不得你管。」血沖洗他的口腔，牙齒全染成暗紅，眼眸的亮光幾乎是轉瞬之間衰竭了，生命隨血液流走了。

「你是山北的葯司？」仲雪傻乎乎地喊，就算死到臨頭，盤旋心頭的，也總是些傻問題。

「按住他的腿，這裏和這裏。」一個男人拍拍仲雪的後背，把他推向一邊，「他骨折了，切斷了血管，必須止血。」他又向一成做了一個手勢，「你按住他的頭。」

仲雪不耐煩地撕開羅平鳥的羽毛裙，一股血飈射他一臉，阿堪大叫，「怎麼了！」「怎麼了？」仲雪也大叫，他不知道怎麼了。一股一股血像hetubook.com.com是大地脈動，泵出阿堪的身體。

阿堪被竹片卡住，很沉，仲雪的手被斷片切開橫七豎八的口子，白石典感激地嗚嗚叫，他簡直是在血漿里撈人。

伯增怔怔看著馬兒。它銜緊韁繩把伯增拖上岸，便一頭栽倒，偶爾撥動馬蹄，馬腹插滿箭翎，像一頭龐大的豪豬。馬兒就那麼看著他，伯增的眼淚落在它長長的睫毛上。仲雪用匕首給了它解脫……當馬兒潮濕的呼吸連同血滴噴到臉上，他希望明早能穿上白色盔甲、傍晚再換黑盔甲，獨自走過海濱松林小道，將熄滅的生命之燈、將此刻記憶拋棄入海，白色代表開始、黑色代表結束。仲雪拔出匕首，這註https://m.hetubook.com.com定是漫長一天。

「不許死！」仲雪慌亂地抱起阿堪，他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對，只會讓阿堪失血更多，今天他沒有做對任何事，「你這怪人！還要幫我複習越國歷史……」

仲雪沒看到阿叔，也沒看到寤生，他只見到燃燒的麋鹿，但迷亂也是轉瞬即逝。

接連不斷的閃電映出灰白樹影，又一場夜雨，仲雪冷得發抖。他把爬行的傷員拖到橋頭，血能從他們身體的任何部位流出來……每死一個人，就要在屍首旁拉一道稻草繩，表示神在照看，很快為祭祀準備的稻草繩就不夠用了。

這時雨徹底停了，仲雪聽到森林深處，清晰傳來的呦呦鹿鳴。

「你想見他，明晚再說。ｈｔtps://m.ｈetubｏok•ｃom•ｃoｍ」男人平靜得像念一行「未見君子，憂心如醉」的詩。他一手掰開傷口，另一手擠進狹小的創口，阿堪弓身彈跳。從昏厥的深淵直接醒來，如同海水倒灌般吼叫，一成雙膝跪在他肩頭，強行按住他。男人溫和地朝阿堪輕噓，就像幫一個小孩吹吹指尖肉刺，手指卻毫不留情地往阿堪的大腿深處挺進。發出血肉模糊的噗噗聲，濃烈的血腥味衝擊鼻腔，仲雪快要嘔吐了，「忍一下、就忍一下。」阿堪的腿在痙攣，就像死人的大腿仍會抽動。天哪，讓我們放開阿堪，讓他死掉算了！仲雪的吶喊堵塞胸口，眼角全是汗和淚水。

這男人近乎赤|裸、渾身是水，和忙於打撈婦女兒童的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