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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彷彿開著玩笑，但廳堂上的笑聲已經漸漸沒有了，大多數人都變得十分沉默。

朱高煦道：「母妃在這裏，咱們親兄弟之間，有啥過不去的坎？別提了，大哥永遠都是咱們的大哥！」

「高煦說得好。」徐王妃贊道，「你們定要一直這麼和睦，我便放心了。」

他嘴上說不要，其實眼睛變得非常亮。

張氏一跺腳道：「哎喲，二叔捧殺我也！軍中將士不都想二叔做太子？」

張氏的臉色頓時有點白，笑容也看起來更勉強了。

朱高煦點了一下頭，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啥時候也跟著父皇學起來，張口先許個諾再說，不管做不做得到。

父皇在上位說道：「明天俺便讓平安來做北平都指揮使。」

他接著又笑道，「最重要的是，若叫大嫂記恨上我了，以後我還有口福吃大嫂親手做的菜哩？那可損失慘重了！」

朱高煦十分自覺地說道：「既然定了規矩，別輕易破壞。」

徐王妃勸道：「聖上剛剛落腳，好不容易歇一歇，便別想著國事了。」

「多謝高陽王體察。」鄭和鬆了一口氣，上來做做樣子了事。

那幾個姐妹似乎真信了朱高煦的話，大姐竟然在抹眼淚。

「大嫂真是賢惠。」朱高煦微笑道。

「兒臣先謝母妃了。」朱高煦拜道。

父皇打贏了戰爭，登基為帝，曾經懸在全府上的滅頂災禍不見了，一大家子都貴不可言，和圖書府上的人們不能不開懷。

「一會兒我去燕王府，你給那倆人弄頓飽飯吃。」朱高煦道。他換好衣裳，馬上出門帶著隨從前往燕王府，去給徐王妃問好。

朱高煦從車簾縫隙里仔細看著府邸周圍的情況，只走了一圈便離開了，以免被人注意。

軟禁瞿能父子的地方，是一座宅邸。今天朱高煦坐車、在宅邸附近轉了一圈，察覺看守的情況，門口的人似乎比去年看到的要少一些了。或是靖難之役已經結束，北平有司更加放鬆了戒備。

於是朱高煦便作禮告退，宦官要扶他，他便輕輕掀開了。裝模作樣也不能太過分，哪能累得走路都走不動？

站在徐王妃身後的妙錦也是面無表情，並不見得歡樂。

就在這時，世子開口道：「高煦，以前俺對你有些誤會，你不介意就好。」

「你這小子，那麼大了還是嬉皮笑臉的。」徐王妃笑道。

姐妹們含笑搖頭。

照朱高煦幾年以來對朱棣的了解，朱棣對建文武將們暫時的寬容，只是為了不同時樹敵太多，而要分而治之；朱棣首先清理的是「靖難」檄文中的大奸臣，黃子澄、方孝孺、齊泰，以及暴昭、練子寧等一眾有名望又掌握了輿情的文官。

朱高煦轉過身來，見張氏身上系著圍裙，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道：「咱們家現在可是皇室，大嫂不久便是太子妃，多尊榮的身份！瞧您這系著圍裙操https://m.hetubook.com.com持家務的風範，可不叫賢惠？」他又轉頭問幾個姐妹，「太子妃親手做的菜，隨便能吃到？」

「二叔說得可真輕巧，怕是騙嫂嫂的罷？」張氏笑道。

徐王妃含笑點頭道：「為娘剛想差人去叫高煦哩。我知道你剛跟著你父皇回來，很是疲憊，不過你大嫂今天到府上親自下廚做菜，全家人都到了，就高煦沒來可不好。」

旅途勞頓的疲憊，並沒有影響朱高煦的頭腦，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很清晰。這件事的風險主要有兩方面：第一是乾的過程中會不會出現紕漏，第二是難以避免和瞿能接觸，瞿能是不是真的那麼可靠？

馬車從宅邸後面的巷子出去，轉了個彎。就在這時，朱高煦從車簾里看到路邊的一道緊閉的門……這裏的民宅修得都差不多，吸引朱高煦目光的是：那道門上的舊對聯。破爛褪色的紙，上面的字已經一個也看不清楚，沒有兩三年、也至少有一年多才能變成那副模樣。

「本王在一天，你就能一天有指靠。」朱高煦又正色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建文朝廷已經倒台，這些武將大員沒有了軍隊，便沒啥可折騰的了。正如盛庸，現在淮安做總兵官；平安被送到北平后，據說最近可以出門活動了。

一行人馬來到燕王府正門門樓時，發現居然進府要搜身了。門口的將士和宦官鄭和見是朱高煦，便有點為難，鄭和稍https://www.hetubook.com.com作猶豫，便道：「高陽王請。」

徐王妃看在眼裡，便吩咐奴婢們道：「把高煦送回府，讓他早點睡一覺，高煦也不容易哩，真是累著了。」

酉時，父皇也來了。雖是家宴，眾人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比較隨意，禮節是少不了的。

然而，一切能那麼輕鬆如願？如果人們真能如此相親相愛，這天下還會有戰爭爆發么？

朱高煦轉身面對徐王妃道，「現在兒臣只有兩個心愿，第一個便是母妃身子康健長命百歲，一直疼愛護著咱們兄弟姐妹，第二個，是到一個富庶太平美人多的地方做大王，杭州最好，不然蘇州也行！」

但這一切寬容，顯然都是假象！

王貴道：「奴婢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

作為一個戒賭了的賭徒，卻賭性難改，不然朱高煦此時可能會因為懼怕、覺得還是算了。

朱高煦道：「我追隨父皇在軍中的時間長，確實與一些將士熟悉。但這個『都』字真說不上，聽說前陣子大嫂不是幫了譚淵家的忙？」

只有高燧坐在那裡，雖然時不時附和陪笑，卻沒說什麼話。

朱高煦收住笑容，說道：「真心的！確實有人勸過我爭甚麼太子名分，但我一想到大哥是長兄，名正言順的，我要跳出來和大哥爭，弄得一家人都不高興，便覺得犯不著。」

朱高煦輕嘆一口氣，微笑道：「大嫂別多心，兄弟我第一個支持你做太子妃！明擺著的事，和_圖_書父皇做了皇帝，咱們家都好了，我真不看重那點名分。我只喜駿馬、美女、金銀財寶，父皇真要委我重任，我還嫌累得慌。好好的舒服王爺不當，我折騰啥呀？」

朱高煦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門口，輕聲道：「以後我或能做太子，甚至繼承大明江山。將來你必定是我身邊最有權位的太監，還能得個賢名，像高力士一樣名垂青史。」

頓時廳堂上所有的人都陪笑起來，氣氛再次恢復了歡樂的感覺。

刀還沒落到頭上的人，只是吉時未到。

朱高煦回顧左右道，「我可不是只為父皇出力，是為所有親人出力，也包括自個。那建文朝的一眾奸臣想害咱們家，咱們不和他們干？現在父皇乃大明天子，手握江山、富有四海，乾坤獨尊，兄弟姐妹有父皇，得到的夠多了。我們再斤斤計較那點多寡，有何意思？」

去年被迫冒險前往京師，朱高煦毫無選擇，是為了別人；現在干這事兒風險同樣很大，但這是為了自己尋路。

徐王妃笑罵道：「花言巧語的不成體統……我和你父皇說說。」

朱高煦上前給母妃見禮，問徐王妃身體可好。他發現，也不是所有人都真心高興，世子雖然臉上有笑容，卻十分勉強，他就似乎有心事。高燧的目光打量著世子，又看剛進來的朱高煦，也好像想著甚麼。

宦官將朱高煦帶到燕王府內廳，徐王妃、世子、高燧還有幾個姐妹都在內廳的殿堂上。裏面有說有笑，一派ｗwｗ•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com熱鬧歡快的氣氛。

一時間朱高煦說得，連自己都信了。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如果真如表面上這樣和氣，其實也挺好的……在大明朝做個親王，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他也可以很滿足了。

王貴聽罷忙道：「只要王爺好，奴婢縱是刀山火海也不怕！奴婢這等閹人無家無後，不圖甚麼哩，只想一門心思忠心王爺！」

朱高煦不動聲色地放下車簾，拍了一下木板道：「回府。」

「唉，二弟為父皇出了那麼多力……」世子嘆道。

朱高煦又轉頭對張氏道：「大嫂儘管放心，甚麼太子名分，強給我都不要！不然大哥太尷尬了，咱們兄弟姐妹的情分，比天大。」

不管怎樣，禮儀上的事要做到，避免別人覺得他有一絲一毫的蹊蹺。

朱高煦喝了兩杯酒，他酒量還可以，只是容易上臉。家宴吃得差不多了，他便拿手支撐著腦袋，假裝很疲憊地在那裡打瞌睡。

現在才二月間，大年才過去沒多久，最近的戰事也沒發生在北平，別家的對聯幾乎都還是新的。

張氏道：「我哪敢？二叔想吃我的菜，隨時到府上來，我哪能不恭迎二叔？」

他回到郡王府，只洗了一把臉，連身上髒兮兮的塵土也不洗，忙著便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王貴跟進來在旁邊幫忙。

就在這時，世子妃張氏的聲音道，「眼下大傢伙兒如此開懷，都是父皇與二叔的功勞，咱們這些婦道人家，只能做點小事，哪裡受得起二叔如此美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