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中初聞新鳥啼
第二十一章 誠
何夕講到這裏,微微一頓,這一番內容講下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裏面全部是幹活。也不枉他備課備了好幾天。
但是不敢是誰,都沒有膽子,直面天子之威。
各種史料查得頭暈。
於是,前線將領們就用腳投票了。
劉三吾在翰林院之列,微微垂首,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已經問到這裏。已經很明顯了。
不是不對付何夕了。只是要保全自己。
劉三吾說道:「三五個弟子還是有的。」
何夕說道:「那麼劉老夫子弟子之中,有幾人能做到這一點?」
劉三吾說道:「老夫孩提讀書,屈指六十年矣。」
好像沒有聽見何夕說的話一般。
一件事情,君子做,自然能做好。一件事情,小人做,自然會做差了。
何夕說道:「劉大人,讀書多少年了?」
劉三吾說道:「恐怕天下人沒有敢自稱可以做到這些。」
「陛下,何大人有些疲憊了。讓何大人休息一會兒吧。」劉三吾笑眯眯的,好像是一個好好先生。說道:「這個問題,臣為您解惑吧。」
朱元璋此刻也不想聽劉三吾的話,因為劉三吾說的話,無非是中庸一套。朱元璋說道:「問吧。」
爭鬥和-圖-書是一門藝術。本來,劉三吾想要聯合方孝孺一起發難。在他眼中方孝孺這個人並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宋濂,宋濂在朱元璋身邊十幾年,為天下文臣之首。提拔了不知道多少弟子,賢良。如果宋濂活著就再好不過了。有宋濂出面,一句話,頂他一百句話。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宋濂所選中的衣缽傳人,卻是如此膽怯。
劉三吾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曾自欺。」
「陛下。」劉三吾說道:「此乃王道。乃是夫子以來,無數孔孟弟子所追求。道阻且長,卻非畏難之時,陛下開國以來,大興教育,立社學數以萬數,一縣則必有學。令天下讀書聲不絕於道路,則正是陛下之聖德。仁道之始也。」
思想是殺不死的。
劉三吾說道:「陛下,臣先恭喜陛下喜得佳婿,宋可以亡,能在此事上講得條理分明,天下不出一張之手,而何大人,必在其中。天生史才,臣佩服之極。臣以為宋之所以內外猜忌,有名將而不能用,有名臣而自相傾軋。皆以為學問不明。道理不修?」
然後又從南宋財政制度開始說起,從南宋財政三千多萬貫,對和-圖-書比北宋六千多萬貫。再說從北宋開國到南宋滅亡一直存在的財政危機。為什麼宋朝大抵是財政最富裕的國家,但是錢卻一直不夠用。這就是宋朝根子上,也就是遺傳於五代的軍事制度。
何夕說道:「那劉老夫子,比宋之賢大夫如何?如司馬光,王安石,三蘇,文天祥等人?」
天子給何夕站台。這台也須等天子占完了,才能針對何夕動手。
所以,所以打何夕,不打天子是最重要的一點。
「誠於己,則可以自知。誠於人,則可以盡人性。治國之大本,在於親親,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假使宋君能誠于其臣,何以不能得其才而用之,假使宋臣能誠于其君,則何止自壞君臣之道。」
「國之強,賴兵。兵強則國強。然後宋主得位不正。猜忌天下群臣,以為將害我。寧費天下之財,養無用之兵。兵強則敵不懼而我先懼。何以至此?」
何夕說道:「老夫子,可誠於人?」
何夕說道:「可誠于君,可誠于天,可誠于鬼神?」
死一個宋濂,有一個劉三吾,死了劉三吾,還有宋訥,死了宋訥,還有別人。
何夕說道:「可誠於己。」
朱元https://www•hetubook.com.com璋說道:「哦,什麼學問,又是什麼道理?」
「咳咳。」何夕猛地將水一飲而盡,說道:「陛下。臣有話想問劉大人。」
但是大宋對將領們從來是,政治上壓制,經濟上寬容。賈似道想拿下的田,相當大一部分都是那些將領的。
「天下之事,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其實問到這裏,劉三吾已經知道何夕從什麼地方下手了。但是劉三吾一輩子修養,明知道何夕要問什麼。也不可能虛言欺人。
他自然要改變方針。
而今不是時機,不過,在何夕講的時候。劉三吾也在暗暗打腹稿。
兵法有雲,避其鋒芒,擊其惰歸。朱元璋親手打下天下,兵法都已經融進骨子裡。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他一直等著有人出來。而今總算是有人出來了。
何夕並沒有直接說什麼。而是向朱元璋行禮,說道:「臣的話已經問完了。」
何夕的目的也不是一點要將儒家掀翻,而是要推行新的國策。這裏面的分寸,就非常重要了。
這從來是儒學的道路,教化天下百姓,提高天下百姓的道德水準,令天下百姓如聖王之時,則天下自然大治。至於其他的,都是小
和圖書
道末結。誰都知道,天子是給何夕站台的。今天一開始,就針對何夕,是打何夕的臉?還是打天子的臉?這兩者是有區別的。朱元璋積威之下,天下人仰之鼻息。敢與天子作對的。要麼就是權臣大佬,如胡惟庸,李善長之流。要麼就是秉承心中之道義,冒著生命危險的宋濂等人。劉三吾屬於後者。
何夕其實,一直在防備有人發難,他知道今日必然有這麼一出。備課備了不少。先講南宋滅亡,首先就是南宋交子說起,從南宋理宗年間,交子與銅錢的比例,在一比二百上下。南宋發交子,以二十年為屆,但是在此之前,一直這個比值,但是在南宋滅亡之前的兩屆交子,已經跌到一比七百,乃至千余。
於是,朝廷給前線將士發的交子都是廢紙。廢紙也就罷了。賈似道還要推行公田法,想發交子當錢,買下江南良田,作為發交子的本錢。這種無中生有,錢里套錢的手段。不比二十一世紀的金融創新差。
劉三吾說道:「誠。」
朱元璋說道:「哦,何夕下去喝口水,劉大人,請為朕解惑。」
而且連這個比值也不能維持了。
何夕說道;「劉大人所言有理,然以劉大人所言,恐怕
和-圖-書
三五百年之內,是到不了劉大人所說的效果。但是天下還是要治理的。故而,治理天下,有萬年之長策。也有一時之長計。劉大人所言固然是萬年之長策。但卻不能因此不談眼前之長計。」原本抵抗元軍的軍隊,一下子就迎風送款了。
朱元璋見狀,心中暗道:「劉三吾沉不住氣啊?」
沉默的好像雕像。
說到這裏,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微微一頓,抿一下嘴唇。但是沒有水喝。因為給皇帝講課。根本不可能為人準備水。
劉三吾說道:「不如也。」
只有新陳代謝。
「何夕,你怎麼看?」朱元璋問道。
劉三吾說道:「自然。」
大明天下治理,需要的官員何止數萬?而天下之間,能有如劉三吾者,不過三五人,即便再多一些,也不過幾十人而已。又能做什麼事情?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何夕就不需要咄咄逼人去追問了。
何夕剛剛拿起水杯,就聽劉三吾開口了。
何夕知道不能直接反駁。直接反駁,所遇到阻力太大了。劉三吾不是一個人。是天下讀書人的代表。
一些史料,當世都很少。是後世整理出來的。
何夕躬身行禮,退後幾步。來兩側的走廊上,徐正立即端了一杯水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