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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景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嘴角輕勾，眼眸深處一片溫潤如水。

小凈塵一下車立刻就有等候多時的老兵為她戴上鮮艷的大紅花，戴好以後還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才離開。

「喂，你夠了沒，都哭一個小時了，眼淚還真不值錢啊你～！」

九輛卡車前後排著隊安靜上路，小凈塵的卡車是最後一輛，而她剛好又坐在門邊，於是，一轉頭，她能夠看到的只有卡車背後那被驚起又緩緩落下的塵埃。

七月是盛夏之始，學生黨們迎來了一年當中最長的假期——暑假，社會黨們則歡快的躲在空調房裡消磨時間，而小凈塵卻不得不|穿著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軍裝坐在不擁擠但也絕對不寬敞的火車裡。

哭聲立刻擴大了一倍有餘，年輕的兒女們拉著父母的手依依不捨，卻被父母親人推著往卡車方向走，現場翻湧著一股濃濃的離愁，老兵們已經見怪不怪，新兵們正在努力適應。

……

「大哥，你腫么可以這樣說，太桑我心了。」

趙櫻櫻倒不是故意找茬，實在小凈塵哭的太有感染力，雖然她一直都無聲無息的，但那種濃濃的悲傷彷彿一座大山一般壓得車上的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明明想要堅強卻又忍不住鼻塞眼澀。

「廢話少說，人呢？」

「要是餓了就去食堂找吃的，別管那些熄燈就不許出門的禁令，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白希景像個老阿婆一樣絮絮叨叨個不停，每一個字都傳入小凈塵的耳朵里被她記到心裏，半個多小時以後，白希景已經叮囑到每個禮拜要剪一次指甲這種細枝末節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事，大卡車的喇叭響了。

當然，如果趙櫻櫻的態度能好一點，小凈塵說不定會聽，哪怕態度不好，她用詞稍微溫柔一點也沒問題，可偏偏她不但態度不好用詞不溫柔，還用了宛如通關密語般的最後那幾個字——小心我收拾你……心我收拾你……我收拾你……收拾你……拾你……你……

自願進部隊當兵的姑娘絕大多數都是覺得自己不輸男人的漢子，當然不願意將自己的脆弱面暴露在人前，之前在軍分區是因為與父母親人的離別控制不住，現在都走這麼遠了，特么的還哭個毛線啊哭～！

默數著所有人都上了車，老兵要跑過來催人的時候，白希景才鬆開小凈塵，輕輕將她腮邊的短髮壓到耳後，笑，「去吧，不過兩年而已，爸爸等你回來。」

好不容易才狠下心將她送走，白希景不會給任何人讓他功虧一簣的機會，即便是女兒自己也不行！

小凈塵像個被遺棄的小狗狗一樣抱著膝蓋靠坐在最外面的角落裡，下巴抵著膝蓋，眼睛望向車外，身體隨著車子的顛簸而微微搖晃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不停的往外冒，自從下山到現在，整整十二年，她是第一次離開爸爸這麼遠，嗚嗚嗚～，好難過～！

一大清早，小凈塵就換上軍分區發的新兵軍服，戴著莊嚴的軍帽，帽子下是已經剪得齊耳短的烏髮，原本長至大腿的長發此刻正安穩的躺在白希景書桌的抽屜里。

趙櫻櫻不爽的嗤笑道，順便嫌棄的斜了女孩一眼，女孩毫不客氣的一ｈｔtps://m.ｈeｔｕｂoｏk•ｃｏｍ.cｏｍ肘子撞過去，「好好說話會死啊你。」撞過之後，她才衝著小凈塵和沈凌乾笑兩聲，「不好意思，她就是這種死德性，其實本性不壞的，你們好，我叫小倩，姓筱的筱，倩影的倩，跟聶小倩同學木有一文錢的關係。」

「嗯。」

「嗯。」白希景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有來無回神馬的遠遠不夠安撫他殘暴的心情。

坐在小凈塵旁邊的姑娘輕輕撞了撞她，小凈塵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轉頭，吸吸鼻子，哽咽，「干神馬？」

今天，是新兵正式入伍的日子。

直到卡車消失不見，白希景才回到自己的車裡，啟動，同時打開手機撥通電話，兩聲等待音過後，電話通了，「大哥！人送走了？」

趙櫻櫻身邊那個曾經拉過她讓她少說兩句的女孩似乎相當開朗，小凈塵的話音一落，她立刻開口哇啦道，「你已經十八歲了？還真看不出來，我以為你頂多就十五六呢。」

筱倩衝著小凈塵和沈凌笑得跟只藍精靈似的，爪子卻毫不客氣的捏著趙櫻櫻腰上的軟肉三百六十度大旋轉，趙櫻櫻的臉綠了：「……」

「有空記得給爸爸打電話，爸爸想你了也會給你打電話的。」

大山語氣一凜，認真道，「市第一醫院，緣嗔一直都在那裡靜養，這次絕對要讓那些餘孽有來無回。」

「大哥，大小姐不在，我們就可以放手一搏，忍了六年，我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你……」女孩眼睛一瞪，旁邊一個女孩輕輕拉了她一下，小聲道，「趙櫻櫻，你就少說兩句吧，大家心裏都https://m.hetubook.com.com不好受，而且她看起來好小……！」

「嗯。」

白希景靜靜的望著她，突然感覺眼眶有些發乾的酸澀，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將她擁抱，薄唇輕靠著她耳邊，細細低喃，「以後爸爸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一排九輛大卡車，每輛大卡車邊都站著一個老兵，齊聲吼，「時間到，新兵們上車，快點！」

「喂，說你呢，別裝沒聽見。」女孩又忍不住吼了一聲。

可是，當小凈塵堅定了目光開口的時候，白希景先一步動手將她推向卡車方向，「別忘了你答應師傅的事情，看破萬丈紅塵，嘗盡百態人生，不可以半途而廢，不然爸爸會生氣的！！」

將小凈塵送走，不僅僅是要讓自己習慣孤獨，還是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幹掉那些蠢蠢欲動的臭蟲，六年前一個緣嗔差點讓他永遠失去女兒，六年後他們想要反撲，他會讓他們直接撲進地獄里去。

「你好。」小凈塵細細鼻子，糯糯的道，「我叫凈塵，白凈塵，今年十八歲。」

那個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怒目而視的女孩，小凈塵不解的看過去，怒目而視的女孩立刻柳眉倒豎，各種狂躁，「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離開父母，用得著要死要活的么，你都哭一個小時了，能不能消停一下。」

大紅花佩戴在胸前，小凈塵抿嘴一笑，真真是人比花嬌。

趙櫻櫻一把掙開她，聲音不自覺的拔高，「離開父母誰心裏好受了……」聽見小凈塵吸鼻子的抽氣聲，她又轉回頭，怒，「說了不準哭就不準哭，再哭小心我收拾你。」

小凈塵抹和-圖-書眼淚，委屈，「我又沒對著你哭，也沒出聲打擾你，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兒啊？」

唯有白希景抱著小凈塵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慢慢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這輛卡車上坐了二十來個人，說話的是靠裡面的一個女孩，看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眼睛很大也很有神，但因為此刻正在發怒，所以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友好，她話一出口，其他姑娘們都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她，然後順著她怒瞪的視線看向唯一一個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姑娘——小凈塵！

小凈塵轉頭認真的回望趙櫻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水洗過後比山澗溪水還要清澈見底，趙櫻櫻剛開始還沒覺得怎麼樣，宛若不服輸般的與小凈塵對瞪，漸漸的，她莫名的感覺心裏有點發寒，菊花一緊，寒氣立刻像病毒一樣沿著脊椎骨直往腦門上冒，她色厲內荏的道，「看什麼看啊你！」

爸爸說：找人打架別太不挑，對手太蠢會拉低你的檔次的！！——對手蠢不蠢的她看不出來，但那嬌弱得沒幾兩肉的小身板實在是激不起她動手的慾望，會拉低自己檔次的。

小凈塵委屈的癟嘴，一步三回頭的往卡車方向走，大顆大顆的眼淚溢出眼眶，像珍珠一樣滴落在地上，砸成碎片，小凈塵慢吞吞的爬上卡車，坐在最外面的位置，定定的望著仍然站在原地挺拔如松的白希景。

「你倒是想有，問題是有得起么～！」即便挨了一肘子，趙櫻櫻仍然毫不客氣的吐槽。

「嗯。」白希景淡淡的應了一聲，方向盤一甩，拐進一條小路。

「嗯。」白希景的聲音雖然小得幾乎聽不見ｈｔtps://www.hｅtｕｂoｏk•com.coｍ，但以小凈塵的耳力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她回抱著爸爸，不見得多用力，但兩人之間嚴絲合縫得不留一絲空隙，那朵嬌艷的大紅花立刻被擠壓成殘花敗柳。

小凈塵不哭了，趙櫻櫻也消停下來，旁邊那個輕輕撞過小凈塵的姑娘望著她笑，「你好，我叫沈凌，今年十九歲，讀了一年大學，覺得沒什麼意思，就跑來當兵了，你呢？」

「切～，女子參軍最低年限就是十八歲，她要是只有十五六是絕對不可能坐在這裏的，裝什麼嫩啊～！」

卡車啟動，在一片慟哭的告別聲中緩緩駛離，由始至終，小凈塵和白希景都只是默默的望著對方，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唯一牽動著兩人的就是那一顆顆滴落的淚珠，那眼淚彷彿是重擊在心口上一樣，白希景不由自主的抬手壓住胸膛，那裡一陣陣的悶痛。

聽著大山誇張的話，白希景無聲的失笑，「沒人讓你忍。」

「嗯。」

「找人打架別太不挑，對手太蠢會拉低你的檔次的。」

白希景開車將她送到軍分區集合點，那裡已經有了不少穿著軍裝戴紅花的新兵，以及來送兒女的父母親人，大家都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低語著叮嚀著囑咐著，有些甚至已經開始在抹眼淚掉金豆豆了。

小凈塵淚眼汪汪的望著白希景，癟嘴，滿臉的不舍與掙扎，她第一次想要半途而廢，第一次想要言而無信——她突然不想去了，她想要繼續留在爸爸身邊，她不要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地方去！

小凈塵暗自咕噥一聲，收回目光，默默的低頭抹淚。

「要是訓練太累就把重力扣拿下來，你長大了，早就不需要那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