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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濺玉錄

作者: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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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高水雲長

第四十章 天高水雲長

頭很疼,看來還是床板更硬些。
「快停手!別扯那緞面,不平整是因為姑娘繡的手法不對,面子沒綳好。天啊,姑娘你這是得糟蹋了多少雀金線進去。」
那麼,他呢?他是否看出來了,或者,於他來說並無所謂。
清瓷尖聲叫喊中,奪過了我手中的竹傘,聽不清她在耳邊絮叨了什麼,勉強露出個笑容給她,她卻拚命擦著眼角,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被他氣到面孔龜裂七竅生煙,抖著蘭花指怒道:「公子這是要幹什麼呢?有事吩咐了,也好大家清凈!」
意識早就神遊他方去了,跟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嘴裏又被塞進一塊糖。桂花的香氣充斥在鼻端,他的喉嚨里發出像貓一樣的嗚嗚聲。
對付無賴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更無賴,或者乾脆裝死。於是我躺下裝死,閉眼,心裏默念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過了幾日,我將勉強完工的鳳求凰香袋雙手過頭奉到簡荻面前,他拿在手裡反覆看著上面的綉圖,眉宇間看不出喜怒。
那日回到紫宸府去,手中舉著碧竹傘,傘下的華服美裳卻濕透裹著全身,雨水順了衣角滴在墨玉磚上,濺起點點水珠。
抬眼望過去,簡荻的額角已經綳出十字青筋,於是我明智地選擇在他爆發前腳底抹油撒了鴨子。
嗚,事實證明農奴翻身當家是被壓迫得實在忍無可忍了。
綸發的絲帶早遺落雨中,不知丟在何處。滿頭髮絲沉重地壓在脊背上,沉得我幾乎挪不動腳步。
「糖,還有很多……公子儘管吃啊。」磕巴著說完,他的唇已經徘徊在我的唇間,甚至有意地讓我感到了那絲若有若無的碰觸。
嗚,關鍵是連我自己都看不出繡的是個什麼啊……
嗚……被小屁孩給強吻了。
「公子荻要得這麼多,不覺得太貪心了嗎?」
厄,聽聲音就知道不是啥好事。
病來如山倒,去病如抽絲,這一場來勢兇猛的傷寒讓我在床榻輾轉纏綿了月余,www.hetubook.com.com每日里哼哼唧唧地早中晚三餐不斷喝著清瓷端來的苦汁,更恐怖的是床頭還坐著簡荻那尊大神,一雙眼下死勁地盯著我灌下去整碗葯,他才邊笑著塞塊桂花糖給我,邊用手帕為我擦去嘴角的葯漬。
睜開眼,瞪過去,他手裡正提著個香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桃紅色的香囊像把倒吊的小蒲扇,上面密密地綉著牡丹爭艷,織腳精細,嫩青的滾邊上綴著一顆顆渾圓的珍珠粒兒,被日光一照,閃過瑩潤的色澤。束口的絞帶是條七綵線擰出來的織錦盤扣百結繩,一條繩上盤了不下七朵攥心梅花,每朵花蕊里都鑲了緋紅瑪瑙珠子,繩頭上串了墜角的銀鈴,鈴聲清脆。
「本公子就是貪心,所以你不給也得給,給得起亦或給不起,都由不得你。」他伏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句咬牙說出。
換句話說簡小屁孩是擺明了難為我,既然知道我半個月工夫學不好什麼女紅,還張嘴就要鳳求凰的香袋,其心可誅。
我快吐血了,顛倒是非黑白眼前這隻無辜小白兔實在是箇中高手。
簡荻脫了瑩紫的外袍,內里穿著件湖藍的長褂,衣料輕薄得隱約可以看到下面的肌膚。腰上松垮垮地束著根金銀線混織的錦帶,鍛面上綉著數朵妖異的黑色蓮花,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盪甚是刺眼。
「嘿嘿嘿嘿,親到小不語了。放心吧,本公子既然和你有了肌膚之親,就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他將紫袍甩到檀木椅中,三兩步便擠上床來,雙手老實不客氣環在我的腰間。我推了他兩下沒效果,乾脆省下力氣繼續吃糖。
閉上眼假寐,無視他的存在。耳邊響起陣陣衣衫摩挲的聲響,偷偷睜開眼掃過去,立刻驚得坐起半個身子。
他忽然露出極委屈的表情,扁扁嘴。
他悶笑著裂開雙唇,露出白皙的牙齒。我轉動脖子想離開他的唇,剛一動他的手已經捧住我的臉,死死地固定住。
m.hetubook.com.com你,你親過了不認帳,始亂終棄……」
仍然在唧唧呱,唧唧呱……
我話還沒說完,她立刻意正嚴辭地說道:「姑娘連想都別想,公子要的是姑娘親手繡的東西,那是將心意一針一針綉進去才顯得金貴,再說姑娘這半個月能綉成什麼樣,公子心裏比誰都清楚著呢。」
喝下清瓷端來的葯,百草煮成一碗的濃黑葯汁讓我皺緊了眉,她毫無退讓地盯著我,甚至威脅著要去告訴公子。
「丫頭,糖好吃嗎?」感覺他說話的氣息噴到了臉上,我不舍地移開視線,驀地看到面前一雙放大的鳳眸。
不睜,打死我也不睜。
我的目光很自覺地順著他尖俏的下巴滑到領口處,挽起的結扣不知何時被他蹭開了,露出線條柔和的鎖骨,隨著他的每一下動作,和緩地動著。
「丫頭你吼我……」
他在說什麼,說得那麼累,那麼艱澀。既然很難說出口,又何必說呢?
我不能吐,吐了清丫頭保准還要再弄一碗同樣的來。罪受一次就夠了,何苦再遭一回?
不開心嗎,連碧華都看得出來。
「快入秋了,地上冷。」他答得乾脆利落,扭著腰在我身上蹭來蹭去。
極度懷疑的目光上下掃視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尤其對方還是外表如三月桃花般俊俏內在陰險城府甚深的簡荻。
「那,公子要的鳳求凰的香袋能不能……」
「誒呀!姑娘那裡不該那麼綉,得回針,回針。」
「丫頭,這就是本公子要的鳳求凰?」口氣乍一聽還算平靜。
「再不睜眼,本公子又要親你咯。」這次他的聲音近得能直接吹進我的耳朵里。
半睜半閉著眼看他一個人抽瘋,他砸累了,罵煩了,跑過來拽起我狠狠摟進懷裡。
「我的天啊,都說多少次了,收線後用界針法,把經緯界清楚。」
[姑娘的樣子,看起來並不開心。]
清瓷聽我開口要求學刺繡,一雙眼閃著感動莫名的淚光,對她家主子www.hetubook•com.com更是崇拜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合著他們一主一仆全是見我受罪就爽快,把人生快樂構築在我的痛苦之上。
他的臉貼得更近了,近得我能看到他的瞳孔中映出自己那張獃滯的臉。
清丫頭原本就聒噪的性格如今有了用武之地,整天在我耳跟底下唧唧呱,唧唧呱。
地上的碎玉嶙峋,那些金的銀的,曾經美崙美幻,如今只在燈下苟延著殘存的光華。燈影婆娑,風吹簾櫳。飛紗撞開了水晶簾,丁丁冬冬繚亂紛擾。
「本公子也想吃糖……」
「恩,糖真甜。」說著,他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
阿荻,阿荻,會叫著我兄長卻擰緊了面容,會無端淺笑卻在下一刻斂去柔情的阿荻。
「恩,姑娘對我很好。」
他端秀的小臉沉靜似水,壓抑了好半晌工夫,顫著聲問我:「可是本公子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上面就是副小雞吃米圖。」
還是,說給自己聽呢?
他的手那麼用力,抓疼了我的骨頭,我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一呼一吸間鼻腔里滿是他身上的桃花香。
「哈哈,哈哈,改良版,改良版。」
「花不語你給我記住!你既然跟了本公子,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人!你給我聽清楚,我不許你心裏想著旁人,不管是你的人還是心,都只屬於本公子!!」
人才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才能突顯價值,於是清丫頭被我當成人才抓了過來。養病期間順道練習女紅,可憐我活到如今這歲數才開始學習姑娘家的起步課程。
自從那日之後,我倆非常有默契地閉口不談此事。只是近來他又添了愛動手動腳的毛病,開始時還好,只要無視他就不再得寸進尺。孰不知寬容就是放縱,他倒越發舔著臉過分起來,現在學得像只八爪魚纏在身上,死活也推不開。
「公子這早晚脫衣服幹嗎?」嘴裏含著桂花糖,糖又糯又軟,很快化在唇齒間。
我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清瓷剛拿了葯碗出去,他立刻湊過來,笑和-圖-書得一臉陰險。
快要睡去時,他衝進房來,見了什麼便是一陣狠命的砸,嚇退了旁人,他不管不顧,還只是邊吼邊拿些死東西摔個粉碎。
不過,這也似乎和脫衣服無關吧?
「冷的話脫衣服幹嗎……」有些不知所謂地問他,目光卻沒有移開過。
「綉不好的話……就這樣吧,反正能看出是個什麼東西就行。」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
我捏著手裡那隻香袋,早在一邊悔青了腸子。
唧唧呱,唧唧呱。
身上很熱,心中一片冰涼,想睡,閉上眼皮滾燙地讓人不安。我想我是病了,從這場雨開始,亦或是更早的某個時刻。
騙得過別人,騙得過我,騙得過自己嗎?
厄,拜託別在這種時候裝無辜小白兔……
「綉不好就慢慢練,練到能綉出拿得出手見得人的。」她惡狠狠地囑咐了句,繼續鞭策我。
落霞江的江水很沉,岸邊的桃花扯絮一般漫揚在天際。水袖翩翩,青絲縷縷。佳人巧笑妍麗,比飛花更顯妖嬈。
「還要不要再吃糖啊?」
葯很苦,再苦卻漫不過心中的涼去,勉強閉上眼,碧華那張絕代的容顏晃過去,晃過來。
他說到[親]那個字時,刻意咬得很重。我很想一巴掌把他扇飛,再順便告訴他這是很幼稚的行為。可惜因為剛才那陣狼吻,我現在急需氧氣只好大口地喘息著,半個字也噴不出來。
這個傻丫頭,分明是我淋了雨,她卻又哭什麼呢?
嚴師出高徒,那是因為當徒弟的有天賦,清丫頭在漫長苦痛的教育過程中終於領悟了這個道理,也對我呈現半放棄狀態。
他是將那些擺設當作了我來砸嗎?何必呢,此刻我就躺在榻上,無力反抗,他何不直接衝著我來?
「是我錯了,我不該對公子始亂終棄,我認罪。」
「丫頭,也給我綉一隻,本公子喜歡鳳求凰的綉圖。」說完也不理會我的臉色,沒事人一樣爬下床去套上衣服,再沒事人一樣地踱出房去。
「喜歡嗎?喜歡就收著吧和*圖*書。」簡荻見我喜歡,隨口說道。這會兒無辜小白兔不見了,又恢復成平日里慵懶貴族貓的模樣。
「丫頭,睜眼,看看這是什麼。」簡荻用輕柔的口吻妄圖哄騙我睜眼看他,那感覺像極了戴著小紅帽的狼外婆。
猛地退身,他卻迅速地欺過身來,兩張嘴之間再也沒有縫隙,緊密地貼合到一處。腦袋後仰撞到床板,咚一聲,疼得我皺起眉頭。
掌燈時分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望著窗外的雨打芭蕉,心裏想著花圃里的那些芍藥,不知該被這場急雨蹂躪成什麼樣了。
腦子裡雖然意識到了面前發生的事,可惜我卻是有心無力阻止這一切發生。他越吻越開心,最後竟然笑著放開我。
簡荻用鼻尖蹭了蹭我的嘴,上挑的眼角斜斜地凝在我的臉上,那雙眼卻不轉瞬地盯著他剛蹭過的地方,我又一次聽到了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真漂亮。」我從他手裡拿過那隻香袋細細地看著,從來都對這些精緻的小巧玩意上心,雖然不怎麼愛在自個兒的身上戴,但是弄來無數堆在面前看著總覺得無比舒坦。
喝就喝吧,有什麼大不了的,憋住口氣,硬把那碗苦得不知味的黑湯灌下肚,幾次想吐出去,卻也生生地壓下去。
彩綉冰紈,細描燙金。
我的渾身都在疼,眼中望去一片模糊。鋪天蓋地的疼襲上心頭,這雨怎麼灌進了屋裡,濕了誰的臉呢……
未央前殿月輪高。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要自尋滅亡,於是我華麗地爆發了,把手裡的針線活遠遠扔出去,就差跑過去再踹上幾腳。清瓷心疼地眉毛打成十七八繞,撿回來撣乾淨了又塞回我手裡。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只能猜,卻猜不透,索性躲了呵,躲到天高水遠,咫尺天涯。
「兩個人擠才暖和。」他的喉結因為說話顫動了下,我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丫頭~」
昨夜風開露井桃,
「清丫頭,我平日對你不薄吧。」轉頭求救地看著她,清瓷瞬間警戒起來,隔了好半晌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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