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桔子的陰謀
這天吃過晚飯,那個陌生的瘋女人就被送到女人們的窩棚里來睡覺,看來老八是把她玩兒膩了。
她急忙進去看男人,這才想起來,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狗蛋兒——!」
「這兩個不肖的,走那麼遠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養他們有什麼用?」小多爹氣得又咳嗽又喘粗氣。
她差不多每晚睡前都要偷偷摸一摸那些東西,才能睡塌實。誰想到老八這幾天卻突然不叫她了,難道這老傢伙的狗鼻子聞出了什麼腥味兒不成?
她仔細在周圍找了找,一下採到好幾棵這種奪魂草。
躲躲閃閃地剛走到窩棚旁邊,傻丟兒他媽突然從身後一把拉住了她:
桔子慌忙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告誡自己,千萬別得意忘形壞了大事!
桔子她媽記不清自己往多少棵倒木的空樹心裏伸過腦袋,也記不得翻弄了多少叢灌木叢了,可狗蛋兒就像太陽底下的露水珠一樣,蒸發得無影無蹤。
眾女人莫明其妙地愣了一會兒,就不再去理會啞吧了。唯有桔子心裏揣著一窩兔子,突突亂跳,她預感到事情已經發生了!
桔子腿一軟,差一點兒摔在草窠里。她不由得把手搭在蘭子的肩上,這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你真好樣兒的呀,那天我下山你跟了我多遠?最後掉到陷阱里去了吧?我以為你早就餵了狼了呢!你還活著呀?」
果然,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狗蛋兒也跟二柱子一樣,在北山嘴兒那片老林子里失蹤了。
「我天兒媽呀!你上哪去了?老八叫我找你,我撒了謊才算遮過去了。你要是再不回來,老八就要生吃了我啦!」
這一天,女人們正在大煙地里摘煙籽兒,突然看到一個像鬼魂一樣輕飄飄的人影兒在老八的窩棚門口一閃,就往煙地這邊兒來了。
「你幹啥呢?」老八威嚴的聲音傳過來,啞吧和桔子幾乎同時被嚇得跳了起來。桔子假裝饞肉地斜了那鍋一眼,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老八捧著煙袋,徑直走過來:
可是,啞吧叫的卻是大鳳。
「叫你拿錢去贖狗蛋兒呢……」男人強掙扎著睜了睜眼睛,對桔子媽說。
桔子看到那被老八關了許久的女人時,她的臉色慘白,身架兒突然縮水了似的,跟那天她在山上遠遠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
桔子長這麼大,心裏還從來沒有裝過這麼大一個事兒。她覺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迫切需要一個人來跟她分擔一下這個沉重的負擔。
桔子心裏即高興又失望,高興的是有機會接近這個新來的女人了,失望的是,那女人好像一點兒正常的反應都沒有。她悄無聲息地往草鋪上一躺,就像沒有這麼個人似的,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我可聽說你弟弟程大胯當天就跑到人家去借錢?這梆票的事兒啊,我看還真沒準兒就是程大胯乾的呢……」
「人窮點兒,好。要不是你這個信封,哪能惹來這麼大個禍害?」男人喘了一陣氣,這才接著說:「綁票的事,舊社會聽說過。……現在又有了……都是錢鬧的。窮得丁當響的時候,哪有這事兒?」
「聽說了么?狗蛋兒丟了!」小多她www.hetubook.com.com媽在炕頭兒上把她剛從村裡聽來的新聞向丈夫彙報了一遍。「都說是叫人家給綁了票。」女人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地補充了一句。
窩棚里沒有空閑的鋪位,女人就被安排跟桔子擠在一張鋪上。自從小多死後,桔子一直自己睡那張草鋪,現在又來了一個人,床鋪就又恢復了從前的擁擠。
「你可別瞎胡鬧,這可是死罪。」
幾個女人居然毫無怨氣地扒著碗里的飯,誰也不吭聲。桔子真不明白,老八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這些女人個個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對撲鼻的肉香味兒無動於衷的?
「綁了也活該!咱們小多就是叫她家桔子給帶走的,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小多媽嘆了口氣,把兩口子的爭議畫了句號。
可是剛剛過了一會兒功夫,啞吧就又過來了,這一回她的神色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對著幾個女人一個勁兒哇哇亂叫,不知她究竟要說什麼。
聽到大鳳從鋪上神經質地一下跳起來,急急忙忙穿衣服,梳頭,桔子那隻剛剛伸向草鋪下面的手,只好又慢慢地縮了回來。那下面藏著一小堆兒她這幾天在林子里偷偷采來的「奪魂草」和「鬼花臉兒」。
只見那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男人,已經躺在一條山間小溪邊上,身邊的石板上是一大灘鮮血,還沒完全凝固。
新來的女人被老八留在自己的房間里過夜,桔子她們誰也沒見過她長得什麼樣兒。平時只有啞吧女人有資格隨便進出老八的窩棚。原來,每天晚上其他女人離開之後,就是啞吧陪老八過夜的,現在又多了那女人。
然後胡亂扯了幾把野花遮了一下,就興沖沖地舉著回了營地。
「真的?什麼東西?」傻丟兒他媽剛要問個明白,桔子已經不由分說,就掰開一塊塊毒草根,把濃濃的汁液往她身上、脖子上、乳|房上塗抹。傻丟兒他媽聽說能抵禦老八肆無忌憚的傷害,也自己搶著往身上抹。
桔子她媽這幾天眼皮跳得像一陣陣的鼓點兒一樣,敲得她心慌意亂,寢食不安。
傻丟兒他媽走出窩棚的時候,桔子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明,興奮得渾身發熱,心跳加快:要不了一個時辰,老八就會因為在傻丟兒媽身上到處亂啃而中毒,經過一番垂死掙扎后,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就會一命嗚呼了!
「就是買……」
「綁到哪去了?你快點兒說個明白呀!」桔子媽急了。
女人的眼神空洞洞的,使人不由想起骷髏頭的黑眼框兒。桔子明白這女人完了,已經瘋了。
一時間,村裡人的臉色都有點兒晦氣,灰灰的,一點兒光澤都沒有。
桔子突然覺得后怕起來。她禁不住想起了陷阱裏面那副白骨,她的頭皮一炸一炸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藉著老八窩棚門口微弱的油燈光,桔子看見傻丟兒他媽渾身癱軟,躺在荒草叢裡若隱若現。
桔子上前一把揪下來一棵,放在鼻子下面一聞,有股辣辣的肥皂味兒,眼淚一下就被剌激出來了。
「賣人蔘。」
男人在炕上翻了個身:「小多她哥呢?叫他明天弄點兒草來,幫我把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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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子她媽又一回上了北山嘴兒。她不傻,帶上了村裡的幾個半大孩子,幫她壯膽,也幫她一塊兒喊狗蛋兒的名字。幾個大人孩子進了老林子,為了不至於走散,老太太讓幾個孩子都跟她一塊兒走,一邊兒走,一邊兒在樹叢里、倒木里尋找,一邊兒扯著嗓子大聲叫狗蛋兒的名兒。
「啥?」小多她爹受了驚嚇,大聲地反問道。他到半坡村時間不短了,可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等事。
「管他多少呢,先送去再說吧。」男人閉著眼睛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啞吧女人正在地上蹲著剝著一棵大蔥,她身後是噴著白氣的煮肉鍋。桔子趁著啞吧沒注意就要去掀鍋蓋,就在這時,老八從窩棚里出來了。
「肯定是那個王八蛋的程大胯乾的,我非得叫公安抓他個孫子的不可!」桔子媽一邊點錢,一邊兒咬牙切齒地罵著。可是錢剛一點完,她就叫起來:「天哪,這錢也不夠三千塊呀!這些才兩千……」
桔子傷心欲絕地看著自己的希望再一次破滅。她覺得,自己對可憐的傻丟兒和他的弟妹們欠下了今生來世都還不完的血債。可也在同時,桔子更堅定了一個信念,即使死,她也要與老八同歸於盡!
她不敢想那座林子,一想起來,二柱子那缺了一條胳膊的屍骨就在眼前晃悠,她就覺得狗蛋兒也完了。所以她逼迫自己不去想二柱子,她只想怎麼才能找到狗蛋兒。那孩子雖然不太聰明,可總是她唯一的兒子呀,桔子不在家,狗蛋兒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桔子媽覺得大事不好,連滾帶爬地上山去看那放錢的倒木,裏面的錢早就沒了蹤影。桔子媽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在了草窠里。
老八說著,自顧走到灶台的鍋邊去掀開了蓋子,看了看,很陶醉地聞了聞味兒。桔子透過老八的胳膊和身體的縫隙,一眼看到了沸水中翻滾著一顆碩大的心臟!她轉身就乾嘔起來。
「咱哪有錢?……」桔子媽說著,猛然想起了桔子臨走的時候留下的信封,現在救狗蛋兒,應該算「萬不得已」了吧?女人翻身起來就去破柜子里亂翻起來。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之後,才掉出來一個小黑布包,打開黑布,裏面就是那個信封。
也許,現在只有這個新來的女人有心逃跑。她真想把那天她在後山林子里看到的死人坑的事,還有她現在正在謀划的事情,都告訴那個新來的女人,然後,兩個人一道對付老八。
「他們哪來的路費錢吶?」
營地里遠遠飄過來一陣肉香氣,啞吧大概在用老八帶回來的豬肉烹制晚上的飯菜。
半坡村人又一次感到震驚。
她緊張得在窩棚里走來走去,忽而躺下去,忽而坐起來。
桔子胡思亂想著,怎麼也睡不著。她把用這些毒草怎麼對付老八的步驟反覆設計,反覆推敲,又反覆推翻,一直折騰到哈欠連連,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
桔子這時候才意識到,是自己害了傻丟兒他媽,闖下了彌天大禍!
想到這兒,她猛地拉起蘭子就往外跑。
桔子真沒料到老八還有這一手腦袋後頭長眼睛的www.hetubook.com.com本事。原來他一路上都在用後面的眼睛盯著她!
「他拿了錢再告訴你。」
桔子像采參人得到了百年老參一樣,奉為至寶,用樹葉兒把那些東西裹得嚴嚴實實,塞進褲兜里,若無其事地溜回了營地。
「嗯哪!」
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她。
「那可不行,錢他拿了,狗蛋兒又沒回來,那可咋辦?」
那邊兒啞吧女人一個勁兒急火火地過來催,黑暗中的窩棚這裏,桔子和傻丟兒他媽直忙得滿頭大汗。
「往哪送?」桔子她媽茫然地看著男人。
桔子看著碗里的飯,怎麼也咽不下去,她想像著老八吃人肉的貪婪相,頭皮一陣陣發麻,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
後來,乾脆就鑽出窩棚跑到林子邊兒上去對著黑暗中的森林深呼吸……她強壓制自己才算沒有喊出聲:「天哪,我終於熬到這一天了!明天早晨天一亮,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家了!」
桔子一口氣跑到老八的窩棚門口,卻被那個場面嚇傻了:只見老八正彎著腰,費勁兒地把赤|裸裸的傻丟兒他媽拖出來,扔在門外的草叢裡!
老八這傢伙剖了人家的胸膛做什麼?難道是怕他不死么?桔子百思不得其解。
為這事兒,老兩口兒特意從早到晚開著窗戶,敞著門,老老實實在家恭候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第二天下工,桔子又裝作解手,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樺樹林子里去了。
她只在晚上聽到那女人偶爾發出一兩聲哭嚎,聽上去不大像個正常人。自從那女人進了山,幾個女人除了啞吧誰也沒有看到她的臉。
「咋的?兩口子都去了?」
桔子急得實在等不得了,她突然從鋪上跳起來,一把拉住傻丟兒他媽,趴在她的耳邊悄悄說:
她坐在山上放聲大哭,她只能在這兒哭,回到家她就得若無其事、強顏歡笑,桔子她爹還病著呢。
桔子馬上想到了小溪邊那具被老八開膛破肚的男屍,她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可是直到天黑,他們差不多篩遍了方圓十幾里的山林,沒有任何結果。
聽到這兒,桔子頓時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那肉香味兒有點兒不大對頭,不像豬肉的味道,帶著點兒邪性的腥味兒。
煮得香氣四溢的男人心臟和生殖器被老八一人享用了。
「……就是說啊,誰知道呢。我也正尋思這事呢……」
「他呀,說是上哈爾濱去了,今天剛走。」女人有點兒沒精打采。
「叫人家給綁了票了……」男人指了指她手裡的紙條。
天還沒有黑到地,老八就又開始到女人們的窩棚里叫人了。桔子的心馬上狂跳起來,她的耳朵豎得高高的,巴望著啞吧走到她的面前來。
「我這兒有一樣東西,有股特殊味兒,只要抹在身上就能防止老八下口亂咬人!」
她心裏的最後一線希望落了空,一下子跌坐在地壠溝兒里,絕望地抹起眼淚來。
「啞吧在煮什麼肉?」她緊緊抓住傻丟兒他媽的胳膊,急問。
男人有氣無力地歪在炕上,閉著眼,手裡捏著一團破紙。桔子媽拿過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大字,可惜她一個也不認識。
晚飯桔子吃得很多,平時m.hetubook.com.com那沒滋沒味的稀飯和鹹菜,今晚吃著卻特別香。她就像一隻迷路的小鹿突然見到了母鹿一樣,高興得恨不能一下跳起來。
「我咋地啦?我又沒綁票?」
他的臉是陌生的,看樣兒不是半坡村人。桔子仔細一瞅,男人裸|露的前胸上,被割了一個血淋淋的大口子,裏面有一些拖泥帶水的內臟被掏了出來,就像小多死的時候被狼掏的一樣。
滿山遍野都是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一山連著一山,山山呼應,氣勢煞是壯觀。狗蛋兒要是躲在林子里的話,早就被吵得蹦出來了。
「你別瞎說,誰像你?」
「我哪知道?錢不送去,人家能告訴你人在哪么?」
桔子揀一片樹葉兒放在掌心,左端詳右端詳,越看越捨不得扔。
「碰碰運氣吧,總比現在這麼等死強啊!」男人拼出力氣說出這句話,就再也不吭聲了。
可是直到第三天還是沒有見到那通知領人的信來。
桔子再也不能這麼眼睜睜地看下去了,可是,她要讓她們明白老八每天究竟在乾著什麼血淋淋的勾當又談何容易呀!
大鳳用詫異的眼光看了桔子幾次了,現在,她那病態的眼睛還在死死地盯著桔子,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一臉狐疑地猜測著。
她想起來了:這種草名叫「奪魂草」,從前奶奶經常採回家來晒乾了,掛在房檐下面,說是可以熏蚊子,毒蒼蠅。有時候抓虱子抓不過來,她媽還會弄點兒新鮮的青草汁來,當肥皂用,說是洗衣服可以殺死虱子卵。
一到窩棚里,桔子就慌忙把藏在野花里的奪魂草抽出來,塞進了草鋪下面。
「你認識她?」傻丟兒他媽不解地來攙桔子,一面狐疑地問道。
是老八死了?
秋天快到了,樺樹葉子都發了黃,又薄又脆,連裡頭的筋脈都看得清清楚楚。
桔子的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等到她猛然發現自己坐在院子里的時候,心就一下子絞痛起來:狗蛋兒還沒回來呢,我怎麼能在這兒坐著呢?噢,對了,屋裡還有一口子,桔子她爹也不知道咋樣兒了。
桔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著自己不久后恐怕也會像這個瘋女人一樣,成了迷魂谷的孤魂野鬼,再也見不到大龍,見不到奶奶和爹媽了,心就像刀絞的一樣。
幾個不知情的女人爭著去舀來熱湯泡飯吃,桔子卻在這種時候不合時宜地劇烈嘔吐起來。
這幾天她一直對他說,狗蛋兒這孩子一定是跑到山上找他姐去了,丟不了。
桔子的腦子一下子就好像開了竅似的,頓時神清氣爽。
「你那個弟弟?從小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自個兒的兒子,為啥還得拿錢去買回來?」女人非常不服氣地反駁了一句,突然又反應了過來:「狗蛋兒還活著?快說,他在哪呢?」
這會兒,桔子正手裡把玩著幾片樹葉,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段倒木上出神兒。突然,眼前草叢裡的幾片淡紫色的葉子吸引了她的目光。這淡紫色、心形的草葉怎麼那麼熟悉?
老八不解地瞪了她一眼,放下鍋蓋,轉身進了窩棚。
老八的眼睛像鷹隼,在幾個女人身上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兒。他一定是察覺到有人要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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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手了。桔子覺得脖子後面冷嗖嗖的,直冒涼氣,她的心在偷偷發抖,臉上卻拚命裝作鎮定的樣子。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晚上,老八又叫了傻丟兒他媽。
把兩千塊嶄新的人民幣送到山上的倒木洞里,桔子她媽就坐在家裡等著第二封信像第一封那樣,裹著塊石頭子兒從窗外扔進來。男人說,那頭一封信就是這麼送來的。
當晚,桔子等幾個女人的飯菜還是老三樣兒:米飯,大蔥沾醬,鹹鴨蛋。
距離大煙地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小白樺樹林子。
這一回,她還找到了好幾棵名叫「鬼花臉兒」的毒蘑菇。這種毒蘑菇一旦吃下去,不論人畜,瞬間就會翻倒在地,一命嗚呼。
可是這幾個被老八鬼迷了心竅的女人,都不可靠。桔子害怕她的宏偉計劃一不小心會被老八發現,那時候,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啥?啥叫贖?」
「狗蛋兒——!」
「你不知道,上回桔子她媽當著大夥的面兒把一口袋錢撒到地上了,那麼多人看見她家有錢,能不眼紅么?」
「狗……蛋兒……」
這樣下去可不得了,怎麼老是丟人啊!大活人一個一個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不見了,甚至還不如二柱子呢,好歹有個屍首。
「他哪來的好人蔘?用得著跑到那麼遠去賣!凈瞎扯,又是想出去溜達,不務正業。」
「放在那,狗蛋兒呢?上哪找狗蛋兒?」
「嗨,管他們幹啥,都是大人了……」
是啊,男人也覺得這是個問題了。可是不這樣兒,又能怎麼辦?報告公安?只怕報告的人還沒回來,狗蛋兒已經沒命了。
「村北頭山嘴兒,進去,第一棵倒木裏面。」看來男人在桔子媽回來之前已經把那張勒索信倒背如流了。
第二天早晨,啞吧女人奉命把傻丟兒他媽那已經發了黑的屍體,拖著扔到林子里去。
「誰知道?老八今兒個要補心,明兒個要補肝的,聞這味兒,煮的八成是豬心吧?」
她慌忙上前去探了一下她的鼻孔,已經一點兒氣息都沒有了。
啞吧女人正在往鍋里煮肉的湯水裡頭加佐料,一大把翠綠的蔥花兒和一大堆罌栗殼子飄在上面,熱氣騰騰的「肉湯」就被端上來了。
桔子慌忙往回跑,她想,老八回到營地不見了她的人影兒,就會起疑,說不定還沒等她逃出山去,就被他滅了口。
再一看,桔子嚇傻了:那男人的褲子已經被褪到了膝蓋上,他那男人的傢伙被從根兒上齊刷刷地割了去!桔子噁心地急退了幾步,腦袋「嗡嗡」直響。
她跑到林子里去,噁心使她的眼淚嘩嘩地淌出來,她們一定就這樣經常吃著同伴的肉、喝著同伴的湯,可還懵然不知!
桔子已經多日沒有吃到肉了,她的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幹啥去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山上的狼群很快就會聞到血腥,前來享用老八給它們留下的美味。
桔子躲在石頭後面,看著老八和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漸漸走遠,這才慌慌張張地跑進那片樹林。
現在,桔子每天收工都不願意跟著大伙兒回到窩棚里去。她常常一個人跑到白樺林里,東張張西望望,揀點兒黃葉玩兒一陣子,才在暮色中戀戀不捨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