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得賬算了
祁耒道:「真是陰蓄死士就好了!那是韓國夫人的衛士。」
葉文道:「哪有後半晌去登門拜壽的?這不咒人嗎?」
王功曹一路上已經想好了,門吏他也不討了,反正那是歸池之管的,頂多順口問一句:「門上原有老吏,難道偷懶去了?正該府君來管教。」如果正遇到池之拍桌打凳地審人,他也要意思意思地說兩句好話。
我勒個去!王功曹脾氣也上來了,開口就要罵,鐵甲護士已經一擁而上了,王功曹大急,卻是干不過職業匪徒,也被一條麻繩捆成了個繭,嘴巴里也是一條抹布。王功曹怒目,葉文笑嘻嘻地道:「叫你冒充,府君到任,清天白日的又不是晚上,衙門裡一個人也沒有,可見這留守的人是死了,你居然還敢冒充,該塞你一嘴臭襪子。」
池之等他噴完了,才道:「我的印信帶著了,你的呢?」
祁耜道:「他哪裡來的這些人?私仆?」臉上顯出怒色來,「國家自有制度,他怎麼能陰蓄死士?」
然後呢?唔,客客氣氣地請罪,痛痛快快地把賬簿交出來。
鐵甲護衛旁一個少年一臉譏誚:「你說是本郡功曹就是本郡功曹嗎?有何憑證?難道隨便來個什麼人說是本郡功曹,我們都要請你進來不成?」說話的這是葉文,這小子跟著池之,素來伶牙俐齒,門口受氣,焉有不報回來之理?
手裡攥著鑰匙,王功曹騎著馬、帶著隨從去拜見上官。
池之等王功曹瞪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才示意把他嘴巴里的抹布給取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問:「和-圖-書你為何要冒充功曹?」
祁高還是斂了笑容:「這一回不同以往,池某人不足為慮,他京兆池氏,哼,這世上還有京兆池氏么?子孫不肖,連累祖宗!」罵了一會兒池之,又接著說,「他到底是韓國夫人的丈夫,品級高於我等,鄭氏起於微末,不通禮法之人,這世間缺賢才卻是不缺悍婦的。被個無知婦人發作了,大家都要顏面無存。」
祁高慢慢悠悠地道:「聽三郎說完。」
王功曹真想啃他兩口,又恐嘴巴被塞襪子,強忍怒氣道:「下官確是鄢郡功曹,前幾日聽聞府君要來,然而久候不至,郡中事務頗多,前府君又把人都帶走了,下官少不了四處奔波一二。今日府君駕臨,特來交接,不想府君好嚴的門規!」
王功曹假笑道:「府君法令嚴明,下官佩服,為不誤事,這就把一應文書交割了吧,我只是區區功曹,只知功曹一事,文書在此,還請府郡早日視事為好。」指著被搜出來的鑰匙。
祁耜向祁高請示:「阿爹,眼下咱們要怎麼做?按兵不動么?兒只恐,有些貪圖功名的小人會向新郡守投誠呢。」
王功曹被迫留了下來,吃了一頓尚能入口的晚飯,晚上蓋著帶著霉味兒的被子,一夜都沒敢睡塌實,生怕被暗算了。
王功曹甩袖想走,葉文對鐵甲護衛道:「諸位郎君,此人心虛了,果然是假冒的,還是抓回去請府君細審,萬一是什麼敵國姦細呢?」
王功曹怒急攻心,眼睛都紅了,小王八蛋!明明知道我就hetubook.com.com是功曹,否則你一郡守,來審一騙子,你吃飽了撐的吧?
此時衙門裡熱鬧火朝天的,池氏夫婦帶來的上百奴婢可不是擺設。掃地、擦傢俱,鄭琰到底還是帶了一些傢俱過來,安排巡邏保安,安排各人住處……王功曹憤憤地想,真是奢侈狡猾,上任還帶著這麼多的奴婢。更可恨的是,這些全算韓國夫人名下,池之依舊是清廉好官一枚!
祁耒道:「幾個門吏也讓他給捆進衙里去了,接著可能就要審他們了。」
祁高輕蔑地道:「除了那位光桿兒的新府君,誰會幫他們?有了他們就能得勢嗎?做夢!」天下慕世家,普通百姓也是更肯幫世家說話。
王功曹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理他那張笑嘻嘻的臉,板著臉吃了早飯,又板著臉見池之。跟池之繼續點簿子。點到午飯的時候才點完,池之又留他用飯,王功曹一點停頓也不打地道:「昨日姑祖母生日,下官已是失禮了,今日還要去請罪,留不得。」
以前不是沒有人做過。
池之也不含糊,欣然同意:「功曹真是一心向公,怪不得今日找不到你。」
王功曹還是見到了池之,身上的鑰匙也被搜了出來,正放到池之手邊的矮桌上。葉文脆生生地彙報:「郎君,這個人在門口自稱是功曹,卻又沒證據。方才門口一小吏尚要驗府君印信,足證此地風尚了,他拿不出證據來,小人就當他是冒充的,請門上護衛拿了他來給郎君審問。要不要先打二十殺威杖?」
葉文一笑,拍拍手,客客氣m.hetubook•com.com氣地請護衛把王功曹給提到裏面等池之發落了。
三子一齊肅容稱是,絕對的等級壓制面前,他們的心情也沒有辦法輕鬆起來。尤其,這個女人不是空有頭銜,她還有武裝力量。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普通百姓也就罷了,一旦庶族而做了地主,有了錢就想要權。這是定律。他們不是不羡慕士族,也不是沒有一絲畏懼,更多的還是渴望,渴望能與士家一樣。渴望著權利,渴望著名望。士家必須不肯接納這些人,拖累了整體素質也分薄了既得利益。
檔案非常之多,本郡人口、土地的籍冊,歷年租賦收繳情況,徭役徵發|情況,往來文務文書,等等等等。池之之也不嫌棄屋裡紙張泛起的一股霉味兒,一樣一樣地核對,點一本,兩人一起簽一個名。對到天黑了,才對了一半,池之就把王功曹給留了下來:「明天一早接著交割。」
一席話說得父兄都笑了。
祁耕噴笑出聲:「府君可有得賬算了。」
祁耒被他哥給說得笑了,補充道:「他若是個聰明人,就該丟下行李登門訪賢,否則這衙司缺員他都補不齊呢——初來乍到,他識得誰愚誰賢?」
池之凝目一看,很假地道:「哎呀,如何不早說?快快鬆綁!功曹早早拿出來,不就沒這事了?」
士可殺不可辱,王功曹怕吃臭襪子,強行把臉給別到了一邊。
王功曹見此事不能善了,少不得認一回慫,心道,等我脫了身去,再看你笑話。一頭只會恃力蠻牛,下面可有你好受的了。「我有小印在身上,方才和圖書不及展示,便遭捆綁。」扭扭腰胯,葉文上去一頓亂摸,還趁機摸了兩把,才摸出一方小印來。
既然有世家,也就是士族,當然就有與之相對的庶族。士族,也就是世家,有著以百年為單位的悠久傳統,把持著各種特權,瞧不起非世家的任何人。庶族,沒有那麼久的傳統,很少能沾到特別有利的權力,對權力非常渴望。庶族,更多的時候是與地主聯用的,即「庶族地主」,即,有錢,但是缺權。
王功曹已經下定決心,回去就辭職,讓池之連個管人事的都找不到!報復計劃都想好了,臉上也堆起了笑來,呲牙咧嘴地請池之去檔案室。
王功曹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池之已經呵斥葉文了:「百里不同俗,此事風俗也許與京中不同。咱們行京中禮,他行此地禮。」
事實證明,他還不夠被池氏夫婦暗算的資格,一夜安靜,第二天早上,他就被葉文給叫醒,接著交割。葉文神清氣爽地看著王功曹,他昨天為難王功曹,被鄭琰知道了,賞了兩貫錢。
祁耜恨恨一道:「區區宰相女,血脈既不貴,於國又無功,年剛及笄,先拜女侍中,後為國夫人。這些人這是要禍亂國家!」
祁高一字一頓地道:「讓功曹過去,做交割,別妄動。」
王功曹心頭大樂,就算池之會數學,想把這歷年老賬給算清楚,也得些時日。更妙的是……他沒人手!這世道識字率本就低,識字又數學好的就更少了,想找人手都很困難。
王功曹嚇了一跳:「我是本郡功曹,特來與府君交割。」
王功曹趕到府衙
和_圖_書的時候,門前圍觀群眾已經隱蔽了起來,不是不想看熱鬧,從京里來的人。衣飾是潮的,高頭大馬,美婢狡童,還有許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一品國夫人的車駕,還有池家許多美貌的歌舞伎,一箱一箱的新奇事物,連箱子八角的包銅都比鄢郡的氣派。懾于方才鐵甲護士的煞氣,沒人敢造前。好奇殺死貓,不敢圍觀,改為偷窺。
王功曹大小也算是個世家子,只要這家還沒衰敗得不成樣子,一般的經濟事務還是要通一些的。孔子說君子六藝是「禮、樂、射、御、書、數」,算數雖排在最末,卻還是要通的。這個時空沒有孔子,但是根據需要,類似的理論還是有的。
客觀規律不可逆轉,物競天則是自然規律,庶族想上進,此路不通,就必然尋求他途。比如一個有權,但是被世家限制的郡守。投靠他,幫他站住腳、取得政績,請他提攜,舉薦你入仕,順手也再多撈些經濟上的好處。
祁耕笑道:「就為這個?他能審出什麼來呢?就算門吏說了,又能奈我何?隱田隱戶?以前沒人干過嗎?結果如何?除此之外,我祁氏為一郡之望,積數百年之威德,民心樂往,他縱為郡守,也不能仗勢欺人吧?他還能做什麼呢?要我說,他若是個聰明人,就該早點認清了形勢,先把衙司缺員補齊了,再徵發民役把衙門給理起來的好。」
到了門前,先嚇了一跳,尼瑪!鐵甲護士看門!見他來,一個個理都沒理,等他下了馬要往裡走,人家拔刀攔住,白花花一片的佩刀反射著太陽光,這刀保養得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