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先別亂吃藥了，養一個月，再宣御醫來看，有六、七分了。」

鄭琰心說，我又不是送子觀音，你這麼殷切地看著我，實在是壓力略大啊。伸出手來：「我摸摸脈。」

母女倆乖乖領訓。鄭琰又說明了來意：「從昭仁殿里出來，皇后怪可憐的。」

顧皇後點頭道：「善哉斯言。」

虞國夫人嚇了一跳：「不要這麼說！你才二十歲！看韓國夫人，婚後五年方得一女，如今也是兒女繞膝。」

鄭琰略圓潤了些，頰上是豐潤的粉紅：「就是太好了，淘氣得厲害。」

鄭琰瞥了她一眼：「凡事就是這樣，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剩下的事兒就都好辦了。什麼要人家破人亡的話，再休要提起。」

顧皇后臉色一黯：「這一、二年總不很准，那一回，御醫都說是像了，還是空歡喜了兩場，如今還調理著。」

杜氏道：「天下誰人不辛苦？德妃不可憐嗎？聖人不辛苦嗎？各人修各人的緣法罷了。聖人對娘子還不夠嗎？德妃也是得有個人疼，只要她不出格子，你管她。有那功夫，不如看看長生在聖人身邊怎麼樣了，不如早些下帖子把笄禮的人賓客給請齊了。」

「我且問你，遇上這樣的事兒應當怎麼做？」

鄭琰沒好氣地道：「別把自己放在可憐的地兒就不可憐了。」

有虞國夫人在，話就不用顧皇后一個人說，虞國夫人就代言了顧皇后的難處。鄭琰道：「德妃？她小時候我見得多些，生得是不壞，如今想通了，卻是可人。」

顧皇後點點頭：「我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她過得不和圖書好，我總覺得有愧。見不到聖人，我又要難過了。」

顧皇后低頭道：「以前不把她當回事兒，乃是因為皇太后太會拖後腿，也是因為她年幼。她今年就十五了，放在外面也是個成人了。她品級又高，我……要是讓她生出皇子來。皇帝的生母、景宗生母，皆是追謚的德妃。當初，杞國公家死盯著必得德妃之位，打的什麼主意，當別人不知道嗎？」

「粗通而已。」

春華想了想，認真地道：「蔣昭他敢！」惡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車上，春華抱著鄭琰的胳膊：「阿娘，你說是娘子可憐還是德妃可憐？」

那是心理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了吧？

唯一讓虞國夫人擔心的就是蕭復禮對徐歡的態度雖然沒有變得更好，卻也沒有再變壞——彷彿真的把她當成了家庭中的一員。顧皇后並不很擔心，反而寬慰虞國夫人道：「眼下頂要緊的是把孩子生下來，不說咱們家，就是朝臣，誰肯看著杞國公家得勢呢？除非後宮只剩下德妃一個有兒子。」

虞國夫人不敢置信地道：「難道是——有了？」

顧皇后若有所悟。鄭琰心道，行，是個宮斗的材料。

鄭琰一點也不想介入後宮爭寵的把戲里，然而這件事情卻不能不管。徐歡是被大家聯手給坑的，雖然目的是遏制杞國公家與皇太后系的野心，結果由徐歡來承受是個不爭的事實。鄭琰沒有直接出手，也充當了一個縱容、聯合的角色。顧皇后完蛋，鄭琰不受影響，徐歡得勢，鄭琰就要掂量掂量。

春華撓撓窗玻璃：「她們和圖書怪沒意思的。」

「大長公主不是咱們家長輩么？」

「又不與你一姓。」

顧皇后自嘲地道：「皇室人丁興旺不假，只不過是中宮無子時居多呢。」

鄭琰縮頭，春華跟著縮，母女倆灰溜溜地跑掉了。

虞國夫人心如刀絞：「我……已在尋摸了。」

顧皇後母女連連點頭，很是客氣地把鄭琰給送出了門，自家關起門兒手足無措不提。

顧皇后羡慕地道：「再淘氣，也是很可愛的。」

虞國夫人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春華乖乖地應了，又說：「這不是阿娘想您了嗎？多好啊～」

虞國夫人閉目仰臉。顧皇后道：「有大長公主的面子在，邢國夫人說的該是實話了。也許這就是命，我只管，做好我的皇后就是。」

顧皇后看著自己的指甲：「也好。」

虞國夫人敲了敲扶手，還是插了句口：「娘子如今，別的都有的，就只差一個兒子了。」

鄭琰被「請」到了昭仁殿，一路上早分析了數種情況。顧皇後為什麼讓她進宮，似乎並不是那麼難猜。如今朝上無事，縱使有事，顧家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且用不著向人求援——就算救援，池家鄭家都有當家人頂著，不需要越過他們直接找到自己。

顧皇后反射性地扯出一抹笑來：「我想阿娘了。」

春華扭扭身子：「聽起來怪難受的。」

春華反應了一下，很快領悟了什麼是「制高點」，那啥，咱光做，不說。鄭琰看著女兒深思的臉，不由慶幸，沒給春華爭什麼皇后之位是對的。宮裡的事兒，就讓那些人去鬧騰吧。至於和圖書阿元，如果他對徐歡過份關注了，不止是自己，朝臣們都會「勸」的。

鄭琰道：「娘子一直對她好，德妃該有所覺才是。聖人，也應該是知道的吧？那就好下去，讓大家知道！你不是個迫害寵妃的皇后，還有何可擔憂的呢？男人，總希望自己家裡和睦的。其實咱們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你別犯忌諱，誰愛犯誰犯。」

虞國夫人道：「親母女，還要說這樣的話做什麼？承嘉殿，春風得意了吧？」

鄭琰點點頭：「我看像。不過且不要聲張，看看罷。」

顧皇後母女臉色都有些不好，鄭琰續道：「娘子是為她擔憂？」

虞國夫人長嘆一聲，望著顧皇后：「或許，請教一下韓國夫人？」

這麼一想，徐歡的阻力還真是蠻大的——朝臣們都不樂見杞國公家翻盤。

顧皇后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道：「阿娘，宮外有沒有什麼生子的秘方？」

虞國夫人一直在流淚，此時卻飛快地擦掉了，嚴肅地道：「不要說這種話，你要穩住啊！不要輕舉妄動。」

顧皇后道：「專為這個，哪裡方便？今天宣了，明天就該滿城風雨了。家裡要在外面尋醫問葯，我也給攔了。」

鄭琰沖她皺皺鼻子，池春華吐吐舌頭，杜氏拍案：「你們倆都還小嗎？尤其是春華，到了婆家，行止一定要仔細。你娘不會教，是她沒遇上婆婆，沒受過這挑剔，你是有婆婆的人，萬事不可太隨性了。」

杜氏道：「你不在家裡看孩子，跑娘家做什麼？哪有你這樣的？仔細帶壞了春華，」又對春華道，「出嫁了的閨女和*圖*書，沒事少往娘家跑，知道嗎？」

虞國夫人道：「天下多子之家多矣，就是皇室也是人丁興旺的，辦法太多，不知哪個合適。」

「小小姑娘，說這個做什麼？且看吧。你是想讓大長公主做正賓，還是要李相公夫人做正賓？」

到了昭仁殿，見顧皇后鵝黃短襖水色襦裙，清清爽爽地坐在那裡，鄭琰心道，倒還沉得住氣。兩廂見過，虞國夫人笑著起身：「有些日子不見了，家中小郎君可好？你恢復倒好。」

虞國夫人一口氣提不上來，卡住了。又聽顧皇后道：「這又豈是誰家多子誰家少子的事兒？皇太后兄弟八人，自己止得一女。景宗皇后源自夏氏，夏氏一族人丁又少了嗎？咱們家，我有兄弟五人，姑母出嫁亦非止一子。我總覺得，是不是自己的福氣不夠，做了皇后，就要折損點其他的福氣來補。」

鄭琰道：「誰讓落到那個份兒上了呢。她們哪一個拎出來問上一問，要不要做皇后？你猜她們是點頭還是搖頭？人不能犯糊塗，點頭前先想好了，做了皇后，能不能壓得住事兒？能不能攔著聖人納妃？有沒有輸了的打算，知不知道輸了要面對什麼。凡事啊，用心做到好的，也要準備好面對不好的。」

虞國夫人道：「我因慶林大長公主而登邢國夫人之門，再三詢問求拜何神，邢國夫人卻言，宮中祭祀當慎重，毋行巫蠱事。」

「只怕不易尋吧。」

虞國夫人眼淚嘩嘩地往下落：「遇上為難的事兒了吧？」顧皇后是個標準的大家女子，尋常不會把思念說出口來，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像個和_圖_書小大人兒似的，想娘的話，輕易是不會說的。

顧皇後用驚奇的語氣道：「我要動什麼呢？我是這宮中的娘子，從來都該是個賢良人。」

顧皇后一面伸出手來，一面道：「先生懂醫？」

估計是與近來宮中變動有關了。宮裡最大的變化就是，蕭復禮對徐歡的態度有了鬆動。無論是因為同情皇太后喪女，要給皇太后以安慰，還是覺得徐歡一個弱女子獨個兒在宮裡掙扎得辛苦，「德妃有寵」都是個不爭的事實。

「月事准嗎？」

鄭琰出了大正宮就直奔娘家，池春華正在杜氏面前賣萌，看到鄭琰來了，沖她眨了眨眼睛。

鄭琰驚悚地看了女兒一眼：「你氣性倒大，誰給你的膽子？誰說是女婿啦？要是你不幸做了娘子呢？」

凝神感受著指下的脈搏，鄭琰讓顧皇后又換一隻手，尺寸關，都摸過了，神色詭異地道：「御醫診過脈嗎？」

春華低聲道：「做好人唄，我又不傻，大家都知道我是好人，誰跟我不對付，誰就是壞人了，到時候我要怎麼著，可須怪不得我了。」

顧皇后道：「瞧您，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顧皇后心頭一動：「不知她，當初是用的什麼法子？」

春華鬱悶了一下，又抱著鄭琰的胳膊了：「阿娘，德妃真的要有寵了？」

春華笄禮之前，剛搬到熙山的時候，楚美人產下皇次子，而顧皇后終於確診有孕，整個翠微宮都很歡騰。鄭琰在翠微宮見到顧皇后，她的臉色也紅潤了，笑容也多了些，美人有子又如何？總越不過嫡庶大防。虞國夫人得蕭復禮之特旨，暫居宮中照料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