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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玉麒麟朝她走了一步，伸手擁著她。

金元寶震驚的問道：「什麼娘？」

隨即，玉氏坐在磨刀石前，袖子挽起，不緊不慢地磨刀。

「他現在啥都不知道，現在告訴他，會把他嚇壞的。讓他好好住上幾天，到時候看情形再說吧。對了，麟兒，你咋把他帶來的？你進金府了？」

「你說什麼？」金元寶一怔。

玉氏搖搖頭，放下小刀，又拿起一把闊背菜刀，寒光一閃。

玉麒麟把金元寶拖了過來，悲愴的吼道：「這是家裡唯一一隻下蛋的雞，過年都捨不得殺，就為了給你燉湯，娘忍心把它殺了！」

玉氏將熱氣騰騰的雞湯端到桌上放好，又朝金元寶那邊推了推，柔聲說道：「上午沒招待好……這個，快喝吧。」

震驚之下，金元寶鬆開玉氏，捂著自己的臉，定定地看著玉麒麟，眸中滿滿溢出怒意，聲音也沉了下來：「從小到大，只有一個人打過我，也只能一個人能打我，那就是我的母親！」

金元寶身子不禁一抖。

玉麒麟靠在他的肩頭，想了想，將從喜兒那裡得知的江曉萱的事情半真半假地摻在一起講述起來：「我娘在我出生不久的時候就去世了，在我三歲時，父親又取了正妻，繼母對我很不好，父親忙著政務，子女又多，根本想不起我這個女兒，只有奶娘和我相依為命，可沒想到繼母容不下奶娘，借口奶娘偷東西，把她趕出了府。」

金元寶聽言，正色道：「我的娘只有一位，她在金府。」

玉麒麟見她慌了，忙勸道：「娘，你別急，我是嫁了，可又是沒嫁，反正就是我替別人嫁了。」

玉氏連忙拉住玉麒麟：「別說了……」

一句「沒有她，就沒有金家，更沒有我！」像是一級重鎚砸碎了玉氏的心，她撫住胸口，渾身顫抖，慢慢閉上眼睛，眼淚卻是無法自已的流出。

金元寶懵懵懂懂的被她扯到後院，後院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雞毛，還有些許零星的雞血，旁邊是磨刀石和菜刀。

金元寶依然扭住玉氏不放，看向玉麒麟朗聲道：「這是家黑店！」

玉氏更驚：「你……你……你嫁給他了？」

金元寶抬頭，看和圖書了看她，嚴肅地問道：「回門你不去江府，竟然帶我來見你的奶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氏心裏又是一顫，身子又有些不穩，乾脆直接坐下來。

半晌后，她才輕輕道：「娘，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在你面前真真心心地叫你『娘』！」

「別……」玉氏心痛不已。

「我……」玉麒麟抬起紅通通的雙眼，看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好，這次我們就把奶娘帶回金府，好好孝順她。」

「我母親絕不會做錯事，以前不會，將來更不會！我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沒有她，就沒有金家，更沒有我！」金元寶聲音很輕，卻很穩，很認真。

玉氏聽言，連忙起身拉住金元寶：「孩子，千萬別生氣，都是我這做奶娘的不好，讓丫頭這麼不懂禮貌，我給你賠不是了……」

「為什麼要害我！」金元寶加大了幾分力度。

「我……」玉麒麟語結。

「娘～不這樣，怎麼能給你找來親兒子呢？娘，你就別擔心了，兒子回來了，啥事都好說。」玉麒麟笑著寬慰道。

金元寶一驚，連忙躲在牆后觀察。

玉麒麟無奈，憤然轉身快步奔出門。

玉氏強忍內心痛苦，哽咽道：「他是金府的大少爺，他是金夫人的兒子。」

玉麒麟點頭：「是啊，八抬大轎抬進去的。」

玉氏拭了拭臉上的淚水：「就因為這個，我更不能認，這會傷了他，也會傷了金夫人，更會毀了他的前程……我不能……我不能」

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玉氏的雙唇都顫抖起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是她的奶娘。」

「你咋能做這種事啊？」玉氏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霍」、「霍」、「霍」的磨刀聲，像是催命的音符，讓金元寶高懸的心越來越慌。

玉氏吃痛驚呼：「你幹什麼？」

金元寶咬牙問道：「為什麼要害我？」

玉麒麟衝到後院，站在籬笆旁，看著空落落的雞窩，心裏，也同樣是空落落的。

可是，漸漸的，玉麒麟哭聲越來越大，哭得身子都抽動起來。

金元寶聽言，明白了幾分，微微動容隨即問道：「她出府之後，為什麼不在江府附m.hetubook.com.com近住下，卻跑到了這窮鄉僻壤？」

玉氏搖搖頭：「本來是恨的……可是，你沒看見元寶那麼維護她？」玉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畢竟養了元寶二十多年。聽元寶說他們母子情深，想必是待他極好的……她能待他如己出……我也就知足了。」

「你跟我走！」玉麒麟還不待他反應，便將它拉著走進屋裡。

金元寶憤怒了，原來這麼久，這麼長時間吃的苦，就是為了來看這個女人？「你們兩個騙子！」

金元寶在屋前屋后逛著，查看情況。他緩緩走到後院，正瞥見玉氏手裡正拿著一把小刀，在手裡比劃著。

夜風輕輕的拂過茅屋，帶起茅草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鮮雞湯，涼了就不好喝了。」玉氏拿起碗，為他分出來一小碗，遞到他面前：「這是專為你做的，裏面加了好多料，你喝了好好睡一覺。」

「娘！」玉麒麟還想解釋，可玉氏卻依舊用那祈求的目光看著她。

「元寶……你真好……」玉麒麟垂下眼帘，眸中，映出窗外那一彎新月。

「我怕繼母找到她，繼續折磨她，才讓奶娘走遠一些。」玉麒麟抽噎著哭訴：「你不知道我繼母有多惡毒，小時候，別的姐妹吃山珍海味，繼母給我吃的是冷盤冷飯，別的姐妹穿綾羅綢緞，我穿的是姐妹們挑剩下的衣服。繼母重金請來宮裡的師傅，教導別的姐妹學琴棋書畫，學禮儀，卻借口讓我養病，從來不許我學！」

看到她梨花帶雨的笑顏，金元寶竟然有一瞬失神，隨即連忙回過神來，承諾道：「你都說了她在你心中是你唯一的親人，我是你夫君，當然願意和你一起孝順她了！」

金元寶見到她那兔子一般的眼睛，越發心疼了，連忙將她摟進懷裡，寬慰道：「別哭別哭，不想說就算了。」

這時，玉麒麟慌忙沖入：「住手！」

金元寶蹙眉等著，並沒有規勸的意思。

玉氏連忙緊追而出。

金元寶看了看玉氏，隨即一揮手指著雞湯問道：「還敢說沒害我？」

良久，看著玉麒麟的背影良久，玉氏才鼓起勇氣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和-圖-書：「讓他回去吧……」

「好好睡一覺？這覺睡下去還能醒嗎？」金元寶冷笑。

「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金元寶皺緊了眉頭，一雙黑眸灼灼的盯著玉氏。

消失了好久的月兒，又露出一絲細細彎彎的臉來，身旁伴著幾許星子，又隨著幾聲遠遠近近的蛙鳴，讓人的心，不由得漸漸靜了下來。

聽到這話，玉麒麟竟然覺得心微微顫抖了一下，牽扯出一種又酸又甜又有點疼的感覺來，這一次，她竟然沒有掙脫他的手。

玉氏看向玉麒麟，目光里是滿滿的哀求：「我是江府的奶娘，她從小到大，是我養大的。」

「不對！你家在建康，你娘怎麼會在這裏？」

「不光是進去了，我還嫁過去了呢！」

廚房中，一口大鍋正在燒著滾燙的熱水，蒸汽四溢。

金元寶見狀，心頭一驚，連忙轉身逃走，慌亂中一腳踢到一個缸，發出「喀拉」一聲脆響。

他正這麼想著，便看見玉麒麟鬆開那婦人，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

金元寶心頭一緊。

玉氏卻毫無察覺，只是憐愛的說道：「睡不醒多睡一會兒，也沒啥事。」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家姑娘本來就死活不願意嫁到金府，逃婚了！新娘子逃了，知道不？我這也算是幫人家一個忙。」

「娘！」玉麒麟愕然。

夕陽緩緩落下，夜幕降臨了。

金元寶最終坐不住，站起走過來，拉住玉麒麟，柔聲勸道：「別哭，到底怎麼回事？既然她是你的奶娘，怎麼不好好在江府，竟然住在這種荒郊山村？」

玉氏聽言，心底一震，連忙扶住桌子站穩身子。

看了看那雞湯，玉麒麟明白了幾分，「你怕這雞湯有毒是吧，那好，我喝給你看！」說罷，便端起碗來，一口將雞湯喝個乾乾淨淨。

於是，玉麒麟回屋時，便看見金元寶端坐在屋內的模樣，似乎等了很久。

聽到這原因，玉氏心裏舒服了一些，可還是擔心道：「麟兒，你膽子也太大了。如果他們知道了，你不是……」

「我都急死了，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就為了這一天啊。」

金元寶坐在窗口，看著後院那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心不由得緩緩軟了下和*圖*書來，自己，似乎真的有點過分了呢？畢竟，她費了那麼大的勁兒，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吧……

玉氏忙呵斥她：「別說了！」

「什麼？」玉麒麟驚訝得張大了嘴。

玉氏大驚：「啥？你……你說你嫁了？」

金元寶又靠近玉麒麟幾分，看著她的眼睛，「誰敢詆毀我母親，我這一輩子都饒不了她！」

「哼，你要是知道金夫人以前做過的錯事，我看你還會這麼說！」玉麒麟翻了個白眼。

「元寶，你罵我可以，你罵我娘我可絕不答應！」玉麒麟反斥：「金我的娘，也就是你的娘！」

玉麒麟見狀，一把拽過金元寶：「來，你跟我來！」

可金元寶又怎麼會應她，疾疾的快步往回走。

「那個女人生生搶走了你的兒子，你不恨她？」

金元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手輕輕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深深的看著她，嘆氣：「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吃苦了！」

玉麒麟猛然抬頭，破涕為笑：「你真願意和我一起孝順奶娘？」

玉氏震驚：「你說什麼啊？」

金元寶慌忙縮回來，端坐在桌旁，皺著眉看那碗雞湯。

玉麒麟愣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默默的將頭靠在玉氏的肩頭。

「娘？」金元寶愣住了。

玉麒麟指向玉氏，脫口而出：「娘會害你？娘怎麼會害你？金元寶，你真是天底下最沒心沒肺的人！」

金元寶心下清明了：「原來你這次回門要見的，是奶娘？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到這裏來？原來你一路上變著各種法子騙我瞞我，甚至不惜把我綁來，就是為了到這裏來見你的奶娘？」

「可是！娘，他是你的兒子啊！」

玉麒麟不語，低頭擦淚。

玉麒麟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自從奶娘離開江府，我就想著有一天如果我有能力了，一定要把她接到身邊照顧她。」

「沒想到你竟然吃過這麼多苦！」金元寶憐惜的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難怪你非要來看奶娘了！」

玉氏連忙緊張地對玉麒麟使眼色：「別……」

玉氏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在金元寶眼中，顯然都別有用意。金元寶耐不住性子了，騰的一下站起，出其不意的一下子扭住玉氏。和圖書

「她是我娘！」

玉氏停下手，看向聲音的源頭：「誰啊？」

「麻煩你看看清楚，誰是你的娘！」玉麒麟瞪著他吼道。

玉氏心房猛的一跳，腦海中迴響起二十年前，顧大娘趕她出門時說的話：夫人對你很寬厚，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馬上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你既已答應，就要做到，你該知道金府對出爾反爾之人會怎樣處置。

「不急，不急。」玉氏看了看水，繼續低頭切菜。

磨了一會兒，玉氏拿起刀，試試鋒刃，臉上顯出滿意的笑容。

玉氏放下闊背菜刀，又拿起一把長菜刀，用手試了試鋒刃自言自語：「有點鈍，殺起來怕不好使。」

金元寶看了一眼雞湯，鎮定地搖搖頭：「不忙，先放著。」

原來如此……金元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總覺得你不太像大家閨秀。」

說著說著玉麒麟想到了自己真實經歷，便抿著唇繼續哭訴：「最慘的是我生病的時候，繼母假裝不知道，就是不請大夫，還是奶娘用土偏方，一個人到山裡去挖了草藥熬給我吃，整夜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我才活了下來。」玉麒麟真實的想到玉氏對自己的好，動了真情，眼淚簌簌而下：「這些年，奶娘為了我，受盡了苦！如果沒有奶娘，我早就死了，奶娘在我心中就是我的親娘，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晚飯時分，整個茅舍里，都洋溢著濃濃的香香的雞湯味。

見他仍扭著娘親，玉麒麟氣急了，當即上前就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這是何必……玉麒麟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難受，但畢竟是娘親的願望。

金元寶愕然。

她忍著悲傷，緩緩說道：「我就是吃她的奶長大的，她是我最親最親的娘！」

「其實，自從二十年前孩子被抱走，我就從沒想過這輩子能再見到他。現在，你讓我看到了他，看到了活生生的兒子站在我面前，看到他過得好好的，看到他開心，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玉氏正在低頭專心的弄著菜，玉麒麟走來，問道：「娘，你剛才幹嗎不讓我說認親的事？」

玉麒麟慢慢的將目光從玉氏身上收回，看向他，沉重的點下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