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黃公子」聞著這個奴僕身上的汗臭味和腥臭味，眼中寒光能夠將大地冰封，從小到大，她是何等的驕傲，又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有意思，有意思，我一直以為，廣州是我呂家的囊中之物，沒想到先是飛來一頭惡鷹，在我地盤上搶食，你徐開山好似也有點手段，這世道，真是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不等狼公子開口，徐開山殺氣騰騰地道：「面子裡子都給你了，再想貪，那就開戰吧，水龍幫再厲害，你難道真敢打破我們樓船司衙門，只要你打不掉，我們就拖你，死死地釘住你！」

見這冰塊女還想說什麼，寇立果斷地將另一隻手點在了神藏穴附近，也就是胸部以上，肩部以下，進可攻，退可守。

女扮男裝都有了，那代父從軍還遠嗎？

「好啊，好啊，真當我水龍幫是婊子的后|庭，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不就是一條人命，我賠你十條！」狼公子快步上前，一把奪來軍弩，二話不說，「咚」的一聲悶響，釘在了寇立腳前的三尺。

只是到底未經世事、未經風浪啊，骨頭都軟了，薛家那位把他派到這裏來，估計也有磨鍊的意圖吧。

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穿越的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古代，說好的三從四德、大家閨秀呢，燕飛娘、林秀娥，還有眼前這位，一個個的不走尋常路。

「狼公子，船來了，是樓船司的剿匪船！」

雙方都有好處，只有他的損失，只要賊人知道她身份的高貴，就更不可能殺人滅口，或許不僅僅是轉危為安，還能英雄救美……

他相信，只要等到明天，賭船上發和*圖*書生的事，就會迅速傳遍整個廣州，乃至嶺南，到了那時，所有敵人都會意識到，原來一向百無禁忌的水龍幫，也會有低頭之時。

「還有這位公子，你最好也注意點，我只要我自己的命，那一位要誰的命，我可就不清楚了。」

尤其還是在這麼個重要的關口！

「而且水龍幫除了你這個狼公子，好像還有個汪船主吧？」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錢，我給你，命，我給你，人，你得給我放走。」薛守誠頓了頓，又轉頭道：「路子，我給你，上面，我幫你牽線，放人！」

而這個時候，寇立不能退，退一步，就是證明心虛，在這種高度危險的談判中，膽一虛，就要輸九成。

但狼公子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是屬於狼的直覺！

對方這一句話，堵死了自己的算計。

就憑這種蠢貨的智力，當年自家老爺子到底是怎麼敗給那位薛家家主的，難道就因為他老子跟他一樣蠢？

她寧願承受肉體上的痛苦，也不願意承擔半點精神上的半點侮辱。

「咚咚咚」箭簇跟人一樣，越來越近。

「樓船司剿滅海盜，致使有流賊逃竄到水龍幫船隻，這筆損失，我們來賠！」徐開山弔兒郎當的表情上，變得嚴肅而正經。

借口的作用，在某些關頭，可以勝過事實，而沒有借口，就會直面驚濤駭浪。

弩箭一根又一根，不斷地釘在寇立的腳前，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老爹當年被政敵所迫，流放到這蠻夷之地，或許其中就有薛家家主的影子，兩代人花了足足二十年，才打造了水龍幫這艘大船。

和圖書似是看出對方所想，徐開山拍了拍對方肩膀，認真道：「兩軍開戰，從來只有戰而後和，沒有和而後戰的做法，獻城門的事，以後不要做了，丟你們老薛家臉。」

貝齒咬斷了都沒用，在這一方面來說，女人天然擁有劣勢，除非是徹底不要臉。

狼公子的雙眼呈現出暴怒色彩，如果不是殘存的理智在提醒她，他真想一箭扎死對方。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既然協商了，剿誰，不剿誰，那就有說法了。

如今這薛家的下一代，也要毀了水龍幫嗎？

水龍幫在嶺南的勢力再強，跟朝廷的能量相比，那也不算什麼了，太平盛世中，誰造反，誰就是找死，無論是誰！

狼公子雙目微眯，沉默不語。

「朝廷以後再有剿滅海盜之事，廣州將軍會請當地商家出力協商，關於軍資購買、人力調配、贓物出售。」

若不是為了在狼公子面前隱藏身份，若不是自忖在水龍幫的船上，安全能夠得到保證，自己怎麼可能親身涉險，被小人所擒。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煩。

狼公子忽然笑了起來，在這麼緊張的關口，居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好似碰上了什麼特別好玩的事來。

雖然二人只是第一次見面，嚴格意義上說甚至都沒有仇怨。

錢算什麼，人又算什麼，只要水龍幫的招牌還在，天下三大船幫的招牌還在，該是他們的，誰也搶不走。

「放箭！」黃公子寒聲道，「我倒是要看看，賤民的命，到底是真的賤不賤？」

「戲就不必再演了吧，我若是你，就把樓頂上的那位神射手給撤了，他若和圖書是失手，死的未必是我。」寇立冷冷地道。

果然，視野範圍內，兩艘武裝十足的福船正從海平面上升起，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徐開山，頭頂上盤旋著一隻家養的鷹隼。

然後二話不說，彎腰縮背，果斷將黃公子擋在了對方的射程前。

一念至此，狼公子的眼神中，漸漸醞釀出濃郁的殺意，朝廷的門路不止一條，或許，也未必非要委曲求全走老路。

寇立看著端在四面八方的，足足幾十張勁弩，箭尖吃日光一照，閃爍著冷漠而粗糙的銅光，有的卻是碧油油的光澤，很顯然，淬了毒的更危險。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他不僅立了，而且還是站在兩堵危牆之間，任意一堵砸下來，他死得比誰都慘。

「我能看出來，雙方都是狠人，狠人是真的不在乎規矩的，那退的就只能是我們這種人，既然是退，那就是服軟認輸，而認輸的話，就要把對方的裡子和面子都照顧好。」

後面忽然傳來一陣嗤笑聲，這是從寇立的嘴中傳出，而薛守誠看到的，也不是「黃公子」感激，乃至愛慕的眼神，而是憤怒、氣惱、咬牙切齒。

看著薛守誠有些迷茫的神態，徐開山搖了搖頭，果然，太平盛世只能養出富貴閑人，當初他老子還在京城當差時，幾個少年玩伴中，論聰慧、才氣、心志，這位薛才子哪個不是翹楚。

而如今，他看到了另一雙類似的眼睛。

而這時，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來人正是聽出動靜，趕過來的水龍幫大小頭目，為首的正是滿臉陰沉的狼公子。

狼公子別的什麼也不幹，緊盯著對方的雙眼，和*圖*書很早就有人說過，他這雙眼睛，泛黃、陰冷、發凸、有狼性，將來不是出人頭地、大富大貴，便是身敗名裂，死無葬身。

「這裏輪不到你說話的份兒，想不想再涼快一點。」自從知道對方的性別以來，寇立便知道，這事是難善了。

見對方依舊魂不守舍，徐開山只能無奈地道：「放心，既然已經打和了，那一位黃公，不，黃姑娘就不會有事，對方可是個會把握時機的聰明人，聰明人，是不會幹蠢事的。」

但這是錢的問題嗎？！

狼公子抬了抬頭，樓船頂部的神箭手鬆了松弓弦，但方向依舊不改。

這句話一出，再想製造出什麼意外，就真的不能說是意外了。

一雙狼之眼，在機緣巧合之下，碰上了一對鷹之眸，狼和鷹，到底誰能翱翔九天，誰又能狩獵大地，就從這一場交鋒開始！

自己可是來擦屁股的，自己可是最吃虧的那個啊！

怎麼，難道自己做的不對嗎？

「別說傻話了，一條船，還有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寇立冷靜地道，只是手像鐵鉗子般捏住這「黃公子」的脖頸，身子更是緊貼在一起，打定了主意，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黃公子頓時明白了對方的隱藏用意，面色一白，她敢跟對方賭命，但她卻不敢跟對方賭他會不會這麼做。

「開山——」

徐開山充其量只是頭雛虎，但是眼前這位，可是真真正正地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水龍幫的招牌砸了一次還能撿起來，再砸一次，那還有用嗎？此時此刻，船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

「試試看，是我瞄得准，還是你躲得准，是和圖書你死，她死，還是一起死！」狼公子陰冷一笑，表情恢復到將銀針插入林三彪眼孔前的神態，這表示他已是處於暴怒的邊緣。

能在這囚犯拳師作亂的關口，調了近百人圍攻自己，更加證明這位公子，不，是這位女子的重要程度。

「我徐家兩座官面碼頭，供你們水龍幫卸貨。」

鷹的眼神，還真是讓人厭惡的敏銳。

冷漠、偏執、志向堅定，眼角微彎，尖銳，硌硬著世間規矩的尖銳，這種角色，要麼是攀上世間山巔，要麼，就是被滾滾濁世磨得粉身碎骨。

既然要擺明立場，投名狀總是需要的。

這不是雙方都想要的？

「我做錯了？」薛守誠自言自語，他提出的條件，要比徐開山優越得多，為什麼結局會不同。

「我一定會找出你的棲息之地，到時候，我要親手摺了你的翅膀，看你還怎麼飛！」狼公子最後深深地看了寇立一眼，彷彿要把他刻在心裏。

「把人放開，你承受不起這個代價！」一貫優雅自在的薛守誠，腦袋裡的那根弦已經接近於崩掉，如果眼光能殺人，對方早就被五馬分屍了。

兩個人的視線同時被一道人影擋住了，薛守誠面色發白，腦門上汗珠不斷滑落，雙手張開，再沒半點儒雅的氣質。

神話一旦打破，暗流洶湧，必然會引起驚濤駭浪。

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模樣，那神韻天光的鳳眼，如今怕是只剩一條縫了，這種儀態氣質的喪失，甚至不如捅她兩刀。

氣氛在劍拔弩張中達到了頂點！

狼公子眼光暴漲，果然，對方不僅看出了自己的安排，連自己剛剛的想法，也猜了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