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這些年,辛苦你了
第九十章 過去的已成過去
「我給你開點調理的——」
「噗……」周楠忍不住笑了,隨即又斂起笑容,翻過身面對牆壁,不想理他。
吵吵鬧鬧,就是半輩子過去了。
「我要不出來,你去要?」
「加油,沒事常回來看看。」
「課都不上?那在大學搞什麼?!」親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
「改天和你奶奶回老街那邊的時候,在老潘那兒買幾個泡泡糖,把裏面貼紙撕下來貼一下過過癮得了,紋什麼紋。」秦廣林瞅她一眼,「靜弄亂七八糟的,小心和你乾媽一樣沒人要。」
「……」
「從這一刻開始,你的先知失效了。」
兩個普通人,還有普普通通的未來。
「先來三百塊的……不對,怎麼感覺這麼彆扭?」
「我當然沒事,健健康康的,身體倍兒棒!」
又是一個柳絮飄飛的季節,街上行人穿著短袖T恤,行色匆匆。
「和我乾媽一樣怎麼了?……不對,什麼叫沒人要,我乾媽又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不想嫁。」
「關鍵不是沒拆嗎,上次看她已經鬆動了,明天估計可以收拾東西直接搬過來,你一會兒把那間房整理一下。」
鄰居的家事她不好多摻合,只是鄰里街坊八卦時多嘴說兩句。
什麼叫活著一半?——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只是按部就班地吃飯,睡覺,畫畫,賺錢。
「奶奶!」
「啊?」
肖宇睜著眼睛沒有睡意,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拿胳膊支起腦袋,透過微光看著旁邊的周楠。
「我就放一下,不動。」
「別,我剛吃飽,不能生氣。」
「你拿著魚竿教他寫?」
兩個老不羞,都五十多歲的人了……
「知道了。」
「哦,鄰居,那一家子挺不錯的,還別說,那孩子還是我看著他長大的,那小時候有時候考差了,被他媽打的那個哭呦……嘖嘖。」王嬸兒搖頭,真是,那個小屁孩兒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兒女雙全,時間過得還真快。
「老實待著啊,別回來讓我看到你手上多些亂七八糟的紋身。」
婦女點頭,又看了老頭一眼,轉身離開。
「看不見嗎?!」
肖宇端著碗吃得賊香,「這魚你不知道,掙得那叫個厲害,差點讓它脫鉤,幸好我技高一籌……」
「你笑個屁!」秦安雅瞪了他一眼,顛顛跑到秦廣林旁邊搖晃他胳膊,「哎呀,就是一個小小的,在手上紋一個溫柔的小蝴蝶。」
「剛剛好。」何妨眼裡泛著莫名的光彩,「差七歲,很合適。」
連抄作業的機會都沒有,老媽做自己老師,真是太難了。
「我當然在。」
秦廣林把她胳膊扒拉到一邊,起身出去翻冰箱。
「你老子借你條魚怎麼了,下次還你!」
時光從未停下腳步,當你覺得很慢的時候,它正匆匆流逝,只有偶然回首時,才感慨歲月如梭。
「行,那爸爸試試,能不能給你弄個弟弟出來。」
所有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未來是嶄新的未來。
這一年。
「明天去奶奶家……安雅,你記住,就抱著她胳膊撒嬌,讓她搬過來住,安易,奶奶要是不過來你就哭,記得啊,就靠你們姐弟倆了。」
……
把頭埋進秦廣林懷裡用力蹭兩下,她悶聲道:「他該死。」
老街終於還是準備拆遷了。
秦安雅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沒聽說過紋身還會……」
思量一下,秦廣林有點心動,不管年齡還是其他,再過兩年就真的不合適了,現在確實剛剛好。
差點半輛車就沒了。
「我……」
秦廣林像個領導一樣,背著手到處逛一圈兒,滿意點頭,惹得何妨白他一眼,「你過來教他。」
何妨拿著筷子叮囑二人,誓要把老太太弄過來。
餐桌上是條大魚。
小胖墩兒已經畢業四年,留著短短的鬍鬚,倒是又重新胖起來,有些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長眼睛!」
書房門一聲輕響,秦廣林警惕地合上筆記本回頭看過去。
「那要是再生個女兒呢?」
「好。」
秦廣林的破奧迪保養的挺好,還在依然開著,沒有換車的打算,慢慢停到北飛路,一家人從車上下來。
周楠念叨著,忽然話語一頓,狐疑道:「真是你釣的?」
從有了兒子之後,他不知道怎麼有了業餘興趣,也許是受到何妨影響,越來越喜歡在筆杆子上抓撓,一開始只是寫日記,記錄女兒和兒子的成長,後來不過癮,開始給未來的自己寫信——這當然不https://m•hetubook.com•com能給她們看見,何妨也不行,防賊似的加著鎖,只給自己看。
「……」
安雅狠狠瞪他一眼,這貨都搞不清他們姐弟倆才是統一戰線的。
「你怎麼樣?」
她就像三原色里的一種,帶著五彩斑斕的光,可以把生活調出各種不同的色彩。
肖宇穿著睡衣坐在床頭,拿著那根魚竿在打蠟,專註勁兒比工作什麼的認真多了。
「好。」
「是的,我成功了。」
秦廣林若無其事地揮揮手上單子,「就是有點缺鈣,等下去拿點鈣片。」
「滾,滾,別跟著我!」
「不嫁就不嫁。」
「給你三秒,我要看到你躺在那兒。」
「你倆嘀咕什麼呢?作業寫了沒?」周楠擦著手過來,皺眉問。
她不用望遠鏡看那裡的事,現在秦廣林還在身邊,就夠了。
肖宇那貨就沒要二胎,細想想還挺嚇人的。
「我帶我老婆去外面玩,有什麼不對嗎?」秦廣林問。
得給孩子做好榜樣。
秦廣林煩的不行,孩子長大了一點都不像小時候那樣老實,要升高中了還整天遊手好閒偷瞄她老子在書房幹什麼。
「我剛剛不是看了嗎,挺好的。」何妨又瞄一眼,「我老公真帥。」
「嗯……她。」王嬸兒用下巴指指剛從畫室走出來還在伸懶腰的小園。
秦安雅睜大了眼睛抬頭,小臉上帶著驚喜,「在哪裡?!」
「沒有姐姐,只有弟弟或者妹妹。」
吃完飯收拾桌子,趁周楠在廚房洗碗,肖宇被兒子拉到書房。
「剛剛看到小秦他們一家子,有兒有女的,看著真好……」
「哎呀,我來叫你吃飯的,吃完飯再背。」
「……」
「那個人……」老太太目光還在望著遠處欄杆外,「你去把他叫過來。」
「……」
「你先叫過來,這麼遠看不清。」
「小時候你奶奶他們管我,長大了你媽管我,現在一個人自由了,你個小兔崽子還想管我?!」
何妨臉色微紅,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
「爸,和你商量個事唄?」
這個家沒法待了!
「血糖有點低,其他沒什麼問題,你呢?」
「……」
……
周楠關了電視,打著哈欠到兒子房間門口看看,門縫裡已經沒有燈光,才趿拉趿拉回去卧室休息。
後記(完)
幾十年過去,往事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老朋友。」老太太回道。
「誰看得上你?」秦廣林瞥她一眼,「天天炸雞腿漢堡吃著還不鍛煉,還喜歡熬夜,早晚變成胖子,運動量還沒我這個老頭子大。」
給安雅要個弟弟或妹妹……好像確實不錯。
六月,何妨的肚子依然沒有動靜,秦廣林算了算日子,見何妨早早的洗好澡鑽進卧室,頓時有些木了。
「哦?」
秦廣林終於收起手機,拿起自己的大茶杯美滋滋地喝一口,「你準備怎麼反抗?」
「大白天的……」
他就是在這裏過了一輩子的,現在拆遷雖然高興,子孫都能住上新房子,但心裏總有點不舍。
陽光正好的四月,柳絮飄飛的街頭,當時一轉身,她就在身後不遠處,那是愛情的開始——好吧,又錯了,確切的說是我以為的愛情的開始。
「瑤瑤,你先去忙吧。」
萬幸不是喜歡釣魚,聽人說忽然喜歡釣魚是喪失性那個欲的標誌……雖然不是很懂,但能避免就避免吧。
嘀嘀……
「……你看我像是能要得出來嗎?」
「我修好了!」
「關燈,睡覺。」
她皺眉看看陽台方向,忽然臉上一紅,恨恨地又抱著衣服回去。
八歲的秦安易捧著碗點頭。
父子倆一起唉聲嘆氣,肖小宇瞅瞅老爹手裡那根凜風冴,嫌棄道:「你都快把它盤包漿了,乾脆給我得了——我保證,讓我拿這根去,以後冰箱里永遠不缺魚。」
不過那都不重要,遇到她之前,我想我只能是活著一半。
傍晚。
以後她上大學的時候如果去外地,還有嫁人的時候,他們兩口子會變成空巢老人,就算再生個女兒,也能晚幾年空巢。
秦廣林差點大笑出聲,自己正值壯年,就算頻繁一點也正常,怎麼可能和腎虛扯上關係……
她不認識這個人,只看出來是母親的朋友。
秦廣林一邊裝袋一邊憤憤不平,好像在醫生辦公室里猛點頭的不是他一樣。
「爸,你這是怎麼搞的?!」肖小宇又撓頭,光禿禿腦門上頭髮和_圖_書又少了幾根。
從小到大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一切都早已經熟悉無比,總比陌生環境住的舒坦。
「你們明明就是去玩!」
「這檢查一下才放心嘛,健健康康沒事就行。」
「馬上,馬上。」
五月,陽光漸燥。
「……」
「不合適吧……」
「去去,趕緊學習去,馬上升高三了,你玩個屁,等上了大學再說。」
「另一個呢?」他問。
「差不多差不多。」
「我知道,和你很像。」
「不行,再努力幾天。」
本以為是小瓶的,結果啪啪幾盒葯被甩出來,上面明晃晃的腎字看起來刺眼無比。
北飛路的街頭,牆上寫著許多大大的「拆」字,用紅油漆噴上去的,鮮紅無比。只是準備,還沒有開始拆,這條街便已經變得冷清。
拿著處方出門,秦廣林摸出手機跟何妨聯繫一下,抹身去另一處等她。
「嗯……你要是想要的話,就……就……」
聲音漸漸遠去,車上下來一個小伙抹抹額頭上的汗,看著他的背影差點沒哭出來。
「你以前打我是不是就跟我秦哥他們家學的?」胖墩兒坐在沙發上問。
看著女兒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去,秦廣林才從抽屜里摸出小鎖,把筆記本小心地鎖起來,然後放到書架最頂層。
「邊兒去!今兒我非得把這個魚釣了它!就用這根桿!」
「誰?」婦女轉頭望望,指著外面道:「那個……好像出現在這兒有一陣子了,您認識?」
從醫院出來,一家人一起到外面飯店吃飯,在家吃久了偶爾出來改善一下伙食,到天微微黑,吃完飯一起散散步,算是結束這個周末。
「安雅,你想不想要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老頭兒自從他媽走了以後,一天比一天暴躁,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被管的太狠,現在沒人管他,忽然間就放飛自我了。
小安雅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怎麼弄?弟弟在哪裡?」
只是這個性子一點也不隨何妨,大大咧咧的反而像她乾媽。
後記(1)
天天勤奮耕耘,沒理由兩個月過去何妨肚子都沒什麼動靜。
秦廣林把幾人的體檢單裝一塊兒收好,尋著藥房過去拿葯。
「抱我下去。」
「嘁。」
外面大街上,姓肖的老頭正罵罵咧咧地推著自行車走路。
「學畫畫。」王嬸兒滿不在乎道,在家畫畫也是工作。
天氣一天天回暖,到這時已經有些熱起來,秦廣林趁著周末,帶一家人到醫院做體檢——主要他們兩口子做體檢,順便給秦媽來個全身檢查。
「哦。」
搞笑!
肖宇僵住。
「哦。」
「那是,不然你能考上大學?高中都讀不上。」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時空旅者,只有他的老婆何妨。
何妨眼眶有些泛紅,扭頭看一眼下面遠處街頭的混亂,靜默片刻,朝秦廣林露出笑容。
見到肖宇還在搗鼓破魚竿,周楠躺進床裏面拿腳推了推他,催促著休息。
秦廣林愣住。
洛城某處療養院里,一個坐著輪椅的老太太靜靜看著某方,像是在思考什麼事。
「呵呵,老朋友……呵呵。」
「小胖現在做什麼工作的?」親戚問。
……
肖宇瞅外面一眼,「現在給你也是浪費,好好念書,要能考上洛城大學,我讓你媽給你買根波紋龍,別老惦記我這個。」
「當年我開車的時候……」
「咳……」
我得對過去的我說聲謝謝,未來的我,你記得也要……算了,娃兒又哭了,我得給他換尿布——」
肖小宇無奈,今天不讓他自己去河邊逛一圈,保准鬧騰得沒完了。
年輕人都在別的地方,或租房或買房,把老人接過去,等著拆遷款下來。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住戶還沒搬,有的是沒找到合適的房子,還有是固執的老人,想在這兒留到拆的那一天再搬走。
「媽,他是……」
「噗哈哈哈哈……」正為考高中努力學習的秦安易在一旁憋不住笑出聲。
「……」
「嗯嗯。」
然而那時的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回到家裡,王嬸兒一邊進廚房一邊和兒子念叨。
到午飯飄香時,何妨也已經把賴床的安雅揪起來洗漱乾淨,坐在飯桌前等著開飯。
十幾年過去,她眼角已經爬上皺紋,當初的馬尾也早已剪去,乾脆利落的短髮看上去更像一個中年婦女——不是像,四十多歲確實已經是中年婦女。
「……」
秦廣林溫和地一笑,「我也會很溫柔地打斷你的腿。m.hetubook.com.com」
潘叔是前年走的,老潘便利店在他走後,門口便換了一個人,五十多歲的潘哥和他父親一樣,搬著馬扎坐在那裡,守護這個家業,倒像是秦廣林小時候年輕的潘叔坐在那裡的樣子。
「挺……」
「沒什麼不對。」何妨笑著親他臉一口。
「……庸醫!我這麼壯,非得給我開點葯。」
時光荏苒。
「嗯?」他終於捨得抬頭看女兒一眼,「最好不要,會影響身高的。」
舊的時間線走到盡頭,何妨再也不能知曉未來。
肖小宇捧著碗,不言不語地默默吃飯。
「小秦?」作客的親戚好奇。
戴眼鏡的中年醫生對著檢查單瞧了半天,又讓秦廣林把手伸過去給他把把脈。
冰箱里是何妨前兩天備好的菜,塞得滿滿當當的,這個周末不用出門,秦廣林一邊琢磨著二胎的事一邊把菜拿出來洗乾淨切好。
「是啊,你們過來……」王嬸兒瞅瞅秦家的門,又朝遠處努努嘴示意,「還不肯去?」
肖宇摸摸鼻子,見兒子去摸自己魚竿,趕緊把它拿過來藏在背後,「找你媽要錢,買個新的,別老惦記我這根。」
「……」
「……好吧。」她失望了一瞬,隨即又開心起來,「那我要個弟弟!像小路一樣的弟弟!」
「我說的,她要是不給……我就拿私房錢給你買!」
「瑤瑤。」
秦廣林感受到她身體微微顫抖,輕聲安撫,「我們都沒事,你成功了。」
老太太沉默。
再過不久,這裏就會變成平地,然後起出來高樓。
造小人嘛,他還壯著呢。
他臉色更臭,啪嗒啪嗒甩著水去浴室,「什麼破玩意兒……釣個魚還能斷掉。」
都要入土了,過去過不去的,都已經過去,除了回憶,什麼也剩不下。
「我們給安雅要個弟弟吧。」
很奇怪的話,但確實是這樣,我們的愛情在初次見面的兩年後,就「早」已經存在了。
兩家是鄰居,關係又挺近,秦媽住在老房子里不想搬過去的事都挺清楚。
北飛路還是以前那副模樣,只是街頭的老頭老太太換了一批,該走的已經走了,新來的又頂上,只剩下寥寥幾個熟面孔。
「你到哪去?!」
「……」
秦廣林鼓鼓手臂,「我壯著呢醫生,你看我這,天天鍛煉。」
「你說的?」肖小宇對老爹的話表示懷疑,一根魚竿用了快十年還捨不得換……波紋龍?要不要得出來還兩說。
「您這都壞了……換一個行不行?」肖小宇抓著光禿禿的腦門有點抓狂,明明都斷了,這老頭非要拿膠帶纏兩圈繼續用。
「你先去吧。」
見何妨拿著單子出來,他隨口問道。
日暮餘暉灑在北飛路的街道上,胖墩兒穿著背心大褲衩,拿著蒲扇坐在家門口,背倚著門框,遙望遠方。
秦安雅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站在客廳里掛的那副畫旁,與畫上年輕時的何妨有六七分神似。
自從上次炫耀引來二叔拉著胖墩兒畫了半個月肖像畫以後,母子倆就約法三章,不能和人瞎吹牛。
向小園懵懵地眨眨眼,「媽,你們在說什麼?」
「咳!」胖墩兒在沙發上用力咳一聲。
秦廣林美滋滋回頭,「你也找個老公,讓他帶你去玩。」
「你看,都說了沒問題,還非要檢查一下。」秦媽對抽血很排斥,出來以後還不忘念叨秦廣林。
「它本來就是斷的啊……」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塵封在記憶里的過往,被一點一點述說出來,隨著柳絮一起飄搖。
肖宇在旁邊拱來拱去,反正就是不想睡,過上幾分鐘,隨著周楠咬著嘴唇一聲輕哼,他才舒了口氣。
「誒,誒誒!……媽的你會不會開車?!要不要勞資教你?!」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爸爸有辦法。」秦廣林朝何妨挑眉。
後來的我感謝曾經的自己,謝謝他那麼努力,那麼用功,讓25歲時的我有底氣拉住……好吧,是被她拉住手,然後告訴她:我會娶你。
肖老頭兒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心疼地看看魚竿和自行車,還好都沒壞。
後記(2)
「想啊!想啊!我想要個姐姐!」安雅使勁兒點頭,期待地看著秦廣林,恨不得立馬就冒出來個姐姐。
「您小心點兒!」
他瞅瞅門外,道:「這個……得先問過安雅吧?」
夜深。
天邊被夕陽染上血紅色,連綿成片的紅霞瑰麗無比。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只要活著就好——不,不是的,和_圖_書後來我才發現,世界是多彩的,比畫板還要斑斕。
「哼,我就偏不嫁。」
何妨扭頭看秦廣林一眼,繼續蹲在陽台擺弄自己的花。
街頭的風兒吹得正好,肖老頭兒一邊呸呸著飄到嘴裏的柳絮,一邊使勁蹬自己的破自行車。
「你們夠了!我就不,我就要天天在家當電燈泡!」
一個穿著療養院的護理服,乾乾淨淨,一個是簡單的黑色T恤,看上去有些髒兮兮的,像個拾荒老頭。
「那當然!」
「今天就把她接過去。」
「你還在。」
「一會兒問。」
「……」
「趕緊嫁了也好,嫁出去你紋個粑粑我都不管你,讓你老公管。」
「沒工作。」胖墩兒癱在沙發上回。
冰箱里還有一條。
「爸,你偷偷摸摸幹啥呢?」秦安雅像是發現什麼小秘密一樣,神秘兮兮地走過來。
「你說當初老街那兒拆了是不是就沒這麼麻煩了?」秦廣林洗完手回來坐下道。
「王嬸兒,買這麼多菜,家裡有客人啊?」
「媽,怎麼了?」
「行了行了,看釣個魚把你得瑟的,兒子也釣一條,也沒像你這樣吹……」
「好好好!謝謝醫生!」他猛點頭。
秦安雅氣惱的不行,放下狠話回房間,抱出衣服準備洗,打開洗衣機,裏面扔著兩口子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最上面是一件旗袍。
「……」
老潘便利店的招牌破破爛爛斜掛在對面,便利店早已經搬到別處,現在想要買點醬油挂面什麼的,還得走十幾分鐘路到遠處超市裡去。
「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虛……」
「我會把你腿打斷。」
「這都畢業好幾年了吧?!怎麼還沒工作?」
「要哪件?」何妨拉開衣櫃門回頭問他,卻見秦廣林狗狗祟祟地抱著枕頭正走到門口。
不過就是斷了一截兒,拿膠帶纏纏照樣用。
周楠瞄瞄父子倆,沒有再說話。
好像以前還想著,找個女朋友,談戀愛一起狂,結了婚一起扛……結果天不遂人願,一時衝動,讓他們戀愛都沒怎麼好好享受,直接就到了一起扛。
……
「嗯。」
王嬸兒招呼兩句,挎著菜籃子回自己家,其實在她看來,秦媽現在健健康康,天天和她們一起跳廣場舞挺好的,如果要搬過去,都沒幾個熟人,還不如留在這兒。
兩個人咬著牙把這個家撐起來,那段時光仔細想想好像還蠻不錯……
「沒什麼,快洗洗手臉,等吃飯。」
一個鬢角帶著花白的婦女從一旁過來,低頭詢問。
待得片刻,他把魚竿收好放在床頭,卧室燈滅,陷入黑漆漆一片,只有點點星光從窗外透進來。
……
簡直搞笑,當年用一根竹子綁條線他都能釣魚,這魚竿怎麼不行了?!
北飛路的歷史。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曾經教過兒子寫作業的秦廣林差點崩潰,一點都不像姐姐那麼聰明,要不是長得和他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他甚至懷疑在醫院里抱錯了。
「說。」秦廣林戴著眼鏡沒抬頭,拿著新買的手機研究。
「女兒就女兒啊。」
偏偏沒人能治。
姐妹倆搶著叫爸爸,想想還有點激動呢。
猝不及防。
安雅大學畢業的時候,秦廣林已經五十多歲,斑駁的白髮是時光留下的痕迹,何妨叫他去焗油染黑他也不去,理直氣壯地說要襯托她顯得年輕。
「那個……我覺得給安雅要弟弟那事兒要不就算了吧。」
「我能不能……紋個身?」
「哦,就看你的了。」
「好像是……」
「……」
「……」
「媽!」
「等我賺到錢,掌握財政大權……」
「已經八條了,你說攢夠十條的時候就把那根桿給我的。」肖小宇在本子上狠狠記一筆。
秦廣林聳聳肩,到陽台幫何妨鏟花盆裡的土,「過幾天我和你媽去外面外出取材,你在家好好待著,看好奶奶他們。」
王嬸兒對這點還是很得意的,現在兒子在家畫畫,和以前秦廣林差不多,那是畫家,搞藝術。
還能這麼算的?
「肯定能還你,這次運氣不好,運氣不好……」
肖小宇無奈,「好好好,你修好了。」
然後這一扛,就是十幾年。
秦廣林老神在在地坐到主位上,拿小指挖挖耳朵,還沒拿筷子就見何妨直勾勾盯著他,無奈,只好起身去洗手。
「……」
「抱我。」
就像多年前那個路邊,年輕的秦廣林抱著年輕的何妨一樣。
「哈哈哈哈哈姐你別反抗了,趕緊找個人嫁了。」秦安易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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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腎虛。」醫生推了推眼鏡。
一身濕透的老頭兒臭著臉回家。
肖老頭兒拿著破魚竿揮舞兩下驅趕他,腿腳利索地一抬腳就跨上自行車,朝河邊蹬過去。
他在床上翻兩個身,磨磨蹭蹭地摟住周楠,試圖搞事。
「嗯,他該死。」
「我的青春25歲才開始。
「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我們倆賺得多。」
「鈣片?」何妨挑眉斜視他。
咯吱!
親戚誇張地驚嘆一句,朝王嬸兒道:「找不到嗎?大學學什麼的,要不我看能不能給他介紹一個,好歹算有點收入。」
「誒?技術怎麼樣?」
秦廣林把最後一道菜盛出來坐好,跟何妨對視一眼,輕咳一聲開口。
「你啊……」她想說什麼,卻卡在喉嚨里,只是與他對視著,過片刻道:「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一家四口慢悠悠吃完飯,秦安雅抱著書到陽台小聲背單詞,為上高中做準備,秦安易被何妨監督著,不情不願地掏出來自己的小學課本,趴桌子上寫作業。
「哎呀,很困……」
「是嗎?」老太太低頭看看身上,搖頭道:「都什麼年紀了,還好不好看……這是瑤瑤。」她轉頭介紹道。
「去去去,英語背完了嗎?考不上一中小心你媽發飆!」
洛河還是那個洛河,洛城還是那個洛城,幾十年不過彈指一瞬,城中已經物是人非。
「呃……那個……」秦廣林用手指指客房,一臉嚴肅,「吾好夢中殺人……」
「……」
秦廣林把女兒的望遠鏡掛在脖子上,彎腰抄起何妨,用公主抱把她撈起來,朝樓梯那邊走過去。
兩人隨便交流一下,一起去秦媽全面檢查那邊等她出來。
肖宇信誓旦旦地保證。
……
「磨嘰這麼半天,你躲裏面生孩子呢?」何妨監督著姐弟倆洗完手——要監督的其實只有秦安易一個人,回頭都坐下了秦廣林才磨磨蹭蹭從書房出來。
秦安雅氣得跺腳,「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象棋釣魚什麼的,別的老頭愛玩的東西他都不喜歡,除了寫日記還有給自己寫信外,就是拎著何妨幫他泡好的一大杯茶,到小區下面閑逛。
療養院的院子里,老頭蹲在輪椅旁和老太太一起曬著太陽,說起往事。
「你說的不動,動一下少一塊零花錢。」
他狠狠踢車頭兩腳,結果讓自己疼得齜牙咧嘴,罵罵咧咧地扶起自行車騎上去。
「媽!你看我爸!」
「挺……挺一般的。」王嬸兒止住誇耀的語氣,撇嘴道:「天天逃課上網,和人打籃球,課都沒怎麼上。」
其實愛情早在兩年後就已經存在了。
回頭看一眼天颱風光,秦廣林露出一絲釋懷的笑,抱著何妨從樓梯上走下去。
佝僂著背的老頭被婦女引過來,站在輪椅前,兩個人互相打量對方。
「我找個有錢的老公!」
到拐角處,一輛小轎車慢慢轉向,拱著他的自行車往一側倒去。
那是真正的光。
「我近視,看不清。」老太太才不摻合,看著電視咯咯笑,露出漏風的門牙。
檢查結果出來,同樣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低血壓,體質問題,秦媽年輕時就這樣,按醫生說的多跳跳廣場舞鍛煉一下就好,連葯都不用吃。
「正寫呢,我在教他寫。」肖宇應聲。
「那我先做飯去……你鬆開我,大白天的也不害臊,去去。」
有面兒。
秦廣林用望遠鏡看了片刻,拿下來遞給何妨,何妨搖搖頭,伸手環住秦廣林的腰慢慢收緊,像是確認他還在身邊,用頭抵住他的側身深吸口氣。
斜陽西照。
必須找個人嫁了!
「有點像piao……啊!別擰,你自己說的。」
下樓回到家裡,安雅還沒有起床,秦廣林把何妨放到床上,正準備去喊女兒起來,卻沒想到被何妨拉住胳膊,隨後環住他脖子。
忽然,老太太笑了。
……
「……」
「嗯,再給他們生個妹妹,以毒攻毒。」
老頭忍不住笑起來,搖著頭笑,笑著笑著開始咳起來,蹲下身子緩了緩,依然笑著,「是啊,老朋友。」
「挺好的。」老頭咧嘴,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雖然腰背有些佝僂,但高大的身材也足以讓他低頭俯視著輪椅上的人,「你還是穿紅衣服好看。」
他眯眼想著,自己這也算見證歷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