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車輪戰對文抄公
他翻出亭子,撿起地上從樹上落下的海棠殘枝,把半枚銅錢拋了出來。
李世民趕緊站到李玄霸身邊:「來!」
十分碰巧的是,李世民在亭子旁題了字的巨石旁,看到了半枚銅錢露在泥中。
他裝模作樣一邊思索,一邊往前走。
雖然他們現在臉面已經很不好看。
一些鄭家小郎本來被壓制了,面子上就過不去,見有人撐腰,紛紛贊同:「就是就是。」
李玄霸笑了。這不巧了嗎?
鄭大郎聽了這攻擂守擂的規矩,就知道這兩個六歲孩童只是在規則上欺負人。
竇氏臉上緊張的神色消融,化作了一汪春|水般的溫柔笑容。
李世民道:「我們先辱?是誰把我和阿玄帶到這裏考校?是誰連自我介紹都沒有就先說比一比?是誰十幾個人不停地來與我二人爭鬥,連我喝的水還是阿玄親自去燒的?是誰小的輸了找來大的,連已經及冠的人都找來了?」
「伯婆何不帶國公夫人賞花游湖?」鄭大郎強硬道,「此處有我接待。內婦不該在外男處久待。」
李世民皺眉:「你這是何意?因贏不了我,就要找我弟弟麻煩?」
當李世民吐出最後一個字,李玄霸把水杯遞到李世民嘴邊,李世民咕嚕咕嚕一飲而盡,聲音嘶啞道:「繼續!」
《易經》的前後連續性很高。鄭家這四個兄弟和弟弟們不一樣,不是靠死記硬背,所以他們能輕鬆地記起上下文。
萬籟俱靜,只餘風吹海棠,紅花簌簌。
既然三郎敢比,她就相信三郎!
就算他們寫詩的本事還不到位,也能聽出詩歌的好壞。
「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唯餘一朵在,明日定隨風。」
竇氏不解地來回打量鄭家大郎,和在鄭家大郎面前唯唯諾諾的眾女眷。
或許死記硬背些文字不算什麼,但他們連死記硬背文字都輸了啊,還是十幾個人輪番車輪戰,把人的聲音都背啞了。
那些把戲人肯定不是有什麼真本事,不過是提前訓練了一些暗號而已。
但他決定回去和長輩說一說。唐國公府的規矩實在是不好,一女眷居然出現在外男面前,臉上沒有絲毫遮掩。自己都已經出言提醒,讓她離開,她居然還不肯走。
鄭大郎這樣說后,因李世民搶著背完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整本《易經》,心裏正窩火的鄭四郎立刻應和:「只背些文字,算什麼本事?」
「只背些文字確實算不上什麼本事,可你的弟弟們都輸給了我家二郎三郎,豈不是說他們更沒本事。」竇氏走到李二郎和李三郎面前,心疼地摸了摸李二郎的臉,出言譏諷,「你一個已經及冠的人,和兩個不到七歲孩童斗詩,無論輸贏,不都很丟臉嗎?」
鄭家十幾個小郎這才像是意識到對方只有兩人,兩人都還不到七歲似的,心中略有些尷尬了。
竇氏用手帕捂住嘴,很努力地抑制住笑出聲的衝動。
「阿玄!這裡有枚破舊的開皇銅錢,你能以這枚銅錢作詩?」李世民洋洋得意。看看我這運氣!
你來我往幾回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對視一眼,李玄霸笑著換了一本書。
李世民挺起胸膛,準備聽從指揮。
李世民倔強搖頭:「娘,正玩在興頭上,繼續玩下去,咳咳……」
鄭家眾人一愣。
他們做的準備除了通讀四書五經,好讓作弊變得更容易之外,還通背了《易經》。
李世民臉上的憤怒平靜。他先對李玄霸豎起大拇指,然後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
這場比試其實在鄭家小郎先輸了幾人後,也可以及時停下,握手言和。
不敢想不敢想,趕緊忘掉!
什麼叫我的後人都快亡國了?晚唐又是什麼?阿玄你不要胡說,哥哥被嚇到了!
那群鄭家子弟居然連個自我介紹都沒有,各自在一旁玩了起來,只鄭五郎和鄭十二郎一唱一和要考校他們。
名門大族延續東漢的習慣,治經時都會主修一門,稱「師傳」或「家傳」。鄭家這四個兄弟主修的都是《易經》。
李世民嘲諷道:「你們十幾個人文斗我和阿玄兩人,中途我和阿玄多次喊停你們都不肯。我身體如此強壯都有些撐不住,阿玄身體弱,豈不是被你們生生斗暈過去?你一個及冠的成年人逼迫剛上蒙學的幼童,還很理直氣壯了?」
鄭大郎臉色大變,雙手攥緊。
李世民指著海棠花樹道:「阿玄,吟海棠紅花!」
李世民背著手,搖頭晃腦,開口便背。
李世民和李玄霸無論在京中哪戶貴族https://m.hetubook.com.com人家做客,也從未受過如此輕慢對待。
就算是尋常人家,主人也該先向客人自我介紹,然後認真接待吧?
李玄霸:【晚唐詩人陳知玄五歲所作。啊,那時候二哥你的後人都快亡國了。】
兩人身體交錯。
十幾個人對兩個人,打了小的還來了大的,李世民的嗓子都啞了。
但無論是一開始的繞路,還是後面竇氏送佛牌時鄭家子弟冷淡的眼神,都讓他們心頭窩火。
但也有幾個鄭家小郎覺得此事不能如此說。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國公夫人真是說笑了,這一看就是弟弟們正在玩耍。文人之間文斗,怎麼能叫欺負?」鄭大郎開口,沒憋住心頭的火氣。
最先出場的自然是鄭四郎。
別說李世民,就是從史書中看過無數次世家子弟倨傲記載的李玄霸,心頭的小火苗都不斷往上躥。
他摸著喉嚨,有些疼了。
他可還記得鄭家是要和唐國公府結親,而不是結仇的!
他還是第一次在說話時,被一婦道人家搶白。若是家裡人,他已經出言嘲諷了。但家裡人要和唐國公府結親,他不好得罪對方女眷。
竇氏這時候模糊地意識到,鄭氏的家風,或許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美好。
難道有過人記憶力的只有李二郎?或者李二郎和李三郎有什麼作弊的方式,但只能讓李三郎來背書?
竇氏深吸一口氣,道:「二郎,三郎,娘乏了,我們回家。」
李玄霸再次對鄭大郎偏著頭,道:「怎麼,還不信?再來!」
「我不與婦人爭辯。」鄭大郎冷冷道,「李三郎,你若友悌,理應替兄文斗。還是說,你們兄弟二人,只有兄長有些本事?」
長兄……能行嗎?
李世民先十分興奮,而後滿臉幽怨。
只鄭玄毅悄悄離開了人群,貓著腰藉著一棵棵海棠樹的遮擋,去找父親搬救兵。
雖然他可以應付一下,然後強行宣告勝利。但唐國公府的人只要把兩人所作《詠鵝》傳出去,他的臉可就丟大了。
圍觀的眾人,居然生生等了李世民半個小時!
鄭大郎冷哼一聲,隨意指向湖中白鵝。
鄭大郎沉著臉說不用,然後取來《易經》,www.hetubook.com.com要與兩個頑童斗一斗。
李玄霸道:【二哥,信我。你忘記我能看到後世之事?我不會作詩,我可以背別人的詩。】
李玄霸沒有看來人,嗤笑一聲,道:「半輪殘日掩齋埃,依稀旬有開皇巡。想見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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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和李玄霸本也不是奔著打鄭家的臉而來。
竇氏見鄭大郎居然如此無禮,不由一愣。
李玄霸:【指海棠花。】
他家阿玄其實還真是過目不忘,但若背書過多,極其耗費精力。若不是阿玄身體差,哪用自己當著應聲的人?
一步,兩步,三步……這次是五步。
這兩個頑童肯定是有備而來,專門背誦了一整本書,就等著坑人!
李玄霸回頭,偏著腦袋道:「我給鄭兄選的題也是『詠鵝』。鄭兄,請吧。」
那也不應該啊。
一步,兩步,三步……五步!
這四位已經拜得名師的少年郎臉氣得通紅。
他們的補丁是,自己這十幾人每個人選的書不重複,所以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對戰他們的時候,所選的書也不能重複。
李玄霸在眾目睽睽之下邁開小短腿。
李世民有些發愁。我去哪給你找破銅……哎?還真有!
這攻擂還沒有攻下來,怎麼能攻守易型?這不是說書先生口中的「先讓你三招」嗎?
竇氏等女眷趕來的時候,第二場擂台賽已經開始。
鄭大郎敏銳地察覺了事情的違和處。
李玄霸嗤笑:「是你提的,怎麼,你倒是沒自信了?」
兩人來鄭家前,已經提前得知鄭家此輩主修的是《易經》。
是鄭大郎非常出色嗎?
這些女眷還都是長輩,她們卻對一個剛及冠的晚輩如此弱勢。
【哥,這是一個叫駱賓王的神童,七歲的詩歌。我記得他應該比我們小二三十歲。】
李世民和李玄霸假惺惺地詢問鄭家的大郎、二郎、三郎、四郎要不要換一下攻守。
李世民回頭。
鄭大郎問道:「李二郎,你的嗓子既然不舒服,為何不和李三郎換一換?」
這期間,連崔老夫人都沒有想起讓下人端來坐具讓她們坐下休息!
鄭大郎的臉漲紅一片。詠鵝他當然能詠,但沒有事先斟酌,他還真沒辦法吟出更好的詩句。
這首詩歌有趣!小二三十歲?到時候和阿玄hetubook.com.com一起去看看那神童長什麼模樣!
李玄霸吟完詩后,眾人俱靜。
李二郎嗓子都啞了,為何李三郎仍舊讓李二郎背書,自己袖手旁觀?
「我也想聽聽賢侄能否再做一首佳作。」一個中年男聲從眾人背後響起。
但鄭家小郎顯然很有脾氣,愣是要用車輪戰,還臨時打了補丁。
這兩兄弟怎麼回事?什麼叫逼我們換書?因為你們能通背《易經》,就能贏了嗎?
就算被丈夫罵,她也不能再讓孩子繼續被欺負了。二郎聲音都沙啞了!
她更沒想到的是,崔老夫人被鄭大郎這麼一說,還真來拉她的手,勸說道:「大郎說得有理,他們讀書人文斗,正玩到興頭上,我們去他處玩。」
李玄霸嘆氣,正想答應,被李世民攔在身後。
因為輸的是他們!丟臉的是他們!怎麼還像是他們在欺負人似的!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竇氏紅著眼眶道,「十幾個人欺負我家二郎和三郎兩個不到七歲的孩童?!」
他家弟弟,背文章背詩歌都是沒問題的。但這二人卻一開始不把規矩說明白,待比賽開始之後,才告訴他們不是從某個章節或者某篇文章截取背誦,而是連整本書的文章、詩歌順序都得背下。
李玄霸慢悠悠地翻動書頁,只在每篇開頭給二哥提示一下。
鄭大郎咬牙道:「不必了,我……」
「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
現在是李二郎和李三郎把鄭家同輩所有人的面子踩在腳下,如果他不能勝出,豈不是整個鄭家同輩全部成了李二郎和李三郎揚名的踏腳石?!
李玄霸:【拿一枚銅錢出來,最好是破的。】
就這樣他們還能忍。等到了這處亭子他們就忍不了。
鄭大郎想起他在市井看到的把戲人。有把戲人會「雙簧」「腹語」,還能猜出同伴手中的圖畫模樣。
家中小娘子嫁給這樣的人家,真是可憐。
顯然,鄭家此輩排行前四的堂兄弟前來救場時,請援軍的人並沒有說的太清楚。
李世民眼睛一亮。
不過尷尬之餘,他們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不過他為防李世民和李玄霸真的是過目不忘的神童,便道:「已經背了這麼久的書,死記硬背也算不得什麼學問。不如作一二詩歌,這才算是文斗的雅緻。」
但長幼有序,鄭大和圖書郎替他們出頭,他們也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把脖子一縮。
李世民的記憶力本就非常驚人,雖說還不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但看個幾遍就能記得七七八八。
鄭大郎皺眉:「你還真有自信?」
鄭大郎皺眉,不悅地看著竇氏。
看看鄭家的小郎們做了什麼?這亭子的瓜果客人還沒開始吃,他們倒是自己抓起來啃了。
李玄霸忍笑:「好。哥,『初九,潛龍,勿用』,一口氣背完吧。」
鄭大郎不被李世民的「歪理」動搖,平靜道:「我的弟弟們的玉佩可還在你手中,明明是你們先辱我鄭家,現在倒是用起你們是幼童的借口了?」
李世民壞笑道:「我們最初問的也不是《易》,已經換了好幾本書了。兄長大概是已經把《易》已經通背,那再問下去也沒意思。阿玄,我們逼他換書!」
李玄霸向前一步,李世民退後一步。
《易經》全文有六千七百字,一口氣背完需要近半小時的時間。
李玄霸瞥了鄭大郎一眼:「你隨意指一事物,我十步之內成詩。我隨意指一事物,你十步之內成詩。比完這場,雙方偃旗息鼓,鄭兄你看可好?」
鄭大郎正在思索,要如何找台階下時,李玄霸笑道:「看來鄭兄認為我如此迅速地吟出一首不錯的詩,說不定是長輩所寫,我正好記著。二哥,你隨意指向些事物,我重新來。」
「這樣吧,把今日之事傳出去,讓人看看是我們唐國公府無理,還是你們滎陽鄭氏無理?」李玄霸聽著二哥的聲音,聲音也多了几絲火氣,「比背誦比不贏了,還要換成作詩,你丟不丟臉?行,我比。」
鄭四郎警惕:「不問《易》了?」
以鄭四郎的年齡,就已經有些欺負人了。若是及冠的鄭大郎非被逼下場,鄭家就算贏了,臉面上也不好看。
竇氏的指甲摳緊了手心,強忍住帶著孩子轉頭就走的衝動。
如果鄭家人和和氣氣,直接和李世民、李玄霸一起討論《易經》或者其他儒家經典,他們也會客客氣氣。
見李世民如此劇烈的情緒反應,鄭大郎自以為得計。
鄭家四個郎君都比李世民和李玄霸年長十歲以上,鄭家大郎甚至都已經及冠,還被兩個六歲孩童讓三招,這說出去還做不做人了?
鄭家眾小郎望向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