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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嗣昌怔怔地看著朱恭枵離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楊嗣昌卻依舊看著那個方向發獃，謝三賓上前來欲攀談兩句，楊嗣昌卻沒有一點反應，謝三賓只能自顧自地告辭離開。

那三個匪諜被兵卒押走，朝廷對於匪諜一貫都是直接處死，他們顯然也知道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卻沒有一人哭鬧求饒，就這麼平靜地離開了。

「真跑了！連夜跑了！」謝三賓滿臉焦急：「楊閣老，不信您自己去王府看看，周王和家眷早就跑沒影了，王府里只剩些內侍奴僕什麼的，在哄搶王府的物件。」

話音未落，一名親兵急匆匆跑了進來：「緊急軍情！楊閣老、謝巡撫，傅巡撫大軍潰敗，潰兵正往開封而來！」

「周王殿下逃得匆忙，連王府內的物件首飾都沒帶多少……」謝三賓怒氣沖沖地說道：「周王殿下是從南門出去的，守門官是開封本地人，領過周王殿下的賞，又不敢違抗王令，於是httｐs://www•hetuboｏｋ.ｃｏｍ•cｏm便放他們出城了，據王府內的內侍說，周王殿下昨夜審問之後，就派人去黃河邊包了幾艘船，只攜帶了家眷和一些會票、金銀，準備乘船逃去南京。」

「罷了，讓周王殿下走吧，咱們拿了周王殿下二十余萬兩白銀，哪還好意思讓殿下和咱們一起送死？」楊嗣昌苦笑著搖了搖頭，扔下手中的碎瓷：「再者說，追回來又能如何呢？都鬧成這樣了，周王殿下逃跑之事還能瞞得住？你能追回一個周王，能追回滿城的官紳兵將嗎？人心……已經散了！」

「不，守不住的……」朱恭枵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朝著堂外走去：「若來攻的是流寇、是東虜，開封都能堅守，可若是武鄉賊……開封人心，已不在皇明矣！」

謝三賓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吐了口濁氣，問道：「如今要是追，應該還能追得上，下官立馬去安排水m•h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ｏm師去追！」

「所以本王從來不在乎金銀，只要能用金銀成事，本王都可以拿銀子去砸！」朱恭枵捏著指頭盤算起來：「天啟年間，為助遼事，本王前前後後給了幾十萬兩銀子，崇禎五年，武鄉賊和流寇圍開封，本王光賞銀就給了三十余萬兩，此番楊閣老要剿滅武鄉賊，向本王討賞，本王可有一絲猶豫？一口氣給了你二十余萬兩白銀。」

楊嗣昌沉默無言，撿起地上的一片碎瓷，面色有些扭曲，周王在開封有巨大的號召力，說是開封官紳兵將的風向標也不為過，他這一跑，開封官紳必然也會跟著大批大批地逃跑，官紳逃跑如潮，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會跟著大批逃跑，開封守軍也必然軍心大亂，這開封城亂成一團，自此便徹底沒有據守的希望了。

天蒙蒙亮時，楊嗣昌才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去城牆上轉一會兒，剛剛洗漱出府，謝三賓卻忽然策馬而來，hetubook.com.com滿臉怒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中卻滿是驚慌：「楊閣老，不好了！周王殿下跑了！」

「周王跑了？怎麼可能？」楊嗣昌完全不敢相信，朱恭枵性格剛毅，此事世人公認，楊嗣昌連孫傳庭、盧象升逃跑都可以懷疑，可朱恭枵棄藩封而逃，楊嗣昌只覺得謝三賓是患了癔症。

楊嗣昌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趕忙讓人備馬往王府而去，匆匆進了王府，只見得王府里凌亂不堪，到處是碎瓷亂瓦，王府先遭內侍奴僕的洗劫，謝三賓調了一隊兵馬來控制局面，結果那隊兵馬也忍不住在王府中放手搶了一把，留給楊嗣昌的，便是一座連花園假山都被推倒的殘破王府。

過了好一陣，朱恭枵才長長嘆了口氣，打破了這份死寂：「天啟年間，本王出銀十萬兩以助遼事，結果遼東一潰千里，瀋陽丟了、廣寧丟了，若不是寧遠一勝，沒準東虜的刀鋒已經抵在山海關了。」

楊嗣昌又在大堂中坐了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m.com一陣，一言不發地走向自己的值房，入了房便直奔案桌后，提筆沾墨準備繼續寫著書信，卻忽然想不起自己要寫些什麼，心中一陣無名火起，將手中毛筆扔在地上，又將那信紙撕碎，癱在椅子上，就這麼枯坐到天明。

楊嗣昌眉間一皺，心底的不安感又翻湧了上來，朝朱恭枵行了一禮，捧了一句：「周王殿下豪爽、一心為國，此事天下皆知……」

「豪爽……」朱恭枵哼了一聲，打斷了楊嗣昌的吹捧，搖了搖頭：「和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什麼關係，不過是本王比其他那些藩王看得清楚些，這大明要是垮了，我等藩王何去何從？能討個如杞如宋的下場，都算太祖保佑了。」

「此戰，已註定是一敗塗地了，只能想法子怎樣輸得好看些……」楊嗣昌苦笑道：「讓傅巡撫往京師退，萬不可讓武鄉賊窺伺京師，咱們放棄開封南下，去與……」

謝三賓沉默一陣，問道：「如此，這開封城就不可能守住了，www.hetubook.com.com楊閣老，咱們該如何行事？」

朱恭枵也沒有逼問他的意思，點點頭，朝著那三個匪諜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問道：「楊閣老，你說，如今的開封還能守得住嗎？」

朱恭枵、楊嗣昌、謝三賓都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一旁的內侍也不敢說話，堂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可天啟年的那些銀子，換了個遼東潰敗的局面，崇禎五年的那些銀子，換了個開封孤城的結果……」朱恭枵頓了頓，看向楊嗣昌，露出一臉苦笑：「楊閣老，你說本王這次給你的二十萬兩白銀，能換個什麼結果？」

楊嗣昌一陣猶豫，點點頭：「開封堅城、天下聞名，又是大軍糧草囤積中轉之地，糧草充足，加之謝巡撫三萬余山東兵在此，兵力也算充足，武鄉賊破不了城，開封必然能堅守。」

楊嗣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很想像以前那般自信滿滿地說必然盡滅賊寇，但如今這糜爛的局勢讓他根本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