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2章 海寇
那傳教士沒時間替那些同胞祈福,心中祈禱都是為了自己,如今的海上充滿了危險,海盜、颶風、暗礁、疫病,隨時可能取走人的性命,唯有天主保佑,才能安安全全、毫髮無傷地抵達他們逃跑的目的地菲律賓。
「若是大明或其他中土政權,或許如此,但武鄉賊,我覺得能和他們好好談談……」鄭芝龍眯了眯眼:「濠鏡卡在珠江口出海的要道上,但佛郎機人並沒有能力威脅武鄉賊,反倒很願意和中土強權合作,武鄉賊若只是志在中土,為何要多此一舉攻陷濠鏡?以我度之,那位無牙帥,對這廣袤大海,定然也有一番規劃!」
「讓人兵臨城下再談,豈不是更讓人看輕?」鄭芝龍搖了搖頭:「談生意嘛,就得在兩邊各有所求的時候才最好談,一邊強一邊弱,談成了也維持不了多久。」
待商船轉過一陣,傳教士極目看去,這才發現遠處的海霧之中隱隱約約冒出了一支龐大的船隊,三艘仿西式蓋倫船領頭,後https://m.hetubook.com.com面是二三十艘各式福船、廣船,再往後還有鳥船、沙船這些中小型船隻。
這三艘商船,裝載的都是從澳門逃出來的白人,不僅有葡萄牙人,也有西班牙人、荷蘭人,還有不少混血種,甲板上都坐得滿滿當當,一個個被當空的烈日晒得頭昏腦漲,甚至有中暑暈死過去的,但沒人敢抱怨,他們有上帝保佑,還能花大價錢買個甲板上的位子,有許多想要逃跑的白人和混血種錢也花了卻擠不上船來,只能留在澳門,眼睜睜看著大明的叛軍炮轟澳門、佔領城市。
「咱們有啥能跟武鄉賊談的?」鄭之豹有些不屑:「兩邊都不挨著不說,就武鄉賊那水師,呵呵,翻手可滅!」
但天主顯然沒有顯靈的意思,那傳教士正朝著澳門方向不停地默誦聖經之時,忽聽得商船主桅杆上放哨的船員大喊了起來,隨即船上的船員和人群都亂了起來,商船側舷的火炮都被扯去炮衣、伸出
和_圖_書炮窗,商船的各個船帆全都伸了起來,兩側船槳拼了命似的划動著,商船用最快的速度掉轉著航向。
鄭之豹默然了一陣,說道:「只怕武鄉賊不肯用心跟咱們談啊!」
一艘商船的甲板上,一名栗色頭髮、高鼻深目的傳教士看向北方,那裡是澳門的方向,賽里斯人的叛軍佔領了澳門,他們這些耶穌會的傳教士有不少為了傳教而與大明的官紳有過交流,甚至為大明提供過幫助的,如今澳門被大明的叛軍佔領,他們再怎麼信奉上帝,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系在上帝顯靈之上,只能是先逃離澳門再說。
在這片海域,能夠攢出這麼一支龐大而又船艦來源龐雜的船隊的,只有一家,傳教士滿臉驚恐,伴隨著商船上火炮轟鳴的聲音驚呼出聲:「是鄭家的海盜!」
鄭之龍啜著涼茶,一隻手在欄杆上摩擦著,陰陰一笑:「可惜,本來還想著以助守為名,好好敲一敲濠鏡佛郎機人的竹杠。」
「可咱們和以前不一樣了,咱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樹敵太多了,紅毛番、佛郎機、日斯巴尼亞,乃至倭國的大名都對咱們虎視眈眈,崇禎六年料羅灣海戰、去年和劉香的大戰,咱們也損失了不少船艦兄弟,連老二都折在了劉香手裡,若是再失了陸上的據點、人心再散了,咱們就只有像當年的林鳳一樣,被剿滅的下場!」
鄭之豹附和地笑了笑,面上又微微猶豫了一下,問道:「大哥,這武鄉賊剛剛佔了廣州,要吞掉整個廣東恐怕都需要一段時間,離咱們福建還遠著,何必就這麼跑來和他們交際?不會讓人看輕了咱們?」
數艘快船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那兩三艘試圖逃離的商船追去,那些商船一邊逃竄著,一邊用火炮試圖驅趕靠近的快船,但那些快船本來也只是用來拖慢他們逃跑的速度,如群狼一般圍繞著那些商船撕咬,集中火炮轟擊著商船的桅杆和船槳,逼迫著他們減速,待後方的大船趕到,這三艘商船毫無懸念的紛紛掛起旗號投降。
鄭芝龍和*圖*書看著鄭家的兵卒登上那三艘商船「檢查」,哈哈笑道:「這些傢伙也是命不好,茫茫大海,偏偏撞上咱們的船隊。」
一艘仿西式的大船上,一名皮膚黝黑、面容英俊、長須健壯的中年男子,打著赤膊、披著一件輕薄的絲綢衣裳,捧著一壺涼茶立在船首,正是如今稱霸南洋海面、鄭家家主鄭芝龍。
「今時不同往日了啊!」鄭芝龍長長嘆了口氣:「以前咱們孑然一身,就一條爛命,自然是無所謂,可如今有家有室的,哪還能像以往那般自由自在?咱們以前才幾條船、幾個人?如今那麼多兄弟兵馬,光靠當海寇劫商船又如何養得活?在福建陸上站不住腳,就撈不到足夠的錢糧,要不了多久人心就會散了!」
熾熱的陽光灑在無遮無攔的蔚藍大海上,散播著無窮的熱量,海面上一些地方甚至泛起了水蒸氣,一片霧茫茫的景象,一支由三艘商船組成的小小船隊頂著烈日航行著,在平靜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道長長的尾跡。
「等挨著就晚了和-圖-書!」鄭芝龍斥了一句:「水師武鄉賊確實是對付不了咱們,但陸上呢?朝廷二十萬大軍都敗得一塌糊塗,咱們那些海盜倭寇組成的陸師,能和武鄉賊過幾個回合?咱們在泉州、福州等地的家產田地怎麼辦?若是武鄉賊殺來福建,咱們難道再回海上去當海寇嗎?」
他們的命運註定是悲慘的,歐洲人在全世界殖民,與當地土著發生過不少衝突,被攻陷的殖民地數不勝數,無一例外,最後都是殖民地城市被夷為平地、錢財被搶走、居民被屠戮一空,就像歐洲人攻陷某個土著城市後會做的那些事一樣。
「當海寇有啥不好?咱們不就是干這個起家的?」鄭之豹頂了一句:「再說了,咱們當著大明的官,跑來跟反賊苟且,朝廷那邊如何交代?」
「似乎都是濠鏡逃出來的佛郎機人!」鄭芝龍身旁一名穿著明光鎧的將領用望遠鏡觀察著那些商船上的情況,正是鄭芝龍的五弟鄭之豹:「大哥,看來之前咱們劫的船上那些番人沒瞎說,濠鏡真給武鄉賊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