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浮生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遺漏的線索
阿離羡慕道:「這小狐長得真俊。」伸手想摸一摸毛球。
她輕輕屏住了呼吸。
這裏面記錄了所有當天在午時進城的修仙者,包括揣有蠻祖殘蛻那人。只不過,她沒能將這個人揪出來。
陰九幽這才慢慢睜開眼,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諷刺:「你以為你的情郎能贏?」
寧小閑知道她原是金之精的魂魄覺醒,於人情世故並不精通,卻也喜歡她這股子直爽勁兒,當下笑道:「你若喜歡,搬進來住罷。」
阿離離開之前,兩人一直促膝長談,毛球搗亂的現場早由弱萍收拾好了,如今幾本冊子又是整整齊齊地碼在書案上。
有什麼人會在當天正午時分進京,卻又從她眼皮子底下輕而易舉地溜了過去,沒被注意呢?最牛氣的是。這人也一併逃過了皇甫銘和蠻祖的追蹤。
「唔——」阿離湊近了仔細端詳。不防毛球突然蹬了一下腿,兩滴墨汁即噴濺過來。若不是她躲得快,就要被濺在臉上了。她也不生氣,只是側著頭觀察了它好一會兒,才猶豫道,「現在看又正常得很,剛才莫不是我的錯覺?」
不獨她如此,皇甫銘、蠻祖,甚至奉天府的那許多了不起的情報細作,也都將這個人無視了。
「真的,比珍珠還真。」寧小閑笑著撫了撫她的秀髮,隨後去了外間取賬冊,「你住在這裏也好,省得寧羽每天在我這裏報到之後,還要緊巴巴趕回去,第二天打著呵欠來。」
兩人聊到深夜,寧小閑才讓弱萍引阿離去了自己的客房歇息。她既允了阿離住在得願山莊,僕役也就快手快腳地收拾了一套精緻的院落出來,供貴客下榻。
這個人,的的確確就是在那一日的正午進了京,的的確確身懷特殊的儲物空間,並且知者甚眾,然而無論是她還是皇甫銘、蠻祖。都完全忽略。
毛球腿腳雖短。卻是異常靈活,蓬鬆的大尾巴提前一甩,就逃過了她的抓和*圖*書捕。寧小閑正好自外間走進來,恰好看到毛球四腳在書案上借力一躍,跳到了角落去。
寧遠商會買下得願山莊后,阿離還是頭一次進霜雲殿,被弱萍領進來后忍不住東張西望。寧小閑逗她道:「可比得上你的自在居?」
寧小閑倒是很喜歡這個姑娘:「請她進來吧。」
「當真?」
毛球闖了禍,弱萍也知道寧小閑心緒不佳,這一天離開前將小狐一併帶了回去,因此霜雲殿內除了寧小閑自己之外,就只有十來名守衛——上回皇甫銘夜闖閨房,寧小閑即喚來公孫展,後者挖空心思又布設了幾個法陣,並且拍胸脯保證,一定能給不請自來者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不過她目光隨意一掃,就如同被磁鐵吸附。再也移不開眼了。
不看也得看哪,記性再好。終不如親眼看著受啟發。寧小閑嘆口氣,重新坐下來做這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的功課。
她搖了搖頭,真不願承認自己完全陷入了僵局,現在是抱著隨便一試的態度。
現在看來,這小妖女真有幾分本事,居然能將這個疏漏給補上去。他不懷疑她說話的真偽,橫豎他已經在大牢里了,她再撒謊也沒有意義。
她是寧羽從河邊揀來的野孩子,兩人都是身世孤苦飄零,自然惺惺相惜。恰好這回寧小閑來了中京,作為他們的長輩見證二人結為道侶。
她輕輕「嗯」了一聲,帶著爐子換去了一層,站到陰九幽的牢門前。
寧小閑。
寧小閑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了口:「你那分身,已被我逮著了。我的秘密沒有泄露出去,你的計劃也已經失敗。」
寧羽在南贍部洲中部打理隱流生意,而中州經濟的重心就在上京,因此寧遠商會很早就在中京置宅,稱「自在居」。阿離陪伴寧羽多年,自然是住在那裡。
那上頭,摺痕已經很深。她還記得哪幾頁的邊角已經捲起。這幾
和*圖*書
天,她翻這些冊子已經翻得想吐了,偏偏還一點兒線索都弄不到。寧小閑吸了口氣,拿起最後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城主府案錄》,開始翻閱。
這話中的調侃之意,阿離沒聽出來,只眨著眼同情道:「是喔,他每天都很辛苦呢。」
夜色深沉,她一頁一頁看過去,掛在發梢上的水珠早已悄悄干透。
阿離美目頓時瞪大了,喜道:「小閑姐姐說的可是真地?」
反觀他自己,魂力卻始終沒能得到補充,這次更是為了和分身取得聯繫,搭了一縷神識出去,力量更被削弱了一分。若他再不想辦法遏制這種勢頭,恐怕到最後還真會被那傢伙翻盤。
她這麼一說,寧小閑的注意力即被吸引過來:「怎麼?」
可是這絲笑意還未擴散到眼裡,就中途消失了。
丹爐窮奇感知到她的到來,一蹦一跳來迎接她:「女主人,您來啦!」
如果蠻祖遺蛻在她身上……不,不對。假設她擁有這件東西,那麼一定是被放在神魔獄當中了,否則怎能隔斷蠻祖的具體感應?
連皇甫銘和蠻祖加在一起都辦不到的事,果然棘手。
毛球原本是眯著眼打盹。誰也不理會,阿離走近,它突然站起來後退一步,警覺地盯著她。嘴巴微開。
依舊一無所獲。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她還特別熟悉。
毛球耷拉著耳朵縮到角落蜷好,顯得又乖巧又伶俐,同時也沒忘了遠離阿離。
腦海里浮起來這個念頭,初聽起來著實可笑。然而憑心而論,未必就沒有這種可能喔。
她翻閱城主府案錄,看見這個名字不下十七、八次,卻生就能視而不見,輕輕放過,卻從未想到要去查證和搜索。
若在從前行走西行路的時候,她還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未入手蠻祖遺蛻那玩意兒。可是現在,她可沒有這種底氣了,原因很簡單——她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寶貝太多啦,多和-圖-書到自己都沒空去翻檢一番,萬一裏面就有蠻祖遺蛻呢?雖說收繳上來的物資,都有隱流的管事分門別類地檢索過,可不還有那許多未知奇物,堆放在神魔獄當中么?
這個人正在閉目瞑想,似乎不知道她的到來。
手指快觸及時,毛球突然提前低頭,從她掌下飛躥而出,小腿一蹬,「唧」一聲踩到了硯台里。
阿離定定看了毛球幾眼,才搖頭:「是我看岔了,它沒什麼異常的。」
因為,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做——
她去殿後泡了一會兒熱泉,消去神魂的睏乏,這才披了件深衣,重新踱了回來。
他答應寧小閑使用請神術,正是要藉機與分身取得聯繫。一曲《黃泉引》,滿中京皆知,有什麼理由不驚動自己的分身?只要將消息傳出去,分身就會設法營救自己。
不好,這可是姐姐的書案!阿離吃了一驚,疾聲道:「別亂跑。」縴手一伸,去挾它尾部。
寧小閑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若這傢伙是個小姦細,我把它皮子剝了做圍脖!嗯,不對,它太小了,連手套也做不起!」毛球太小了,打又打不得,她只好隨口罵了兩句,就將它放到椅上。
寧小閑往毛球身上放了個清潔術,將它身上的墨漬都洗凈:「怎麼回事?」
經過了這麼一場小小風波,阿離也不敢再去抱毛球,只坐下來和寧小閑聊侃,談了些與寧羽的趣事。
阿離這回確定道:「嗯!」
寧小閑自是代阿離歡喜,不過心裏也是暗自嗟嘆。想想阿離,再想想黃萱,別個女子要與情郎天長地久都不難,怎麼她和長天之間,明明情深意重,卻從來聚少離多?
這想法,實在是太可笑了。她自己有甚東西,難道自己不清楚嗎?懷揣著蠻祖遺蛻,反而到處去尋這件寶物,這種蠢事當真是她作得出來的么?
可惜了自己分出去的那一縷神識。現下雖然還能壓制住長天,可是這傢https://www•hetubook•com.com伙給他的感覺就像沉眠的火山,雖然被強行抑制住了不得噴發,然而他卻能感覺到底下積儲的能量越來越龐大——雖然也是緩慢而不明顯。
阿離細細觀摩,口中回道:「比我們那宅子強得多啦。」
這是方才毛球搗亂留下的痕迹了,它在書案上逃躥時,沾了墨的前腿正好踩在城主府案錄上,所以這一頁就留下了極其清晰的小黑爪印,一看就知道是個毛茸茸的小爪子留下的罪證。
並且退一步想想,先從自己這裏入手排查,若是又失敗了,也不費什麼功夫啊。
她托著下巴沉思,一邊信手又翻過一頁,就有一小團墨漬赫然在目。
簡直是把自己也逗笑的節奏啊。
也正因為太熟,所以她壓根兒沒想過東西會在這人身上。
「淘氣鬼!」寧小閑暗罵一聲。城主府案錄看完還得送還原主,她卻將衙署的公文弄髒了。若非毛球在最鬱悶的日子始終陪著她,她早將這小東西丟出得願山莊挨凍。
可是,那又怎樣?一次失敗,對他來說並不起決定性作用。就算分身在外活動,他想脫離神魔獄也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既如此,他又有什麼好急的呢?或早或晚,他會抓到這個小妖女的破綻!
許多犬科動物遇到危險會亮出一口獠牙,作出威脅姿態。只是毛球年紀還小,連牙也沒長出來,又兼身體滾圓、四腳短小,這神情卻是說不出的滑稽可愛。
聽得「辛苦」兩字,站在一邊的弱萍嘴角忍不住一彎。阿離的樣貌原本是九歲左右的女童,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年,按年紀來說也有十四歲了。對人類而言,少女的十四歲可稱花季,南贍部洲女子滿十三歲即出嫁的比比皆是。不過阿離本不是人,她的心理年齡遠不如人類成熟,雖然寧小閑給她換了個禽妖的身體,她於人情世故還有些懵懂。
這個問題,一定還有其他解法,只不過她一定是遺漏了什麼,www•hetubook.com•com才會導致這個調查走進死胡同里出不來。
她這麼簡簡單單一抓,比狐狸還靈活百倍的生物也逃脫不得,何況這小小的奶狐?毛球四條小短腿在空中亂蹬。有三個毛茸茸的小爪子上沾染了墨汁,被她一訓才乖乖停止掙扎,耷拉著耳朵。再看書案上到處都是它摁出來的黑腳印,連攤開來的幾本文書上都被蓋了戳。留下「到此一游」的黑歷史。
下一秒,她就置身於神魔獄當中了。
想一想隱流東征途中,還有攻打廣成宮駐地的時候,她收繳了多少東西進入神魔獄?恐怕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具體數目,更別說一件一件翻看、了解。
她也不在意弱萍的神情,杏眼順勢一瞟,就看到了趴在寧小閑案上的毛球,頓時再移不開目光。
寧小閑也沒指望他回答,只道:「你若是現在脫離巴蛇真身,我保你不死;否則要是後頭被長天強行壓制,那就等著魂飛魄散吧。」
毛球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小眼睛滴溜溜望著她,露出十足可憐的神情。阿離看著它,突然道:「咦,姐姐你這狐狸有點兒奇怪。」
這小東西,才不到兩個月大就能蹦能跳?那也太逆天了。寧小閑揚了揚眉,走過來抓著毛球的后領軟皮,一把提溜起來道:「你不想活了?」
清潔術也不是萬能、智能的,弱萍要是使用這神通去清理墨跡的話,那麼這一頁紙上所有的文字都會被一併清除掉,因此她也只能小心地將這團墨點用軟紙吸干。重新合上。
毛球這個時候真把自己蜷成一團小球,白得像冬天黑瓦上的雪,長毛在午後的光線下一塵不染,每一根白毛尖端似乎都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毛球的小爪印,剛好蓋在了一個名字旁邊。
這麼個毛線糰子大的小傢伙。阿離哪會怕它,一邊笑道:「好小氣,抱一下有什麼打緊?」一邊伸手去抱它。
陰九幽連眼皮子也不翻一下,似乎這話對他全無影響。
呃,為什麼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