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輪迴
裏面氣息狂亂,寧淵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印起劍訣朝那團力量衝去……與此同時,那股力量已經卷到了寧淵面前,她釋然的閉上眼,緊繃的心驟然放下……
光暈圍成圓圈,形成新的陣眼,這百米之內,除了布下陣法之人,永遠……也不會再有人能闖進來。
雲州洛府。
遠離人世的隱山深處,絕跡了喧囂沉浮,世間滄桑,那一襲血紅的衣袍,一頭銀白的長發,漸漸消失在時光歲月里,蒼涼而又安寧。
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這裏仍是那股力量消失后的模樣,可是她剛才……明明就好像歷經了數年之久,甚至見到清河、百里他們日後之途。
那神態做派像極了那個已經消失了很久的人,清河這麼想著,眼圈便紅了起來,隔了半晌才裝作無事一般走上前去。
身後清揚的聲音響起,裏面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百里詢抬眼看向院子外背著劍齜牙咧嘴的封皓,僵著的臉徹底黑了下去。
她沒有哭泣,沒有哀痛,神情仍舊平靜無波,只是滿溢的淚水,卻怎麼都止不住。
清河思考了半晌,掰著指頭算了算,臉上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快了,等小皓成婚後,有了洛家繼承人了,咱們就辦。」
「你就這麼把她扔到五百年前,還用做什麼選擇,以她和你相似的性子,估計直接就把封凌寒給圈在隱山養著了!」
清河嘆了一口氣,看著快被百里翻爛了的書,低聲道:「就連三年前莫西和陛下大婚他也沒下山,而且他始終不肯告訴我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小姐和葉韓會一起消失……」
「我雖不能救他,但卻能讓你回到過去,墨寧淵……你當真要拒絕?」
「百里,我回來了。」
師父……百里詢朝東方看了一眼,笑容煥然。
「封凌寒,你說的,你欠我的。」
低沉的聲音輕輕傳入耳際,寧淵抬眼望去,只見封凌寒微微迴轉頭,神情綺眷而溫柔,眼中似是劃過百年時光,到最後,唯剩她的身影。
寧淵頓住,不可置信的抬頭:「回到過去?你是說……」
「墨寧淵,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願意?」
朝陽之下,紅衣少女、勁服少年,還有皺著眉跑上前的青年,一如他初見時般,從未被時間劃去稜角——這是他所能守護的世界。
裏面模糊得看不清光景,寧淵眼中的茶色完全變成了深沉無雜的墨色,她咬住嘴唇,鮮紅的血跡自唇邊留下,和*圖*書滴在地上只剩下劍柄的青帝劍上。
直到……
「誰說……我讓她帶著記憶回去了?十歲的墨寧淵恐怕連封凌寒是誰都不識得吧!」
許久后,才聽到一聲儒雅的恨恨聲:「上古,你這登徒子的性子,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時間好像停止的脈動,隱山也安靜了下來,在經過了這麼一場驚天動地的力量洗禮之後的隱山,詭異而又如往常一般的安靜了下來。
百里詢抿唇笑了笑,重新拾起桌上的古籍翻看起來,過了半晌,他抬頭朝外望,溫潤的眸子里流淌著淡淡的暖意。
霎時間,隱山陣法中的幻境大變,剛才還外溢的力量緩緩回攏,但相對的,陣眼中心的狂暴之氣席捲得更加猛烈起來。
百里詢握住清河的手,安撫的摸了摸,打斷了她的黯然急切,聲音平和安寧:「放心,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會把……師父和葉韓找回來。」
「我?我有很多名字,你未必都聽過,不過有一個,你一定知道……」
「倒是你,打算……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我家老頭子說再不把你帶回京城,他就要自己親自來了。」
誰都知道,當初在晉漢城下,不可一世的葉家統帥當著三軍將士許下了這個承諾,如果要等封皓成婚了他才能成親,百里家這嗣是絕定了!
「你洗清了她的記憶?」
「你到底是誰?」寧淵一怔,心底生出幾分荒謬的感覺來。
歲月掩埋,一切從隱山開始,亦從隱山終結。
「別哭,阿淵,別哭。」封凌寒想抬手去捂住那雙不停流淚的眼睛,可是手抬到半空卻陡然垂下……他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去挪動分毫了……努力睜著的眼也緩緩閉住……
「如何?這便是他們日後的命運。」
估計是百里詢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清河吶吶的停住了聲,倏的起身朝院外跑去。
垂到半空的手被穩穩接住,封凌寒突然被一雙手死死的環住,然後……他聽到嘶啞得幾近兇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懷中冰冷的身軀和銀白的髮絲卻又提醒著寧淵時間並未流逝,她蹙眉看向不遠處隱在霧中的墨綠色身影,並未言語。
長久的震動后,隱山歸於寧靜,如死寂一般的寧靜。
「恩,我說的,我一定還。」
而天佑大陸五百年前的輪迴之世,才剛剛開始。
「墨閑君,很多年前,我用過這個名字。和-圖-書」
那人慢慢迴轉過身,一身墨綠長袍古樸秀雅,墨色的眼睛里似是承載著世間滄田萬物,銀白的錦帶系在她腰間,流光四溢,清冷的面容上擁有不屬於人世間的神秘悠遠。
「這是怎麼回事?」年俊走進院子,看到外面的鬧劇,不苟言笑的面上也露出了頭疼的神色。
清河轉了轉眼珠子,也覺得這件事估計是自己理虧,迅速坐直身子討好的笑笑:「百里……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別生氣……」
「阿淵,對不起……」大口大口的鮮血自封凌寒口中流出,讓他連說一句話都分外的艱難,看著臉色蒼白的寧淵……封凌寒手足無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封凌寒站在寧淵之前用劍訣壓制的陣眼中心,一襲玄袍,格外凜冽。
那人頷首,伸手一抬,破碎虛空於半空中出現,形成極大的銀白光圈。
寧淵剛想詢問,卻見那女子擺了擺手。
「我要還的債太多了……我欠下的也太多了……」
「他們都是你這一世最牽挂之人,我讓時間溯留,你自然能看到他們日後的命運。」
這一次,虛空中的聲音卻長久的沉默了下來。
不一會,鞭子破空聲在院外響起,一時之間慘叫暴怒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封凌寒努力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麼慘白,他伸手把寧淵散落在肩上的黑髮合攏,撿起掉在地上的墨簪,費力的掙扎著坐起來替她綰髮,封凌寒的手不停的顫抖,很簡單的動作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人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當然是五百年前,你可願意?」
寧淵仍然只是靜靜的看著封凌寒,無悲無喜,只是……扶在他腰間的手卻不能自持的顫抖起來。
「我願意回去,如果你有這個能力,請幫我。」
寧淵睜開眼,看到不遠處墨綠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不可置信,但又很好的隱下。
那人的手頓了頓,良久才以一種恍惚的聲音緩緩回答:「你是和我最像的繼承者,況且……你也不用謝我,如果不是你最後用生命之力將這陣法護住,讓我感應到你的力量,我也未必能來得及救你。」
寧淵半跪在地,瞪大眼看著擋在身前的封凌寒,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隱山之中,青年遠望的方向,仍是一片靜謐安寧。
「恩,現在四海昇平,日子越發清淡了,他和年俊想著打艘大船,翻過了年就出海,看看能航到什麼地方hetubook•com•com去。」
這是墨寧淵聽到的……封凌寒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雖不是我做的,但卻是我之責,只可惜,你們重活一世,結局依然如此。」
淡淡一句話,讓寧淵眼中的希望慢慢沉下,她抬手拂過封凌寒的眉眼,緩緩道:「即是如此,那不用了……」
「他既然不打算下隱山,那送來這些書到底是什麼用意?」
為什麼……還是留不下呢?
寧淵緩緩垂下眼,胸前銀白的髮絲飄揚,她卻視而不見,看向懷中人的眼神里是從未有過的堅持。
封凌寒的聲音平緩而低沉,他看著寧淵,拂過青絲的手越來越無力,臉色越來越蒼白,但一雙眼卻帶著無比的滿足和靜謐,就好像,他執著了幾世,只是為此而已。
「即是如此,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我去攔攔,別又把家裡的房頂都掀了!」
她很少受過傷,也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身上會有這麼多的血可以留,就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一樣……玄白的衣袍染得血紅,幾乎找不到原先的顏色。
「別揪耳朵,清河姐姐,疼,我錯了……」
清冷的聲音悠然而起,聽起來恍失實質一般神秘,但又格外深沉高貴。
五百年前,那時候——她還沒有亡于東海,凌寒也沒有一世孤寂,瑞鴻也不曾接下守護江山的重任,隱山還未曾因她而斷了傳承百年……
「清河,放心,他說過,等我功法大成之日,會告訴我們一切,那時候我會自己找到真相。」
十里紅妝,天下側目。
爆炸聲在陣眼中突然響起,伴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朝正中間的身影而去,寧淵看著升到半空的劍柄,神情倔強決絕。
隱山以一種格外強硬的姿態宣布了對大寧江山的守護。
三年後。
「恩,陣法一途我接觸得太晚,研習了三年現在也不過才勉強入門而已。」
寧淵想,這一世,她真的做了很多上輩子想都無法去想的事。
封凌寒,我終究還是留不住你。
半年之後,三國一統,大寧新帝登基,號宣謹帝,大寧王朝開始了新的輪迴之路。
迴轉過身的女子輕輕一笑,在寧淵愕然的眼神中抬手一揮,瞬間萬物停止,舉世靜謐,地上相擁的墨寧淵和封凌寒緩緩消失,化為一片虛無。
「沒有,只不過是暫時封印罷了。」墨閑君伸手朝隱山上空一揮,神情悠然,眼底卻隱隱帶著一抹調戲:「待她恢復記憶之時,便是我重臨天佑之日。屆時www.hetubook•com•com,與君攜手同游,可好?」
這女子,究竟是誰?
只有站在隱山百里上空出,才能看見隱山正中心處有一抹極刺眼的血紅之色,在那裡,一名女子長發及地,神態安詳,而她懷間所擁之人,早已失了生機。
「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凌寒,如果還有下一世,如果你還記得隱山……就來這裏找我。」
庭院里,一身玄袍的青年坐在石凳上正翻看著古籍,神態寧和。清河蹬著長靴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麼一副場景。
「洛清河,你身上女兒家的矜持……都跑到哪裡去了!」
而隱山之下的凡世中,也遵循著它應有的軌跡緩緩而行,翻過年的盛夏,在歷經了數月的征戰後,天佑大陸揭開了新的篇章,一個古老的王朝在歷經了昌盛、衰落、中興后又開始了不可思議的輪迴之路——這一年,大寧宣王封顯繼承帝位,一統三國,君臨天下,號宣謹帝。
「你說呢……他們倆哪天整不出一點事來。」
「墨寧淵,這一世,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擇了。」
「阿淵,那我們就再糾纏一世,若有來世,欠你的,我一定還。」
喉嚨被堵住,艱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響,寧淵眼睜睜的看著封凌寒一步一步走進陣眼中心……
百里詢抬頭,見到清河鼻尖沁出的汗珠,忙接過侍女手中的汗巾替她擦乾,眼底有著淡淡的寵溺:「又去訓練將士了?小皓還是捨不得從軍營里回來?」
若這不是終結,而是伊始,你們說,可好?
這世間,居然還有人能闖進她用畢生之功所化的陣法里!
轟鳴聲響徹天地,群山震動,萬獸皆驚,從四野中跑出朝向隱山叩拜,百姓見此奇觀,回望隱山,才驚見隱山百里之內俱是光芒閃爍,如降神跡。
輕聲低喃的話語分外輕柔,伴著這低喃聲,一陣看不見的光霧緩緩將陣眼中心重新圍了起來,而那女子披散在身後的黑髮也一寸、一寸……全部化為了銀白之色,如雪一般澄澈透明。
「不能,他生機已斷,回天無術。」
片刻之後,劍柄以緩慢的速度緩緩上升……寧淵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亮光。
像被突然驚醒一般,寧淵垂眼看向那雙緩緩垂下的手,眼淚突然毫無預警的大滴大滴的流了下來,滴在了封凌寒手上,刺目灼痛。
「臭小子,叫你多事,我明日就把城裡的將門小姐全給請過來,哪個看上了你,我就給人家燒香拜佛,再把你送上門!」
封凌寒,我和_圖_書才不管什麼狗屁不通的下一世,你如果敢出事……
「當初我們大婚的時候,你嫌冊封大典麻煩,禮一成就不知道跑到哪裡養神去了,我從來沒有替你綰過一次發。你看,阿淵……至少我還來得及,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
同年寒冬,宣謹帝詔書敕下,洛家家主封皓得封鎮國侯,遠離京城,統御廣裘的漠北之處,轄雲州十八郡,以昭天子之德。
但她終於明白,痛到了極致,就算是她,原來也是會有眼淚的。
「是嗎?」墨閑君迴轉頭,朝天空望了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悅的笑容。
「百里,你可得加把勁,清河姐姐今日在校場也說了,我雲州數十萬將士,有誰能勝過她手中長鞭的,她便許誰一個承諾!若是我雲州兒郎要迎娶清河姐姐,你那小身板可攔不住喲!」
百里詢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一字一句就差咬牙切齒了:「我前幾日才問過他,他說……要等那個誇下海口為他說媒的人回來了成婚!」
青帝劍的碎片鎮守著陣法四周,封凌寒的全部功力壓住了因失了力量而暴動的陣眼,隱山恢復了生機,就連剛才被湮滅的陣眼處也頃刻之間就恢復了以往的模樣,就好像這場暴動從未發生過一般。
『滴答』的聲音刺耳清晰,血跡慢慢滴下,染紅了玄白的長袍,沁濕了手心。
同年,宣謹帝舉行了盛大的封后典禮,舉朝上下無人得知皇後身份,只知道,中宮冊封之日,從不介入天下朝堂的隱山送來了極貴重的厚禮。
百里詢的聲音染上了笑意,他轉過清河的頭,一字一句問道,眼神晶晶亮,哪還有半分剛才穩重的模樣。
「你又在看這些,全是司宣陽送來的?」清河看著石桌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孤本古籍,不樂意的撇了撇嘴,她如今對躲在隱山上的那個人滿身怨氣,只要是他的東西,看什麼都不喜。
你看到了嗎?我在替你守護他們。
虛無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些許揶揄的調侃。
溯留時間?寧淵心底一驚,兀然抬頭:「是你將我和封凌寒送到這一世的?」
劍柄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打在寧淵周身大穴上,一口鮮血自喉中而出,寧淵神情一松,在嘴上抹了一下,迅速朝陣眼中衝去。
百里詢聽著點點頭,拉著清河的手做下,擺了擺手,院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
「什麼意思?你能救凌寒?」寧淵眼底突然劃過璀璨的亮色,猛然抬頭朝那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