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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在衙役的維持下，排成了幾條長隊，緩緩地向衙門前發放現銀的幾個點挪動，為防名單上存在虛報漏報的情形，許清和韋靈運等人親自走到各坊百姓中間，讓百姓們自己相互確認，杜絕衙役和坊長弄虛作假。

發完撫恤金后許清沒有再出面，而是讓韋靈運站出去，發表了一大篇鼓舞人心的講話，許清事先已經與之告辭，然後與股東們拱拱手，在韋靈運口沫橫飛的演講聲中悄然離去。

難得涼亭中一片清涼，許清正在思量著，是不是給小顏弄個彈弓玩玩，沒事就讓她去打那叫個沒停的知了，免得擾人心神。

昨日飯時衙役來通知，說象楊源父親樣重的傷，按制定的標準將有五十貫的撫恤錢，對她一家來說這等於是雪中送炭，怎不叫她淚如雨下。

許清臉色淡淡，他做不到如韋靈運一樣神色喜悅，純粹把這件事當一個政績來看待，畢竟面對的都是些死難者的家屬。

「我無精打采是因為還要好久才能讓紅菱做我的新娘子，月下吹蕭固然別有一翻滋味，但卻不能真箇一探桃源，總難免有些美中不足。」

那夜潤州民亂，一夥亂民衝進楊源家，看到這是個窮苦之家，沒什麼好搶，正要離去，卻突然被楊源娘親那動人的風韻吸引，幾人撲上來就將婦人按倒在床上，楊源的父親不顧一切地上前拚命，歹人雖沒得逞，但楊源的父親也被打瘸了一條腿，如今還卧床在家hetubook.com.com。

許清點點頭站到台階上，望著下面黑壓壓的人潮高聲喊道：「鄉親們，這次的撫恤金是由龍門船廠的十八家股東共同籌集，由潤州府衙協助發放，本官在此保證，此次籌集的五萬貫撫恤錢同，將一文不剩的發到受難者家屬手上，具體發放標準如下，每位遇難者的家屬撫恤一百貫，受傷者視傷情輕重，十到五十貫不等，被焚毀房屋的也將有一定的補償現在鄉親們就可以找到你們所在街道的坊長里正，由他們帶領上來領取撫恤，大家不要急，領完撫恤金之後也不走馬上走，都到右邊的空地稍等，我們發放完之後，還要作一次核實。」

小院的牆邊種著幾株水瓜，藤蔓被結出的水瓜壓得低低的墜下。一隻母雞正帶著幾隻雞仔在瓜棚下覓食。整個小院雖然簡陋，但卻收拾得很乾凈整齊。

見紅菱問起，許清呵呵地笑道：「能給潤州傷亡的百姓發一大筆撫恤，我心中自然是高興的，我之所以無精打采可不是為了這事。」

「可是來通知的衙役們言之鑿鑿……」

「娘，都走到這裏了，咱們再走幾步到州衙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紅菱微閉著如絲的媚眼，輕輕說道：「許郎，其實許郎能如此等紅菱，紅菱已經很知足了，並不需要許郎執著什麼，許郎若是想要奴家的身子，奴家隨時願做許郎的新娘。」

這種露面的事情股東們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是樂意去做，從今往後他們的善名將深入百姓心中。

楊源的父親幾年前做生意欠下幾百貫，一家人節衣縮食才剛還清，如今家境本就不好，丈夫腿又受傷，連尋醫問葯的錢都要東家借西家討。

紅菱不忍再聞，嚶嚀一聲撲到他懷裡，許清順勢緊緊摟住她，許久之後輕輕說道：「紅菱，江南之事由李清陽等人接手，如今作塘也差不多挖好了，一切還算順利，海船造來時，我只需再來看看便可，所以咱們也快要回京了，我……」

「韋大人，這次辛苦你們了，遇難者及受傷百姓的家屬都通知到了嗎？」許清對身邊一臉喜色的韋靈運問道。

楊家娘子聽兒子說得有理，牽起他的小手又往前走，等走到州衙前面，那裡已經連圍滿了人，好不容易擠到裏面，當看到許清穿著一身整齊的官服，站在台階上時，母子倆不由得對望一眼，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許清一怔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許郎，這發放撫恤是件好事，你怎麼反而顯得無精打採的？」

雖然表面上事情已經過去，潤州總體上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安寧，但那些遇難受傷者的家庭不會這麼快恢復。

婦人一聽頓放下手中的衣裳追問道：「你真聽王二郎說是許大人發的，不是州府發的？」

紅菱越是這樣，許清越是有些難以張口，紅菱看他為難的樣子，噗哧一聲，嫣然hｔｔｐs://ｗｗｗ.ｈｅtｕbooｋ•ｃｏｍ•cｏｍ地笑了著說道：「許郎是為晏姑娘和梁姑娘的事為難吧？」

越接近州衙，街上的行人越多，百姓們都在七嘴八舌地談論著此事。

楊源追上去喊著，婦人憐愛地撫摸著他的頭，牽著楊源的小手一起往州衙趕去。

「是啊，是啊，又是不戰場上戰死負傷，沒聽說過這樣也有撫恤的，而且撫恤銀那麼多，怕是空歡喜一場。」

直到天近午時，撫恤金才發放完成，許清又讓股東們去唱名，核實了一遍每家具體領到的數額。

「許大人，眼看人應該也差不多到齊了，可以開始了，許大人請！」韋靈運這時也神色嚴肅了起來，上來輕聲對許清說道。

「許大人放心，傷亡人數原本就統計在冊，昨天已經讓衙役挨家挨戶去通知過，而且各街的里正坊長都招集了過來，領取撫恤金時由坊長認人，不會有錯的。」

一位二十來歲的婦人正在河邊搓洗衣裳，身上的粗布衣裳掩不住婉麗的顏色，纖約合度的腰身散發著成熟|婦人最引人的風韻。

「娘，娘我要跟您一起去。」

紅菱被他說得渾身酥酥的，一手伸向他腰間的軟肉，欲扭他一下時，才發覺玉指也變得綿軟無力，只好無奈地放過他。

許清呵呵一笑道：「剛才我只是胡說而已，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這炎炎夏日，池邊婆婆的樹影都耷拉著腦袋，樹上的知了鼓噪個沒完。

楊源輕輕走到婦人身邊蹲下，遲www.hetubook.com.com疑地說道：「娘，昨日飯時州府的衙役不是來告知，今天去州衙領撫恤錢嗎？娘親為什麼不去呢？」

「乖孩子，娘沒事！」楊家娘子撫著孩子的頭，口說沒事，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

婦人停下來，用手捋了捋額過的頭髮說道：「若說發一兩貫娘還信，可衙役卻說咱們家能領到五十貫，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小孩子家不懂事，快回去好好讀你的書，將來若能考個功名，娘也就知足了。」

楊源聽了娘親的話，只好站起來回院子去讀書，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說道：「娘，可是昨晚我聽隔壁的王二郎說，這次的撫恤錢是許清許大人發的，許大人不會騙咱們吧？」

雨後新晴的早晨，潤州城的青石板路面被昨夜的一場雨沖洗得乾乾淨淨，鳥兒飛上河邊的柳稍，迎著初升的朝陽歡快地鳴叫著。

許清望望身後站著的船廠股東，他們這次雖然初衷是出於挽回商行的聲譽，但這麼做卻實實在在地幫助了許多困難的家庭，許清由衷的欣賞。

四面環水的涼亭中，回到家的許清在竹簟上舒適地躺下來，紅菱一邊給他墊涼枕，一邊輕聲地問道。

「娘，是真的，是真的，我就說許大人不會騙咱們的，娘，你怎麼了？」人群中楊源牽著娘親的手，正興奮地說著，突然發現娘親的眼淚流個不停，不禁急聲詢問起來。

「那所為何事？」

紅菱盈盈地白了他一眼才答道：「晏姑娘的事自然是小顏說的，梁姑ｍ.hetubooｋ.cｏｍ•coｍ娘的事我地無意間聽到這宅中丫環說起的，說你上次有傷在身，梁姑娘不顧名節，衣不解帶地服侍於你。」

往日讀書異常用心的楊源，今早卻有些心不在焉，他輕輕放下書本，拉開後院的柴門走了出去，後門外就是一條清澈的小河。

楊源點著頭，婦人一下子站起來說道：「源兒，幫娘把衣裳拿回去，娘要去州衙看看。」

接著輕磨著她的俏臉在耳邊輕聲說道：「何況菱兒如今吹蕭的技藝是越來越讓人銷魂了，我已經很滿足，再者不是還有小芹嘛，大不了把她再一起拉過來……」

「他爹，你說這是真的嗎？咱們只是些平頭老百姓，官府真會給咱們發放撫恤錢嗎？」

後花園中寂寂無人，連池中魚兒吐浪的聲音都隱隱可聞。

這次潤州民亂共死亡兩百一十二人，傷都八百多人，被焚民房三百多間，是潤州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災難。

楊家娘子牽著楊源的手，聽到這些議論又有些猶豫起來，傷一條腿發五十貫的撫恤確實沒聽說過。楊家娘子為人淳樸，向來不信那些天上掉餡餅的事。

河過三間低矮的瓦房內，九歲的楊源正端坐在小院的石桌旁，高聲朗誦著蒙學里的詩文。

紅菱抬起頭來，素手輕輕撫著他的臉說道：「其實一開始許郎東拉西扯，紅菱就知道許郎有話要跟我說，許郎不必為難，有什麼話許郎但說無妨，紅菱一切都聽許郎的。」

衙役上去敲起門邊的大鼓來，鼓聲一起，下面轟亂的人聲便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