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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娟將身子往後擰著不肯挪步，兩隻眼睛怯怯地盯著招娣，寶珠又哄她，「你不是餓了么，姐姐帶你吃餅子去？」

寶珠打著傘往門外頭走，仔細一瞧，這不是錢氏閨女兒秀娟么，寶珠喊她，「秀娟，這大的雨，咋不往回走？」

王氏將寶珠幾個打發出去玩兒，問張紅玉：「這外頭還下著大雨，娃兒咋從屋裡頭跑出來了？」

寶珠說是也不知怎的，就在門口蹲著了，興許是錢氏又罰了她，娃兒肚子餓了，憑著記憶跑到自個兒家來討一口吃的。

秀娟不吭聲兒，兩隻眼睛不斷地往招娣身上瞄，寶珠笑著掏出帕子擦擦她的臉，「不必害怕，她是招娣姐姐，跟我一樣是你的姐姐！」

王氏哼了一聲兒，見小秀娟已經在張紅玉懷裡打起了瞌睡，心說錢氏自個兒的親生娃兒，倒還不如跟大娘親，黑著臉兒說一句，「造孽呢！」

「就聽寶珠的！」招娣急忙附和起來，又掐著指頭邊算邊說：「再把二丫喜妹跟小虎子他們都叫來！哦，還少了鐵蛋、來福跟三狗子！」

張紅玉只笑著說閑了再去，又問潤澤念書的事，聽王氏一邊絮絮叨叨說著，眼裡卻透出一絲無奈，「我良東娃兒也是頂聰明的，那時候咱娘沒答應娃兒跟著他哥一塊念書，如今分了家，想供卻也供不起，地里的活兒少不得娃兒。」

一場雨直下到第二日早上才消停了，寶珠一晚上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一時和圖書想著二嬸的命苦；一時又擔憂潤澤在學里過的怎麼樣，縣裡昨個兒不知道下雨沒有，潤澤走時也沒帶傘；一時又盤算著糖葫蘆的事兒，不知道前世的創意放在這裏行不行得通。

陳鐵貴皺著眉不吭氣兒，王氏又絮絮叨叨說了陣子，冷不妨被招娣一插嘴兒，「大姑，外頭有人喚秀娟哩！」

炎熱的夏天裡下上一場雨人們是很歡喜的，招娣這會兒已經脫了鞋，歡呼著在院子里敞開了跑跳，寶珠卻在這樣迷濛的雨霧中惆悵起來，想起自家的狀況，一家五口人，六畝地，勉強糊口。大哥還在外頭上著學，將來用錢的地方就更多了，眼看自己一天天大起來，是時候要幫著爹娘分憂了。

早起，寶珠跟招娣兩個照例幫著王氏餵雞喂牛，王氏見兩個半大娃娃這樣懂事，心裏倒也窩心，自個閨女兒自是不用說，小弟家的招娣也是個厚道性子，干起活兒來有模有樣，又勤快又懂事。今兒又給三個娃兒一人煮了一個蛋。

秀娟定定瞧一會兒寶珠，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寶珠去拉她，她下意識縮回了手，見寶珠笑眯眯地又伸手，有些羞怯地低下了腦袋，寶珠又去拉她，她才跟著走，腳下還是愣愣地。

秀娟抬起頭，一張小臉兒上黑乎乎的，烏七八糟的頭髮上散發出陣陣酸臭，眼角不知在哪裡蹭破了皮，一張嘴兒，囁嚅著說：「餓……吃……！」

「肯定能成！不成和圖書咱們還能自己吃吶！」招娣一聽這話兒就急的跳了腳，儘管她也沒嘗過妹子說的那種不放山楂的果子糖葫蘆，可也在心裡頭認定那一準兒是好吃的，生怕魏思沛一個反對，自個兒就吃上了。

寶珠搖頭，「杏子跟蘋果家裡頭有，先這幾樣兒試試！」

寶珠嘴角抽了抽，她娘吃過飯就到李雙喜家串門子去了，她爹也出了門兒，院子里這會兒沒人，上上下下瞥著招娣，嗔怪她，「真不知羞咧，女娃娃連上衣都不|穿。」

寶珠一臉黑線地瞧她，板著臉兒說：「這事兒不許告訴別人！」

寶珠被她猴急的樣子逗笑，轉而對魏思沛一本正經說著，「要是沒人買，咱們就自個兒吃！」

小傢伙似乎餓極了，抓起餅子就啃，招娣也蹭蹭蹭跑進灶房裡頭拿出一個餅子對著她啃，寶珠瞅著秀娟可憐，忍不住又回灶房燒了點水，倒進鐵盆兒裡頭，吩咐招娣取個板凳出來，就放在廊頭下面，哄著秀娟說：「姐姐給秀娟洗頭，成不？」

王氏一聽這話兒，心裏不禁感嘆起來，想想分家這些年，張紅玉整個人要比往年蒼老了許多，老二還是那遊手好閒的浪蕩樣兒，村裡頭出了名的懶漢，錢氏就更不消說，整日在屋裡頭享著福，地里的活計全落在張紅玉跟良東頭上，想想自個兒侄子良東，不大的年紀就吃了那麼多苦頭，心裏倒有些後悔前些日子跟丈夫埋怨那事，到底還是心軟m.hetubook.com.com了，想著無論如何，老二家地里的事兒，自家能幫還是幫一把，畢竟老二媳婦是這樣老實的大好人，在陳家八年，妯娌間的情分放在那兒。

將想法跟魏思沛說了說，他皺眉想了一會兒，問寶珠：「將山楂換成果子，能行么？」

王氏從外頭回來，見著秀娟正跟寶珠兩個娃兒玩，心裏很是詫異，問寶珠秀娟怎麼來了。

寶珠端來一碗熱茶給她二嬸，張紅玉接過了茶水放在桌上，順勢坐了下來，一邊兒捂著嘴咳，一邊兒誇寶珠乖巧。

王氏凝神一聽，可不是，那偷著焦急的聲音一路上遠遠飄來，這會兒漸漸離得近了，聽出是張紅玉的，寶珠跟招娣兩個急急忙忙就往外頭跑。

招娣在院子里瘋跑了一陣兒，跑出了一身的汗，索性脫|光了罩衫，幾步跨上台階兒拉扯寶珠，「寶珠，下去玩兒水去？」

魏思沛笑著進了灶房，端出一盆亮晶晶的葡萄來，「我爹昨兒個給人瞧病，別個給送來的！說是今年從葡萄園子里剛摘的。」

寶珠忍不住一陣心酸，三歲來的年紀，正是窩在爹娘懷裡撒嬌的時候，可這孩子，不知道被她娘打了多少回，以至於對旁人都生了抵觸心理。

寶珠這回聽仔細了，嘆了口氣兒，拉起她的手，「姐姐帶你吃東西去！」

王氏一聽就一陣心疼，上前抱起秀娟，哄了一陣子，對陳鐵貴抱怨著，「這樣乖的娃兒，也不知你二兄弟是咋hetubook.com.com樣想的，盡由著娃兒她娘胡來！」

魏思沛見寶珠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心裏就跟著歡喜起來，問她：「除了葡萄，還要什麼？」

張紅玉喝了一口茶水，重重咳嗽了一聲兒，「還不是那婆娘，見天兒打娃兒，今兒又沒讓娃兒吃飯。晚飯過了，我尋思著偷偷給娃兒送一口，哪成想就不見了娃兒。」

招娣四處瞧了幾眼，嘻嘻一笑，「反正也沒人瞧見，在我屋，一夏天裡都跟著哥哥們光著膀子下河撈魚哩！」

招娣眨眨眼，吐著舌頭，「人多力量大，就咱們三個，果子從哪找？」

說起分憂，眼下是有個好點子，做糖葫蘆，可山楂的成熟期在八月，自個兒家也沒有貯存的山楂，這會兒想做糖葫蘆也只能考慮用其他水果代替。

寶珠翻了個白眼表示無奈，繼續倚著柱子沉思起來，招娣站著瞧了一會兒她，覺著沒意思，繼續往院子裡頭跑。

雨下的大，張紅玉也沒打傘，渾身淋了個透，王氏急忙喚她進了屋，說：「娃兒在屋吶，今兒傍晚寶珠幾個在大門口瞧見的，給領回來了。」

草草吃過早飯，寶珠抹著嘴兒就往外頭跑，王氏笑著叮囑她們早些回屋，別玩的遠了。

寶珠先去菜園子查看了自己的豆秧子，又緊著往魏元家跑，昨兒個夜裡已經想的明白，不管能不能賣上錢兒，賺錢兒的想法不能丟，好賴要試一試的。

散亂的頭髮遮住了秀娟的臉，寶珠瞧不情她的表情，只覺得這和*圖*書孩子一定是在屋裡挨了打，又聽她嘴裏小聲兒說著什麼，忙走到她跟前兒，蹲下身問她：「秀娟？你怎麼了？你娘咧？」

又聊了一會子話，王氏瞅著張紅玉這陣子臉色愈加蒼白，咳嗽的嚴重，身子骨也消瘦了不少，勸她去魏元那看一看。

雨越下越大，寶珠尋思著她娘出門也沒帶傘，轉身回屋取了一把傘，剛出了門，就瞧見雨霧中縮成一小團的灰色小身影。

咂咂嘴兒，托著下巴尋思著，這個季節桃子倒常見，櫻桃也是有的，杏子李子都是常見的幾樣兒，葡萄眼看著也成熟了。

黃昏已近，一家子剛吃過晚飯，天空便陰霾起來，不一會兒，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炎熱的夏季，就連雨點打落在身上的感覺也是溫溫熱熱的，寶珠仍坐在廊頭下，隔著院牆望著遠處霧蒙蒙的天空出神。

秀娟見她大娘來了，倒不在王氏懷裡呆了，撲騰著倆小短腿就要下地去，張紅玉紅著眼睛抱起她，對王氏說：「虧得讓嫂子帶回了，要不天兒這樣晚了，被誰拐去也不知。」

又叮囑她別亂跑，一轉身跑進灶房取了個蘿蔔絲餅子給她。

招娣聽著門外頭的動靜，三兩下套上衣服，也跑到門口湊熱鬧。

洗了頭，寶珠又從屋裡取出自個兒擦頭髮的棉布細細替她擦乾，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招娣對秀娟很是好奇，從潤生屋裡翻出一大堆小玩意輪番逗著她玩兒。

寶珠睜大眼睛瞧那盆葡萄，歡呼著抱他一下，「葡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