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同路
祝纓道:「我自然是要找大姐的。」
祝纓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並不知道花姐的去向,你聽著大公子的話了,千萬別說人丟了。」
陳萌在庵堂里不說話,出來才低聲問:「如何?」
鄭熹笑罵:「你就拿我當私塾先生使了?京里的大儒豈是鄉間野狐禪能比的?剛才說的,都聽明白了?」
祝纓先拿出一張紙來,都是讀書時不明白的,鄭熹一一給她講解了,說:「叫你正經讀經史,由進士科而出仕,偏不肯!你要正經讀書,這些都有先生教。」
祝纓道:「亦喜亦憂。」她不對陳萌解釋自己是怎麼看出來的,只說了自己的結論:「是自己一個人,帶著些家私走了的。我還要到牆外頭看一看。」
張仙姑聽了半晌,才說:「哎喲,等一下!找著了你們要怎麼辦吶?送回去還不得給打死?」
祝纓道:「是想明天您又得上朝,趁您上朝的功夫,我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先得跟您稟告一下——咱們複核舊案,現手上有一件,須得去崇玄署借抄一下檔,查查涉案的僧道究竟有無其人。」
偷兒一個噎嗝,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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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肚子的懷疑與火氣找了來,心裏認定了花姐走得這麼快是有人籌劃的,頭一個值得懷疑的就是祝纓。現在祝纓家裡不像藏了人的樣子,祝纓又要幫忙找,他就暫且放下懷疑,說:「前情你已盡知了,我只說七月里的事。乞巧節前後,冠群要舍度牒給僧尼,又要舍僧衣鞋襪,都是婦道人家會幹的事,對吧?」
祝纓這天心情大好,回來對張仙姑說:「莫急,不會出事的。」
祝纓道:「她走不了那麼快。」
祝纓對花姐是了解的,接下來,花姐應該不是急著出城,因為出去了沒人接應沒個落腳的地方就危險了。離家是為了自己過得更好,不是為了給強盜賊人送菜。必須穩妥,那麼怎麼辦呢?
「我不是必要找你回去的。只想知道你的安危,你原是配得上自己拿主意過生活的,我要安排擺布了你,才是不尊重。不過,度牒能查出來跟腳的,知道么?大公子往崇玄署一查,法號、日子、誰簽的,再往外發一道令,他的品級比崇玄署的官兒都高,不用他爹,他就能治得了那裡。」
陳萌道:「我與你同去。」
姨母就她一個孩子,看得比眼珠子還要緊,成天丫環婆子伺候著,她也不認得別個男子能接應她。故而我才疑你。
張仙姑道:「這個我懂。哎,花姐真的是自己走了?不是被什麼人劫了?」
祝纓道:「要是我, 斷不能叫你還懷疑是我。」
祝纓心道:要是我,就趁機自己也買張和尚的度牒,或者買個道士的。你們哪能抓得到?
陳萌也證實了:「已經清點了,又問了伺候的人,說是帶來金子、幾十兩銀子還有幾百錢。她在家裡留了二百銀子,衣裳只少了隨身的幾件,首飾也少了些……」
他說得斬釘截鐵,弄得祝纓開始反省自己:「為什麼這麼說?我也不是什麼班頭捕快。」
祝纓笑道:「怎麼就是差遣了?我怎麼會差遣上峰這麼沒眼色呢?是來請教的呢。」
掌柜的道:「小官人莫拿小人開玩笑,自王京兆到任,這京城街面上太平了許多,小官人就算是拿賊查案,我們這裏也絕無賊人的。」
陳萌知道她有這個本事,忙催著辦了。祝纓擺弄了梯子,又攀上去看牆頭。回來再往庵堂上下轉了幾轉,問:「度牒舍給哪個了?拿來我看。」
祝纓大笑!問道:「喂!你是哪裡人?到京城做什麼來的?做買賣?讀書?投親?嗯?路上聽說什麼案子沒有?」
鄭侯府上的人對她已經頗為熟悉了,這天門上領頭的還是甘澤那天請客時請的陪客,年輕時受過和圖書甘澤父親提攜的,如今是個小管事了,對她笑道:「三郎,來拜七郎么?你今天可來晚了。」
祝纓點點頭,對陳萌道:「大公子,咱們走吧。」
祝纓又沒有馬,那僕人道:「小郎君要是不嫌棄,小人也是騎馬來的。」
鄭熹對陸超道:「瞧,就是來差遣我了。」
當前,祝纓最擔心的是花姐買了張尼姑的度牒,到時候一報智字輩的法號,陳萌那裡一查,就得被抓到。
祝纓進了書房,鄭熹看起來果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問道:「你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了?是又有什麼事要差遣我了?」
老尼忙說:「撤了。」
「好!大公子那裡,我為你遮掩。」金螺寺這廟挺小的,以祝纓之愛踩點,也只知道這個地方僻靜,達官貴人也不去,寺廟勉強維持。
祝纓問陳萌:「你們開始找了么?」
「什麼名字?」
掌柜道:「這些個紈絝子弟呀,才裝有禮數,後來就現原型,真是裝也裝不像!」
這事兒還真不是祝纓乾的。
屋子裡也十分乾淨,老尼道:「娘子們的東西不好留在這裏,都拿走了。」
「金螺寺。」
祝纓道:「嗯。」
兩人於是分手,祝纓回家就被張仙姑一把扯住:「老三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我是你娘,你有事兒得跟我講啊!花姐人不錯啊!咱們能幫就幫,我也不會要害她的。況且知根知底的,就要她來咱們家,我也是願意的。」
祝纓道:「那我在城裡找。」
陳萌是騎馬來的,他的心腹僕人牽著馬在巷口等著,見了二人作個揖:「大郎。」
沒有小娘子出來,那可能出來的是個出家人,對不對?人的鞋子可以換、裝束可以改,但是體重等閑難改。花姐是自己走的,身上連了金銀細軟,就比她本身的體重重,步態和腳印的痕迹就會變。
兩人胡說八道了幾句,林叔就幫放她進去了,在門外通稟一聲,又放她去了鄭熹的書房。甘澤聽說她來了,先迎了出來。此時,甘澤已知了陳家後生沒落著好,然而祝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想破頭也沒想明白。無論如何,總是念著祝纓的一份情。
花姐一噎,眼睛都瞪大了,沒想到掌柜的真的躲了!
掌柜的道:「您這個年紀,這樣的氣派……像是個少年得志的小官人啊!小官人到我們這腌臢地方來,能做什麼?」
「那還不回去接著讀書?」
但是,花姐孤身一人確實危險,既不會殺人放火,也沒有歹心腸,自保很難。祝纓想,至少要知道她在哪裡、安全不安全。
「唔。」
陳萌狐疑地看著她:「你真不知道?上月我找你,你說要想想。想想就沒了下文, 我想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會不管冠群。你究竟是怎麼把她變沒的?」
「先等著,你……」
祝纓道:「告訴他,三天後的後半晌去京兆大牢外頭碰個頭。」
陳萌道:「書信尚未聽說,你想進她家看?卻是難了,哪家肯叫人去看閨房?這樣吧,我去打聽一下,有什麼消息再告訴你。你也略上上心。」
陳萌看祝纓的面子上,道:「我會看著的。」
花姐故意粗著嗓子,說:「我怎麼不能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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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萌道:「先去庵堂。」
祝纓道:「你要離京么?」
陳萌道:「你要生在詩禮之家,前途必是比我好的。」
祝纓道:「大公子肯幫著大姐我當然是高興的,只是大公子這麼留意外家,恐怕……」
張仙姑小心地插了一句:「要不, 屋裡坐下說?」
祝纓愈發坐實了心裏的猜測,對陳萌道:「算算時辰,她應該走不遠。」
她要趕在他們之前先找到花姐。
掌柜的也笑了:「小人做這一行很久了,您這樣的人,不會在這裏住店吃飯的。您這一身兒,和_圖_書一看就是在京城住的,您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陳萌道:「也好。」
陳萌道:「我知道。」
祝纓道:「我縱不說,你看我這淺屋,也藏不住人,我也沒錢別處安排人不是?」
祝纓道:「現在別說這個話了,方便現在安排我去庵堂看一看么?」
陳萌道:「你一個人,能怎麼找?這大街上早洒掃過一遍了,一日無數的車馬經過,你再有本事也不行,還是我來吧。只一條,她要來找你,你必得告訴我!」
祝纓未及出門,陳萌又快馬趕了過來,祝纓驚道:「難道人找到了?」
她從袖子里掏出疊紙來:「是這個事兒,案卷我不敢帶出來,就抄了這個案子回來,您過目。」
花姐道:「金銀不多的,財不露白的道理我懂,我也不想回去,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想著,只要出來了,怎麼也能養活自己。沒道理叫你總為我操心的,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也不想叫人當我什麼也不行。幫急不幫窮。」
將花姐逗笑了,說:「那好,我也多你這個朋友多條路,急了,我也找你。你急了,有用著我的,也找我,好不好?」
偷兒也吃了一驚:「郎君要問我什麼事?」
「啊?」
張仙姑之前也懵了,此時湊了上來道:「大公子, 可不敢這麼講!我倒想叫花兒姐跟咱們老三一道過日子哩,這不是她們家不講道理么?你看, 我這幾間屋,這裏說話,街坊都能聽得到,哪能藏得下人?」
花姐微愕,又笑了:「嗯。」
金銀細軟她也帶了些。如今只好盼著是她自己走了的,否則……我真不敢想!據我想,度牒有古怪,她要趁機自己也弄張度牒出來,倒是好瞞了人的眼,以為只是庵里的尼姑。等我再去崇玄署查查近日發出的度牒。
祝纓道:「我也不住店,也不找人,我就逛逛。他們說我見識少,我就不信了!」
陳萌想了一下, 道:「也對。」
陳萌道:「好!我帶你去。」
「哎,那去吧。」
兩個尼姑上前,一個年長,一個年幼,年長的智長那個好有三十歲,卻總拿不到度牒,年幼智圓那個是被父母賣給尼姑的。祝纓打開度牒看了上面寫的日期,都是同一天,墨跡也很新,皆是八月初十日。
祝纓又問:「且慢,府里她的房裡可有什麼痕迹么?有書信沒有?方便看一看么?」
祝纓心道:我就找到她了,也不能告訴你呀!
第二天一大早,她到了大理寺先翻出案卷,袖著去了崇玄署,查完了檔。裝作無意又要了近來的度牒檔,果然找到了智平,又往後翻了兩頁,看到一個僧人叫悟空的,別人是再想不到這兩個是一個人。
「我看未必就比您強,我鄉間也聽先生講呢,還不是講得半對不對。」
順著腳印,她甚至能夠猜一猜花姐當時的心境。花姐沒有走大路中央,也沒貼著牆根,她走在路上偏靠邊,避讓路上的行人車馬,所以她的腳印便沒有被完全的覆蓋掉。她的身上應該帶著一個包袱或者搭褳,又或者是藏在寬大的男裝里,這讓她的步幅與日常有了些許的不同,腳印追蹤起來更明顯一些。
甘澤道:「三郎?也就是你,旁人誰不是早早來排著隊求見的?快來吧,七郎心情正好,你又與別人不一樣。」
掌柜的臉上表情變來變去,祝纓站了起來,大聲說:「我的事辦完了,我也該走了。」
祝纓道:「她們是怎麼來的,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歇在哪裡?」
祝纓道:「莫要趕他,我與他是舊識,要問他打聽個事兒哩。」
掌柜端著茶水點心過來一看,問道:「郎君,那個人……」
花姐道:「我這一個月,更加留意這些廟庵道觀,已相中了一個地方,過兩天,我自削了頭髮,換身僧袍,等店家不留神www.hetubook.com.com的時候,就去那裡。」
花姐在她對面坐了,只笑著,不說話。掌柜的在花姐的背後,看不到她的臉,急得要命。
接著便不用尼姑們帶路,她自己一邊看著地、時不時抬頭看看周圍,一氣走到了牆根邊兒上。那裡是一片微濕的泥地,牆根不遠處一株桂花樹、幾竿竹子,牆根底下有些凌亂的腳印,祝纓問道:「梯子呢?」
掌柜的道:「您……您?」
她一開始很緊張,步距時大時小,過了一陣兒就變得均勻了。她很正常,很自然地走著,沒人能夠拘束的樣子。不時駐足,步子又變得小了一點,繼而正常地走。
還有你,你是幹什麼吃的?一個多月了,你要先把這婚事解決了,也不用她自己跑啦!一個小娘子,得多危險!你得給我將她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甘澤陸超都笑了。
又低聲道:「這話說得奇怪,縱使各有各的路要走,也不耽誤咱們走這一程的時候就個伴兒不是?同路么。難道我要當成不認識你?這樣騙自己豈不是奇怪?你在京城也交際,也知道多個朋友多條路。我這二年經歷這許多,好容易認識的你,一下子就拋開了、裝成陌生人,我這些日子不是白過了?」
她故意在智平和智圓、智長的法號上掐了幾個指甲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給了崇玄署。
掌柜道:「您還真問?莫開玩笑。您瞧,牆上掛的那些個,價錢都在那兒了。」一排的水牌,寫著幾樣飯菜的價格,比祝纓住過的那家要便宜一些,花樣也少一些。這店裡也就掌柜的兩口子帶一個夥計而已,將近晚飯時分,夥計正幫著正掌柜在後面忙著做飯。客棧一共只有十幾間房,每間房都窄小。
掌柜的心裏已經有些不快了,但是又怕這是哪個惡少來尋開心,他便惹不起了。正說著,門口冒出一個腦袋來,祝纓一看就笑了,招手道:「你來,問你個事兒。」
祝纓道:「還有件事兒。」
祝纓道:「她要走,當然不能叫人看見了。庵堂里的尼姑也太勤快了,打掃得不剩什麼痕迹了。說不得,只好暗中廣撒網了,我這些日子也四處走走,我認得她的身形,萬一碰上了呢?」
據我看,必是因為婚事,姨母心裏有心個人,我看都很不好。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要麼坐吃山空靠著祖上的空名頭好擺架子,要麼才發達的心地不純,只為要個招牌。我要是冠群,也得惱。
「走吧,看看去。」
第二天又問崇玄署要天下寺庵道觀等的名字、所在地方之類的檔,崇玄署回說,天下寺觀何其多,僧道尼姑數以十萬,要看,只好拿相關的案卷過來看,是斷不可能將這些都給她的。祝纓就每天抽半個時辰去看,下午一出宮門,就先去了京城的庵堂亂晃,每天跑一個庵堂,彷彿在找什麼人一樣。
陳萌的目光在這母子二人身上來迴轉, 問祝纓:「真不是你?」
祝纓一一聽了,肚裏盤算著:留下的都是要麼太大、要麼太笨重,衣裳留下了顯眼的、不方便活動的。這是花姐有準備的,不是被強盜劫走了的。
祝纓道:「我得出去找找。」
鄭熹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寫張條子,你去。」
祝纓笑了:「為什麼不問住店還是吃飯?」
但是,並不代表祝纓就發現不了問題。
祝纓笑道:「你猜著了一半兒。你要當我是個查案的官人呢,那就老實說,像你這樣的店,都是個什麼價?有什麼人來呢?京城得有多少家?日常進菜蔬從哪裡進?店裡有多少夥計?能有多少客人?淡季如何,旺季如何?」
掌柜的又要攔,祝纓腦子裡閃過周遊的樣子,大喇喇往桌邊一坐,手來回搖著,彷彿拿著一根無形的馬鞭在敲著桌面。花姐對掌柜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來。掌柜和-圖-書的很擔心地躲回櫃檯後面去了!
陳萌才怏怏地說:「這都什麼事兒?」
花姐搖搖頭:「我倒想,我還想回去給娘上炷香、燒些紙錢,可這一路不是我現在能走的。我不比你,我得緩緩。京城好,有王大人管著,街面安全。小祝,你近來也不要找我,我怕他們找你。你只推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在牆外看了一陣兒,陳萌亦步亦趨,看祝纓往外走到了大街上才住了腳,問道:「她走這條路的?我和舅舅都使人問過了,說沒有見過一個小娘子出來,也不曾見過尼姑出來。」
花姐抿嘴:「我買兩張,要不也不能花這許多錢。尼姑智平,我買了,並不用,叫他們找去。我再買張僧人的,叫悟空,我以後就做和尚了,你做官兒我做僧,好不好?」
祝纓道:「你這樣很好,不過,你帶了錢財,或不安全。」
祝纓道:「這還用說?」
張仙姑看他的樣子,不敢再說話,對祝纓道:「那你早去早回。」
陳萌點點頭, 祝纓讓他進了自己的屋裡,張仙姑又張羅茶水,陳萌只沾一沾唇,就放下說:「我從頭說。」
祝纓也擔心花姐,便不推辭。
祝纓進了庵堂一看,裏面十分整潔,一個四十來歲的尼姑帶著幾個小尼姑,個個臉上都沒了喜色。陳萌對她們道:「問什麼就答什麼。」
祝纓先大聲說:「哎!問你呢!快說!接著說!」
陳萌一走,她略一收拾帶點東西就去了鄭府。
祝纓看了他一眼,陳萌苦笑道:「怎麼?我就不能對自己表妹上點心?」
祝纓笑笑,看了看櫃檯旁通向後面住宿的院子的帘子動了動,果然看到花姐探出半個頭來。祝纓指著花姐道:「我看這位大哥也不像會住在這樣的店裡的,你怎麼叫他住了?」
在宵禁之前,果然讓她找到了一個小客棧。這家小客棧門臉很小,屋子裡也不夠亮堂,掌柜的殷勤地迎了上來:「小官人,住店還是找人?」
「好!哎,你就住這裏?」
花姐無奈地道:「走了。」
「我是說,你須得保密!傳揚出去了,像什麼話?」陳萌道,「我在想,對外就說她思念養母,回鄉探親了。有人提起,你也要這麼講。」
尼姑們說的與陳萌說的也差不多,因為陳萌知道的,也是從這些人口中審出來的。祝纓聽了她們講的一步一步,並無漏洞。便要去花姐休息的屋子與發現梯子的牆邊看一看。
好些客棧會查路引文書之類,但是如果只是賃個房子住兩天,又或者是小的不太講究的客棧只要有錢,那就不錯了。略躲幾天,想來馮府也不能大肆聲張找人,過了這風頭再從容籌劃就行了。
陳萌說:「也是姨母家裡沒主意。也不想想,冠群那樣的人會在兄嫂家裡胡亂出主意代人花錢么?一張度牒一百貫,不多,可也不算很少。姨母也聽了,她兄嫂也認了。誰知到了庵里,度牒分派完,吃了素齋,又要禮佛、休息,要在那裡住一晚。她先嫌丫環打壞了東西,攆了,又把王媽媽支走了。將身邊人打發了,她自己便不見了!禪房裡沒一點聲音,也沒掙扎的痕迹,庵堂外面說,不見有什麼小娘子出來。沒人接應,怎麼可能?
祝纓仰著臉,想了一下,道:「就先答——你叫什麼吧。」
如果花姐真的是自己逃走的,她的心裏實在是為花姐高興。
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她絕不與花姐做假夫妻了。花姐不應該是拿過來為她做遮掩的一個花布門帘,放下來擋住房裡的一切不可令人看見的秘密。
花姐不能做她的花布門帘,就更不能給別人家當花瓶兒,甚至是當個水桶夜壺。
祝纓接了箱子,向鄭熹道了謝辭出了鄭府。出來之後看離宵禁還早,她也不回家,又回了庵堂所在之地,從大街上和*圖*書一點一點,仔細地查找。陳萌說,這一天下來路上有無數的車馬行人經過,會破壞花姐的足跡,這是對的。
鄭熹樂得教導她,問道:「是什麼?」
偷兒臉色一變:「您?」
陳萌說的養母,估計得是于妙妙,祝纓想起於妙妙,心情頓時變差了,暗道:花姐是不能再落到你們手裡了。
祝纓道:「大公子,不差這兩句話的功夫, 你先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麼樣的?你說她出走, 有什麼痕迹證據?你們都看明白了?定是她自己走了,還是有什麼內情?大姐要走, 是因選定了什麼不好的人么?是什麼樣的人選?方便安排不驚動那位夫人的時候, 帶我去看一看痕迹么?我想,我找人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看不到痕迹, 我也不敢全然信了是她自己走了的。設若有個萬一……」
「知道老馬嗎?」
「拿到這裏來我看!」
花姐目送掌柜的離開,脫口而出:「小祝!」
庵堂就在京城裡,據說是馮夫人祖上一位篤信佛教的先人舍了一座宅子改建而成的,庵內、庵后一片花樹青竹,既清靜又不凄涼荒蕪。現在庵堂大門掩著,陳萌道:「已叫她們閉門謝客了,你進去,想問什麼只管問。」
陳萌道:「你能相幫那是最好了!」
「找瘋了!又是怕賊人打劫,又是怕惡人拐帶,又是怕她想回老家。連家父都驚動了,暗中命人沿官道南下,又命當地官府守株待兔。」
祝纓臉上不變,又追著問,花姐道:「你說這些,叫我回答哪一個好呢?」
祝纓道:「那行,你知道我在哪裡,要是急了,就找我。」
祝纓將眼睛投向他:「掌柜的,沏壺好茶來!配上點心!快點!」
兩人互相通了氣,祝纓就起身道:「沒意思!」離開了。
掌柜的心道,呸!你剛才沒問這個!
陳萌道:「什麼呀?留書!你看看,能看出什麼來不?」他才回自己家,馮府里就送來了消息給他,馮大娘子在放對牌的盒子里找到了花姐的留書。
她認出了這個小孩兒,是她初到京城時摸過她的錢袋反被她教訓過的。這偷兒卻已經忘了她,笑嘻嘻地走出來:「郎君叫我?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他越走越近,掌柜的喝道:「你這小乞兒,還不快走?」
祝纓說,庵堂尼姑太愛乾淨,打掃得仔細,這也是真的。
祝纓被這當頭一喝, 臉上定格了一下,旋即問道:「你先別急,仔細說, 大姐是怎麼不見的?是不是誤會?出門沒告訴家裡?」
祝纓先在牆內看到了花姐改變前後的腳印,再出來追蹤這改變后的腳印,看出來花姐是換了鞋子的。按照她平日觀察行人的經驗,當是小腳穿了雙大鞋,應該是男子的鞋子。再照新鞋子留下的印子,慢慢地、艱難地一路去找。
祝纓接過了一看,是花姐的筆跡,再一看內容,寫的是自己走了,自認不孝,請母親不必為一個不孝之人傷感。此生感受到了一些骨肉親情,總是她欠了家裡的,然而或許是她親緣淡泊,終是想閑雲野鶴過一生。又謝了這些日子母親、舅家、兄嫂等人的照顧。
掌柜的只得親自去辦了。
祝纓雙手一攤,道:「我總要準備一下才好。」
陳萌出了一口氣,他知道不該在外家陷得太深,然而親表妹失蹤又不同於別的事情:「冠群要是給了你,我如今也不用這般操心了。」陳萌嘆道。
找個地方先住下來。
祝纓道:「咱們約個記號,方便傳遞,免得萬一消息泄漏,有人將你釣了出來。」兩人都識字,約了聲韻反切的寫法。又約了信上的暗記,往紙上拿針尖戳三個小點兒。
花姐心道:她才不是紈絝呢,更是裝什麼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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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笑道:「林叔,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哪裡晚了?還沒宵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