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小孩
鮑評事喝道「恁多話！」
五娘已看出兩人里以她為主，親自捧了茶上來，說「這是冷少卿最愛的口味，您嘗嘗。」
祝纓道「何必這樣講？周將軍也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你我見到他的狼狽樣也不知是福是禍，現又與京兆府打擂台，上頭又限期破案，我倒怕連累了你。」
裴清帶著祝纓和鮑評事往京兆府去，還沒到京兆府衙門前，裴清又看到一大堆人堆在那裡，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南軍、北軍又圍衙鬧事了吧？
祝大正蹲在屋外牆根邊兒上抱頭，悶悶地說「來了。」
裴清道「唔，京兆府……王京兆不是小氣的人吶。」
兩個衙役說「就那幾間屋子相關，所以封了，旁處本來是要封的，她們說無處居住，這才叫她們暫住，哪知竟還想著做生意！」
祝纓道「什麼該不該的？沒有你籌劃，我們現在還焦頭爛額呢。」
她吃得開心了，心情也就好了一些，腳步輕快地往皇城趕去，到了大理寺鄭熹等人在朝上還沒回來，她就先去了獄里。
三個女人一齊啞然。祝纓心裏算了一下賬，她家的錢好像真的不太多了。在京城，什麼都貴，以前一個小窮官還行，一旦升了官，交際的費用就上升了，不管是行頭的花費還是人情往來開銷都大了。如今房租一項每年就要近四十貫的開銷。她的俸祿如果不買房不買地還湊合，偏又買了地，還計劃買房。
祝纓道「哎。犯案多半是個男子，至少犯人里有一個男子。如果是女子，必得一身好武藝，這樣的人極少，我眼下還沒發現。有幾種可能，一是流賊，這就沒辦法了。二是種種有理由的。譬如在娼家，財色糾葛的面大，意氣用事——就是周遊那樣的——也是有的。再有，馬某的仇人，或者周遊的仇人。五娘的仇人也未可知。還有，如果不是沖馬某，而是沖那個妓|女，又是另一種，得把這三、四個人的過往都查清楚。還真得用著京兆府，他們人多。呃，可是……」
幾句話的功夫，那兩個衙役從大堂的後面繞過來「什麼人？！喲，小祝大人，你也是常客嗎？小的們受命在這裏候著，專看打探消息的人，得罪了。」
鮑評事中肯地道「王大人不為又你就不錯了，底下的小鬼兒, 難說。恐怕還是得靠咱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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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道「飲酒、聽曲，與我們說笑，又……說了馬將軍幾句，後來喝多了，就睡了。」
「嫌犯有可能不是真的，屍體卻是實實在在的。」
「您往我這兒一站，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五娘只管陪笑，又奉上了糕點，說「您要讓從頭說起，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因為它起頭的時候誰也沒想過是這個結局，所以發生時誰也都不曾在意的。妾這家就在這裏，您看，這兒、這兒、這兒……當時都是人，也有朋友在這裏偶遇取笑的，也有結過怨的在這裏鬥氣的，這樣的事兒日日都有，所以周將軍與那位馬將軍起口角的時候誰也沒在意，都想著勸開了就好。」
周遊這會兒還沒起來，陪他的刑部的人才剛起身，祝纓對他們擺了擺手，往裡看了一眼就去找獄丞說話了。獄丞低聲道「裡頭那個，沉不住氣，看著就不像是個能擔事兒的人。」
他想了一下, 道「鄭大人性情也忒好了，那個周將軍總是無事找事開罪他，他還要回護一二。」
祝纓聽花姐給她安排得妥妥貼貼，心說，他娘的，原來有個老婆這麼好，我都想娶老婆了！
祝纓道「沒有上頭的話，我吃多了撐的過來。這不，來看看了。怎麼樣？」
裴清等祝纓出來找他，說「行了？」
「他夜裡沒有起來？」
祝纓道「呃……那個，底下的人……」
「嗯！」
祝纓道「屍體在他們那兒。」
兩人一看，大堂後門沒關，透過後門看去，還真有兩個挎刀的衙役。
鄭熹沒好氣地道「知道自己是小孩兒就行，去吧。」
「這……」
「那個馬將軍，癖好不大好，哪個姑娘也遭不住他。要說恨呀、怕的，有，可沒有敢動手的吧？再說了，也打不過呀。哎喲，五娘一輩子好強，這回可真是遭了災了。」
回答他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看著與季九娘一般的人物，娉娉裊裊地走過來「這位官人，我們也是要吃飯的。還得按時往上頭繳錢。女兒們嚇壞了，我倒想叫她們歇歇，她們歇了，ｈｔtps://wｗｗ.ｈetｕｂｏｏk•com.cｏｍ我到哪兒弄錢應付上頭呢？」
然而這一次他猜錯了，再走近一點，他就看到了，沒有穿著號衣的軍士，只有圍成一圈圍觀的百姓，衙役也嘆氣，一邊驅趕，一邊勸那圈子中間空地中的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孩兒「這位小娘子，王大人必會秉公而斷的！難道還信不過王大人？」
「呃，男女一共二十七口。」
她家，沒啥錢了。如果不是抄家的時候佔了便宜，如今的這個房子她都租不起。那點俸祿養家糊口租房子做衣服基本就是到手就沒。
祝纓道「昨天回家，聽說有個周將軍家的往家裡送了好些禮物，金銀財帛都有。家裡沒要。我想……」
張仙姑道「你聽他的！誰說家裡沒錢的？他每回買菜都要扣一把錢呢！丟一回錢袋就能丟十幾兩銀子！老東西，我看你要臉不要！」
祝纓與鮑評事往那兒探了探頭，就有小廝殷勤地躬腰迎了上來「二位官人，裏面請！」
鮑評事問「說的什麼。」
兩個衙役面面相覷「大理寺也到這裡有案子要辦？五娘？你們家還犯了別的案子？」
祝纓在花街泡了小半天，九娘、五娘都是香噴噴的，香味還不一樣，雜染了許多香氣，自己嗅了一下，說「哦，可能是哪裡不小心蹭上的吧。爹，吃飯了。」
「那倒沒有，都是些尋常事。」
祝纓問道「有多少人進出過院子？」
花姐讓她把染了香味的衣服給換下來，預備明天洗了，又說「我知道乾爹的意思，他是心裡不安，總想有點積蓄好應付突變。不過，急中出錯，要一步一步穩穩地走才好。」
祝纓又問「你這家裡有多少人？」
兩人約定第二天一早回大理寺再仔細參詳，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鮑評事鄭重地說「蜈蚣想踩進來沒有能夠，多謝祝兄保我能參与此案。」
祝大道「放屁！我哪裡為這個難過的？！」
祝纓看花姐，花姐低聲道「你現在是不是辦著什麼案子？就在後半晌，有幾個人來，說是周將軍家的，請看顧他們家將軍。我尋思著，你認識的周將軍，是不是只有叫周遊的那一個？又不知道他犯的是什麼案子，並不敢收。」
鮑評事道「大理寺辦案！」
張仙姑往祝大手裡塞了一副筷子，說「就是！什麼狗屁將軍！送個禮還鼻孔朝天呢！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花姐說看著不對，我想，咱們偷來的鑼兒敲不得，萬一你包庇了他，再一查你，你不經查呀！這個老東西就難過了。」
「那你為什麼？」
祝纓道「並沒有。」
兩個衙役一大早就被派在這裏守著現場了，並不知道還有這番變故，都驚訝了「什麼？」
祝纓道「你怕什麼？」
周遊是什麼人？鄭熹那樣的他還要自認是一時瑜亮，自己並不比人家差，別的人就更不要提了。
祝纓也不生氣，她低頭看了看腳下，此時天還沒黑，京兆府不但把門給封了，邊同這條小路的一段也拉根繩子一起封了。即使這樣，也沒保留下太多有用的痕迹，祝纓又繞著兩個院子的外牆看了看，這小院竟還有小門。再往後，五娘的家也有後門。五娘解釋道「總有些娘子錯聽了旁人的話，找到這裏來，這個么……就是為她們的官人準備的。」
吃完了飯，花姐就去找祝纓商議，如何開源節流。她說「家裡的事兒不該我做主的，不過我看著，你也不用太著急的。」
這娼家的格局乃是進門一個院子，有些花木景緻，不深卻顯得很深。往後，是一間開闊的大堂，擺著桌椅之類，中間空出一片鋪著地毯的空地，應該是歌舞表演的地方。小廝正把他們往位置最好的一張桌子邊上引。
再看兩人昨天宿的地方，是兩處不錯的院子，斜對著門，檐下都掛著漂亮的紗燈，現在門上都貼了京兆府的封條。
祝纓就問當時誰與受害者同住，誰又與周遊同院。出來一個溫婉柔順的少女道「妾名玲玲，侍奉周將軍。」又點了幾個少女，是與她一個院子里的，不過是住在廂房裡。
又問受害者，同寢的已然死了，廂房住的幾個也都搖頭說「不知道。」
祝纓雙手一攤，道「這本是京兆府的案子。」
出了京兆府又走一段, 鮑評事就低聲問祝纓「小祝，你是不是開罪京兆府上下了？」
「怎麼？」
有兩個高壯的漢子卷著袖子過來要驅逐鬧事的人
ｈetuｂｏｏk.cｏm•cｏｍ，祝纓站穩了，說「叫九娘來見我。」
問其他的少女，有的說有客人，根本顧不上周遊，也有一個說昨天晚上不舒服，吃了葯，睡得沉，是都不知道的。
「你算哪根蔥？就敢點名叫九娘？」
玲玲道「他要妾陪飲，妾也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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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清清喉嚨，道「錢的事兒，我想辦法，別收外頭的錢。」
九娘趕緊喚來了打手「這是大理寺的人，以後遇著了先別得罪！我怎麼比五娘還倒霉呢？」
一邊鮑評事也被一個妓|女奉了茶果，代祝纓問一聲「為什麼吵的？後來呢？是為爭風吃醋么？」
想了一陣兒錢，祝纓睡著了。
祝纓道「他們想拿我出氣，我可沒想接這個氣，他們得憋著了。」
「我為什麼從後門來呢？就是給你留餘地。」
等到鄭熹下朝、分派了今天的事務，她依舊是聽裴清的令參与周遊案。她就與鮑評事先見裴清，請示今天怎麼做。
「可嫌犯在咱們這兒。」
「您別，小孩兒打架，誰拖出家裡大人來，就算誰輸了，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我幹得贏他們。」
祝纓嘴角一抽，說「這個案子，鄭大理親自過問。」
兩人都換了時興的春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花街。花街的下午，已經開始張羅著迎客了，幾乎看不出來這裡在昨天夜裡或是今天清晨才發生過命案。街也沒有封，連發生命案的娼家也還在那裡，人家還照常居住、生活，甚至準備迎客。
「咱們把周遊關到滿格吧！不然這麼著，他們還當我犯賤，錢不敢收還要把人放了。」
「啊！」
她說「來吧，咱們從頭說起？」
祝纓將五娘家看了一圈，再從後門返折，又看了馬圈、旁的小院兒、旁邊的假山池塘之類的地方，最後在案發的小院外面停住，問「來過很多人吧？」
「你去問問她，陳大公子是不是很久沒來了？」
祝纓撓撓臉，心道是啊，是缺錢呢。沒有錢就沒有自己的房子，終究不是個事兒。又不能太摳索了，太摳索過得就太不值了。
「嗯？」
鮑評事聽得也笑了，又問「周將軍就動手了？」
祝纓道「您還是緊一緊吧，我說九成九不是他，可是這證據只有我能看得到，拿出去說，恐怕南軍的人是不會相信。」
鄭熹道「可以。記著，一共只有十五天，今天是第二天了。過幾天再沒進展，我就得給周遊松一鬆了。」
祝纓一吐舌頭，道「哎。」
祝纓往後退了兩步，說「別看我，我沒錢。」
花姐低聲說「那個周將軍的事情，很難嗎？」
祝纓轉回大堂，讓五娘把人都帶過來，照著冊子上的人，一一地看過，讓他們在自己面前走一個來回，然後依次站好。除了五娘，還有五娘的丈夫，另有他們在冊的十二個「女兒」，一個兒子，廚房忙活的三個人，兩個丫環，再有小廝雜役六個人。
「那倒不是，」五娘說，「是為搶位子。周將軍是什麼人物？豈能落在人後了？當時，場內沒有比他官品更高的了，不幸另一位也是不吃虧的主兒。兩人又各帶了隨從，彼此嘲笑起來說話就沒了輕重。」
九娘吃了一驚「怎麼？還有什麼案子與我家有關么？這兩天就……不是吧？我這裏可從不窩藏賊人吶！」
九娘忙把人都趕走，湊上前問「小祝大人有什麼要問的？」
鮑評事「哦」了一聲, 吸了口氣, 想說祝纓之前跑京兆府，明明跟人家都混得熟了, 真是太可惜了, 又忍住了。任務是鄭熹派下來的, 祝纓是不能拒絕的。如果直白地說了，倒像是背後說上司的壞話了。
鄭熹嗤笑一聲「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怎麼樣？他們給你添麻煩了嗎？」
「他犯賤。嘴也賤，手也賤，腳更賤。要給他開罪，就先要證明人不是他殺的。即使刀是他的。哎，那把刀我還沒看到呢。」
祝纓搖搖頭，有了花姐之後她就不用天天帶肉餅了，食物也總有些花樣了。之前是餡餅，現在可以有卷餅，還有糕點。
「昨天看的這些，我不信你沒看出什麼來。」
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哪裡敢耽誤您呢？這也不是個小事兒，如何敢妄想能敷衍過去？南軍幾位軍爺險些沒拆了妾的家。北軍又來，又呼喝要燒了我這賊窩。幸爾有兩位差爺在，否則真是要逃到鄉下去避難了，我們巴不得早日破案呢。不招待，又怕https://m.hetubook.com.com怠慢了您。」
他倆是同年，鮑評事年紀大祝纓不少, 兩人的官級差得不算特別大, 他也會時常叫一聲「小祝」，以示與眾不同了。
他去見了鄭熹，向鄭熹如此這般一說，鄭熹道「不錯，子澄當與京兆講明，此事不是我大理寺硬要奪他們的官司、占他們的便宜，他們也該明白南軍、北軍起爭執，鬧到御前也還是我的事。」
張仙姑道「你哪回不是踩著最後一聲進坊門的？嗅嗅，你這身上什麼怪味兒？」
第二天一早睜開眼，祝大出去買了早飯回來，張仙姑和花姐要自己做，還能省些，祝大又說不用，彷彿昨天心疼家裡沒錢的人不是他一樣。
祝纓道「五娘家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再問有什麼異常，全家上下都說沒有，五娘道「頭半夜是熱鬧，後半夜都鬧累了，睡得沉。」
祝纓道「嗯！哎，對了，要是我想弄個鋪子，在京城得多少錢呢？」
祝纓出了九娘家，天色已暗了下來，他抖抖衣服，大步往家裡走，堪堪走到了坊門口，開始敲鼓了。鼓聲一歇，就是宵禁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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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人將後門拉開一條縫，祝纓一推，把門推開了。那已不記得她了，問道「哎！你是誰呀？怎麼能闖進來？好好的大門不走，你是賊么？！」
「呸！陳大公子可不長你這樣。」
鮑評事道「也對，我看裴少卿有點王京兆的模子，興許能問出點什麼來。」
祝纓道「案發地是個小院兒，有前後門。前門與周遊夜宿之處斜對門，人都喝醉了，沒聽到動靜。前門來來回回許多人，痕迹都不好找了。不過，越近門口，我沒有看到他的痕迹。再有小後門那裡，只有幾個娼家自己人走過。還有，那個娼家，我還得仔細查查。」
五娘道「先讓他的小廝罵回去才動的手，說，馬將軍是個廢物，鬍子一把了還要過來蹭，也不見能招了人回家去。兩邊兒說不攏，就都打起來，還有起鬨的呢。好容易勸開了，一人一邊兒歇著了。」
裴清也笑了，他剛才聽到鄭熹都笑了，心說依舊是孩子心性啊。
「命案，他是嫌犯。在花街。死的也是個將軍。京兆先拿人，禁軍求了鄭大人，大理寺接這個案子，叫我幫同裴少卿辦理。」
九娘都要哭了，上一回祝纓跟她打交道，直接把手頭一個賺錢的珍珠給放了，還要她不許扣珍珠的行李，好大一注錢呢！再來，就要她出賣同行。雖然她和五娘的關係也不甚融洽，但是，還是不冒這個險了吧！
祝纓道「上頭還有裴少卿呢，裴少卿上頭還有鄭大人，他倆扛得住自然沒我的事，扛不住，也不必我來扛了。」
花姐一笑，道「其實，你手上已經有田了，新蓋田舍的事兒我已籌劃得差不多了，這就已經有一處產業了。家裡不是沒錢，是在京城裡想太寬裕還有所不及。初做官的人，在你這個年紀、你這個品級，又沒有宗族幫襯，一百個裡面也沒有一個能及你的。不要太逼著自己了。」
不一會兒，九娘就款款而來「誰呀？前頭正忙著呢……誰……你是？哎喲，小祝大人！」
小廝道「您說的是哪一件呢？要說是那一件，那是確實有的。您瞧，那不還有兩位杵那兒看著呢嗎？」
抄家時分的一點小金庫如今還剩一點，也不夠買個合適的房子的。
裴清道「你要等他們鬧到御前，陛下發了話，就好了。如今小祝可憐，在那裡混了這麼些時日，現在要受點氣。我等下去京兆府看看。」
五娘還要問「我們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祝纓好奇地張望，說「聽說你們這兒——」
祝纓道「是不是他乾的，我會查。我問你，馬某，有沒有仇人？這條街上有沒有恨他的人？」周遊……嘖！他結了什麼仇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祝纓道「我姓祝，他姓鮑，我們來看看。」然後對衙役說，「有旨，大理寺與京兆府同辦此案，周遊已押在大理寺獄里了。」
「我就不能是落難才子？」
「與鮑評事去了案發地，京兆府封了那兒，不讓我們看，我們沒好與他們起衝突就先退出來了。又問了那家的人，都說沒有異常。下官想，還是要請您出面，好叫下官等看一看現場。」
她說「好，都聽你的。」
「對呀，不收是對的。」
「嗐！他，連刑部那倆，折騰得緊！又要這又要那，嫌不屋子hｔtp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ｏm不透氣，還嫌氣味不好！又要熏香，又要驅蟲。又說吃得不香，必要吃家裡的蓮子羹。耶，那不是女人家吃的么？我看他就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鄭熹拍案而笑「哈哈哈哈，你啊！淘氣！怎麼？他無辜？」
裏面一個聲音問「誰呀？」
「怎麼看出來不是他的？」
倒是五娘知道周遊是個有些來歷的人，心道同人不同命，這位周將軍的命是極好的了。
「嗯哼！會讓你看到的。」
祝纓道「京兆府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我像叛徒。屍身倒是都看了，田仵作所說，與楊仵作填的屍格沒有什麼大差別。」
女孩兒吐字清晰「我自是信得過王大人，我更知道嫌犯周遊從京兆被人保走了，恐怕這世上，有比王大人更高的官兒，怕王大人被他們害了！我現領父親的遺骸回去安葬，免得拖累了王大人。安葬好父親，我再去宮前鳴冤去！我偏不信！陛下也是會偏袒兇手的人嗎？！」
「我都歇了兩年了。不累。」
回到了家裡，花姐正和張仙姑把飯往桌上擺，笑著說「今天你該著去楊師傅家裡的，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祝纓起身去看，從大堂往後就有一條小路，有幾個小小的院落沿著小路排著，也點綴些假山花木小池塘之類。五娘一路介紹，五娘這裏「女兒」倒有十來個，小院子只有五處，其中一處是五娘自住的，女兒們則是一個「姐姐」住正房，帶幾個「妹妹」，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在這個女人多的地方，專職的侍女反而是一種奢侈品。至於男僕們則是住在牆邊一排矮房裡。
祝纓心裏就有了主意——就讓周遊在大理寺獄里多住幾天又怎地？
祝纓問道「五娘家，近來有什麼事嗎？招人嫉妒啦，與人糾紛啦，口角啦……」
五娘道「哎，真是冤孽，他有什麼癖好，還不是我們受著？好打人，好綁著，好燒紅了的蠟油往身上滴……」
「不是他，就要找到真兇。」
鮑評事慨然道「富貴險中求！該謝祝兄給我機會。」
裴清就問她「昨日如何？」
「各歇在哪裡了？」鮑評事又問。
五娘也無奈地笑了笑「說他，在家裡做不得主，必是有長輩鎮著，不能寫了條子把官妓招走，才偷偷過來偷嘴。與其在這裏爭位，不如回去吃奶，家裡怕不是備著個奶娘給他從小喂到大。」
五娘一指「就在後面。周將軍在左手邊，馬將軍在右手邊。」
祝纓嘆了一口氣，對兩個衙役說「仔細看好這個地方，不許放別人進來。」
祝纓嘆了口氣，說「那好吧。錢是有的，但不多。」
鄭熹道「那些不用你去想，裴清會跟著去。我也會與京兆府好好說明白。」
五娘苦笑道「光那兩位帶的隨從就好幾位，險些打起來，后又有旁的勸架的客人、妾也來勸架，早起出了事兒，又有來看熱鬧的、報官后又來了好些人。竟是數不過來了。」
祝纓評估著她這個「家」，她就正經進過兩家妓院，這是第二家，看著比季九娘那裡更奢華一些。季九娘家似乎是以一種花街上的優雅幽靜為特點，這裏就應該是取的一個熱鬧隆重了，地方也更顯寬敞一點。
祝纓道「就幾句話，站這兒說。」
祝纓道「京兆府又不傻, 從他們兜里掏東西還指望他們謝咱們？就這麼著吧, 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先看看案子有什麼進展，我是怕沒什麼痕迹了。」
一場爭執就此結束。
九娘道「嗯……第一是錢，第二是權。什麼才氣、機靈，都要靠邊站的。」
花姐笑笑，抱著衣服走了。
祝纓想看時，衙役道「小祝大人，我們並不敢擅自啟封。」
他說「怪瘮人的，你們還開得下去？」
「難為你了沒有？」
五娘道「那也是不少的！晚間進出伺候的、端茶遞水的，他們的隨從，又有早間出事拿人的。」
除了這兩家，他是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敢鬧上王雲鶴的門前。
五娘道「要看客人的癖好了。那位馬將軍，倒是關著院門。」
祝纓道「真要我從正門進來問話？」
「找九娘的。」
祝纓道「你還想審他？回家吧！明天一早再去看看裴少卿問出了什麼來。」
祝纓無所謂地道「都是人情。」
裴清笑著搖頭「還有呢？」
花姐嚇了一跳「你是要租？咱們不好自己經營，縱要經營，眼下也沒那個力。買……它可比買房還要麻煩，還要貴的。太偏的，縱便宜一些，經營
ｈｔｔps://ｍ•hetubｏｏｋ•ｃｏm•cｏｍ不起來，租金也上不去，白花錢放在那兒。繁華地方的，輪不到咱們買。要麼是本地多少年的老字號，要麼是背後有人。」鮑評事心道，常聽說婊子無情，還真是！這才死了人，竟然還……
鄭熹道「老黃，把他叫過來。」
祝纓問她「周遊都幹了什麼。」
五娘趁勢吩咐小廝上茶、讓女兒們來擺果品、糕點款待「兩位大人」。祝纓道「你要掙錢，所以錢是頂要緊的，天塌下來你也不肯讓的，再多的好話也抵不得一文錢。我是要破案的，所以案子是頂要緊的，給我再多旁的東西，也不能耽誤了我的事。」
「噗！」祝纓笑了，這位馬將軍的嘴也真是的。
就……有點玩脫了。
花姐笑道「慢慢來。我算著你的俸祿，眼下家裡的花銷是將將夠了的，每月我給你再存一吊錢，一年一貫多，再有年節有你額外得的，多少也再存一點。乾爹乾娘年紀大了，恐怕要些養生或是湯藥的花費，這一注錢要留下來的。」
鮑評事怕祝纓年輕把持不住，上前問她姓名。她說「妾賤名不足辱沒清聽，官人喚妾五娘就是了。小官人，到了這裡是不能說沒錢的。」
祝大道「錢啊……咱家沒錢了。」
她本來應該也是一位風月場上的風雲人物，從她的衣飾來看比季九娘似乎還要好一點點，現在也帶了點焦慮的樣子。
鄭熹道「裴少卿會親自過去，你有什麼要求可對他講，把你要看的都看了、要問的都問了。本來兩處協同，就會有不和諧的事情，也不止因為你一人。」
鄭熹道「我自有道理。」
「夜裡關門嗎？」
少的那一個「女兒」正躺在京兆府的仵作房裡呢。
她塞給獄丞一個卷餅，拍拍獄丞的肩膀，走了。
兩人一道走一道合計，走到一半, 祝纓道「等一下。」她讓隨行的小吏先回大理寺, 自己去與鮑評事換下了官衣, 先往案發的娼家去探一探消息。
九娘道「嗐！這條街上的，都差不離。她家比我們可要厲害得多啦！不過呢，人多，事兒也就雜，常有鬧事的。周將軍呢，看著氣人吧，其實咱們這兒遇著他那樣的，算運氣好的了。他可不像能殺人的人。」
「您不像到我們這兒玩兒的啊！」
「嗯？」
「是。」
五娘道「可不敢胡說，我們家從來遵紀守法，何曾敢犯案呢？我們可是苦主！原來兩位是大理寺的大人，看著面生，不知怎麼稱呼？」
祝纓失笑，轉身拉開後門「走了，不用送。」
花姐道「你總是有辦法的，可也別太累著了，該歇的時候歇一歇才能走得更遠些。」
兩人辭別。祝纓左旋右轉，甩掉了尾隨的一個五娘家的小廝，又彎來繞去，到了一所房子的後門叩響了門環。
裴清道「我知道了。」
祝纓笑笑，道「過兩天我還來打你，你要是聽到什麼消息……」
兩人出了五娘家，鮑評事道「好么，竟是滴水不漏。天不早了，回去？看看能不能問一問周將軍吧。」
張仙姑罵道「你不顯擺、不抖擻就渾身難受！一身輕賤骨頭，風一吹就想往天上飄哩！」
裴清就不在旁邊看著，給祝纓留點臉。祝纓過來見鄭熹，鄭熹問「在京兆府受氣了？」
「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他沒這個本事。不過還得看現場。今天我去獄里看了一下，就他的脾氣，放他出來，他能把京兆衙門、大理寺、花街、南軍全都拱了。得給他關起來，別叫他亂拱。」
祝纓含笑立著，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開門的人先動了「我去告訴九娘！」
「沒添亂，就是攔著，屍首是看過了，現場封皮沒揭，不讓我去。哦，那家證人我也問過了，總覺得一定是有什麼隱藏其中。我還得仔細去看看。」
裴清道「瞧你，對個孩子不要太苛刻啦。」
祝纓道「這就對了。」
祝纓又問「死者，有什麼癖好么？」
把她給逗笑了，盈盈一拜。
鮑評事道「嗐！咱們就別想他們的那些個是是非非了，倒是你在京兆府的人情要怎麼想個辦法找補回來才好呢。」
祝纓嘆道「好吧，不想這個了。我原想，地在城外，又遠，只是做個退步。不如在城裡的熟悉，還好看顧。」
「這……馬將軍嘲笑周將軍是個快三十歲的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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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兇器是他的，他與死者鬥毆且放了狠話，住龔劼的囚室，挺抬舉這個紈絝的。
祝纓道「這還算早？聽，鼓都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