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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作者: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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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方向

第089章 方向

鄭熹笑著搖搖頭「要會容人。」
裴清正與范紹基下棋,聽了消息之後緩緩落下一子,道「承德,瞧瞧去?」
而馬某那裡,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同樣要扣一點,這個就讓祝纓去交給金良,也是全了南軍的臉面。至於禁軍,他也有法子對付。
張班頭當場翻臉,險些沒有聽令就要動手打他。
鶯鶯仍然很虛弱,眼睛有點呆,聽了何京問話,反應遲緩地苦笑了一下「大人,妾這樣子,您都看到了。馬將軍……馬將軍他做過什麼,妾也隱瞞不得。妾也許是前生做惡,今生罰來受這般苦。什麼時候死了,什麼時候就是罪孽贖完了,下輩子也好清清白白地做人了。僥倖活了下來,有朝一日能脫籍,就苟延殘喘著罷了。實不敢有非份之想。至於小番,妾實不曾與他合謀。」
「他也算人?」
皇帝於是又奪了周遊的實職,讓他「閉門思過」,把周遊的管家們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家眷都沒為了奴婢。同時命南軍、北軍加緊操練,免得他們無事生事。一時之間,南、北二軍哀號不斷,什麼意氣之爭都先放到一邊,一邊練,一邊罵周遊與馬某。
小番直勾勾看著鄭熹,道「你喜歡聽狗叫嗎?他喜歡聽,聽不到,就叫我學。嘿!這小畜牲,喜歡看人學畜牲!他上輩子準是個畜牲,這輩子畜牲皮脫了,骨子裡還是畜牲。」
「那就變法。」
衙役們也有樣學樣,竟讓他們從緊貼著抽屜的桌面底下又搜出一個紙袋,摸下來,打開一看,裏面是兩套男女的身份、路引之類!
她實在太虛弱,夾棍一上,人就昏了,竟是什麼也問不出來。
王雲鶴聲音低沉地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你們連同類都要戧害!」
何京聽這小番一回一個花樣,就知道他這回恐怕也沒有說實話,心道你等著,看我怎麼治你!
張班頭得意地說漏了嘴「可不是,背著婆娘藏私房錢那不得……」
鄭熹自己則將一頁供詞拿給母親那位手帕交看,好死不死,正是周遊自訴「順手從妝台上拿的」頭面送給玲玲的事,把這位岳母大人氣得當時差點順不過氣來。她本意是來問鄭熹,怎麼會有不好的話流出來的,鄭熹道「我已儘力把更不好看的扣下了。」然後把供詞給收了起來,就怕被這位阿姨把供詞給搶去扯碎了。
果然, 他講定價錢, 幫忙把鶯鶯一條被子裹了裝上車,祝纓就給了他錢。
小番道「的的不知道!小的確是賣了錢,把錢交給娘了!那一日,小的掛心鶯鶯,就藉著準備東西潛了進去,並沒有離開,後來,看到裏面聲音停了,實在擔心就悄悄趴到窗戶底下,往裡一看,馬將軍已經死了。小的就走了進去,把鶯鶯救了出去,後來的事兒,小的就不知道了。」
鄭熹道「那只是捎帶。要給陛下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
裴清道「已查著一些周遊的劣跡了,京兆府那邊更重視查周遊,這位周將軍吶……」他有種深深的遺憾,周遊有那樣一個父親,未免就讓人對他多了一點期待,誰想子不類父。虎父犬子,連看客都覺得可惜。
頭一天還說「打小沒爹教的孩子,能長成那樣就不錯啦」,第二天就說「成日里呼朋引伴、眠花宿柳,與一群狐朋狗友不學好,也是該吃個教訓,看能不能成個人!」
小龍頭也不生氣, 又多往小江身上瞄了兩眼, 笑嘻嘻地走了。
李班頭還要與她糾纏兩句,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阿也!人找到了嗎?!」
五娘涉嫌買賣屍體,被王雲鶴一筆勾了她執掌的許可權,命另選「守法」之人掌管她原來的「女兒」們。鶯鶯是出逃,但是追索了回來。抄的這些妓|女的私房都歸還了她們。
鶯鶯還活著,就必然是關鍵人物,但情況不對,先養著也沒什麼。小番的反應顯示他至少是有關聯的,先審著更是正常。至於養幾天、審幾天,就聽天由命了,反正出去搜尋「仇家」的人還沒找夠周、馬二人的不法證據。而兩府有個「找到鶯鶯」的進展,明天見皇帝的時候也算有個交待了。
王雲鶴則向皇帝進言「南軍、北軍,太過和睦了不好。真起了衝突,有了嫌隙,也是不好的。現不如給他們一點事做,讓他們都操練起來,免得再為了風月場上的衝突去圍京兆府。」
兩府的人各要再領一事時,李班頭那裡又從小江處取來了包袱。小江給鶯鶯把包袱準備好,是預備著鶯鶯案子了結后能用得上,沒料到卻被當成了物證被京兆府帶走了。非但如此,李班頭還帶人把那一間屋子裡外都搜了個乾淨,連半個銅板都沒找到,也只得感嘆一聲「這裡是真的乾淨。」
今天,她的任務依舊是跟著裴清辦案子,時間已經非常緊了,皇帝那裡已經開始倒計時,鄭熹倒還是一派從容,裴清也輕鬆不少。裴清也算是方正之人,同時也看不慣周遊這紈絝作派,他願意配合鄭熹的安排。
鄭熹道「周遊與你何冤何仇,竟要陷他于牢獄和-圖-書?」
他說「他們該有自己的報應,但不該是為自己沒做過的事。」
祝纓道「八成是,找個人報給京兆和我們少卿。」
祝纓站著看了她們一陣兒,她們竟在車上撩開了帘子向她揮手。
祝纓內心十分的困惑,道「有件事想請教。」
嗡,起鬨起響了起來。
祝纓老老實實地說「是。」又說今天鮑評事在五娘家也翻到不少東西。鮑評事就說祝纓找到的更重要。
他沒有告訴這些人,他已與王雲鶴有了默契,這件事兒,大家心裏如今都有了底,兇手差不多就是小番了,也許還要加上一個鶯鶯。但是如何結案,讓所有人心中服氣,就是另一門藝術了。
何京道「他得賠一具女屍的錢。」
何京心頭忽地一動,看到鶯鶯的表情,他又改了說辭,道「你猜,我們怎麼找到的你?」
把郎中給嚇了一跳,憋著氣去開方子了。
包袱拿到了京兆府,一樣一樣地攤開,裏面有鶯鶯一身衣服,小番一身衣服,另只有一把碎銀和幾串銅錢。他們仔細地研究著這些,裴清對祝纓道「仔細看,這回不要再漏下什麼了。」
兩個人都說到了皇帝很在意的事——自己的安全。
何京老到之處在於,他敢打。先打一頓,然後再問。小番咬死了「那是小人家,哪裡都去得。也認得鶯鶯,見到她自然激動。」
祝纓不說話了。
祝纓早跑沒影了!
小番的唇抖了一下,嘶啞著聲音道「是我一個人乾的。」
裴清對祝纓道「你也去。這回一定要仔細。」又低聲囑咐「先查,怎麼往上報,再說。」
衙役們一齊喝道「從實招來。」
又一會兒,郎中來了,摸一把脈就說「怎麼到現在才瞧病?這般天氣,還要捂著傷口!簡直胡鬧!」又是開湯藥,又是開膏藥,又要把傷口清洗了再重新裹傷。最後膽子還挺大地說李班頭「京兆府不是已經不動酷刑了嗎?還對個小娘子動手?」
范紹基問道「這又是為何?」
何京心裏認定是他,只是苦無進一步的證據,他看了祝纓一眼,心道你要是找到鶯鶯的時候順便能從她那邊找到一些物證就好啦!
祝纓道「就一間簡陋的屋子。」
何京真就又把他打了一頓,兩條腿都打破了,小番只是咬牙死扛。鮑評事低聲道「參軍,看來這賊嘴硬得很,打是打不服的,恐怕還要另尋他法。」何京也就住手,命人把小番押了下去,再拿供詞上報。
那邊李班頭向祝纓討了地址,帶了人去取東西不提,這邊開始提審小番。
小龍頭說「哪能要您老的錢呢?」兩個指頭往外推, 三個指頭往裡勾,終究還是接了這個錢, 笑眯眯一看, 還賺了點差價,樂呵呵地把人給送走了。回頭對小江說「這房子你收拾收拾,準備另租吧。你算是賺著啦, 白饒這幾天房租。」
裴清拍拍祝纓的肩膀,大聲表揚「幹得不錯,不可驕傲。」
王雲鶴看看祝纓,像是有事不想當著別人問。看看時辰,快馬加鞭還來得及,就說「你說。」
那一邊,鶯鶯的病情終於穩定了下來,人也清醒了。
祝纓答應一聲,等別人把東西都搜過了,扒拉了一下裝錢的袋子,算了一下錢數,說「不對呀,他們就這麼點東西?」
她將所有東西都仔細包好,吹了油燈,把小室依舊鎖上,出了五娘家,飛奔到了
升堂了!
祝纓又去了一次五娘家,在那裡耗了一整天,把五娘家重新翻了個底朝天。身邊沒了同僚、衙役們,她的心更靜,竟讓她在後院小池塘邊的假山裡發現了一間小屋子。這小屋子十分隱秘,上面一把銅鎖,祝纓起手給它捅開了。
等兩人到了安放鶯鶯的房門外,何京已經然趕到了,拱手說「二位大人,郎中已然去請了。」
「嗯?」
「不知道,小祝大人把人帶回來的,看樣子不大好,是抬進來的。叫找個郎中。」
王雲鶴聽個開頭就猜到了她要問什麼,他對祝纓寬容,乃是因為他也是這麼過來的。誰年輕的時候不想弄個丁是丁、卯是卯呢?再長大一點,就有現實告訴你,要和光同塵,可是你又不能全然和進去,因為一點良心竟然還在,還讓你不能隨波逐流,這就很痛苦了。越聰明的人,接觸到的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就越多!最後哪怕掙扎了出來,有些事情還要絞盡腦汁才能糊個差不多,從夾縫裡掏出一點自己想要的「公正」。
何京命把人潑醒,道「燕燕替你死了。」
祝纓塞了一肚皮京兆府的伙食,臨走順手拿油紙又包了一包油煎肉包子帶走,把京兆府內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斯文的只好說一句「是真名士自風流啊!」僕人們則直白得多「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祝纓指著他腰間的白帶,陳萌道「就為這事,姨母死了。」
鶯鶯的臉上一片慘白,話也說不利索了「她?她不是……已經……死了么……」
「這男的,案發那天,把她帶到假山那裡藏著,帶了原本藏在那裡的人走……」
hetubook•com.com王雲鶴要趁機再整頓京師風氣,這個鄭熹也贊成,從周遊開刀,當然也可以。把周遊的爛事翻一翻,亦可。然而馬某也不是白璧無瑕,頂好在結案前做出一個「狗咬狗」、「誰都不是好東西」的物議出來。最後爆出來兇手是小番的時候,物議才不會說「拿個小番來頂周遊的罪」,在心理上形成比較大的反差。
於是他吩咐道「你們要不動聲色地透出幾件事情……」
小番「嗯」了一聲。
再審下去,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
鄭熹一看她指著八議的條目就笑了「不要說胡話!這怎麼能改呢?不要再想周遊啦,他不過是癬疥之疾。你該學做詩了。」
祝纓道「在臨河一處屋子裡租了個單間兒,小番租的。」
裴清笑道「還是京兆仔細。小祝,你到底是經驗少,學著些。」心想,小祝不是這麼不仔細的人,為何不把行李一同帶了來?
小番搖搖頭「她不知道。」
何京卻也有另一個突破口「燕燕呢?!」
她想了一下,抱著律條去問鄭熹「大人,這些條目,能改么?」
祝纓招招手,找了幾輛車,付了錢,銅錢叮叮噹噹地落在車夫粗糙的手掌中,祝纓猛然想我這是付錢把她們送去哪兒了呀?!
那一邊,王雲鶴竟沒有對衙役下禁口令,他們查的一些劣跡也同時被宣揚了出去。無論鄭熹還是王雲鶴,風評上雖有細微的差異,卻都是官場上的人精,兩人默契地操作下來,京城的風向兩天內就漸漸地變了。
小龍頭雇車也給錢, 但是給得比較隨心所欲,有時候照價給, 有時候多給, 有時候不給。今天祝纓在場,小龍頭知道祝纓場面事做得一向比較好,也就照實給了價。
忽然,一個人走近了,祝纓警覺地看過去,竟是陳萌,他們許久未見了。
是的,鶯鶯活著,燕燕呢?燕燕還活著的時候就被綁到了床柱上!小番賣屍體的錢卻交給了五娘!再有,房子還是小番租的呢!
鶯鶯一直在隔壁候著,一時沒想明白為什麼,跪下的時候才想清楚,她這是被人給詐了!小番根本沒有出賣她,也不會出賣她,竟還有一個男人是可信的!
裴清笑道「小祝立功,找到了鶯鶯。這小子可以,又故意漏了點給京兆的人揀便宜。」
祝纓苦笑。
祝纓怔了一下,王雲鶴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啦,我該上朝去啦。你倒不急的。來,招待三郎去吃早飯,吃完了再去大理寺。」
范紹基道「那還不快去?!」
鶯鶯心中一慟。
小江抿緊了唇, 鞋也沒換, 大步走了回去。
鄭熹那裡也正等著消息,很快,他也便到了京兆府。
王雲鶴先對裴清說「大理寺里果然有人才。」裴清謙遜了兩句,道「那咱們先審那個小番?至於鶯鶯,還是讓她將養幾天,能說話下地再問話吧。」
裴清搖搖頭「連替死鬼都準備好了,錢能不準備?路引能不準備?除非另有其人,否則該有別的準備的。還是再找一找妥當。」
何京最後又展示了半幅白絹裙子,這裙子上用眉筆寫著禱詞,乃是燕燕祈求這次能夠逃出生天,並且發了宏願,如果能夠活命,一定吃長齋,並且為小番立長生牌位。
一個女孩子說「鶯鶯,你怎麼啦?咱們雇個車吧,我的錢拿回來了。」
早上還是同情馬某的,晚上就說「沒想到啊,那樣的女兒竟有那樣一個爹,他死不打緊,丟下家裡人怎麼過活呢?」
裴清矜持地道「小孩子嘛,腿腳利索罷了。」
祝纓遠遠地看著她們,心道這又算什麼呢?
我累成條死狗把你從牢里撈出來,你好吃好喝好闖禍,弄了半天,咱倆一樣?哦,不你品級還比我高!
王雲鶴又問「隨身還有什麼東西?」
大理寺、京兆府兩府都瞧周遊不順眼,兩家下了力氣去找周遊的「不法事」。鄭熹是個了解自己皇帝舅舅的人,悄悄給舅舅進言「要念著他父親的功勞,讓他足衣豐食即可。北軍是守護禁中的,這麼散漫,帶壞了風氣,臣擔心禁中的安全。這是拿他的時候抄的單子,您過目。連禁軍的腰牌他都帶去了娼家,這可不好呀!能偷佩刀就能偷腰牌,拿了腰牌的人會幹什麼,臣不敢想。」
何京拿了供狀,讓小番畫了押,將供狀拿去給王雲鶴看。
兩府高坐堂上,互相謙讓一番並肩而坐,其餘官員各在下面擺了椅子坐著,差役們兩行排行。
那邊跑出來一堆人,七手八腳的,單架一時不湊手,索性拿了條長凳,把人放長凳上晃晃悠悠地抬了進去。祝纓抬腿跟著他們進了府衙,裏面不少人聞訊來圍觀,李班頭挺腰凹肚地「看什麼看?看什麼看?都干正事兒去!」
命二人畫了押,王雲鶴又要審給小番辦路引假證的事兒,鄭熹就去琢磨怎麼上報這件事了。
何京輕蔑地笑了。
沒一個好人,這案查完了,也不過是像甘澤的表妹曹氏一樣,案情清楚了,人情卻越發糊塗和*圖*書了。
眾人滿載而歸。
李班頭道「什麼人要您親自送了來?」
李班頭沒好氣地道「你看那像是我們弄的嗎?」
「燕燕是你殺的?」
祝纓重新回到大理寺,鄭熹還是讓她讀書,一如往昔。她的心中只覺得可笑周遊身上還有蔭爵,照常拿著俸祿,還有那麼大個府邸住著。這不跟她這兩年的日子一樣么?讀書,有錢拿,輕鬆極了!
祝纓道「只怕報應也……大人,總要依法而斷,如果法是惡法呢?」
王雲鶴道「待鶯鶯能夠問話,再審。誰也不許去與小番講話,將小番單獨看押。」
李班頭道「他已經死了,您就放心吧。」
「是。」
范紹基笑道「哪有天衣無縫的犯人?」
鄭熹截口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范紹基道「大理寺人才輩出呀。」
「不是外人」吃飽喝足還順了人家的油煎包子走,到底是年輕,吃得飽了精神也就回來了。祝纓把事情又捋了一遍,心道管它呢!凡事總要事實清楚了才好說下一篇,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不能叫犯人說我是傻子好糊弄。我只管把事兒弄清楚,先看誰是兇手,再看你們斷案的是人是鬼!怕你們不成?
「哦……」祝纓心想,這什麼破法?竟不能改?那要怎麼辦?!等周遊造反嗎?!
「哦哦,下手這人可真是沒個輕重啊,可別再叫他動手了。」這郎中不是吳記那樣的藥鋪出來的,還以為是什麼家庭糾紛。娘家、婆家搶人之類。
鮑評事笑著搖頭「徒具其形。」他自有一番門道,仔細搜尋一番,從好幾間房子的床底下的地磚下面找到了不少私房錢,又從一些妝台上找到了妓|女們與恩客的書信往來。其中不乏一些京中有名望的人物,又或者世家子弟。有文雅、有粗俗,看得眾人擠眉弄眼。
何京一擺手「帶走!」
先把小番提上來,命小番重新招供一遍。一回也是大同小異,只添了一個細節,交給五娘的錢,竟是燕燕的私房錢。五娘讓他收拾燕燕的「身後事」,他私扣了一些,拿燕燕的私房錢當賣燕燕屍體的錢交給的五娘。
王雲鶴道「叫人去,把她的東西都搜羅了帶來,許有物證。」
鄭熹道「知道了。再辛苦這幾日。」
她仰頭看著上面這一排,或整肅、整儒雅、整幹練、整俊俏的官員,想控訴他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終究是二十余年來的「認命」佔了上風「是我昏了頭,看他拿燕燕替了我,竟以為自己能逃出那個地方。你們當我是共犯吧,死就死了吧,我是熬不到脫籍那一天了。」
她心裏不忿,想了想,又想跑去問王雲鶴。才走到京兆府,就見一群人從裏面出來,嘰嘰喳喳——是五娘家的女兒們,她們被開釋了。
小番道「是想與鶯鶯私奔,可不曾想過謀害人命!」
李班頭道「你看看,這是誰?!」
這一回的供詞就比之前合理了許多。但是祝纓讀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只有王雲鶴說「不要再審了!」
點了盞油燈進去,卻發現裏面雖有點潮濕,卻是有床、有桌、有椅、有妝匣、有被褥,牆上掛著幾幅香艷的畫兒,想來也是五娘家一處有情趣的地方。假山小室外的小路被打掃過了,裏面地上的腳印十分的清晰,一個是小番的,另一個是燕燕的,另有一個是鶯鶯的。三人竟同時在這裏出現過!並且腳印還不算太久。
主審依然是何京。
另,在辦案時又偵得馬某、周遊不法事若干。馬某雖死,僅沒收其非法侵佔的財物發還苦主。王雲鶴另起一本,專門彈劾周遊,指他治家不嚴,使手下管家行不法事,侵奪民田,又有買賣官司等事,彈到必要把周遊流放。直罵周遊「不肖」。並且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但是看周遊這個缺德的樣子,恐怕絕他父親的血食。皇帝如果真的看重他,就該讓他長進些,而不是護短。得給他個教訓了!
何京接著提審小番。
王雲鶴道「一回給他一點兒消息,他的謊就要編圓了!」他下令,一是醫治鶯鶯,從女人身上容易打開缺口,二是繼續找鐵證。
然而,她翻遍了律條都沒有能夠讓周遊受到更多懲罰的條目,一時氣得坐在地上起不來。
車夫一個勁兒地道謝,趕著車去接女孩子們,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與車夫說話,車夫往這邊指了一下,她們都看過來,又是一陣嘰嘰喳喳,聲音十分好聽。
裴清等人看一眼也都退了開去,讓郎中不要多禮趕緊醫治病人。
何京被氣笑了,他家裡老母、妻子都拜佛,他也信點鬼神報應之說。然而案子審得多了,犯人口中的鬼神之說在他這裏已經沒什麼信譽可言了。他有時候審案,自己也裝神弄鬼來著。且祝纓從假山小室里搜出的東西,足以證明小番在編鬼故事。
「那天,姓馬的又來了,還跟姓周的打了起來,狗咬狗。當晚我就想,得動手了。姓周的喝醉了,我就去偷他的刀出來。姓馬的正在發瘋,沒人敢靠近,更沒留意我從後門過去和-圖-書。我殺了他,帶走了鶯鶯。娘先前叫我處理了燕燕,我把她藏在假山那頭的小屋裡,後來你們都知道了。我殺了姓馬的,把鶯鶯帶去假山,換了燕燕,把她倆衣裳換了。」
她乾脆去了五娘的院子,又將五娘的家底給翻了出來。小番住在五娘院子的廂房裡,自己住三間,比起妓|女的房間,他這裏竟顯得十分的簡樸。祝纓搜起小番來就沒有那麼猶豫了,她在小番的房裡搜出了若干銀錢,不多,又從床柱子里掏出兩錠金子,這就比較多了。
李班頭踢了兩個衙役「聽著了嗎?快去!」
打完了,先把搜來的路引摔到堂下「若非早有預謀,怎會有這些東西?」
王雲鶴也不急,說「繼續查。」
那一邊,祝纓坐在車轅上,冷著個臉,車夫不敢搭話,飛快地把車趕到了京兆府門前。跳下車來,恭恭敬敬地說「小官人,京兆府衙到了。」要去搬凳子給祝纓踩著下來。祝纓微一用力,跳下車來,對門上的李班頭說「叫幾個人來,接人了!」
「哎哎!」李班頭答應著,親自上前,「小祝大人,厲害了呀。」
衙役們一樣一樣給登記了,都說「這群婊子倒是會藏。小祝大人說得對,鶯鶯帶的錢是少了些。」
便在這時,班頭走了進來,說「那女的,招了。」
租房一般三月起, 人都被官府帶走了, 眼看回不來了,房錢不退, 繼續租下一個,白得仨月房錢。小龍頭對小江恭喜了一回。小江板著臉,對拿了鞋回來的小黑丫頭說「拿回去,一會兒過來給她把包袱收拾了,有人來找包袱就給他們。」
他又把小番打了頓,並恨京兆府不許用一些特色刑罰。
祝纓道「要證據也就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二人誰是主使。燕燕一條命,小番得抵命。馬某的案子,即使他不招,也沒什麼。」
裴清和范紹基對望一眼,點了點頭。眾人一同去見王雲鶴,將找到鶯鶯、五娘等人辨認、小番的表現等都彙報了。
祝纓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
祝纓道「本是為了脫身,何必牽扯周某?」
祝纓道「你要不接,我可找別人了。」
此時已是後半晌了,眾人兵分兩路,祝纓又去了五娘家。五娘家整個貼了封條,周圍已開始熱鬧,只此一處一片死寂。揭了封條,祝纓與何京等人走了進去,先從大堂里開始搜起。祝纓道「先莫亂踩亂翻。」
他看了一眼祝纓和鮑評事,當時沒有發作,只是讓人把口供給記下來。又問小番,買屍體的人長的什麼樣子。小番說「是個老頭兒,給他兒子買的。旁的就不知道了,是周圍的口音。」
「那個案子。馬、周二人……」
祝纓定定地看了他兩眼,垂下眼瞼「哦……」想起來了,鄭熹一開始考她的時候,考的就是十惡、八議。
祝纓道「當日就有傷,是小番安置的她,後來小番被抓了,沒什麼人照顧她,就這樣了。正在發燒,所以要找個郎中。」
鶯鶯的臉色又是一變,何京心裏猜著了七、八分。他吸取了教訓,命把鶯鶯先帶出去。一個老蒼頭過來帶鶯鶯走,路上搖頭嘆息「小娘子,你見過幾個可信的男人?」
小番聽到鶯鶯進來,人僵了一下,一路看著鶯鶯跪到了堂下。
她第二天起得特別早,全家都還沒起來,她飯也不吃了,說了一聲就先跑了。張仙姑在後面追著「你忙的什麼呀?時辰還沒到呢!這是他們大人們上朝,不是你的時辰!」
鄭熹道「還是不要託大。」
裴、范二人本要離開又都停了一下,等到提來了五娘、玲玲等人,她們見了一口咬定「就是鶯鶯。」五娘更是哭罵「小賤人,你跑了,害得全家受苦!」何京一擺手,又把她們帶走。次后兩個強壯的衙役押著小番過來。
祝纓頭天領了鄭熹的吩咐,總覺得有心事。先是這花街的光鮮亮麗之下的各種污穢,又是臨河小街的貧苦。她出身既卑且貧,早已看慣了世間的愁苦,然而自從做官以來,滿眼是越來越溫柔繁華,竟差點忘了世間之苦就在身邊,忘了自己的來處。一時之間各種回憶又涌了回來。
祝纓道「碰巧罷了。」
她堪堪趕在了王雲鶴上朝之前,堵住了王雲鶴。王雲鶴一大早的正準備路上打個瞌睡,冷不丁被祝纓躥了出來,把他給嚇醒了。看清是祝纓,才說「是你?怎麼?有事嗎?」
小番又改了一番說詞道「其實我是看著兇手的!兇手是個青面的鬼!長頭髮、青色衣裳!是個女鬼!我不敢說!是她!是她殺了馬將軍!我認得她,她是隔壁七姑家的阿樂!伺候馬將軍沒幾天,就死了!就死了!我就說,阿樂,別害我們,我們也是一般受害的!她倒放了我走!我就帶著鶯鶯走了!後面的事兒,我就不知道了!怕說出來她找我,我就沒敢說!」
——————————————
兩人邊走邊問來稟報的衙役「怎麼找著的?」
小黑丫頭把乾淨的鞋子揣進懷裡,開始收拾屋子,很快就打包和圖書了兩個大包,拖出來放到門口,進去把被子疊了鎖進柜子里,反身把房門扣上。又扛著大包回小院兒,把包袱放到雜物間里。回頭一看,小江已經換了新的衣服鞋襪,小黑丫頭抱了換下來的去洗。
清了清嗓子,命把鶯鶯帶上來。
小番舔了一下唇說「姓馬的總折磨人,我沒撒謊,阿樂就是他折磨死的。娘卻總說他出手大方,大方,嘿!他又看上了鶯鶯,燕燕快要死了,我就想,拿燕燕換了鶯鶯,我想好久了,都準備好了。周遊?那也不是個好東西,他不作大惡不過是因為他沒那個本事罷了。反正,他殺人放火都有人保著,那就讓他背鍋么!」
兩人站在門口往裡看了看。這是個間單,從門口一眼就能看到底,一張小床,上面一個一動不動的人。裴清問道「她這是怎麼了?」
陳萌道「才看到像,沒想到真的是你。」
皇帝的面子算保住了,心情終究不美,對大理寺、京兆府兩家不賞不罰,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由於何京是個老手,審訊的事就交給他來負責,祝纓、鮑評事陪同。裴清讓祝纓「多學著點兒。」
他先不問鶯鶯,而是把鶯鶯送回牢里關著,讓衙役帶著鶯鶯在五娘家眾人面前晃了一圈,尤其囑咐,要讓她與小番「遠遠地」互相看上一眼,不可走得太近,以免他們有什麼暗號串通。
再次回到京兆府,一天又過去了。王雲鶴對今天的收穫十分滿意,道「看來是早有預謀。則偷竊周某佩刀嫁禍,也是早有謀划的了。」
接著便是審鶯鶯。
祝纓也照著鄭熹的安排,向金良透了一些馬某的劣跡。反正這事兒跟她查真兇也不衝突不是?
祝纓對張班頭「可以呀!」
王雲鶴道「再查!查他賃的房子!查五娘家!」
小番原本死氣沉沉,站在門口第一眼看到床上躺著的人沒有認出來,前行兩步才看到身形便激動了起來。兩個衙役死死壓住了他。
裴清道「燕燕……」
何京又扔一件,是祝纓從假山小室里搜到的綉著燕燕名字的手帕,上面還有點點血痕。小番的麵皮終於動了一動,還說不知。何京再扔一件,卻是與女屍頭上相仿的絹花,這是燕燕原本配戴的。小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何京跟著看了一眼,就低聲吩咐「去,提幾個人來認一認,是不是鶯鶯。」
何京皺眉「說你自己!」
祝纓平平板板地說「如果兇手不是周遊,只怕有許多人會有……」
互相吹捧一回,鄭熹道「沒幾天了,要快,要辦成鐵案。」
祝纓道「問過了五娘家的人,燕燕等死那陣兒身邊也沒個人,沒人能證實他是屍體拿出去賣了,又或者是活人被他藏了起來。」
到第十四日上,兩人就開始結案了。小番與燕燕同是賤籍,這回倒是叫他殺人償命了。老馬是小番所害,更是該斬。周遊是無罪開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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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出了京兆府,又是帶著兩個人去鄭府。鄭熹這幾天一邊要設法應付皇帝的垂問,一面要應對鍾宜等人的催促,回到家還要給自己親娘一個交待,見到裴清就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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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臉上忽然平靜了下來,甚至露出了一點不屑的冷笑。何京也不在意,道「招什麼了?」
她在裏面搜了一番,很滿意地搜到了燕燕留下的痕迹。不錯不錯,她就是懷疑,既然燕燕起初沒有死,必是要藏上一藏的,藏身之處在哪裡?現在,她找到了。
又想這案子。以她之見,小番固然是害了燕燕的性命,周、馬二人也全不無辜,尤其是馬,看鶯鶯的樣子,也離身死不遠了。然而她又知道,哪怕真的死了,馬某也不用為鶯鶯抵命。
王雲鶴道「請大理同來過堂吧。」差不多了,十三天了,是時候給個結果了。鮑評事受命回去請鄭熹,等鄭熹的時候,何京還感慨燕燕「竟是位知恩圖報的女子,可惜了淪落風塵,一片真心錯付給了豺狼。」
無論對上還是對下都有所交待了。至於平級,主要是周遊的親朋,給他脫了罪,也就糊弄了大半。鄭熹在心裏挑挑揀揀,決定到時候扣下幾件周遊旁的劣案拿給他們看,當作是自己的人情。
王雲鶴是個世情通達的人,問祝纓「就只找到她一個人?她的處境如何?」
小番仰著臉說「我連你們的同類也害了一個呢!」
王雲鶴一拍醒木「休得胡亂攀扯!女犯鶯鶯是否同謀?」
衙役們道「放心吧,明白的!」他們也學著祝纓之前的樣子,盡量不碰東西,拿手杖一點一點地撥弄。
王雲鶴與鄭熹對望一眼,都說「肅靜!」
所有人心裏幾乎已經認定是小番做的了,他認不認倒也問題不大。偷梁換柱這事一旦做下,小番和鶯鶯就是現成的犯人了。只差他們自己的供詞。然而正可借這個理由拖一拖,繼續查老馬和周遊。
「拿個單架抬進去,再叫他們準備一間靜室吧,人不太好。」
暗想我怎麼快要變成周遊那樣的人了?真當自己是無憂無慮能拿著錢讀書玩耍的公子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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