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作者:我想吃肉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134章 出巡

第134章 出巡

祝纓道:「我先書吏也是全縣選,再遠的鄉也想挑幾個,你猜是為什麼?總不是為了把偏遠的鄉民都騙來宰了吃。我希望朝廷也能這樣。所以我選學生也這麼選。」
祝纓道:「他哪兒有什麼毛病嗎?瞧著也不像個傻子。一個月有半個月不到學里上課的都佔著名額呢,他為什麼不行?我正要將這些名不符實的黜了去,另擇良材好生栽培。留給福祿縣幾個能正經進學出仕的人,也算我在這裏走過的痕迹了。」
祝纓笑道:「咱們不是才從京里出來的么?我每年經手多少殺頭的案子,也沒嚇住人不犯法呀。我累一點,咱們就能過得更安穩一點。現在天氣也還算好不是?到底涼快一點。」
祝纓一曲吹畢,對關丞說:「這樣熱鬧可真好。以後咱們吃席也這樣。」
祝纓道:「都不必爭,我與你們設水門,分水。以在冊田畝數為基準。一百畝田,三十畝的就分三成,七十畝的就分七成。分完了,再有多餘的,再漫灌。有飯一起吃。真覺得太吃緊了,咱們就加緊修渠,也可開挖池澤蓄水。不過今年還是要愛惜民力,咱們一年一年的來。」
祝纓回到了自己的住房,將侍女摒退:「水放下吧,我也沒醉,不用人伺候,你們也早些歇息吧,想來明天還要早起做活。」
這些鄉紳們的長相有丑有俊,腦子有聰明有笨,但是遇到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的時候,個個都是顧翁。祝纓彷彿看到了二、三十個繞在王雲鶴身邊試圖誘拐王雲鶴開渠經過自家田的自己!
趙灃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當真使得么?」
又走了大半日才到了一所庄寨外面,此處佔地頗廣,水田在外,地里已沒有勞作的人了。趙灃開了大門出來迎接,祝纓也不託大,在馬上欠了欠身,之後下馬步行到了趙灃面前,道:「你有一個好兒子。」
有時地方豪強如果盤剝得不那麼厲害,真有百姓是「自願」舍朝廷而就豪強的。
到了福祿縣之後,因為語言不通,也沒別的事兒干,一看縣衙空空蕩蕩完全不像是一個過日子的樣子,張仙姑才花了兩個月的功夫把后衙漸漸填滿了。才有了個家的模樣,又要出行了……
祝纓道:「不必多禮。你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引路吧。」
總之,能有主的都有主了,沒有主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力有所不及。以及可能有種種不便之處。
趙灃忙叫人擺開宴來,祝纓也不要強行見他的妻子,但是說:「家父家母才過來沒多久,老人學東西慢,言語不通,我能多陪陪他們就多陪陪。」
歷來朝廷有規定,開墾荒地,或五年、或十年要免租賦,放到福祿縣這個地方來講朝廷就是在佔百姓的便宜。五年十年,並不足以開出一方產出穩定的糊口薄田。差不多是朝廷白用你的勞力,將將有點收成了,開始收租稅了。
才出縣城沒多遠,再請顧翁過來也不過半天功夫。有了顧翁,祝纓就能問到更多的東西了。
「是參加遴選,選不上我就只好再另給他開個名目留下來附學了。」
——————————
顧翁忙拱手道:「大人容稟,是很不易,不划算的。」
——————————
老農道:「別看這一片地草長得挺旺,真要種糧,它頭幾年就長不出什麼糧來!一是肥力不足,二是種子不好,三是混雜野草……草和糧是不一樣的,要不然,還種糧做甚?人都吃草得啦。」
祝纓道:「去將顧翁請來。」
「我不是跟你要吃的!我說事兒呢!」祝大氣結。
趙娘子哂笑一聲,對祝纓舉杯:「大人,你是個不叫人討厭的人。」
祝纓道:「倉促答應的事,未必不會後悔。你們一家三口回去再商量商量?西鄉也巡得差不多了,安排好了修渠的工程,我過兩天就得回去過冬了。離開前答覆我就好。」
這些人里有腦子活絡的,看到祝纓還帶著父母出行,想起來她上回也是帶著父母下鄉的,心道:可真是個大孝子!
來人跑到跟前,滾鞍下馬:「原來是關大人。」
趙灃忙說:「草民現在置辦都來得及!您放心!」
趙娘子哼了一聲,道:「這孩子,就是不爽快。」
趙灃左右一看,頂著老婆的目光問道:「犬子亦可么?」
祝纓道:「挺好。你也是良質美玉,想好了嗎?官學遴選也是要考試的,你讀過些什麼書,準備溫書了嗎?」
祝纓往他指的地方看去,道:「地方不錯。」那地方靠著顧翁的一塊熟田,這人一準是想借縣衙興修水利的便利,引水過去方便他家開荒呢!這糟老頭子鬼得很!
祝纓點點頭,又問顧翁:「我瞧這兒山林很多,開荒不易吧?」
次日一早,祝纓先到縣衙內理事,今年的大事幾乎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完成了,她留了一些官吏在衙內維持日常的運轉,自己與關丞一道去巡視。
趙灃忙問:「這是何意?」
「產玉?」
趙灃就讓人上茶,又先謝了祝纓為福祿縣免了逋租的事兒。祝纓道:「此事還要多謝府上幫忙呢。」她也起身,建議大家跟趙灃喝一杯,端著茶杯,環顧四周,說:「我與諸位乃是互相成就的。日後相處,自然會明白我的為人。」
祝纓轉頭看他,道:「是有一件事想請教,客居在此不便亂走,只好請賢父子來敘話了。」
祝纓沒再說話,派人把縣城裡各鄉的頭面「父老」都叫上了,心中想的墾荒的事先壓后吧,先看看水利和道路。
趙娘子是個爽快人,道:「他們問我話來著。大人知道嗎?你不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你想知道那個人……」
祝纓道:「怕我一下就走了?放心,我都會儘力安排的。」
走到半途,就見路上有人飛奔跑了,又走一陣,趙蘇親自過來迎接,當路站著長揖:「晚生趙蘇,拜見大人。」
大不幸!張仙姑不會講福祿方言!
那一邊找祝大走門路的人也是鎩羽而歸。
「獠人是咱們的說法,他們自己,怎麼稱呼自己?」
趙灃看了趙蘇一眼道:「大人過獎了。草民多病,未曾拜見大人,幸而小兒還算有些用處。總算不辜負大人的關照。」
祝家看起來生活簡樸,不過看祝纓的一些衣飾頗為華美,常寡婦也不敢怠慢,提著一匣子的首飾來送張仙姑。
張仙姑和祝大到這會兒也能聽得懂一點本地方言了,說還是不行,不行還偏要硬說,覺得自己說的就是福祿方言。自信的樣子跟福祿人自認說一口地道官話是一樣一樣的。
「快拜見縣令大人。」
祝纓轉頭看了她一眼,正要請教,趙蘇低低地叫了一聲:「阿媽。」
心裏不滿之餘竟也有了一點佩服了。
趙灃委屈極了,老婆本來就是獠人嘛!
一群老頭子、半老頭子夾著幾個年輕人,都憂心得不得了。生怕這新來的縣令作什麼夭!他們寧願這貨折騰他們,也不想他引了獠人亂起來,那可真是後患無窮。
祝纓心道:今晚就給老王寫信懺悔,他當時對我真是太好了!
趙家人微微低下了頭,趙灃先飲了一杯。
有兩姓爭水的,以本地降雨來看,水的問題應當是不缺的,大部分的問題是由種莊稼時水的集中使用引發的。
張仙姑放下了碗, 扳著指頭給祝纓數著:「先到了這兒,話也聽不懂、跟個聾子啞巴似的, 傢具都是現弄的,吃的也吃不慣,得虧有人家祁家小娘子幫忙。接著是那個破爛刺史又找你的茬兒, 好容易頂回去了,手上又是個大破爛攤子, 才糊好了, 你又開始噼哩啪啦地打人。如今秋糧也收了,你的差使也糊上去了,該安穩幾天了吧?你又不!」
祝大在一旁幫腔:「對啊!以前我咋沒見著咱們縣令大人們這麼忙呢?我說,你好歹歇歇。這時節要是在京里都該整治一腔羊,好好煮一鍋湯補一補啦。」
「咱們冬天都嫌冷,那等百姓人家冬天就更難過啦。你們看,這樣,縣裡的山林開一開,凡在冊的,每戶每三天可以進去擔一擔柴出來。先試一個冬天,如果行,以後就都這樣。如果出了什麼紕漏,來年就停了。」
「娘子覺得是,就真的是了。」
趙灃就讓兒子過來斟酒,張仙姑急了,說:「她不能喝酒。」
態度不能說冷漠,卻也有點客氣的疏離。祝纓笑笑:「那就先這樣了。」
這位娘子能說福祿方言,張仙姑能聽懂一點,花姐如今聽話問題不大,只是說得還不太標準。祝纓受了這位娘子半禮,然後將張仙姑和花姐客氣地託付給了她:「家母家姐有勞娘子了。」
顧翁也不太懂這個了,他找了個老佃農過來回答。
祝纓道:「哪兒都有爽快人,哪兒也都有彆扭的人,也不分哪塊地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就喜歡跟爽快人說話,自己也喜歡有話就直說,以後我要說了實話你們可都不能記恨我。娘子,敬你。」
祝纓帶著關丞、祁泰等人,先挨個鄉地看水利情況,定下來各鄉幾條主要乾渠的工程。帶著祁泰也是為了算土方、人工之類。福祿縣的地勢不像京畿附近那樣一馬平川,它縣內起伏不平,即使是有較大片田地的地方,田地周圍走不多遠也是丘陵山地。地勢一旦不平,水利工程就不能照著她在京畿學的經驗來了。
「騙了一些洞主過來燒了?」祝纓介面道,「他是個瞻前不顧后的傻子。」
面上一派感動與惶恐:「草民這幾十年從未見過大人這般與我等百姓推心置腹的上官吶!hetubook.com.com
祝纓道:「娘也說接的不是個好活計, 那不得多出點兒力么?我也不累, 出門有馬,吃飯也有人給我辦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可今冬我要不盯著,一準有人偷懶, 又要耽誤明年的事。我才來, 不能將事情做壞了。」
「沒有我可以租給你啊。」祝纓說。
趙灃見狀,忙說:「大人不能飲酒,能飲茶么?」
張仙姑聽得懂祝纓後面跟她說的話:「哦哦。」她聽不懂別人的話也能看出來不對勁兒,大概是自己這話說錯了,也訕訕地坐下,還招呼趙娘子也坐下喝酒。
顧翁看她又不像是好大喜功的樣子,問道:「您這要……幾年……」
趙灃設了酒宴款待祝纓,又請張仙姑入內,由他的妻子招待。
祝纓道:「小郎君的官話很好,竟不是縣學生嗎?」
張仙姑道:「那行,我還是跟你一起去。」
一旁關丞急忙解釋:「大人容稟,天下就沒有準時停工的徭役!」
祝家從來沒有「食不語」的家教,他們更喜歡吃飯的時候說事兒。祝纓在飯桌上就把準備出巡的事情又說了,張仙姑和祝大聽了都不大樂意。張仙姑嘴快, 先問了出來。
趙娘子大罵:「趙灃!他們說我,我是生氣,全不及你剛才這句話叫我惱火!你該知道我最討厭什麼!獠人?呸!不口頭上貶人就不會說話了!」
最後是縣丞做的翻譯:「是說大人不能喝酒。」
祝纓對趙蘇道:「你也坐吧,還不曾謝你呢。」
祝纓道:「是嗎?你不在縣城不知道,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以前的事兒翻篇了,現在是說新事。」
趙蘇道:「不敢。」
她的手橫著在自己和趙家一家三口間來回擺了幾下:「咱們,互相成就,如何?娘子?想問令兄的意思就去問,不過那是我與令兄、與諸美玉之間的事,得另算。我現在說的,是與我治下諸父老百姓的事,你且把那邊放一放,咱們現在就說這邊。」
趙灃忙說:「他小孩子家就更不知道了,大人稍等,我父子這就去問一問她。」拖著兒子離開了。
祝纓道:「你這個獠女到了我面前還能坐下隨口說話,我娘在我做官之前見了縣令得先跪著。什麼獠不獠的?你要是願意了,回去給他收拾行李。對了,你們家在縣城有房嗎?」
此時天氣雖然不算寒冷,卻也有了點涼意,要帶的衣服就多了一些。張仙姑又收拾了兩隻大箱子衣服鋪蓋才罷手。
一邊巡察,就地清點當地壯丁,抽丁徵發動工修渠、修路。
一時宴散,趙灃安排大家住下,祝纓滴酒未沾腦子還清醒著,別人就東倒西歪的了。
趙蘇道:「阿媽,還是我和爹去見大人吧。」
祝纓道:「先不急,我們這一路來都是先辦正事。」
趙灃訕訕地道:「大人恕罪,草民口渴,口渴。」
趙灃忙問何事。
祝纓擺擺手,問趙蘇:「你的想法呢?只有你願意,才能學得好,你要不願意,縱使再聰明就是不肯學,也是不能成的。你要有別的志向,或是習武,或是旁的,也可以講一講。我與福祿縣、與你們,是互相成就的。既然是互相,咱們就將事兒做好,頂好有商有量。」
世間山林雖多,許多還是有主的,山林產木材、竹子、野味、草藥……等等。歷朝以來有個「名山大澤不以封」,即最著名的山川連皇室王公等都不予封賜,位置好的山川都掌握在朝廷手裡。這山川就像道路一樣,經過都還要設卡收稅呢。裏面的優良的木材、礦產,也不讓普通人隨便去采。
「這……」
祝纓不馬上強行跟他要兒子,還制止了顧翁等人,道:「不急,離冬至日還早,來!喝!」
趙灃道:「今年也是小豐之年,釀點酒,到了冬天溫一溫,再圍爐烤肉,妙!」
趙娘子皺眉,道:「他是獠女所生的。」
趙氏父子到了客房,祝纓已洗完了臉,正站在院子里仰面望天。兩隻燈籠近了,祝纓道:「天氣不錯。」
只有天然條件就很好的地方,這樣開荒才有得賺。能夠大面積開墾成功的,背後必然有一個大的勢力在持續的支持。比如軍屯,又或者提供耕牛、種子的民屯。
她這話聽懂的人不多,不過猜度其意應該是不讓祝纓喝太多,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灌誰也不能灌大人的酒呀!」
祝纓一笑,回到屋裡挑亮了燈。
這是一個精壯的漢子,膚色微黑,倒頭就拜:「拜見祝大人,小人這就去告訴我家主人前來迎接。」
一群人又是一起圓場,因靠近獠人,也染了些風俗,外面男人女人們唱起了歌,祝纓凝神聽著調子,跟著吹起了笛子。趙娘子道:「這個好!」讓侍女們跳起了舞。場面重新又熱鬧了起來。
卻又共同擔心,怕https://m.hetubook•com•com越是這樣的官兒越能折騰!趙翁猶豫地說:「要是如王相公那樣,自然是最好的!就怕這不圖財,就要圖權、圖名,那可就完了!他才問我趙蘇的事兒呢。」
她雖喝茶,卻與這些人相談甚歡,顧翁此時也想明白了:被小縣令盯上的人,遲早得放血!現在自己等人再插話,被小縣令瞧出來,怕是要先放自己等人的血了。他轉了顏色,也只管說路上的見聞,說今年全縣都能過個好年啦。
「嗯?」祝纓警覺了起來,這話音不對,因為天氣原因延誤工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這老頭子怎麼特意提出來了?
關丞道:「但憑大人吩咐。」
祝纓這一次是想把秋冬水利、兩條路都順路規劃了,再到趙蘇家那兒瞧瞧。想了一下現在這氣候張仙姑應該不至於在路上生病,就說:「行。等這一路看完了,咱們就能回來好好準備過年了。」
關丞道:「下官?」
這馬屁拍的!趙翁心裏啐了他一口,這狗東西,娶獠女當老婆,不上縣城拜見大人也沒挨打,還在這兒假模假式的!當年要真與他家連了宗,現在真是要羞死人了。
祝纓說:「說到這個提醒我了,回去就該燒炭啦。哎,老關,今年發炭,你自己個兒別備得太多沒處使。」
祝纓的眼角瞄到了趙蘇皺了一下眉頭,又看到趙娘子冷了臉,母子二人厭惡的表情一閃而過,又是一臉的平淡了。
祝纓對著關丞撥了撥手指,關丞道:「開渠、分水、修路!哎~照著在冊的人口、田畝分。」
趙家一家三口正在吵架,趙蘇跟親娘鬧彆扭,趙灃在勸老婆:「娘子,他們有口無心的。」
一家三口又往客房裡去。
顧翁也關心貫穿他的田產的水利工程。
「怎麼?怕我不會說話?」
好在福祿縣原本不是一片空白,舊有不少灌溉渠。關丞自己沒有很鑽研這些,但是見得多了還是能給祝纓講解一些的,他說:「您來瞧這兒,這個渠它就不能直來直去的,得繞個彎兒,這裏的路也是這樣的,不能一條道筆直地從山腳直衝上頂上,得盤山而建。」
「哎——」趙灃還要意思意思地阻止一下。
祝纓就地讓他擺開地圖,對他講了依託舊渠的水利工程。說完還問他的意見,趙灃道:「都聽大人的。」
趙娘子卻冷著臉說:「也行。就叫他去吧。」
祝纓房門正開著,看到他們來了,並不先起身,食指點點桌面,趙灃一家三口便走了進來。祝纓道:「就不用我招呼你們了吧?」
趙灃道:「久聞大人幹練寬厚,草民家中繁衍出的未及上冊的人丁都已上報了。還有些人是拙荊陪嫁來的奴婢,又有些他們的親戚來借住。」
祝纓道:「我瞧著他挺好的,不是個要父母操心的樣子。娘子有一個好兒子。」
「草民愚鈍,請教大人。」
老農一聽就擺手:「那可不容易!一片田,五年功夫也是成不了事的!」
侍女忐忑地退出了房間,去回趙家主人。
「咋又要出去呢?」張仙姑捧著個碗, 吃驚地看著祝纓。
得重新琢磨!
祝纓道:「何必這麼麻煩呢?咱們一道吧。」
趙娘子聽了,笑道:「忒麻煩,還要管,這裏冬天也凍不死多少人。」
侍女的到來解救了父子倆,聽了祝纓的話,趙灃道:「正文來了。」
老人說得頭頭是,祝纓心道:完蛋。
「發源之地產玉,後來遷徙,就沒啦。」
趙灃一怔,趙蘇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祝纓看著這兩父子,道:「怎麼?你們也不知道么?獠人。獠。聽著兇惡。雖說凶點兒好,不容易被欺負,畢竟不是美稱。南人罵北人侉,北人鄙薄南人蠻,互相之間叫起來順耳么?依著我,稱呼個南人北人就得了。你們說是不是?」
此外又有一些散落的公用的小山、池塘,也並非所有人都能用。譬如一個村子的池塘,就不允許另外的村子來捕魚。
————————
趙灃心道:你的為人?你的為人是用衙門口那兩排枷教人做人嗎?
手裡尚有隱瞞的田畝的人有點傻眼,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常寡婦也聽不懂張仙姑的話,也看懂了張仙姑的意思。也是沒想到,這祝縣令看起來油鹽不進,家裡人居然也這般清廉!
張仙姑嘟嘟囔囔地:「哎呦,又得收拾行李了!」
顧翁大驚:「你怎麼不早說呢?」
她身邊的侍女有兩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又有幾個比較年輕的,她們的衣飾也與她一樣,有點混搭的味道。
他又與趙翁等人招呼,將一行人迎了進去。祝纓留意看這莊裡,混雜了些她不太熟悉的民居樣式,木、石都有。到了一所正式的大院子前面,又有家丁列隊相迎。祝纓看這些人里,有些人的長相與福祿縣本地人稍有些差m•hetubook•com.com異。想到趙灃的妻子是獠人洞主的妹妹,心道:總會有些陪嫁的。
祝大道:「我瞧好些官兒都是那樣的。」
趙娘子道:「來就來。」
祝纓道:「想喝羊湯啦?這兒地氣比京城熱, 再等半個月我再收拾啊。」
等等!這不是我在京兆對王雲鶴乾的事兒嗎?!!!
縣丞上前喝道:「本縣祝大人巡視到此,還不快來拜見?」
顧翁又誇趙蘇:「看著也是個整齊的後生吶!怎麼也不到縣城裡來呢?你瞧,今天要是大人不過來,你們家都不知道這開渠的事吧?到時候分水漏了你,大人心裏過意不去,你自家也要耽誤了農時呀。」
趙蘇低聲道:「以前聽家母說過,不過是獠人之語……呃,音奇霞,意思,是美玉之族。」
趙娘子輕笑一聲:「大人真是個會說話的人。」
眼看就要出福祿縣了,趙翁指著前面說:「就那兒了!西鄉。西鄉趙家就是趙蘇的家,他父親名叫趙灃。」趙翁這麼說著,實在好奇祝纓會怎麼對這個也沒有主動到縣城來拜見的人。總不能大家都挨了打,就對這小子好吧?
張仙姑方言不行,看到首飾卻看懂意思了,連連擺手推據,口裡說:「犯法的犯法的!要抓起來的!」
趙灃恨不得馬上就答應了,想到了妻子,還是說:「這……容草民再想想。」然後頻頻對妻子使眼色。
「當然。」
「是。」
趙翁心裏大罵趙灃是個狐狸,一句話就把多拿多佔的都推給獠人了!又不能當面罵出來,憋得要死。
懂了,工程量也就繞著彎兒地翻著番地上去了。
她又問了顧翁關於人工的問題,顧翁道:「咳咳,有時候因為天氣,多用幾天工也是……」
至於墾荒,這些地方也不是很適宜的。祝纓對農桑也不精通,在北方學的那點兒知識不敢生搬硬套到南方。因她從來沒有參与過墾荒,見的都是熟田,便向顧翁請教。
常寡婦找的張仙姑,她認為祝纓與母親的關係更好一些,看一家三口站立的位置就能看出來,祝纓跟母親之間的距離更近。她也搬到了縣城居住,這些日子也看到了一些祝家的情況,張仙姑的話要多一些,家務是張仙姑和花姐在管。而花姐也是常伴張仙姑左右的。
祝纓道:「娘子是獠人?」
祝大道:「咋?他們沒瞧見都打成那樣了, 還敢?」
趙娘子一怔。
趙灃道:「那還有假?!我說,要不……」
趙翁感動地說:「我以前看賢侄就是個明白人,今日竟能將我們的心裡話說得這麼明白!我們心裏也是這樣想,只是說不出來。還是你有學問吶!」
祝纓道:「叨擾了。」
趙灃還要客氣,留個話尾好等跟妻子商量好了再給祝纓答覆。趙蘇已經搶在父母之前開口道:「晚生願意!」
花姐道:「小祝,羊湯的事兒我來收拾, 你甭管啦。」
眾人儘力活躍氣氛,那邊祝大也聽不大懂話,就與一個官話講得最好的福祿縣的鄉紳、顧翁的外甥叫聊勝的碰杯喝酒。邊喝邊誇:「這酒夠味兒!」他說的也不是標準官話,但是與說官話的人還是能勉強交流的。
此外,還有新括之隱戶,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沒有太多的積蓄,好好的人,誰當隱戶呢?以前還有豪強管一管,現在就得朝廷考慮他們的生計了。祝纓又親自將新入冊的人口、田畝所地之地跑了一遍。
那邊也有人遠遠地騎匹矮馬跑了過來問:「什麼人?」
趙灃拱一拱手,道:「大人相召,不知所為何事?可是舍下招待不周?」
不多會兒,他的妻子就被幾個丫環擁簇著過來了。祝纓看這位正經的洞主家的妹妹,她應該是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卻保養得很不錯,皮膚仍然比較細膩,眉眼也端正,趙蘇有點像她。她穿著綢衣,右衽,也梳著髻,衣服、鞋子上的綉紋卻又透著些藏拙神秘的味道。首飾的式樣也是各式混搭的。
祝纓道:「正要說這個,我正琢磨著,開禁。」
祝纓瞬間懂了,這事兒她見得多了。朝廷有規定,百姓每年給朝廷服若干天的徭役——朝廷不付工錢。但是地方上用人是不講這個道理的,哪個人敢說我今年已經干滿了,不幹了,下一刻就得被抓起來關黑牢里醒醒腦子。
趙灃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便不多打攪大人休息了。」帶著妻兒離開了。
顧翁是一直住在縣城而非最近被祝纓半強迫薅過來住的,他有不少田產是在縣城周圍的。顧翁此人,家國情懷有,但不多,可是他的家產在這兒,必然會關心與之相關的一切事務,農田水利方面多少能說一些。不止是在福祿縣,全國各處都有這樣的士紳,他們甚至比地方官更關心家鄉的一些事。例如死了的李藏,家鄉的氣候如何是否有水旱災變、糧食和圖書是否減產之類,他都關心。
趙灃被噎了一下,道:「不、不知大人如、如何徵發西鄉?西鄉偏僻,人丁不是很多呀。」
常寡婦開口,張仙姑聽得雲里霧裡,張仙姑說話,常寡婦也聽的七零八落。
趙娘子道:「要不什麼?哼!我看那人說話好聽,卻是一顆心不知道有多少個眼子,我要親自見她。」
趙娘子道:「難道有這麼多人來,上回這麼熱鬧還是在我哥哥侄女來看我。」
祝纓道:「所以,獠人到底叫什麼?」
一些小山池塘之類則為豪強士紳所有。大部分的士紳也不願意開放山林,那是私產。他們寧願留著自己進山打獵玩兒,或者收錢才許人去砍柴捕魚之類。
關丞道:「那得砍樹了。」
祝纓道:「都坐吧,我不能喝酒的原因你們以後就會知道啦。娘,你跟爹慢慢喝。」
那邊,一家三口又在一起說起了話。趙娘子道:「他真是這麼問的?」
「犯法坐牢」是張仙姑的噩夢,丈夫孩子都蹲過大牢了,尤其是女兒,是萬不能再叫她出事的。
趙翁那邊喝了點酒,說:「大人說的是,她們獠人女子,心直口快的。」
「好、好吧。」
祝纓道:「容易只怕也不太願意。」
祝纓道:「管一個縣的事情多著呢,哪有隻耍威風不干事這樣的好事呢?」
祝纓不知道他們對自己的信任這麼脆弱,還跟士紳們討論修渠的方案,以一縣之力滿足所有地主的願意顯然是不可能的。她和諸「父老」約定了先整修乾渠,同時再開五條支渠,這是今天的計劃。明年繼續修乾渠,開新渠。最終形成一張水網。
便有人趁夜給張仙姑和祝大送禮,請他們代為說項。
趙蘇繃著臉,搖了搖頭。祝纓看他臉色,覺得這倒好像揭了他的短處一般。回憶了一下與趙蘇短暫的接觸里,趙蘇並不像是個不能讀書的人。
祝大道:「你怎麼也跟她學著啦?」
眾人都很關心:「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嗯?」
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一家子人,一個貪財的都沒有?!
祝纓道:「我還沒動,你喝那個做什麼?我到了你這裏,連口水都是喝你家的,你都先喝一口么。」
關丞道:「這樣好!」
趙灃道:「你知道的,男人說事……何況,咱們總要留一手,咱們三個一同見了他,萬一有什麼事兒不得不答應,豈不就被他拿捏了?我們先去見他,萬一有什麼不得已,夫人殿後,過後還能反駁。」
趙灃心頭微動,看看兒子,又看看老婆。他的妻子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趙灃沉痛地對祝纓道:「只怕小兒會辜負大人的期待。」
兩個侍女面面相覷,都不太敢,祝纓抬手接了盆:「走吧。對了,主人家要是還不急著睡,就請過來一見。」
——————————
她說:「這番巡視回去之後,我就要主持縣學的遴選了,我看你像是個能學得進去的人,不妨一試。回來能夠出仕,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趙灃心道:老狗,跟著狗官來要人質了?!
趙娘子道:「也成。你們去吧。」
趙灃回頭道:「去請娘子過來。」
祝纓道:「福祿縣的人又不比別人少一個腦子,怎麼可能學業不如外面呢?縣外的人,你看著他學識淵博,不過是因為他讀的書多一點、見的多一點,並不因他特別的聰明。一顆種子落在沃土裡罷了。落在薄沙地上的種子,不必覺得是自己不好。」
一群鄉紳在祝纓手裡算是吃了小虧的,不想讓趙灃也這麼逍遙,又想讓祝纓也在趙灃這裏也碰個軟釘子。一頭誇趙灃,一頭贊祝纓。
趙翁癟了癟嘴。
趙灃局促地一笑:「婦道人家心眼兒小……」
「對啊,你地面熟。」祝纓說。在她到來之前關縣丞是常駐本縣最大的官,必然是熟悉許多事情的。
她原本是有個開墾荒地的計劃的,福祿縣一如所有的偏遠地方一樣,稱得上是「地廣人稀」。它以前是上縣,人口不少,能湊成個上縣就是因為它的地方大,不是因為人口密度高。
趙翁還真猜錯了,祝纓對這趙蘇就很客氣,理由很正當——白雉是趙蘇獻的,那不得客氣一點嗎?
祝纓擺擺手:「受了欺負不吱聲就是大度了?勸人大度,是要天打雷劈的。你要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別耽誤了我問事兒,叫人誤會我也是刻薄人。趙蘇,你知道嗎?」
趙灃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開玩笑,仍然說:「既然是要讀書,房子早晚都是要準備的。」
顧翁道:「這一片的水渠好有幾百年的光景了,這一段是朝廷徵發民夫修的,那邊那一小段繞過來的,還是老朽祖上自掘的渠哩!渠也不敢亂挖的,不然,到了雨水大的時候都沖壞了!乾渠有石頭壘一下更好。那邊那一處,要是有條渠,還能再開出些田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