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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作者: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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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面聖

第161章 面聖

王雲鶴道:「不錯,是很仔細了。」順手將文書給施鯤看,施鯤看了一眼,見上面列得清楚明白,除了一頁的產業,還有她交出去的文案有多少卷之類都列了出來。施鯤看得一陣舒心,道:「可以。蘇匡的案子,你怎麼看?」
王雲鶴將手裡的麥子放回袋子里,拍拍手,接了本子。看著封皮上寫著「試種」,揭開來看,第一頁是一張圖,畫著幾塊地的分佈,旁寫福祿縣的位置。匆匆往後翻,也有種豆的記錄,也有種粟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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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對祝纓未必就有多麼的親近,只是看到段嬰的得意,心裏忍不住有一絲小小的感慨。
祝纓也正常站了起來,這就讓皇帝看著很順眼了。雖然表現得很緊張有助於彰顯皇帝的威嚴,但是官員也得有個穩重的樣子,尤其是幹了這麼大一件事兒的官員,樣子上得拿得出手。
兩人嘀咕一陣兒,藍良志往正堂里一指,低聲道:「不知道王相公是個什麼意思?」
也有人低聲說:「一路風塵還不忘剃鬚,此人也是……好記性。」
御史知道冷雲是個什麼樣的人,然而不能示弱,道:「冷大人,小祝可是要到我們那裡說話的。」
祝纓道:「往後翻。得罪了。」她走上前,往後翻到了「宿麥」一項,見上面詳細記著種了多少畝地,宿麥從幾月幾日開始種的,犁地多深,氣候如何,何時抽穗,何時成熟、如何收穫。
從江河湖海里取水是很難的,那就要各處源源不斷地有水,不能斷了。多一季莊稼,就是讓地里多儲一些水,可緩兼并的痛楚。
祝纓就著彎腰道謝的姿勢扭頭朝上,道:「您心裏其實挺願意的,對吧?不然也不給我寫呀!」
一會兒,孫一丹就過來回話了,施鯤道:「這小子,做事穩重、為人淘氣。得好好說說。」
祝纓道:「還行。應付得來。」
施鯤道:「胡說,你的逋租是怎麼免的?不欠朝廷的就不錯了,福祿縣還能有盈餘供他十年?」
他們嘀嘀咕咕的,說的正是前不久抵京的段嬰。段嬰他爹段琳是太常,九卿之一,兒子也是「主動」請示去苦寒邊塞的。東宮有子,段嬰寫了一篇極好的文章呈上來,又有人為他說好話。
施鯤道:「不然我們能這麼高興?」
祝纓再三叮囑他:「不用回去得太急,尤其進了福祿縣,都在春耕呢,別讓他們著急。誰要問你,都告訴他,我回了京里自有主張,記下了么?」
「宣!」
禁軍又是一陣狂笑。連帶的,聽了風兒來圍觀的人也都笑了。
「這個只是試種,若非為了回相公的話,下官是不會現在說出來的。」
「這算什麼盈餘?嗯?等等……」施鯤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兩人坐下,金良道:「段嬰回京了,著作佐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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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站了出去:「祝纓在此。」
侯五稍稍放心,回房休息去了。
祝纓正正衣冠,將口袋託付給禁軍,舉步踏入了政事堂。
又讓祝纓當面謝劉松年。祝纓也老實道謝了,她本來就很感激劉松年肯俯下身子幫忙,語氣尤其的誠懇。
他看了一眼眼前幾人,心道:確是棟樑材,無怪劉松年也對他青眼有加。
自從前年派了一群人出京任地方之後,各人的長短優劣也都能看到了。王雲鶴不帶一點情緒地只看各人的政績,也得說祝纓是其中幹得最好的。值得他額外給一份「單聊」,讓大家看一看,別瞎踩人。
皇帝問道:「王、施二相說了你種宿麥的事,可是真的?」
金良道:「你還說呢,前兩天甘大他們回來,可急壞了!虧得七郎說你一向心裡有數,不叫催,只叫我在這裏等你。」
祝纓道:「莫慌。」
吃了早飯,祝纓讓曹昌多吃一點,然後在驛站里又停了兩刻,兩人才騎上馬疾馳而去。
劉松年揉了一下眼睛,皇帝笑道:「不許生氣!我叫你來的!」
祝纓忙把對王、施二人說的又說了一遍,最後又說:「尚未推廣,還不知道產量,這稅是不是……」
孫一丹就去找人了。
王雲鶴低聲給皇帝解釋:「陛下看,這是今年的新麥,絕不超過兩個月。」
宦官笑嘻嘻地說:「現在先不告訴你,下回能再見著了,就知道了。」
宦官又問:「面聖的禮儀,祝大人都還記得么?」
祝纓道:「本來不想說的,不過……還請兩位相公坐穩,先看一樣東西。」
劉松年就在宮裡,他早知道祝纓來了,不過繃著不去看熱鬧。此時皇帝宣召,他還生□□帝真是耽誤他聽趣聞。到了勤政殿,他還得裝成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哪知行完禮一抬頭,竟然看到了祝纓!
這一路最重要的行李就是麥子,祝纓走得格外小心,住宿的時候不時檢查,途中又尋了油布包裹以防雨水。
宦官道:「行了,交給我們,你們去吧。」
福祿縣雖熱,空氣濕潤,祝纓也不天天在外頭曬,人也沒怎麼黑。倒是這一路跑得確實累瘦了一些,既清瘦又顯高挑,面白無須,還帶著點二八少年的樣子。
說著,她向https://www•hetubook•com.com皇帝拜了下去。
二人將口袋上繞的繩子解開,將袋口往下挽,口裡:「咦?」了一聲。
就有人反駁:「鬼門關前轉一圈的,沒喝上孟婆湯,當然沒有忘性。」
祝纓哭笑不得:「這是看中我禁罵,要送我去挨一頓吧?」
祝纓道:「我就要這麼著回來,缺了人我找你要,不找你要你先甭管。」
王雲鶴聲音難得有點顫:「什麼事?」
祝纓道:「不知何喜之有?」
「陛下很高興,一會兒奏對的時候可提著點兒神吶!」
祝纓知道有人看她,她先不跟這些人說話,拿著公文跟禁軍這裏交涉:「叫我回來解釋呢。」
祝纓見過了禮,二人將她一打量,果然是光光的下巴,不過臉色略蒼白,又瘦了一點,像是認真做事累的。施鯤又不提她的須了,問:「路上還好?」
祝纓看他太緊張了,玩笑的話都不適合講了,她鎮定地點了點頭:「當然。」
祝纓道:「下官去年起就在福祿縣試種的,旁的或時間相衝突,又或水土不服,旋麥也沒種成。只有去年秋天種下的宿麥,二月里收到了。收完了宿麥,春耕再種稻子……」
曹昌更無異議。一天只吃兩頓飯?他以前就是這樣的,祝纓應該也不會是故意刻薄他,就是為了趕路,這點苦他吃得下。
侯五慌慌張張努力背了三遍,將詞兒記下了,最後說:「大人,真的沒事兒么?」
「福祿縣地處偏僻南方,太熱的地方也種不了它。再有,福祿縣的農夫並不擅長種麥,要種兩季莊稼,地力也要跟得上,要積肥……」她慢慢說了許多中間的細節,王、施二人斷定她是真的種出了麥子。
「對啊,我不扣下他,我跟他一塊兒過去。」
朝中有人好辦事,禁軍也愛看熱鬧,祝纓的門籍沒有,但是進入的許可卻很快地批了下來。
圍觀的人都知道,讓他去就是攪局,但都不勸。知道祝纓回來會有熱鬧看,沒想到熱鬧會有這麼多。
祝纓從來就沒個鬚鬚。
「拿上來!」
孫一丹躬身道:「相公,祝大人回來兩個口袋。」
「真的?」
「咳咳!就說這人吶,有個好爹到底不一樣。」
臣說稅也是因為同樣的想法。財富如流水,總往低處聚,臣嘗讀史,富者愈富而貧者愈貧總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富人能夠承受更多的災禍,挺過去就是坦途。窮人一旦有一點波折就是傾家蕩產,或致逃亡身死。如果財富恆定,很快就會有兼并之禍。
皇帝笑道:「是是,你脾氣最好了。」
「哦?什麼?」王雲鶴看向她的袖子。
王雲鶴問:「知道叫你來什麼事的嗎?」
李校尉忙說:「哪用你自己提呢?來兩個人,這麼沒有眼力見兒呢?過來!」
藍良志道:「那個ing呀!這一個都到了,那一個入京的文書不還是你擬的么?」
皇帝一想,發了話:「如此文章,是有些可惜了。」
「是。多謝提醒,不知怎麼稱呼?」
「呿!真要那樣,這擂台也就不用打啦。」
藺振、姜植雖都是鄭熹一派的,這兩年也減少了明面上與鄭熹的聯繫,大家都貓著,能貓在皇帝身邊就算是贏了。
政事堂里,王雲鶴與施鯤已經從皇帝那裡回來了,二人還未正式開始一天的公務就聽到了外面的笑聲。
祝纓道:「遇著幾場雨,耽擱了幾天。」
兩個禁軍很仗義地將兩個口袋扛了進來,咚咚兩聲鈍響,將袋子卸到了丞相面前的地上。他們對著王、施一拱手:「相公,都在這裏了。」
他們到城門外的時候,排隊進京的隊伍已短了不少,祝纓是有品級的官員又奉公文,不必與普通人一起排隊等檢查,拿著公文直接進了京城。
溫岳道:「唉,你這一路跑得辛苦呀。」
王雲鶴瞬間改了主意,道:「叫他過來回話。」
祝纓道:「見過少卿。」
祝纓道:「不敢留麻煩給後來者,下官離職之前必將這一筆準備出來,不給後來人挖坑。」
祝纓道:「有勞。」她環顧四周,見不少書吏躲在柱子後面看她,她一笑,跟禁軍說話:「有點兒沉吧?放下來吧,辛苦了。待會兒你們找李校尉要辛苦錢,對他說,等我回去了跟他算賬。」
「好。」
水如果都聚在了一處,別處花草樹木要枯死,魚蟲鳥獸乃至於人都要渴死。所以天帝降旨,雨師風伯、四海龍王取水布雨,澤被萬物。
祝纓道:「不是因為那個,聽我說一句,就一句!
藍良志戳戳孫一丹:「有信兒了么?」
「是。」
施鯤問道:「為什麼?」
她跟金良要人的時候, 侯五就是個來當門房兼養老的, 奔五的人了,把人家這麼使已超出了預期了。她身邊這些僕人,哪個沒點小毛病呢?這些她心裏早有一本賬。
藍良志與孫一丹都是在政事堂里聽差的書吏,能在這裏聽差,書吏也比外面的六品官有威勢。在外面,他們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到了政事堂里與同僚私下也是亂開玩笑的。
此外又有吏部的人也想看看她,御史台那裡得到了通報也派人過去,好https://m.hetubook.com.com與政事堂協商先給誰解釋。政事堂里更是知道,人是王雲鶴給調過來的,也要找人。
最後記著產量——畝產一石半。
皇帝正興高采烈地「勸架」呢,聽這一言,攥著劉鬆手的袖子問:「什麼事?」
王、施二人日理萬機,孫一丹去領祝纓的功夫,他二人壓根就沒閑著,正辦著手上的事兒。孫一丹等了一刻,等到二人將東宮長子相關之事議完,才進去稟報了。
施鯤也眼帶激動之色,兩人都是干過實務的,知道真幹事與假幹事之間,差的其實是「細節」,許多事兒不親自干是不可能知道的。祝纓這本記錄幹得又實,細節又足,王雲鶴更是個知道怎麼種地的人。細細一看,何處引渠,如何晾曬,曬了幾日。這些都是細節。
冷雲不敢去政事堂,他還挺怕王雲鶴的。其實,在王雲鶴眼裡他算是紈絝里最不紈絝的那一種了,也不歧視他,也不鄙視他,可冷雲見著了王雲鶴就覺得自己是個不上進的廢物,他怕他。
二人一邊翻看,一邊又問祝纓一些問題。祝纓也都一一回答了。二人指指點點,又命人找出輿圖來,指著輿圖比比劃划,福祿縣能種,福祿縣的周圍呢?他們議論著,最後相視一笑,互相點頭,看祝纓的眼神尤其的慈祥。
王雲鶴與施鯤都看了,兩下一對比,她管大理寺庶務的時候著實給大理寺弄了不少產業!施鯤心道:一向知道他能幹,不想是這麼的能幹!怪不得老王看重她。我都饞了!
「好好!」
祝纓道:「莫要當面說人壞話,我脾氣怎麼了?誰不知道我最好脾氣了?」
金良現在聽她這麼說鄭熹,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你這脾氣喲!」
唯有祝纓,就是不留須。
她說:「您看後面,預算就是頂格給十年的,十年之後,他們的地也能開好了,就不再給了。」
祝纓忙說:「陛下,臣有一言,還請陛下一聽。」
祝纓笑笑:「我先到這裏來聽個信兒才好心裏有譜。再回家休息才能歇得安心。」
祝纓又從袖子里再掏出一份單子,上面略薄一點,只有四頁。王雲鶴問道:「這是什麼?」
「那就好。」
祝纓道:「是。」然後一手一個,將兩個大袋子提了起來。
祝纓搖搖頭:「也不算什麼。你慢慢地回去, 回程就不用著急了,到了家就聽大姐的吩咐幹活。跟小吳兩個好好處, 讓他多留意衙里的動靜, 你多留意外面的消息。回去把遇到王相公的事兒跟大姐說一下, 只對大姐說, 對別人要保密, 做得到么?」
祝纓道:「回話時要用的。」
「不是不是!」來人一邊比劃一邊笑,「哈哈哈哈,他!他!哈哈哈哈,二十好幾了,還光著個下巴回來了!!!好么!一看著他的下巴我就想起段智那老兒來了!」
祝纓道:「來回個話。」
孫一丹道:「你問哪個?」
祝纓伸手把本子拿了回來:「只有一件事。」
王雲鶴道:「祝纓就在宮外,陛下可宣來查問。」
劉松年哼了一聲:「知道還干?」
其餘時間路上都還順利,很快,京城在望。
冷雲道:「走,我送你去御史台!嘿,說完了咱們再回大理寺聊聊。」
祝纓換了個袖子,又掏出一疊厚厚的成冊的本子來:「不敢有一字虛言,相公請看。」
等消息的時候,他倒站著跟祝纓聊起了天兒。看他也閑聊,圍觀的人又聚攏了來。
祝纓從裏面抓起了一把麥子,送到了施鯤的面前:「相公,您看這個盈餘行不行?」
只有三十里了,第二天就不用早起,祝纓睡到天亮才起床,與曹昌二人騎馬進京。
葉大將軍甚至對親兵說了一句:「他路過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也要看看。」特意跑去圍觀一個青年官員的鬚鬚,有失老將軍的威嚴,路過的時候看一眼總是不妨礙的。
祝纓又算了一回日程,因為在縣裡又多花了十天,兩千七百里路程她只有五十天時間,從南往北都開始春耕了,不少地方開始下春雨,還要刨去路上天氣不好之類的突發|情況。最好比最後期限早到個三、五天,一是休息、二是打聽一點情況心裡有數。這樣算下來一天得跑個八十里,才能保證時間富裕。
小宦官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幫他把袋子打開。皇帝也伸手抄了一把麥子:「是麥子!真的是福祿縣種出來的嗎?」
「我為百姓慶幸,不用在他手下討生活。」
祝纓道:「你好奇怪,我為什麼要同他比?我自己的事兒還沒做完呢!鄭大人要是因為他改了我的路子,我連鄭大人也要瞧不起了。」
溫岳正在宮裡,他管巡查的,很快到了門口,道:「都圍著做甚?」將禁軍的人趕了各司其職去,他自己親自給祝纓登了個記,道:「等我向裏面說一聲。」他填了個單子,往裡頭送去,又派人給御史台、大理寺和政事堂都通知一聲。
兩人說完了正事,金良開始話家常:「這二年大家可想你了!那天我遇著了溫大,他還念叨你呢,他家娘子也想你們家花姐。你家的宅子,我們也時常去看看,免教別人看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曹昌爹娘上了年紀好欺負……」
陛下,行雲布雨不易,不如真正的開源。或五年、或十年,容百姓習種熟練再依產量定稅不遲。這才是萬世之功。
祝纓道:「我路上看到邸報了,這個職位倒是適合他。」
曹昌對皇城門前印象十分深刻,死死牽著韁繩。溫岳也注意到了他,揚揚下巴,對著他手裡的馬問祝纓:「你怎麼還帶了兩隻口袋過來?行李不叫他先給拿回家去?哎,看著也不像是行李。」
王雲鶴下令的時候絕不會對侯五解釋, 侯五乃是自覺不妙跑去向金良求教,金良不在家, 他只得挨到了鄭府, 然後被鄭熹給派了出來。鄭熹也不會對他解釋,他就一路惴惴不安地倉皇趕路。
王雲鶴一捋須,微笑道:「福祿縣的駐軍,又是怎麼回事?」
冷雲開始接到祝纓回信時是不太高興的,他難得很認真想撈一個人。直到祝纓過來了,才又有點喜歡:「自己跑回來了你!」
侯五鼻頭一酸, 含糊地道:「大人, 我闖禍了。」
兩個禁軍道:「在這裏了!」
劉松年心裏挺高興的,現在又得裝成有意見,故意說:「臣從來是個好脾氣的人。」
那人道:「那個ing進京了,你們猜,他是怎麼著來的?」
「哎。」侯五的聲音有些哽咽。
王雲鶴也很關心這個問題:「你不是個會苛待百姓的人,這一筆你要如何應付?」
祝纓道:「是。」
眾人將她一陣圍觀,想起來她的須,都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你這促狹鬼!還道你一去三千里要抑鬱,哪知還是這副脾氣。」
藍良志道:「你傻笑什麼?!!!誰來了?」
「嗯?」皇帝皺眉,「說。」
「你倒不生氣。」
「難道又有人路上偷襲他?段家不會這麼囂張吧?」
鄭熹不用她先去侯府見人,她也不回家,乾脆就直奔皇城去了。朝廷中樞甭管哪個衙門給她下的令叫她回來解釋,這些衙門都在皇城裡,她的門籍已然沒了,想進去得先申請。
祝纓對曹昌道:「吃了飯,你也趕緊歇著去吧,我這裏也不用你伺候,你養足了精神好趕路。從明天起,咱們每天只吃早晚兩頓,要早些趕到京城才好。」
祝纓與兩個禁軍都在這裏站住了,此時已是下午了,王、施二人進去了有小半個時辰,一隊小宦官跑了出來:「祝纓何在?」
祝纓道:「行。」
冷雲先是笑,笑夠了才躥到跟前,裝出一副長者的樣子說:「嗯嗯,歷練出來啦!」
對比眼前這個小鬼。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抱在一起狂笑了起來。
說什麼的都有,也不耽誤他們看一場好戲。
金良笑得渾身打顫:「你這張嘴也夠嗆。雖如此,他在聖上身邊了,你……」
「呃……」
他不太敢相信這個好消息,問道:「此言當真?」
「你急的什麼?」
祝纓道:「是下官接手時的單子。」
祝纓道:「在外面了。」
「還有劉先生。七郎說,興許你投他的緣呢。」
祝纓身後跟著倆背袋子的禁軍,大搖大擺到了政事堂。孫一丹道:「祝大人,請在外面稍候,小人進去稟報。」
「拿進來。」
那一邊,御史台陽大夫聽了禁軍這裏的通報,問道:「怎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罷了,將人帶過來吧——客氣些。」陽大夫見得多了,大理寺賬目出事,跟祝纓其實沒什麼關係,蘇匡造孽,白白牽連的。
祝纓一路緊趕慢趕,于京城外三十里的驛站里宿下的時候,離最後的期限還有三天的時間,與她預計的差不多。金良親自在這裏等著她。
兩人說了幾句就不用爭了——政事堂派了人來,讓祝纓先過去回話。
三人看熱鬧的心都起來了,一起說:「快,瞧瞧瞧瞧,快瞧瞧去!!!」
只要一縣能推廣,就意味著他實際上多了一縣的田地,一府推廣就意味著多了一府的錢糧!
祝纓跟段嬰確實不太好比,段嬰人家有親爹,就算不能時刻在皇帝面前,看到段琳也容易想起來段嬰,段嬰又確實是個不錯的年輕人。祝纓呢?實在是沒什麼能夠放在皇帝面前讓皇帝想的。
金良沒提蘇匡,祝纓就知道對待蘇匡就還照原來的意思辦,不故意踩,但也不必費心為他收拾爛攤子。
心裏有了譜,祝纓又把事情的始末在心裏捋了一遍,安心地睡了。
訕訕地給祝纓一個眼色,冷雲退到了一邊,說:「咳咳!那你去跟相公們老實說話。」
祝纓又說:「所以,畝產不一定就有一石半,一石也就差不多了。再脫殼去皮,要是吃麥飯呢,還多一點,要磨成粉,良田能有一石麵粉?薄田也就幾斗?這稅是不是先不算麥子的收成……」
王雲鶴大喜:「妙!你等等!施公?」
皇帝又給勸解。王雲鶴與施鯤也戲上前勸解,王雲鶴道:「不能打,不能打,他這回是真的做了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藍良志搓著手問:「在哪裡?進了宮門沒有?不對呀,他外放之後門籍就沒了,你從哪裡知道的?」
祝纓原打算在這裏多休息一天再進城的,見到金良便問:「怎麼?有事?要我現在就進京嗎?和-圖-書
祝纓道:「別!他還敗不了我的家。」
金良也笑。
王雲鶴突然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你呀!帶上你的麥子,咱們去見陛下!施公?」
皇帝本來坐得很穩,等著宦官把麥子拿過來,可隨著小宦官走得越來越近,他忽然覺得自己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過去!
劉松年道:「罷了罷了,願意弄就弄了吧。」
施鯤道:「他此來已將種出來的宿麥帶了過來了。」
皇帝道:「你是個實幹的人呀!劉松年可說過你呢,嫌你給他寫的東西不好,你真寫了一篇?刻出來了?」
過不兩天就把人調回京來進了著作局,做個著作佐郎。著作佐郎,從六品,還挺清要的一個官位。段嬰出仕才幾年呢?出去轉了一圈兒就回來就任這麼個職位了。這個職位還跟修史有關,對文人而言是個不錯的資歷。
大家平常說「兩個ing」,雖有戲謔的成份在內,是想看祝纓和段嬰打擂台鬧點小笑話,也是以為二人有點「旗鼓相當」的意思的。現在一看,一個轉了兩年回來了,另一個還要沾上官司回來解釋。
一行人並不去朝會之所,而是從旁穿過,去了一旁一所皇帝日常理政的宮殿,高台之上宮殿五間,正中掛著著「勤政」二字的匾額。
祝纓道:「不敢欺瞞陛下,臣是試種了。手上沒有太多的種子,只稍種了二十畝,收成尚可。麥子就在外面。」
這都是臣的一點兒傻念頭,還請陛下恕臣狂妄之罪。」
次日一早,她起身的時候曹昌、侯五也都爬起來了,曹昌趕緊去找驛卒討要熱水、早飯。祝纓再次叮囑侯五:「莫慌,回去更不要慌,也不要驚了縣裡的人。」
茶還滾燙, 侯五也喝不進嘴裏, 祝纓道:「你給他拿兩個果子,不拘什麼, 潤潤喉。」
施鯤道:「你還管到十年後了?」
整個皇城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太常寺除外。
將兩個禁軍噎了一回。
祝纓遂不再問。
祝纓道:「下官明白,是怕養寇。」
說笑兩聲之後,金良才低聲說了:「遇到侯五了吧?七郎說,兩件案子都不大,是王相公的意思叫你回來的,其實是為你好,你只管認真將事情說了就好。至於聖上面前,七郎不好插手,還好有藺、姜二位,他們會為你說話的。」
兩個丞相一人守了一袋麥子,左手倒右手,嘖嘖稱奇。王雲鶴嚴肅地說:「此事不可誇口。」
祝纓道:「種麥還未推廣,還請陛下寬限幾年的糧稅,福祿縣太偏僻,煙瘴之地,百姓太苦。臣還有一個念頭……」
施鯤道:「帶他進來。」
兩人正嘀咕著,又一個同僚趕了過來:「來了!來了!嘿嘿!嘻嘻!」
此後一日兩餐,早上吃完了必要穩一下才走,晚上投宿之後也要穩一下再吃,兩餐都要吃得又多又好。一路曉行夜宿,遇到有大雨山路的地方就停下,以免山石滾落出了意外。途中遇到兩次路壞了的情況,一次等了兩天、一次等了三天,又有一次遇到大雨,他們這一天只走了三十里。
祝纓對他們使了個眼色,二人忍氣吞聲地走了,心裏罵:閹狗!
宮城與皇城之間也有城門,王雲鶴道:「你們在此等候!」
政事堂中間一間正堂,兩邊是丞相們的桌案。祝纓被孫一丹引入左邊一間,施、王二人都在,正對坐在一張榻上喝茶中場休息。
好在遇到了侯五,算是知道了召自己進京的目的心裏不用慌了,只要專心趕路就行。也不算太累,還能扛得住。
咱們與瑛族貿易能得厚利,此多而彼少,從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所有的東西都到了一個人的手上,別人是徹底服了,還是想要搶奪呢?臣想,讓他們也能過得下去,免得走投無路,鋌而走險。
兩個禁軍也來神兒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上去幫忙。施鯤道:「你們兩個閑著做甚?」
劉松年作勢要打,祝纓麻溜直起身子跳開兩步躥王雲鶴身後了。
「好吧。」
「也不知道現在到哪兒了,王相公就一句話將人調了回來解釋,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要是生氣,以後可就難熬嘍!鄭詹事自己都還貓著呢,我看有點不妙。」
孫一丹道:「那個ing就吃虧在出身上了,王相公要是他爹就好了。」
祝纓道:「有這個收成,一是種子好,二是下官專撥了公廨田種的麥子。有耕牛有農具,灌溉也好。」她翻了那本試種的記錄,上面另一頁的「宿麥」,說:「這個是在一塊薄田上種的,一畝只有一石的麥子。」
曹昌從驛丞那兒討了兩枚橘子過來,給他剝開了,他往嘴裏塞得太急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周圍都是人,溫岳也沒與祝纓說什麼機密話,他們說不幾句,以前相熟的李校尉等人也過來了。有說:「長高了。」也有說:「累瘦了。」還有人說:「你須呢?怎麼不留須?」
祝纓再掏一份文書出來:「這是賬目。」奉上之後解釋了駐軍新至的時間,就算是良田,當時也過了春耕的時候,當年是沒有收成的,餓著了當兵的一準兒出事兒,所以必須補貼。至於田地,還是「開荒」。
沒怎麼,就是容易讓人hetubook.com.com想起來前陣子剛到京的那位風度翩翩的段嬰。段嬰在邊塞兩年,風沙未能讓他變醜,反給他染了一點點男子的滄桑,膚色略黑了一點點,更顯一種投筆從戎的文士的蒼涼。他的上唇又蓄了一點須,添了一點男子的陽剛英武。不到三十的年紀,極出色的相貌,見之令人心折。
打頭的宦官喘著氣說:「快!陛下要見你呢!麥子呢?」
皇帝十分驚喜,他又問祝纓:「你以為可行么?」
皇帝道:「哦,你怕再欠逋租。我想起來了!」白雉嘛!他忽然又想起來了,「哎,識字碑也是你的手筆吧?」
兩個禁軍都笑道:「不愧是小祝大人。我們先在這裏等一下,小祝大人去回話,要用這口袋,一會兒不得人拿過去么?」
這一臉露得,難說有沒有用,王雲鶴說:「打開。」並沒有多看他們一眼的意思。
祝纓道:「是劉先生寫的識字篇,下官只是給它刻出來而已。」
都說:「不愧是他!!!」
皇帝站著,想了一會兒,說:「這是謀國之言!」
御史台出了一個御史過去,並不如冷雲走得快,冷雲已到了宮門前了,他第一眼就認出了祝纓——祝纓樣子一點也沒變。許多人成年之後留個須猶如美容「鬚眉丈夫」可遮掩一些臉上的瑕疵,也有一些人留須之後反而變醜,就會試圖晚些蓄鬚,再將鬍鬚做些修整。
金良看祝纓就帶了一個曹昌,又嫌她簡樸,又說:「侯五也就是看個門,干別的也不夠用的。要不,我再多多用心給你找幾個人吧!」
祝纓道:「還是從瑛族說起來的,臣還想,如果可能,也教他們耕種。」
先拿一份當年從大理寺離職時的交割文書,這份文書足有六頁,上面明列了交割時她交出去的東西,最後是左丞接收簽的字,證人胡璉畫的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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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鶴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袋子前,親自抓了一把,說:「這……新麥?你哪裡來的?福祿縣不是產稻米的么?」
「七郎還說,你先將公事辦完,再有旁的功夫再來見。哎,老侯爺也挺惦記你的。對了,要你好好向王相公請教。」
皇城突然因為一個不起眼的小官的到來變得熱鬧了。大部分人看熱鬧指著祝纓的須,好心人就給新入職的人講述當年段智買兇殺官被反殺的故事。
祝纓道:「幸好還沒忘。」
「是!」侯五的聲音微微發抖。
施鯤也說:「對!請陛下也高興高興!」
兩樁案子本來就刮到了她,離京兩年多了,回去一趟其實是件好事兒。她說:「吃過了飯都早些休息吧,別累壞了。」
施鯤脫口而出:「要慎重!」
「啊!」施鯤也叫了一聲,猛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過去,也抄了一把麥子。
皇帝本來是不太高興的,下午了,沒什麼大事兒他就能休息玩樂了。想到王雲鶴和施鯤都不是無事生非的人,他只得接見了兩位丞相,因此也聽到了一個極好的消息——稻麥兩季!
孫一丹問道:「敢問祝大人,這是什麼?」
「是啊,可千萬別誤了時辰,要是耽誤了,怕又是一樁麻煩。」
二人趕緊上前,將袋子重新紮好口,扛著跟在後面。
孫一丹道:「這人跟人啊,不好比、不好比。」
祝纓道:「是!」伸手就從袖子里往外掏。她早準備好了!
施鯤一皺眉,道:「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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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我就說,那案子干你什麼事兒?你是苦主才對!辛辛苦苦的,叫個廢物敗了家!」
祝纓道:「我明白的。」
祝纓道:「是。」
兩個禁軍應聲而出,一人一個,扛著口袋跟著一行人往政事堂走去。邊扛邊嘀咕,怎麼跟扛了半口袋麥子似的?
大理寺里近幾年月人心惶惶的,聽說祝纓回來了,都是精神一振!懾于竇朋嚴格,都不敢擅離職守,公推兩個小吏偽裝成辦事路過去看祝纓,正推著人,冷雲扔了手中的書,流里流氣地踱出了大理寺。他出門兒根本不用跟人請示。
祝纓與宦官並排前進,後面兩個宦官扛著袋子,宦官笑道:「祝大人,恭喜恭喜。」
侯五一路奔命, 又怕又累,跟祝纓說話的時候已是面無人色。曹昌弄不大明白這其中的原委, 看侯五一臉闖了大禍的樣子有點可憐, 沉默地從驛卒手裡接過了熱茶水來,先給祝纓斟好,再給侯五倒了一杯。
皇帝心情好,命人把劉松年給叫過來:「我來給你們開解開解,寫就寫了,明明是一件好事么!他偏跟小孩子鬧彆扭。誇他還不好么?」
她到皇城門前一站,禁軍里先有人認出她來了。雖礙於職責不能讓她進去,也不好與她喧嘩笑鬧,但認得她的人都來與她打招呼。也有得閑的禁軍跑進去大理寺里跟熟人說:「小祝大人回來了,正在門那裡呢!」
祝纓跟著宦官到了勤政殿內,她照著之前學的面聖的禮儀,對著皇帝正常舞拜,皇帝道:「平身。」
王雲鶴道:「去個人問問,怎麼回事兒。」他調祝纓進京解釋之後是記得此事,但也知道祝纓回來就能應付這事兒,不必他緊盯著。等公事完了,他再召祝纓來聊一聊,讓人看到回護之意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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