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回家
皇帝看中他哪一點了?
周娓道:「不用猜,能再給他們家當奴婢都算是好下場了。大人,我……」她又有點羞愧,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很可靠乖順的下屬。
「說笑了,說笑了!真想出去幾年,出去幾年,我也能有所房子啦。我不比你,在京里就能憑本事掙一所房子。我要置你那樣的家業,非得犯法不可!你有什麼竅門不?」
「是。」
祝纓就被提了過來。
竇朋笑道:「確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在大理寺里招一、二女仵作了。唔,倒也可行。你要不介意,你我聯署如何?」
「我就兩輛車,在城門那裡等咱們。」她回程就帶了套鋪蓋、曹母給收拾了點洗沐用的家什、幾件衣服。此外就是大家送的一點東西,天熱,許多東西都不好給她帶。舊同僚又湊了點盤纏給她路上用。也就這麼多了。
她自己也出門,先去了老王家,與老王聊了一會兒,再去左丞家,讓左丞家人去將左丞找回來。左丞這幾天精神好了很多,一回家就問:「稀客,你這是有什麼事么?」
祝纓問道:「怎麼串的?」
竇朋點點頭,沒告訴祝纓他要怎麼做。而是說起了女監的事兒,他說:「虧得你想得仔細,否則當年真就難以收場了。」
祝纓道:「行了,回去吧。」
以後各地推廣種植第一批的種子,也是朝廷分發給各地。朝廷計劃著,南方的部分糧種不由朝廷的庫存劃撥,而是由福祿縣這類先種的地方選取,就近運給各地。
祝纓道:「有個曹昌。」
他干刺史的時候還算合格,算了一下,打算將補貼減一減,卡在一個讓人有點難受又不至於鬧起來的程度。這樣一般的人接手也能運轉過來。
到竇府來求見的人還是有一些的,竇朋卻先見了祝纓。
陳萌是最高興的,本來這就該是他表妹夫的,他又讓兒子們來叫個「叔父」,祝纓又跟陳大嫂子叫一聲:「嫂嫂。」
竇朋道:「案子,哼,本也沒什麼!這個蘇匡——」
賓主問好,坐下。陳巒問道:「勞三郎多等這兩天啦,我們父子有些日子沒見了。」
祝纓道:「忘不了。」
竇朋道:「此言有理!」又藉著識字的事兒誇祝纓的識字碑,祝纓道:「下官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一個連數都不會數的人,叫他挖坑他都數不清挖了幾個,幹什麼能幹得好呢?仵作的事兒干係生死更是馬虎不得,女仵作要是能推行開來就好了。」
「現在還看不出來,以往他也沒幹什麼大事兒。不過能被陛下看中,必有他過人之處吧?」
她有點恍惚地說:「一些證據,都推到下人身上,叫他死咬著,他什麼都不知情。」
所以在陳家一家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祝纓這裏同樣很熱鬧。
祝纓在驛館里住下,當晚又有人投了個帖子求見。當年祝纓路過此地辦了兩件案子,一件是田羆案,另一件是個綁架案,昔日那位丟了孩子的財主聽說她路過,又特意帶著妻兒、備下了厚禮過來拜見她。特意讓兒子來給她磕頭,謝一謝救命之恩。
當天晚上,祝纓又去找了鮑同年。
陳巒擺擺手:「京城這潭渾水不是你能蹚的,政事堂要調你回去,我給攔了。你踏踏實實再干幾任地方,知府做好了轉刺史,干夠了,人情世故都徹底明白了,再回京城。到那時,我要不在了你多與祝纓商議。鄭熹領他進京,一共也沒花多少心思,他回報鄭熹的可不少,是個知恩圖報且有能耐回報的人。我近來對他也算有些提攜,你有難處他會幫你、比你平日那些朋友幫你更多,但你絕不可以有挾恩圖報的意思。記著了嗎?」
竇朋在京城還沒有置下府邸,現在是借住在一位同鄉的府邸里。同鄉的官階不如他高,府邸不算大,位置也不太靠北。竇朋的僕人倒是不少,以他的品級,朝廷還給他配僕人,多是徵發服徭役的人充任。差不多品級的官員都有些聽使的人,祝纓其實也有,不過她情況特殊,都不放在家裡用。
祝纓道:「您手上的案子還不夠多?」
祝纓道:「您是丞相回鄉,他是體現朝廷敬老崇賢之意。」
鄭熹一派沉穩,對祝纓點了點頭,說:「行百里者半九十,你當繼續勉力。」
祝纓過來一個一個地拜完了,王雲鶴、施鯤等人狀似隨意地勉勵她一定要愛護百姓之類。
陳萌滿臉通紅:「是。」
祝纓與遲家沒有什麼怨仇,但是周娓是女監,動女監是祝纓不能容忍的。
其次是去了劉松年家,從他那裡取寫好的種麥歌。劉松年將寫好的稿子交給她,說:「說好的和-圖-書我的潤筆,不能忘了。」
「怎麼?」
「我能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呢?不過多吃了幾年的鹽,你的本領可比我這老骨頭強多啦,我倒有事要請教你哩。」
祝纓抬眼看到曹母有點不安地端著張托盤往書房裡走來,沒有讓周娓起身。曹母進來,祝纓看她托盤上放著兩盞茶,曹母給祝纓上了一盞茶,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祝纓一眼,再看剩下的那一盞茶:「大人,這個……」
左丞道:「也不多了。我與胡丞兩個分管,現在又多了小鮑。」
陳萌心頭微喜。
兩人坐下,就說些八卦了,他們的同年裡,如今在大理寺的就只有鮑同年一個人,其他人都散在各州縣裡,鮑同年道:「都不如你,已是一縣主官了,緋衣也有了,五品指日可待!不像我們,虛度年華,還在各種輔官的位子上打轉。」
她慢慢地報了一個數,又說還有一些細節也都是要花錢的。平日不顯眼,日積月累也是一筆。比如每天在大理寺吃的飯,再比如日常用的紙筆墨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之類。
「如果有機會,誰不想光明正大的做人呢?」祝纓說,「你這事兒我接了。不過你得先說說,這兩家都有什麼古怪。還有什麼舊案在身,什麼枉法之事。」
「不錯!」
陳萌道:「爹怎麼說起這個來了?當年也是情勢所迫。」
陳巒道:「你是跟著鄭熹進京的,跟他也摘不開,不過呢,你跟我一道走,總會有人覺得你與他不那麼親近了。他心裏明白,勢力太大了惹人眼不好,你也不用擔心他對你起疑。」
她那個推廣種麥的計劃也被批了下來,計劃是張郎中執筆,祝纓最後也得了個署名的機會。先從福祿縣種起,福祿縣花兩到三年試種,效果好了再推廣到南府。這一次批了祝纓兩千石麥種,祝纓當然也得答應冼敬,五年後多交三成的糧。這兩千石的麥子,朝廷就當是免費給祝纓的。
她只去這兩處,其他人家就不去道別了,派曹昌去送個帖子捎個信就罷。
周娓道:「大人,我知道,他們最是無能無用的人,有能耐的人,地方上也不敢管。管了,他們自能與竇大人說話,哪用得著我?就是無能,又想耍心眼兒。可是……他們是我……舊主人……」
「我一會兒還要拜見一下竇大理,這種事兒我就不跟他提了,你來提?」
那邊他們道別完了,陳巒順口一提,王雲鶴也就順口一說:「你們倒是順路,他人呢?」
等她走後,祝纓才讓周娓起來,將茶推給了她:「喝口茶,慢慢說。」
陳萌不再與她客氣,一家回府衙里,卻又派人往驛館里給祝纓送了許多吃的、用的,又命人詢問糧車的情況,安排得也很周到。
內廷傳出來的消息,羅元因為收受賄賂受到了訓斥,在內廷的職位也被降了,他的職位給了藍興的一個乾兒子。至於羅元要如何應對,就不是祝纓所關心的了,案子結了,她和左丞都從這件事里脫身,對她而言就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天,陳巒有時候也將兩個孫子叫到車上來,讓他們與祝纓一道玩兒。休致丞相的車也還是丞相的規制,寬大,輪子包著蒲草,四人一起玩得挺開心。祝纓小時候不常能夠玩,兩個小孩子日常讀書玩的機會也不多,配上一個老小孩兒,一路很輕鬆地走過。
祝纓問道:「他犯了什麼案子?」
遲家女婿這回運氣是太差了,連撞南牆,苦主不肯私了,地方上雖然沒有過分追究,但也不是不追究,拿了家奴判了個流放。流放犯得過大理寺,撞到了要立威的竇朋,不肯拿個家奴敷衍。
祝纓從身上摸出一隻小盒子說:「拿這個抵,給伯母玩吧。」
第二天,祝纓算好了竇朋回家的時間,她取了一份禮物去拜見竇朋。這次拜見本來就是在她的計劃里,不過因為周娓,她把這計劃提前了幾天。
祝纓道:「找個習點字的女子,驗女屍更方便。穩婆之流未必識字,更不懂如何驗屍,隔行如隔山,描述上難免會有差異。」
陳萌道:「我也不曾想過要他為我做些什麼。爹,你……你別說那樣的話,你要長命百歲的。」
祝纓想了一下,上了陳巒的車,問道:「相公,您這是?」
兩人聊得還算投機,又說起案子來。竇朋說起他任地方的時候有一個案子,就是因為驗屍的時候沒發現女屍某處傷口所以冤枉了人,嫌犯的母親到他面前喊冤,經他主持重驗才抓到真兇。
「晚輩一向很老實的。」
祝纓道:「你們一家團聚,夫妻父hetubook•com.com子必有悄悄話,我就不打擾啦。我還帶著糧隊呢,不好擅離。」
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是很難理清的。什麼樣的身份都有好人,也都有壞人。周娓不幸,遇著了遲家這樣的舊主。因為習慣了支使人,哪怕放了良,心裏也依舊認為自己可以隨便禍害別人的人生,也難免招人恨了。
周娓想了一下, 仰著臉說:「遲家很久沒問我話了,直到竇大人到了大理寺之後沒多久, 有一天,我爹回來了。」
祝纓道:「這可不由我呀。放心,給你了結此事。」
「是。」祝纓趕緊對魯王等人一禮,躥回陳巒身邊去。
祝纓道:「他想幹什麼?」
「說得輕巧,上哪兒找去?」
哦,敲打。讓大個兒的兒子別蹦躂。
祝纓道:「晚輩小的時候覺得自己很聰明,那麼多的蠢人一個一個怎麼都過得那麼好,只有我還在四處討飯。後來看到好些紈絝,呃,也就那樣。直到我在京兆府的書房裡,遇到王大人和冼大人。我以為我背書是個長項,結果您猜怎麼著?一間屋子三個人,人家背得比我還快,上學比我還早。打那開始我就老實了。」
祝纓道:「你猜猜,一旦事發,你是個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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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娓想了一下,低聲道:「我離開那府里的時候年紀還小,只是隱約聽到一些事情,並無證據。只有一件事是知道的,府里的大娘子以前收了人的錢,代平官司,逼死過人命。」
至此,祝纓在京城要特別拜訪的人已經都拜訪完了。
陳巒道:「你就替他說好話吧。」
陳巒拍著膝蓋笑道:「哈哈哈哈!你也有老實的時候?」
陳巒咳嗽一聲:「諸位請回吧,子璋啊,咱們也該動身回家嘍!」
陳巒道:「也不帶個人伺候起居。」
祝纓道:「下官再過幾日就要南下了,特意來拜見您。一則聆聽教訓,二則請示您案子上還有什麼要垂詢的,趁下官還在必定知無不言。」
她說「我爹」的時候說得又快又急,彷彿不願提及似的。周娓這個爹,在祝纓的印象里好像從來沒給閨女帶過什麼好消息。祝纓很耐心地等周娓說下文。
這位魯王以前祝纓只瞄過幾眼,現在仔細一看不由懷疑皇帝的眼神有問題!
他們一家先聚一聚,祝纓願意在這裏多等陳巒幾天,然後再一同啟程,跟陳巒同路,這位老前輩隨口點撥一點就夠她自己悟很久的了。陳巒出身不算特別的好,混到京城都數得上號的「名門」,大半是靠自己,確有可學之處。
「是。」
魯王道:「咦?你不是謙虛是挺傲的啊。」
「誒?」
壞了,又得多準備一份兒禮了。祝纓想。
金良等人都先到她家裡來給她打點行裝。鄭奕擔心她的車不夠,派了上次送她的幾輛大車,溫岳擔心她錢不夠使,又給送了點。祝纓道:「我的田租可沒這麼多。」溫岳笑道:「預支的,行不行?」
他不醜,可是一點兒也不漂亮!不與精緻漂亮的高陽世子比,哪怕太子都是個五官端正且略清秀的男子。
說到這個她就恨得牙痒痒,真是如蛆附骨,撕扯不掉。她更怨父母,為什麼對親生的女兒也能這樣不管不顧。
祝纓道:「也是按品級。接手之後確實添置了一些,各人也依品級多了些補貼。」
陳巒含笑對她搖手:「你去,你去。」然後被陳萌扶進了內衙。在榻上坐下,他才長出了一口氣:「以前為父管你管得少,致你蹉跎。」
周娓原本的「主家」祝纓是有印象的, 能拿一包鹽來當毒藥試探放良出去的僕人是不是還「忠心聽話」,也是個人才了。
「我那算什麼?家底都砸在上面了。你里位置又好,又方便。過不兩年就能再置個大宅子了。我可聽說了,你老兄最近春風得意呀。」
周娓低聲道:「遲家女婿犯了案子,落到了竇大人的手裡,那男人現在關在了大理寺的大獄里。」
送別陳巒的不但有丞相,還有太子與一些皇子。陳巒雖然頭上沒有頂個太師太傅的頭銜,也當過給他們講課的老師,老師要離開了,皇帝派兒子們過來送一送。太子是被點名的,其他幾個王是自己湊過來的。鄭熹也跟著來了,他有時候也會說陳巒是他老師,這次就將戲做足。
「遲家有點古怪在身上,舊年也有點案子,你查一查,興許有收穫。竇大理正因蘇匡的事不太好看,案子破了,你露臉兒,他心裏也舒服。」
陳巒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這住了許多年的府邸,道:「走吧。」
他們就叫我爹找我,開始是想打聽m•hetubook.com•com案情,好隨時應付。我說,大理寺的規矩,不許女卒亂走,女卒只能在女監里,出去必得兩人以上。他們就叫我、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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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萌早早就過來迎接自己的父親,看到祝纓也十分高興:「三郎也來了?!!!」又對祝纓說「恭喜」,恭喜她得到了御賜的緋衣,說「如今咱們可一樣了。」
「我懂。」
「魯王怎麼樣?」
鮑同年前:「還真有一個!」將遲家女婿的案子說了。
祝纓道:「不要為無能的人落淚。」
她先跑去陳府,告知自己要動身的時間,接著就去接收麥種。
她低聲說:「可是以後怎麼辦呢?」
直到此時,祝纓才發現坐在郡主下首的岳妙君肚子已經挺起來了。
這個遲家的姑爺, 不知道又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眼下她只要帶著這一批的麥種南下,順便跟陳巒蹭一程的優待就好!
祝纓笑道:「好,明天我來接伯父。」
魯王嘖嘖地搖頭:「太謙虛就不好啦。」
祝纓登門,他笑著將人迎了進去:「寒舍狹窄,比不得你那宅子。」
等到陳家一家過了兩天,陳萌又鄭重下帖子請祝纓過府赴宴。
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祝纓笑道:「是呀。」
祝纓道:「趕了這麼久的路,晚輩也正好歇息休整,還要多謝相公一家給晚輩休整的機會。」
「跟大理寺里自己人較勁招怨,也容易叫人給你使絆子。不如在外頭找點案子,揀那個頭不大不小的,難一點兒但又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最好有個一官半職,但又犯法,以前人破不了,你知道了,破了……」
周娓接了茶先不喝,說:「要是人都像大人這樣就好。我就知道,親生爹娘對閨女也不是掏心掏肺的,他們想掏了我的心肝!又是叫我跟監里男人撒嬌套話,又是要擇個大理寺里機靈的人嫁了,不過是想叫我拿身子給他們趟條路罷了!自己個兒什麼本事沒有,歪門邪道一個頂八個!我要幹了這一件事兒,一步錯,步步錯,以後再沒有抽身做人的機會了。一輩子都是他們的牛馬。」
祝纓不動聲色,與眾人道別完,告訴曹昌:「不用你伺候了,好好跟你爹娘說說話,明天咱們就走了。」
「無論有沒有證據,都告訴我。」
兩個同年又嘰喳了一陣,祝纓從鮑同年家告辭,臨行之前說:「以後我那裡要有複核的案子,你可得給我上心吶!」
周娓實在難以說出她的父母讓她做的事,他們說:「跟那裡的人說點好聽的,央他們遞個話兒,他們要是不答應,你就說許十貫錢,跟他們撒個嬌兒。這事兒一定要辦成了,郎君已然允了,以後給你添個嫁妝。哎,你要能嫁給大理寺里不拘哪個誰,府里還多給你些嫁妝。你兄弟也能跟著小郎君一道讀書……」
算是正式確認了一下關係,陳巒高興地說:「我老了,京城的許多人都老了,以後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你們要互相扶持啊!」
大理寺舊日的同僚、下屬也都過來了,既有香火情,今昔對比更懷念她了。夾在一些男子中間的女監們就比較亮眼了,她們總是一起行動,齊刷刷行個禮,看著都叫人要贊一聲。周娓的心裏更有一種隱秘的高興——遲府被查了,昨天,大理寺翻舊案開始拿人了。
陳巒為相多年,路過總有地方官來拜見。陳巒總帶著祝纓,給雙方做些介紹,等人走後再點評幾句,祝纓一一記在心裏。遇到有他們的同鄉,陳巒就會特意設個小宴,大家一起吃個飯、敘敘鄉情。祝纓覺得自己這一路是賺大發了。
這麼個劃撥法,祝纓猜得是冼敬提議、王雲鶴點頭的。
「是。」周娓將茶放下,慢慢地退了出去,走到門邊時突然問,「大人,您什麼時候回來呀?」
「詳情沒說,就叫我、叫我……」
祝纓道:「整天瞎忙哪裡還有腦子想?不過下官在福祿縣倒是開始使女仵作。」
竇朋又向她問了一些大理寺里的事,著重問的是:「你接手之前,是個什麼章程?」
竇朋笑笑:「沒事兒,就快結了。」
祝纓不問,周娓心裏更難受了,不免想,祝大人是不是已經猜到了?這種猜測讓她愈發尷尬且不安。
老兩口又十分慌張,曹母這些日子連夜做針線,又給兒子縫新衣服,連同之前做的鞋子都讓曹昌帶上。她又打點給主僕二人的鋪蓋,說:「還是自家鋪蓋用著乾淨省心。」忙到大半夜,一家三口才睡下,此時祝纓早就吹燈睡著了。
「哪裡哪裡!」鮑同年十分謙虛。
「有什麼過人之處?」陳巒哼了一www.hetubook.com•com聲,「就是讓太子繼續老實著。陛下也上了年紀啦。」
祝纓道:「他們先出城,在外面等咱們。」
祝纓識趣,避到了一邊兒跟押糧官閑話。押糧官道:「祝大人這一路一定會順利的。」祝纓道:「借你吉言。」押糧官道:「不是吉言,是真事兒,有陳相公一路壓陣,沒有不順利的。」
曹昌的父母本來還想送的,他們跟著祝纓的那輛行李車,出城沒多會兒兩人就嚇得躲在車后不敢出來了——來了好些大官兒!
祝纓看她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個幾分了,她不逼問周娓的父母說了什麼,只問:「串什麼?」
周娓走後,也到了午飯的時候了,午飯後,祝纓讓曹昌去往竇朋家裡遞個帖子。
她心裏已有了主意。
竇朋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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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也不含糊,當下起身對著陳巒一拜:「請伯父安。」
陳巒先斥兒子:「你我父子,你是一地主官,怎麼能放下公務跑這麼遠迎接自己的父親?」
「行!」
「哦?」
周娓低低地說了一些遲府的事,都是普通富貴人家常有的事兒。就像許多官員一樣,什麼侵佔田地、人販子手裡買來路不明的奴婢、買賣官司等等。等她說完了,祝纓道:「知道了,你還依舊回家去。」
魯王,扒了他這一身衣服往外一扔,就泯然眾人了。腦子也看不出比別人聰明!
周娓深吸了一口氣,有點怔忡的樣子。祝纓道:「那你就從頭說。」
「怎麼?你聽到什麼消息了?」
動身前一天,祝纓先去鄭府辭行,府里依舊熱情,裝了一箱子的東西給她。彼時鄭熹不在家,鄭侯和郡主將她叫過去說話。岳妙君還特意給她準備了一些藥材,並且給張仙和祝大都有物品捎帶。
竇朋心道:是個干實事的人。我手下沒有這樣的人,恐怕不如他經營得力,不妨藉著蘇匡的事,就說讓蘇匡揮霍了不少公產無法追回,因此減省一些補貼。要罵,就讓他們罵蘇匡去。
案子到了大理寺, 被竇大人察覺不對, 將人拘了來,要細細查問。他們慌了,走路子也走不通,那時竇大人正在查蘇匡的案子,大理寺人心惶惶,也沒人敢接這件事兒給他們脫罪。
「一定一定!只要經我手,必不叫你的案子過夜!」
祝纓道:「除了那點產業,你現在手上還有多少事兒在管?」
「我不甘心。」她說。
祝纓被引到了竇家的花廳,賓主敘禮坐下,竇朋道:「早就想與子璋好好聊一聊了,卻總不得機會。」
左丞嚴肅地道:「不錯!」
「不,想得很好。我看你必還有旁的想法,不妨說出來你我探討探討。」
這可真是釜底抽薪的妙計啊!她打算明天就「避嫌」,跑去慈惠庵住到案子結束。
陳巒道:「上來。」
祝纓到府里的時候,陳巒上首高坐,一左一右設的是陳萌和祝纓的位子,陳大娘子帶著兩個孩子在一邊。
「經營上頭我恐怕不太行。」
周娓早有準備,前因後果講得還算清楚:「起初是個侵佔民田的案子,哪知逼死了人命, 那家人告了他,地方上追查了一回也想大事化小的, 就拿了他們家的家奴判了個流刑。
他們這一席不說朝廷風雲,只說家鄉。說府城,說家鄉的小吃,說家鄉的歌謠。
「這人沒什麼,不過他岳家姓遲。」
這一晚,祝纓雖不喝酒,陳巒也很高興。他喝了不少酒,親自把祝纓送到了門外,說:「明天咱們接著趕路。」
又走一陣,就到了陳萌的地界。
陳巒摸了摸他的頭,陳萌放聲大哭。
「什麼相公、晚輩的?叫我一聲伯父又如何?」陳巒笑著看她。
這一批兩千石的麥種被仔細地挑選,裝的時候也很仔細。因為已經到了夏天了,路上不免會下些雨,須得注意防潮。萬一霉壞又或者現在就發芽,那可就壞了。祝纓又與押糧官碰了個頭,商定了沿途的事項——主要是吃、住的問題。
遲家如今也沒多大的勢力了,在舊家奴看來遲家還是一座大山,實則已很難有面子向竇朋討情了。所以周娓這個放良開始新生活的前僕人就倒了霉。
祝纓雙手一攤:「我已開始幹了,只要別追究我就行。我這就要回去種地了,這制度上的事兒,還是大人您來吧。上回女監的事兒,我可磨了不少嘴皮子,我可不想再來一回了。」
祝纓道:「不敢。事情還沒辦成,等辦成了再受領也不遲。」
「然而一步一步地踏實來,你也可做到九卿。」
祝纓沒有這麼大的排場,大家是來送陳巒的。
兩人聊了好一陣兒,祝纓仍是以和_圖_書宵禁為理由辭出。
祝纓微愕,陳萌一拍桌子:「就是!三郎!」
陳巒扶杖站在府門前,看到祝纓問道:「你的糧車呢?」
祝纓看那個孩子又長大了一些,笑道:「他臉長開了一點兒了,跟那個時候不太像了。」從行李里拿出文房四寶回贈。這些東西她在京城的時候買了很多,準備帶回福祿縣自己使兼送人。
陳巒道:「九卿位高權重,要是聰明不太夠還是容易出事兒,你呀,得有可靠的朋友。祝纓這個人我看了有幾年了,聰明夠了、狠勁兒也夠,難得手不黑,心地也還寬厚。好在你心地也不壞,他微末時你待他也不算勢利,你們要好好相處。」
祝纓道:「看好了,別叫人把大理寺的案子走漏了消息,更不要讓犯人與外面串連了。咱們在大理寺有今天,都是因為十幾年前那件賣放囚犯的事兒,別人事發了給咱們騰地方。」
祝纓道:「有點耳熟,你讓我想一下。哦!」
祝纓還是很恭敬地說:「陛下誇讚,臣受之有愧。」
陳萌道:「陛下既然肯賜給你了,就是打算讓你做真的,你好好做就是了。」
祝纓道:「那可不一樣,你那個是真的,我這個是『假』的。」
期間聽到的消息,御史台那裡將蘇匡的案子給判了——追贓,奪官,貶為庶人,直接發配了兩千里。算來他離京城比祝纓還要更近一些。羅元是內官,皇帝不發話御史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追贓都是先追的蘇匡的家產。御史台再將羅元涉案的事報給皇帝,由皇帝裁奪。
第二天一早,祝纓帶上曹昌,先去陳府見陳巒,只見陳府外面街上排滿了長長的車隊。陳巒的府里留了舊僕人看房子,還留了一些家什財物,隨行的車輛仍然不少。
陳萌笑笑,陳大娘子領著兩個兒子,推他們去見父親。陳萌任職期間曾往京城敘述。老大記得很清楚,老二也覺得他不陌生,兩個兒子很快跟親爹湊到了一起。
祝纓低聲道:「沒判,有所耳聞,案子沒交到大理。不能查明可真是太遺憾了!」
「怎麼說?」
祝纓從左家出來,那邊竇朋也約好了,時間在第二天。
竇朋大笑。
陳巒咳嗽一聲,陳萌忙放下兒子,請父親和祝纓到他的府里安歇,一起吃個飯。
陳巒擺了擺手,道:「你,聰明是有的,但還不太夠。這個你知道的吧?」
「是。」
祝纓點點頭, 竇朋新官上任, 內、外都得抓, 對內是抓權,對外就是審案,二者相輔相成。內, 蘇匡是他的蠹蟲,外,誰倒霉正好在這個時候撞他手裡就是誰了。不過有人藉著蘇匡的案子想搞大一點, 才有了後面的風波。
光主人的車就有三輛,加上裝僕人、裝行李的,再簡單也有二十幾輛車。京城的人看在眼裡,都說:「陳相公倒不算貪。」
溫岳打開一看,是一枚異形的珍珠,鑲成個寶瓶的樣子做成了枚戒指,說:「這可值錢了!」
祝纓道:「你在竇大理手上,就給他好好乾幾件出彩的事兒唄。」
陳巒與太子謙讓一番,還是太子贏了,要目送他離開。祝纓把陳巒給送上了車,才牽回自己的馬,打算離他的車遠一點,別妨礙人家學生目送。陳巒道:「你站住,上來坐。」
魯王突然躥了過來,道:「你們這也太嚴肅了吧?阿爹都說很好的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兩人胡扯著,陳家的一個管家飛奔過來:「祝大人,那邊相公們請您過去呢。」
太子對鄭熹道:「幾年不見,他也算曆練出來了。」
祝纓道:「你想外放?」
「本是大理寺的事兒,誰給它宣揚出去,誰就是要鬧事的人。」祝纓毫不猶豫地說。
周娓咬牙切齒:「叫我向男監里打聽!還要串供!」
「我看你是不想走,竇大理也未必肯放你呢。」
「你的行李呢?」
祝纓道:「說起這個,倒與當年遲家的一個案子很像。」她順口就把周娓提供的訊息告訴了竇朋。竇朋頗感興趣地問:「還有這回事?怎麼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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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
「又不夠格!不做主官,想幹什麼也沒意思。」
祝纓道:「下官魯莽。」
祝纓道:「近來不太平,你得留神大理寺叫人利用鑽空子。」
鮑同年近來小有得意,蘇匡跌倒了,他的機會倒來了,竇朋更願意栽培他,他也向竇朋表達了投效的意思,一段佳話就此開始。
「爹。」陳萌哽咽了。
祝纓擺了擺手,曹母不自覺地露出一個放心的笑來。
祝纓道:「尋摸一下,總是有的。這四周有點勢力的人,犯點案子容易叫人頂罪……等等,你手上有這樣的案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