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殺生
祝纓心道:小江與王小娘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應該不是想要下毒害她。這又是……
小江道:「給那小娘子寫兩張方子。」
里正不明白祝纓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兇犯都抓了,縣令大人確實是個心系百姓的好官!里正道:「收得差不多了,這就上城去。」
她現在正等著各地方的第二封回函。
「再有,要出個告示,警示全縣!」
小江勉強笑笑:「有什麼周到的?第二張能不用就不用,對身子沒好處。早些送給她,能趕上第一張就緊著第一張用吧。」
祝纓洗了刀,又洗了手,不顧王翁的挽留也沒再問王翁家的事情,帶著人重回婁七與毛六分開的岔路,再去追蹤毛六。
祝纓指著他手腕上的金鐲,道:「這個也是偷的了?」
「畜牲在穀倉里大解,我摸了一手!」
祝纓道:「去吧。王大虎三犯的往來公文我來應付。」
顧翁老老實實地說:「在大人手裡,小老兒是放一萬個心的。」
祝纓好好睡了一晚,神清氣爽,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十足地爬了起來。隨行的人里也有睡得好的,比如趙蘇,也有睡得不好的,比如小江。
祝纓這才派小吳:「你出去打聽打聽,今天的人都有點怪。」
「快、快,快打死了。」
祝纓道:「你這穀倉不錯。」里正有點得意地說:「馬上就要交糧了,不如打糧食的時候就叫他們將今年要交的都收集了,一總放到村裡的倉里。要繳的時候拉到縣裡去,省得到時候再挨家挨戶的收。多虧了大人,咱們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以往可不敢想,有不想交的,也有實在交不上來的,看著也不忍心收他的……」
兩邊穀倉頂上,官軍也放箭將他幾面退路堵死。因為怕誤傷了下面的衙役,婁七跑近衙役的時候,官軍反而不射了。都預備著萬一婁七走脫了,再亂箭給它射死。
祝纓見她雖然克制,依舊神色有異,口氣也與平時稍有些不同,一手拿了一張,先看左手那張,上面寫了幾段。第一段是「紫茄湯花方」,要紫茄花焙乾磨粉加黃酒。第二段是「油菜籽湯」油菜籽、白芍、生地、當歸、川芎一同煎服。第三段是「柿蒂湯」,柿蒂要帶柄,也是焙乾磨粉,黃酒沖服。第四段是「五味子湯」,五味子、三棱、文術、歸尾、葶藶各等分,人蔘少許。
兩人出了二門回客房,路上,小江低聲道:「我、我不是故意心狠想殺生,有多少人,恨不得自己的親娘當年有這樣的一碗湯。」
小江察覺到了年輕男子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道:「大人,借筆紙一用。」
「啊!為防他們再作惡,就地格殺了。你來得正好,正有事要你做呢。」
祝纓又吩咐童波:「去將司法佐等人也請來,都到前院集合。」
祝纓問道:「你就是婁七?」
祝纓道:「我答不答應你不都幹了嗎?硬帶著她往前蹭呢。想聽就站直了身子認真聽,別縮頭縮腦跟做賊似的!」
祝纓讓高閃等人懸屍示眾,本意是安撫百姓、震懾賊人,使賊人害怕進而不在福祿縣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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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指了指桌子:「你自取就是了。要做什麼?」
關丞慌得要命,帶著人出來迎接祝纓。他的身後是顧翁等幾個鄉紳,許多鄉紳回鄉督促秋收了,只有顧翁等田產在附近的還住在縣城裡。
祝纓道:「王大虎、婁七已然伏法了。」
小江試探地問:「您答應嗎?」
她還得寫個彙報給京城呢,這是重犯,抓著了得判個死刑,但是現在人死了,得有個說法。現在案犯伏法了,她就得把前因後果都寫明了,她也不打算為常校尉隱瞞,常校尉就自求多福吧。
然後問關丞:「縣裡一切可還好?」
祝纓道:「且慢高興,差使要是辦不好,也是不能學的。」
衙役們道:「大人放心,今年的秋稅一定收足!」
衙役們圍了上來,問道:「怎麼了?」
「姓也總是改來改去的。沒個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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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們也吃了一驚,以為抓錯了人,他們手裡的這個人看起來是一點也不窮凶極惡的,就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普通的男子。他們甚至想現在就拿出畫像來確認一下!
祝纓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小江緊隨其後。
里正兩眼放光,還沒動手拿掃帚簸箕的村民回來了,就手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村民們跑了出來,見祝纓也不阻止,都上來圍毆婁七。
衙役用力將門板踹開,門板轉了個半圓重重地拍在了牆上!裏面是穀子!眾人小心地往前搜去,一個黑影從穀倉里躥了出來!
小江邊研墨邊嘆氣:「我寫的不是那個。我寫的,和圖書 她最好用不上。」
顧翁等人于痛快的故事之外又有了一點額外的體悟,越發的老實配合了。
毛六道:「我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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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喝道:「按住了他!」衙役們手上忙又加重了一點。
毛六也與婁七一般,也不想承認,祝纓踢了踢地上的一個東西,道:「這個也帶走。」這是一柄鋼叉,河西村丟的幾樣東西里就有這一樣。
趙蘇等人也散了去,祝纓叫住了他,道:「你的行李才收拾了一半吧?鳴鸞下山的日子也被秋收打亂了,這個月索性不幹別的了。著緊些,我給你收拾行裝,收完秋糧你就得動身了。」
王翁的妻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王翁點了點頭,她才說:「鄉下地方外面蚊蟲多,娘子跟我來。」
里正慌忙道:「小人叫人來幫忙,就回來,就回來!」他跑得飛快,一氣找了好幾個人:「快!跟我走!好容易收成還行,叫這群鬼一陣兒亂翻,豈不糟蹋糧食?」
拽著婁七胳膊的衙役微微動了動手,將他的手腕更往外扯開了一點。
此外還得再補一個結案通報給南府和州里,告訴他們兇犯伏法,大家可以先放心了,不要耽誤了秋收。同時再告一狀,說明她這兒的秋收也被耽誤了一點,她正在「勉力補救」。
趙蘇和顧同都放慢了辭出的動作, 想看看她要幹嘛。
祝纓道:「是他就行了。不許動私刑。」
小江匆忙去報告祝纓,祝纓順便將她們倆也加入到了旁聽的隊伍里。告知他們,完糧入庫、麥種播下之後,都得跟著學查案!
「就是船。」
趙蘇矜持地笑笑,縣學都是花胡哨,樣子貨,射個靶子就當是武藝高強了,他打小射得更多的是活靶。
「是他嗎?」
王家父子見婁七的慘狀先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登時氣怒:「就是這個禽獸!」他們就要取刀來殺婁七。
「這……這是什麼意思?」
祝纓道:「幾件事。第一,宣諭全縣,歹人已然伏誅,讓大家安心秋收。第二,該開始收稅了……」
最後一人抽出朴刀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保一方平安,也是我等職責所在嘛!」
祝纓道:「吊上吧。」
第一個村民已經在罵了:「天打五雷轟的畜牲!他不得好死!」
兩人都說:「是。」準備告辭去休息。無論對王小娘子有多少同情, 他們都是要抓住婁七並且將他正法的。那個思城縣的什麼常校尉,是別想拿到人的。
「我拿扇子了。」
「哎!」小江答得又脆又快。然後又問:「聽說要種麥子了,還要教授種植之法,要編歌嗎?」
這事兒是攔不住的,不如就趁此機會做個人情宣揚一下王化。
「我兩樣都學!」
兩人拱手要開口, 冷不丁瞥到了小江, 只見這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神色間有些飄蕩,他們又看看祝纓,這位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他們都有點猜不到。
丁校尉一想,確實沒趣兒,收了拳頭走開了幾步,只見祝纓緩緩抽出長刀,下一瞬,白光閃過,彷彿一道細小的閃電劈到了婁七頸側。
「我現在可管不著大理寺了。」
他們一面說一面往城裡走,城裡的百姓也不怕她,都笑著迎她。祝纓騎在馬上也頻頻向四下點頭。
「哦,逃犯拒捕,應該的。」
「那要叫什麼?」
又一個村民說:「我這兒也有!」
祝纓又說:「再要宣諭全縣,這戶籍還得再理上一理,像這樣有賊人出沒的時候,反應還是太慢了。鄉、村、里保消息都得暢通,無論上情下達都不能有阻滯。」
「女仵作有了,女監有了,女衙差也可以有,」祝纓說,「得有個名兒。」
顧同和趙蘇見她沒動,索性站住不走了。
毛六臉上的表情告訴了所有人,他就是毛六。
她一擺手,所有人都陸續回了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去了。小江的房門前,小黑丫頭正踮著腳尖張望著,看到她,小黑丫頭綻出笑容來:「娘子!你回來啦?」
婁七跑得很快,饒是衙役們與官軍有心理準備了,還是被他驚了一下,沒能第一時間動手。婁七跑的方位很刁鑽,他試圖從兩隊人中間的縫隙里穿過。只要他能跑得足夠快,就能跳進附近的一條小河裡。
小丫也想不出來,悶悶地道:「不知道。我不要隨便叫個名字。」
無論衙役、官兵都露出氣憤的神色,祝纓嗤笑一聲,問道:「河西村的火是你放的?」
看到祝纓又回來,河西村的里正只得又出來迎接。祝纓用馬鞍指著毛六道:「認一下吧,有沒有他。」
趙蘇和顧同亦可謂遇見祝纓之後命運發生了些改變, 他和_圖_書們二人對祝纓這個說法倒也覺得貼切。至於王小娘子,她的遭遇可憐,趙蘇和顧同想了一想, 毆傷就毆傷吧,也算自家遠房親戚,誰沒事兒想把她逼上絕路呢?
里正哪裡敢扔下她不管?仍是鞍前馬後,跟著祝纓到了一處穀倉。
兩人客套一回,衙役們又看他已不能行走,再要騰一頭驢給他坐上。祝纓也沒有反對,只是說:「去河西。」
衙役們如得了法寶,將一根鐵鏈套到了毛六的脖子上,再抬手劈頭蓋臉一頓好打:「你這賊!這是哪裡來的?」
「好!」小江道,「我去告訴小丫。」
小吳道:「大人,您就是脾氣太好了,但凡稍微露一點兒本來,就夠他們開眼的了!」
司法佐等人滿心高興,能學到一半兒,不不,兩三分本事也夠使的了!
小江捏著兩個小小的方塊兒,上前對王翁的妻子一禮:「大娘子,借一步說話。」
祝纓道:「哪有這麼容易的?我是來種地掙錢的,又不是來殺人的。」
忽然,一個村民大叫:「這是什麼東西?!!!」
祝纓將刀柄遞給司法佐,道:「帶人搜穀倉去!」
她這告示寫得很清楚,第 一部分佔了五分之四的篇幅,詳細寫了朝廷的法令規定。第 二部分只是簡單一提。
這才帶著毛六的屍首回縣衙去。
小江認真地問:「您辦事一向有主意的,可這又是為了什麼?」
她說:「這一定是大人的主意!」
衙役們一擁而上,四個彪形大漢飛身撲上!兩個人搶到了他的兩側,一人扯住他的一條胳膊往後一別一壓!一個人一腳踩在了他的腰上揪起了他的頭髮往後一拽,讓他仰面向天。
關丞忙道:「好好,都很好,公文也發出去了。想來回函也在路上了。這……三個都……」
婁七喉中「嗬嗬」作響,丁校尉這一趟沒能幹上最出彩的,心中正不快,聽得覺得心裏發毛,抬起拳頭一陣暴打:「你還裝象!」
祝纓等大家都吃完了,將沒有驢馬代步的人都留在了王翁家,自己與騎馬的人前去搜拿人犯。小江答允了小黑丫頭要幫她偷師,見此情況伸手攔了一下小黑丫頭,道:「現在不是時候。」
小黑丫頭也不知道叫什麼好,倒是想跟小江一個姓,都托給了小江。又說:「我跟著娘子叫!娘子,你大名叫什麼?」
他們一套翻,后一個村民那兒翻出一個籃子,裏面是些還沒吃完的食物。旁邊另一個後生說:「這不我家的籃子么?才說少了飯,還道已經送到地里去了,竟是被他偷了嗎?」
王翁之前故意隱瞞了一點線索,現在讓嚮導陪同祝纓等去搜尋,倒省了祝纓一些事情。祝纓時不時地下馬看一看,這婁七從王宅逃走時是步行,但是他又不大走尋常路。一般人逃跑,無論是大路小路都要走個路。他有時候偏偏會走個田埂之類。
顧同扼腕:「你這手行啊!學里也不見你特別出彩呢!」
僕人道:「我!王五,伺候縣令大人的,大人有話要對咱們家郎君和娘子講。」
小江笑笑,心道:我才不信呢。
婁七發出凄厲的悶哼!
「那小娘們兒,滋味不錯。」婁七笑著,看向祝纓身側的小江,將舌頭伸得很長,靈活而快速地將上下唇舔了一周,發出咋嘖聲響。
兩張紙都寫完了,她一手拿著一張字紙先後交給祝纓,道:「我獨個兒去他們家未必肯見我這個生人的,昨天的事兒,要是來得及就照著這一張方子。要是來不及了,就抓這一張方子。」
不想屍體吸引眼珠,高閃等人一番口沫橫飛的描述又更讓人像聽了一篇劍俠的傳奇故事。百姓平日也沒什麼娛樂,秋收累個半死,聽個故事實在提神。
有村民幹活,衙役們也沒閑著,他們也搜一搜,村民們看衙役們沒有胡亂潑灑糧食,漸漸放下心來。
祝纓道:「不急,先將村裡安頓好。」
小黑丫頭幫腔:「趕車都會的,騎馬當然也不在話下。」
小江道:「行的!」
小吳奇怪地問:「哪、哪裡怪了?小的沒發現呀。」
婁七的腕子上一枚已變了形的金鐲子,鐲子圈口略細是個女式的鐲子,往他的粗胳膊上一套,幾乎要套不下。這鐲子顧同不確定是不是王小娘子的,以顧同的眼光來看,得是個縣裡富戶才能戴得起的樣子,上頭還嵌著珍珠哩!
村民們趕緊將周圍的穀子撥開,將好穀子又查了一遍,往外取簸箕清理穢物,還有人跑去向里正告狀,說著說著,狠啐了婁七一口,里正氣得要打婁七。
衙役們這才上前阻止了村民,只見婁七已是滿臉血了,祝纓道:「好了,咱們走。」一行人押著婁七帶回了王翁家。hetubook•com•com
祝纓道:「你同我來。你們兩個傻站著做甚?還不去歇息?」
收割水稻的時候,狹窄的田埂無數人踩過,甚至會將一部分田埂踩塌掉。蹤跡難尋。
祝纓道:「行了。帶回去吧!啊!對了,忙完了到縣城來看景兒。」
城門前的空地上已搭了一座三尺高的土台,上面樹起了三根高高的粗木樁,一個用鐵鉤勾起了王大虎,另一個勾起了婁七,算上帶回來的毛六,三根木樁正好滿了!
竟然比自己吃得還快!丁校尉有點不服氣。
另一張也是寫了幾段,有「牛膝湯」等。祝纓第一眼看到有一些活血化淤的葯如麝香、藏紅花一類還不太覺得,及看到這一張的後半頁還有些有毒性的藥材如夾竹桃。
毛六臉色一變,不顧腿傷掙扎著要跑,跌下了驢來疼得一陣抽搐,卻又堅持裝死。祝纓道:「捆了帶走。」
關丞見面先說:「大人辛苦!」
「我記得你說過,」小江道,「趕明兒再遇上案子,你靠我緊一點兒,我往前站站,你也跟著那些衙役們一起聽聽,我瞧著大人的意思,是想開導他們的,他不藏私,你跟著偷聽一點兒。能聽出點兒門道來了,再說。聽不出來了就死心,給我打下手。」
「啊?」
這有啥好寫的?趙蘇和顧同眼中都有疑惑, 顧同更自來熟些,道:「江娘子, 她家會請大夫給她開補藥的。」
「是。」
「看我的眼神有點兒怪,去打聽。」
「她大名是什麼?」
「呃,嘿嘿。」
祝纓朝他擺了擺手,王翁住了口,祝纓將手背在身後,兩人站了一會兒,秋天竟真有蚊子想來叮人,祝纓眼看著一隻蚊子飛到自己的面前,突然伸手將蚊子給抓住了。
「姓什麼?起個吧。」
小江遲疑地看了一眼,祝纓點了點其中兩行字,她才找到要看的內容——大理寺設了女仵作一職,並且建議各州、府有條件的都設一名女仵作。
王翁夫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倆這兩天遇到的事兒太多,正在說著私房話,也都還沒睡。二人急忙出來迎接,祝纓道:「小江。」
心裏又盤算了種麥,以及要與蘇鳴鸞、阿蘇洞主再協商一下山上種麥的事宜。她打算教她們,同時向朝廷說明一件事:瑛族人不是瞎子,看到山下推廣了麥子,他們難道不好奇?不會模仿?
小吳摸不著頭腦,出去打聽了好幾天才有了眉目——比起仔仔細細地寫明「流放犯的待遇以及以後可以有的生活,如何回歸正常」那一長串,百姓們更津津樂道的是那句「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卧著。」
「哦。」
趙蘇、顧同看丁校尉等人動人,也都躍躍欲試,他們小聲地詢問祝纓:「是在這裏面了嗎?能進嗎?」
祝纓只好擴大了範圍搜一搜,看到足跡再走。
命人拿梯子,將穀倉的透氣窗先給釘死了,再讓打開穀倉的大門!
衙役們也生氣了:「真不是個東西!!!」
「什、什麼?」這個面目普通的男人一臉的茫然,帶著哭腔道,「饒、饒命啊!大人,小人收穀子太累,在裡頭睡了一覺。」
祝纓卻回過頭來,問:「你們兩個能騎馬么?」
諸如此類,她早就幹得十分順手了。
里正道:「那倒沒有。」
漸漸搜到了下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沒有王翁這樣的大戶,里正與普通富戶雖然忙著秋收,陪著笑的臉上仍然透著點急於秋收的焦慮,態度還是很正常的。祝纓道:「忙你們的。」
小江也沒給自己起大名兒,要不她叫大娘,小丫叫二娘?又不太像。她想了一下,道:「我想叫士。」
倆人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
婁七!
關丞小跑著跟在祝纓身後:「大人請吩咐。」
祝纓皺皺眉,而手將司法佐的佩刀抽了出來,將刀尖捅他的嘴裏,一拉一旋!
王翁家的嚮導快跑幾步去報信,王翁帶著兒子出迎:「大人!」
僕人叩響了二門,裏面問:「誰?」
婁七一嘴的血,疼得臉也抽搐了,他的舌頭只有一半連著舌根,祝纓下刀向來是要見血的。她對衙役使了個眼色,衙役鬆開了手,婁七又要跑。祝纓又對里正道:「去,把賊拿了。」
里正道:「大人要看穀子?這是今年的新谷,才入倉的,那邊,那是還沒封門的。」他指著另一處倉庫,那裡有人在往裡面運穀子。祝纓看的這一個,他說已裝滿了,就封起來了。
祝纓一起身,所有人都集合了起來。
再走幾步,顧同和趙蘇都還沒回房,跟小吳等人站半道上等著呢,祝纓道:「問完了,明天一早王翁也會找兩個幾導,拿人的時候有個當地人帶路會好些。」
村民們聽了也有點著急,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跟著跑了過來。
祝纓笑笑,道:「停手。」
顧同想:是我們縣的犯人,怎麼能交給你?就在我們縣判個死刑斬了算了!
她說了幾件事,先是關於秋收之類正常該乾的事,接下來就特別提到了受到三個逃犯侵擾的村子,那裡的秋收肯定受到了影響,報稅的時候如果有困難,先不要急著催繳,把情況報給她,她再來做決定。
兩人立志接下來的行動中都要好好表現,追蹤的本事比不上祝纓,出力的時候還是有機會的。
衙役們將大粗杠子一抽,毛六落到了地上。里正叫來人,年輕後生背著個拄杖老者跑得飛快,全村人都圍了上來。老人道:「有他!是他害的小童,還有兩個!」掄起拐杖就要打。
祝纓慢慢聽著,心道:倒不如在每個村裡都設一個小糧倉,豐年存些糧食,收成不好了或誰家遇了災可以救濟了,也免得家破人亡。譬如河西那戶房子被燒了的人家,如果村裡有點存量……
祝纓看看他,又看看旁幾個鄉紳,心道:這恭敬來得有點奇怪。她對顧同道:「好好陪陪你阿翁,別叫他再擔心了。」順勢讓大家都散了。
此時,趙蘇張弓搭箭,一箭射到婁七的左肩上,趙蘇不慌不忙,再射一箭,這下正中他臀上,婁七腳步開始踉蹌,趙蘇又一箭射到他腿上。
「當然。」
福祿縣鄰近大山,縣內也有些小山小丘,又常有些溝溝坎坎。離村不遠就能看到些野雞之類,也有些野物四下躥著。村裡的機靈人會下點獵套挖個陷阱之類,抓到野味倒能賣幾個錢。
祝纓道:「行了,別打了,怪沒趣的。」
王大虎、婁七的屍首都拿去遊街了,最後的終點是縣城。毛六是個活物,正可帶過來告慰亡者。
第 二部分才是寫,福祿縣是個有法制的地方,絕不允許各地重犯過來犯事,必須遵守法紀,否則「嚴懲不貸」。
王翁心道:大人總不能是到我面前抓蚊子玩兒的吧?
她自己則是帶著小江,對守在外面聽使的王家僕人說:「前面引路,我要見王翁和他娘子。」僕人還沒睡,慌忙點起了燈籠,也不敢問緣由,只會說:「大人這邊請,留神腳下。」
祝纓此時已發完了文書,又收到了第一批文書的回函,南府與魯刺史那裡都說知道了,讓她有了眉目接著彙報,案子如果遇到了難處趕緊開口,別鬧出大事來不好收場還要耽誤秋收。思城縣令來函致歉,並且表示會與常校尉好好溝通的。
小吳回來之後一套講,祝纓道:「原來是這樣?」
祝纓對丁校尉點點頭,丁校尉做了個手勢,他的手下里有人爬上了相鄰的穀倉,居高臨下張弓搭箭。祝纓問里正:「村裡這兩天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么?丟沒丟過東西?」
「江舟吧。」
丁校尉樂了:「得來全不費功夫!祝大人,恭喜恭喜!」
祝纓對里正招了招手,里正小跑著上來,他也很驚穎,好好的穀倉里怎麼來的生人?他仔細一辨認,道:「這不是我們村的人!」
祝纓拿刀鞘捅一捅司法佐,司法佐跳了起來!祝纓道:「拖著屍首,遊街去。」她看了看自己的刀,小吳知機,找王翁討水洗刀。
童波拿了邸報過來:「大人,今天的邸報。吳頭兒,你幹嘛呢?傻了?」
「那就定了個,定下來了告訴我,記個名。」
小江想說,那些地方人家有門路呢,不過轉念一想,那又如何?
小吳自己「滾」了:「是。」
現在被叫破了,他也不怕,不過是抓起來問罪。從審到判,有的時候機會越獄出逃。
「沒名兒。」小江說,「賣來賣去的粗使丫頭,沒有大名。」
衙役們要攔,里正恨恨收手,心裏又苦又氣:「這下可得重新翻倒一遍了,糟蹋多少糧食!」
「哦,連著叫有點怪。」
司法佐和王翁被濺了一身的血。
毛六這條路沒有挑好,他逃跑后沒有留意,一腳踩空落進陷阱里,將腿也折了。正值秋收的時候,誰也沒心思檢查這陷阱,他掉下去之後因受了傷爬不上來,祝纓找到他的時候他已三天沒吃東西了。
「嗯,也行!」
小吳一噎,心道:大人真是太慈善了!
祝纓略一想才明白,對小江道:「你想得很周到。」
「是你婁七爺爺!」
他現在老實得很,身後的顧翁等人也是一樣。
兩人往一邊廂房裡點了燈,開始說話,王翁拱手上前:「大人,不知……」
祝纓道:「這些日子辛苦丁兄了。」
顧同拿著畫像和眼前人一對:「毛六!」
毛六比王大虎、婁七都好抓,連祝纓也沒有想到毛六的落網是這麼的容易。
普通一個村民也不知道該搜什麼,只是覺得地上突然出和*圖*書現的一堆沒歸攏的穀子有些乍眼,伸腳撥了兩下,軟乎乎的像爛泥,蹲下拿手摸了摸,居然是糞便!
衙役們假意阻攔,村民一捅而上將毛六打死。
祝纓心道:這破蚊子還真多!
祝纓踱了過去:「婁七?」
第二天,她回到了縣城。
「是。」
趙蘇想:當場格殺算了。
「是。」
王翁又仔細招待了這些人,早飯也有肉食。丁校尉一通猛吃,吃完一抹嘴,嫌顧同和趙蘇吃得慢,再看祝纓,人家已經漱完了口、擦完了嘴了。
小吳笑罵:「滾蛋!」
「嗯?」
祝纓道:「小心一點,他應該有兇器。」估計得是菜刀。
小江就在衙門裡,來得很快,祝纓將邸報往前一報:「看看吧。」
婁七笑得猥瑣而瘮人,司法佐大喝一聲:「王家大院的案子是不是你犯的?!說!」
王翁大口地喘了幾口氣,道:「多謝大人除去此害。」
王翁給他們配了兩個嚮導,又尋了匹馬給小江,小江和小黑丫頭兩人共剩一騎,一同隨著祝纓追蹤。
考慮到婁七這人剛才犯的案子,他不止殺人可能還會侮辱婦女,祝纓打算帶上小江。萬一有意外,詢問的時候小江更頂用一些。
祝纓道:「不用驚動別人,有話要問王翁夫婦。帶路。」
暢快極了。
小吳等人只得站住了,趙蘇和顧同也不好意思跟到人家后宅里去。小江落後祝纓半步,沉默地走著,祝纓順手將兩張紙折成了兩個小小的長方形都交還給了她,說:「還是你對她說得好。」
僕人在前面走著,祝纓和小江在後面,落後小吳等人也追了出來要跟隨,祝纓道:「有些話還要問他們,不用你們,你們跟了去又嚇著人不會說實話了。小江跟著就行了。」
祝纓從上面垂下一根繩子,他拽著繩子往上爬。爬上來之後便說:「大恩大德,結草銜環。」
衙役們氣他不老實,拿麻繩將他捆成了個攢蹄模樣,一根大粗杠子從中穿過,像抬死豬一樣抬著。此地離河西村已頗近了。祝纓等人回到河西村,這裏稻穀已收得差不多了,村裡辦白事的人家正在撤幡——天氣仍熱,他們已將人下葬了。
從河西村到縣城,快馬當天能到,拖著個屍體就要慢一點,祝纓索性算了兩天的量,中間遇到村鎮就架起屍首去游一番。
祝纓道:「以後干你這一行的人會很多,不在縣裡,你還可以去府里、州里。」
關丞道:「是。」
小江道:「在這兒幹嘛?喂蚊子么?」
祝纓看了兩眼,對司法佐道:「一會兒這個遊街。再巡諭各村,還有一個毛六也跑了,凡有生人,都留意著。記著,是生人,我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生人,我都要他們留意上報。」
主僕二人進了房裡,小江道:「你是不是想學怎麼查案的?」
祝纓道:「你想栽培小丫?」
「是。大、大人……」
最後索性又翻書,隨便指了個字,給自己取名叫「江騰」。小丫頭:「這也太不講究了,我不要這樣。」
「那我問她想叫什麼。」
又一陣兒,王翁的妻子與小江一前一後出了廂房,兩人手裡都沒有東西,王翁用眼神詢問妻子。他的妻子先不理他,往祝纓面前拜了三拜,又拜了小江一拜,道:「大恩大德。」
婁七的不哭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一種麻木的兇惡,沒想到有人會搜到穀倉。新谷入庫,已經裝滿了的倉庫近期都不會有人再進來仔細看的。
祝纓掃了一眼邸報,道:「你去把小江叫來。」
打著腹稿,祝纓對顧翁道:「顧同好好的,不必擔心。」
她左手的五個指尖用力地按住了紙箋, 右手好像握著千斤重的一塊生鐵, 一筆一筆不像在寫字倒像在刻石頭。她慢慢寫完了一張紙, 扯到一邊晾著, 又寫下一張,這一張寫得比上一張稍稍地快了一點。
顧同喝道:「婁七!你還裝?!!!老師,您看他手上!」
祝纓道:「今年先不用,讓鄉紳們先種,看有沒有要調的地方。明年定了稿子再唱。」
「粥?」
裏面將門拉開一道縫兒,就著燈籠一看,趕緊將門大大地打開:「大人!」
關丞接了之後,道:「小人這就將這發抄張貼!再向全縣張帖宣講!」
回到縣衙,她不忙別的,先起草一份告示。內容乃是針對流放犯以及流躥犯的,第 一部分寫明了,朝廷的制度,到了流放地之後要服役,但是三千里的流放犯,服役三年之後就可以爭取在當地正常的生活了。即,像差不多的普通人一樣定居下來,入籍,完糧納稅,從此變成當地人。雖然他們犯了錯,但是還是有改過的機會的,讓流放犯們「不要自誤」。
「你先把字兒認全吧!」小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