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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感興趣地一挑眉:「哦？你再探探這對男女，他們經常出沒於何處，探明再報。」

祝纓道:「犯人殺人的時候，可不會不殺女人啊。」

江舟偷偷看了關丞一眼，心道:字兒我也認得的，就是寫得慢。

祝纓道:「取筆墨來。」童立童波去搬了張桌子，拿出文房四寶，祝纓開始抽她寫字。開始是連貫的句子，抽的是背九九表，讓她寫第四句。這姑娘輕聲哼著歌，哼到第四句，開始寫。

祝纓道:「京城雖是繁華之地，卻也龍蛇混雜，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

祝纓想得就簡單的多了——得接著幹活了。

「小祝！可是……」

祝纓道:「再多囑咐你一句。」

「哎！」

他咳嗽了一聲，用力瞪了幾個男衙役一眼:「都幹什麼呢？！」

「吵的什麼？」

「好！」

下面的高閃等人從腰間的招文袋裡掏出點紙筆之類，打開個小瓶沾點墨，開始記錄。衙役里也有一兩個記的，大部分人是傻乎乎的站著。江騰與江舟二人也拿出自備的0紙筆來，江舟記了幾個字，寫得太慢索性收了紙筆，給江騰理著紙，說:「娘子，回去借我抄抄。」江騰道:「你也加緊著點兒。」

小吳是經常往京城跑的，不用祝纓囑咐, 她只對小吳說:「你只管看著大郎的行事即事，別的不用你多做。」

趙蘇忙立正了聽。

祝纓嘆了口氣，道:「我要查功課的。」她立識字碑就是因為縣裡識字的人太少，衙役里也有文盲，有些識字的他是半文盲。她手上也沒那麼多的識字先生，本以為總會有人自學，哪知還是一堆不知道記錄的。

原本她打算讓趙蘇住在她在京城的宅子里，趙灃卻要讓兒子另置一處房產,和_圖_書 好歹是自己的家。否則要干點兒什麼也怕不方便。因此只與祝纓說:「且先借住幾日, 待找到房子之後就搬出來, 不會過多叨擾的。」

侯五跑回去一通翻箱倒櫃，匆匆換了衣服去盯梢，祝纓看看今天的事兒也算辦完了，便回后衙去再休息。

第二天，大家齊聚到了縣衙里，關丞見到幾個女子在一邊低聲交談，引得幾個男衙役往那邊看。心道:不像話！

「去後頭換身乾衣裳。」

關丞等人多少知道一點，以前就是他們斷案的，他們又都羡慕祝纓斷案的本事，也好奇她都是怎麼辦到的。不止司法佐、衙役、仵作等，連關丞也要過來聽上一聽了。

杜大姐道:「要不要給侯五也分一些個？才見他一身濕淋淋的回來了。」

祝纓再次講他們分了班，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是。」

趙蘇就此踏上了往京城去的路，蘇鳴鸞正在山下，也與姑父姑母一起來送他。望著表哥遠去的背影，蘇鳴鸞心道:京城？那是個什麼樣子的地方？總有一天我也要去看一看。

江騰、江舟對看一眼，江舟道:「大人，我們也識字的，能、能聽嗎？」

趙蘇雖躊躇滿志, 最後一次向祝纓道別的時候仍是謙恭有禮的。

祝纓也不介意，道:「等他抵達京城，考試也快開始了，哪有心情找房子？過了年又開學了，太學裡頭是有為外地學生準備的館舍的。先住下，把書溫好了，考中了再買房也不遲。」

花姐道:「他怎麼了？」

將男人訓完了，又說女人:「嘰嘰喳喳，成何體統？這是縣衙，不是街邊閑茶鋪子！少把三姑六婆的習氣帶過來。」

「有勞。」

這會兒天氣不冷不熱的正好，侯hetubook.com.com五搬了張凳子過來請祝纓坐下，祝纓道:「今天先說幾個事兒，一定要牢牢記著。第一，到了案發現場，不要胡亂走動！無論是什麼現場。這個縣衙要發告示，諭示全縣。否則，誰以後還在兇案現場留下痕迹，就不要喊冤枉了。」

眾人齊聲道:「是。」女人們尤其的小心，她們短促地回答，又老實地站好。

考了幾個句子，再考詞，最後考字。姑娘就越寫越慢了，中間寫了幾個錯字白字，祝纓也都算她通過了。道:「很好，你可以來聽。」她又考了江舟識字。

祝纓知道他們之間是始於交易、始於一種利益的合作, 不過時至今日交易也變了點味道，日常的相處也多了一點溫情。祝纓道:「莫負光陰。」

侯五道:「大人，您不知道，這一家子要是兄弟間鬧起來，這算是輕的啦！」

「這家兄妹仨，小的兩個要給他們父親報仇呢。」

祝纓等他們都記完了，才問:「下回記得帶紙筆。」她以為聽課要帶紙筆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吩咐集合的時候沒提這茬，哪知平時還算靈的衙役們跟傻子似的，筆也只帶了兩三根。她給衙役發的錢在本地絕對是個大數目，買點紙筆還是綽綽有餘的。

祝纓順口說了，花姐看了她一眼，祝纓笑眯眯地:「殺人償命，不會以為我忘了吧？」

女人們臉也漲得通紅，誰被當眾說了都尷尬。她們只是有點小興奮。不過幾個女卒——或者說典獄——聽說江舟也想聽聽，她們都動了念，也一塊兒來了。她們很少有機會參加這樣的活動，于紀律之類也不是很熟悉。

關丞的疑惑也算得到了解決，拱拱手:「下官去擬告示了。」

祝纓微愕，道:「哦。行，都去買了紙筆和圖書，明天開始，一旬背一通碑文，給我將識字碑給背全了！字也都給我認全了！你們也是。」她最後一句是對女人們說的，女人們不敢反駁，道:「是。」

還是很考驗本領的。

祝纓道:「都算上，連祁先生和曹昌他們。」

關丞對女典獄來聽課有點意見，這個從他的臉上就能看出來了，祝纓不想對他說太多，免得他捏著女典獄的軟肋。

祝纓帶著侯五又過來，關丞心道:等會兒我私下向大人建言就是了，這樣的事兒有個女仵作懂就夠用了，旁的女人跟著摻和什麼呢？

「是。」

「是。」

祝纓道:「行。」

其餘的話在之前都已說得差不多了, 祝纓給他開具了文書，又交給他幾封書信。道:「信在這裏了, 怎麼用就看你了。」

祝纓道:「去吧。」

「他們為了爭遺產鬧起來的？」

關丞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哦，不太好叫女人拋頭露面的啊！

「就算不是現在，也得預備著呀，我看阿渾離死也不遠了。我以前讀律，讀史，是真不明白明明是約法三章，為何要有緹縈救父。你猜怎麼著？」

趙蘇大喜，再次拜倒。

花姐道:「聽說後來又有了九章律。」

祝纓對江舟道:「你會寫了？為什麼不自己寫？」

趙蘇此時的年紀如果是已然學成，則上京算年輕的, 如果是想繼續讀書, 年紀又大了一點。再想走正經的路子出仕，是比較難的, 如果劍走偏鋒提到他這個「獠女之子」的身份呢，以後又不洗脫。

原本讓衙役與司法佐之類一同聽課就有那麼一點子「天下大同」的味兒，許多人是並不喜歡的，關丞還不喜歡女人旁聽呢。祝纓說了這一句，就有一個司法佐說:「他們不是偷懶，是不識字。」

祝m.hetubook.com.com纓不打算在這上面「指點」趙蘇，義子也不是親兒子，關係仕途的事兒，她把路都鋪成這樣了，再事事都不給人自主那也不像話。強行扶出來的, 如果趙蘇自己立不起來, 會成為大壩最弱的那一塊土。

姑娘們無聲地互相握著手，也有想請考試的，祝纓乾脆拿了紙，讓她們默寫某一篇，寫對七成就算合格了。慢慢來唄。又有幾個男衙役也請考試，也考出幾個來。

趙蘇道:「是。」

「小人寫得慢，字都認得的，回來抄一下也能背下來的。我學得會的！真的！」

女典獄那裡有點慌，她們並沒有這樣的準備，有一個姑娘急中生智，在身上一通亂翻，拿出支眉筆來，旁邊姑娘遞了張素帕，她們也在勉強在上面記了幾個字。

關丞等侯五齣去了，才進門道:「大人，這男女混雜，是否有些不妥？」

他們還以為祝家與所有的官員家一樣，自己的小家庭——甚至小家庭也不全，只帶部分妻妾子女——攜來赴任，一大家子還在老家。男男女女的，住著不方便。趙蘇年紀不小了，在家裡也能當半個家，也不是小孩子了該有自己的交際。

「好嘞！」

迎頭撞到花姐和杜大姐要出門，花姐笑道:「秋天了，該滋補一下，今天晚上吃羊肉。」

祝纓問道:「字兒都會寫了？」

關丞道:「是，下官一會兒去擬就。」

祝纓道:「都知道要幹什麼了吧？」

秋收已經完成了，種麥現在也不需要她來做，離賣村子的時間又還早，正可將縣裡的官吏、衙差們一起來訓一訓，教授他們一些斷案之法。

祝纓一笑道:「你慢慢想。」心裏卻想:為什麼？因為男衙役現在不識字也自信能接著幹下去，女人為了保住飯碗就只能上天入地設ｈｔtｐs://wwｗ.hetubook.com.coｍ法多學點東西。

她又重新分了組，司法佐與衙役只好用兩套教法。前者精深一點，後者就粗淺一點先識字再說。

差役們撤去了桌椅，祝纓背著手回到了籤押房。關丞追了上去，卻見祝纓正在裏面對侯五吩咐事情:「好了，你去吧。」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書房裡也沒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便說:「他要溫書，我那裡倒有一屋子的書，先看著吧——許在不許壞。」

江舟笑容里透著一點傻氣，女典獄里也有兩個人出來說:「大人，識字碑上的字我們也背會了，也能聽嗎？」

趙蘇小心地接著揣了, 道:「義父於我恩同再造。」

童立童波兄弟倆好點兒，能記下來，祝纓道:「你們兩個識字，也留下來吧。」

關丞走後不久，侯五一身濕漉漉地回來了，邊走邊擰著著衣角。祝纓吃驚地道:「叫你去找人，你怎麼被人潑了洗腳水？」

第一天只好到此為止，等到第二天再抽空跟司法佐他們開小灶，再催衙役去自行識字。

侯五道:「不是。小人到他們家，才說，大人念他們的父親無辜被阿渾害死了，要叫他們過去議事。才開口，那家大郎就說，犯人伏誅了，他們現在只想好好過日子。話音未落呢，後頭衝出來一對青年男女，兩下又吵又打的，那小娘子真是潑！小人算是知道為什麼要管那樣的女人叫個潑婦了！她是真的潑水啊！她潑她大哥，小人是捎帶的。」

侯五道:「大人？哦！小人這就去！」

被關丞一說，都緊緊地抿上了嘴。

關丞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低聲道:「可是作怪！這些女娘怎麼會識字的？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她們怎麼識的字呀？不是，我是說，有識字碑吧，也沒人教？是江娘子？她們怎麼就願意識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