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損種
藍興也送了禮物,並不次於其他人,都是真金白銀、珠玉絲帛,扎紮實實的禮物。鄭熹請他入席,又讓鄭奕與他一道吃酒。換了兩席,鄭熹還要留他多坐一會兒,藍興道:「我還得回宮裡呢。」
祝纓道:「那便好,本也沒什麼,不過卞刺史同我有點小誤會。」
雖然他現在只是個從五品下,雖然他這個別駕是所有別駕里品級最低的,可他是了呀!
她們登船之後,起初還很順利,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一些。但是漸漸的,河裡出現了運糧船,她們是逆行,速度明顯的變慢了。
祝纓道:「誰不是從底下上來的呢?就說會食,從九品吃的是什麼?正一品吃的是什麼?想要帶好手下人,就不能讓人家過得太寒磣了。」
這裡是鄭侯府,女人們先說就是鄭霖這婚結得真是好,由聯姻說到了段家,說段、鄭這一段公案,順捎就提到了祝纓了。說話的這個婦人還是消息比較靈通的,將卞行的事兒當成個趣聞給講了:「還想拿捏人呢,叫那位祝刺史擺了一道。現在卞刺史上任,到了一點家當,怕不是要氣昏過去了。」
鄭熹道:「什麼打擾?這事怪鄭衍!」
花姐咳嗽一聲,道:「杜大姐,去燒些醒酒湯來吧。」
他到了州城,使人拿他的告身、印信等核實了身份,正式地入駐了刺史府。一進刺史府心就涼了半截,所有的前任都是坑,冷雲尤其是個大坑。這個紈絝子弟真的把刺史府挖了幾個大坑留給他。
祝纓道:「以後再報籍貫就不是南府了,要寫梧州。」
一項一項都安排得好好的。
「呸!」祝大說,「美得他!」
祝大瞪大了眼睛:「真的沒別的事?」
趙蘇道:「哪裡話?都是梧州人。」
因此,與祝纓道別的時候他的口氣扭曲得像是一團被塞在了衣箱角的綢衫,又皺又滑。
祝纓心情還不錯,她遇到了章炯。
祝纓道:「也罷。」
完美。
此時,她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再往前走數日,祝煉興奮地跑到船艙對祝纓說:「大人!是咱們梧州的船!」運糧船上都插著旗子,祝煉識字,認得前面一串是梧州的。
冷雲看了一眼蘇鳴鸞道:「大活人還能丟了不成?我在這裏,你忙你的去。」
次日,祝纓又忙了起來。鄭府的喜宴擺三天,祝纓又去了,今天就不帶張仙姑和祝大去了,祝大經了昨天的事不太敢再去了,張仙姑就留在家裡看看要捎帶些什麼東西走。此時她過日子的心又泛了起來,看這個也好、看那個也行,尤其是家裡那許多條被子,覺得全都封存在這裏都放壞了,想將新的都帶走。
「好話聽太多了,人就容易輕視他人、高估自己、聽不進勸說、聽不進不中聽的話,飄飄然,容易出事。」祝纓說。
卞行比她們早走了十天。
「是。」
「哎。」
陰郎中笑道:「又有事?」
祝纓道:「都快拿不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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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催她快些走,不然就要錯過宿頭了。張仙姑道:「那才值幾步路呢?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咱們多說一會兒話。」
祝纓道:「我這就去催官印,拿到了咱們就立據為憑!」每年,各地的稅賦都是跟朝廷這兒定好了的,這是官員考核的重要指標,得存檔下來,免得到了年底戶部說她交得不足。
趙蘇沉重地點了點頭:「是!其中南方又少於北方。」
冼敬等人也來送行,祝纓與他們一一道別。
陰郎中戲笑道:「好。」
鄭熹與她一同走出書房,果然是有人找鄭熹——藍興來吃喜酒了。
祝纓心道,鄭家婚禮你也去的了,藍興這個大閹貨還你一桌吃飯,也沒見你啐他臉上。且這事兒有閹人、宮人掇攛無疑,但陛下必是也默許了的,咱倆都不敢去陛下面前說他,就別在這兒發瘋了。
鄭熹道:「啰嗦,帶走。去了好好乾。」
另一邊張仙姑、祝大也與金良、溫岳幾家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祝纓走過去,又與他們話別。祝纓對金良道:「你對大郎真有安排了?」
將概況都看了,卞行也沒含糊,他將妻子與幼子幼|女留在京城管家,自己帶了長子夫婦赴任,這個長媳就是段琳的女兒。
章炯這裏也有人大聲回答:「正是,前面何人?」
偏僻地方的學生到京城都是要經歷一小段適應的過程,祝纓也不說他們學壞了忘記了質樸的本性。她只問他們的功課,問他們在京城住得習慣不習慣之類。這兩個學生的成績在她順路拜訪岳桓的時候就問了一問。保送生們的成績在國子績都算不上頂好,這二人在保送生里又是個中等稍稍偏下。但是國子監還有一些蔭進來的,他們貢獻了整個國子監的墊底人群。
鄭熹就不再多留他了,藍興臨走時說:「卞行已見過陛下,就要南下了。」
祝纓順口提了一句:「冷刺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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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新設,今年的稅賦跟咱們沒有關係,你只將舊南府的賬交了就得。這個你拿著,是我與戶部談妥了的,別的,你一概不要答應。有事就都推給我。明年我親自與竇尚書說理去。」
張仙姑聽完,臉上顯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說就對了啊!咱們以後都這麼說。」一家四口對完了詞,花姐去看杜大姐醒酒湯怎麼還沒得,等兩人端了兩碗醒酒湯來的時候,張仙姑忽然一拍大腿:「哎,老三啊,那個卞刺史又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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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已經下來了,卞行是沒那個資格挑職位、耍賴不上任的,他只得好好準備。跑到戶部、吏部等處索要一些當地的資料,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這麼勤快,已將三縣、南府的舊檔都舊到梧州去了,只拿「現在的三府」資料給他。
賓主坐下,藍德道:「家父從鄭侯家裡帶了好些喜糖,味道好極了,小的們都喜歡。」
章炯是從縣令升上來的,以前從來沒有干過這些事兒。得囑咐。
正聊天的時候, 祝大與鄭衍湊在一起給婚禮演了一出興余節目。冷雲可是明白娶房好妻有多麼重要的,聽祝大這麼一講,他沒忍住, 抿著嘴罵了幾句。
祝纓道:「宮裡有更好的,宮裡吃蜜,外頭就只有一點柘漿。什麼好東西是宮裡做不出來的呢?」
趙蘇含笑道:「是,梧州。義父奏請朝廷,以福祿、南平、思城三縣與阿蘇、塔郎、天恩、永治、頓縣五個羈縻縣,併為梧州。陛下准了,以義父為梧州刺史,這是前幾天才定下來的事,你們在學里還不知道。」
「好。」
跑到了吏部,找到了陰郎中:「陰兄。」
文吏道:「是。」
范生張生與在府學中又不相同,他們的樣子有了些微的改變,面上更靈動了一些。雖然穿著書生常穿的袍子,卻也佩上了一些今年京城流行的小飾物,身上帶點熏香味。
又說了一陣兒,真坐上車走了,走出二里地,張仙姑就要催祝纓:「咱們快些趕路!不能叫姓變的搶前頭了!」
藍德笑眯眯地邁過門檻兒,站在門房裡笑道:「哎喲,今天可不是傳諭來的。」
祝纓問道:「貢多少?你能來,必有個約數的。貢的數要是填不上,別的就更沒保障了。」要是敢要多了,她得再跟竇朋好好算一算賬,雖然這糖未必就貢到竇朋手裡了,但是在起步的時候許多糖不能用來翻本,都白給了,稅就得給她往下減!
藍德抬手摸下巴做個捋須的動作,看祝纓走了出來。祝纓是個從四品的刺史,藍德不過是宮中的一個宦官的小頭目,他現在其實只有正八品。有差使的時候,「天使」之名給他撐個場子,沒有差使的時候他還是得老實一點。
卞行一路疾行,終究沒趕上,他走的陸路,長史押糧走的水路,完全地錯開了。卞行心道:則今天的賦稅若是不佳,就算不到我的頭上啦。
以前他有轉不過筋來的時候,被藍興給收拾過,如今已是個老油子了。見到祝纓,他先長揖:「見過祝大人。」
侯五大嗓門:「大人!那位天使又來啦!」
她特意託了陰郎中:「將王縣令的新告身也早些給他吧!相交一場,別叫他閃著太長的時間。」
章炯等人的任命是由朝廷下文,然後連著新官印一道由驛路送過去的,這個走得會比較快。祝纓的印自己帶著,她已經是梧州刺史了,再就要給州里下令。
又向老朋友邵書新長租一處城外貨棧。
祝纓也還了半禮,道:「今天不當值?裏面請。」口氣很熟稔的樣子。
有人問她,她就說:「孩子在外頭的事,我不懂也不問。」
兩下合到一處,祝纓道:「並船,咱們的船再倒著開一陣兒,別堵著河道。」
他一路催促:「快些走!再晚,趕不上解送秋糧了。」
竇朋道:「也罷。」
祝纓道:「哪兒話,你我頭上都壓著令呢。」
她十分小心,怕自己再露怯害女兒被人恥笑,盡量少說話,臉上帶點兒笑聽著。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了,主人家是忙碌的,客人們也是藉著主人家的喜事互相聯絡感情、聽取閑話。竟有人說到了祝纓的頭上。
祝纓聽他說了許多,也只管八風不動,立逼著竇朋給自己的糖稅又砍了六成,本來竇朋要砍一半,祝纓要砍四分之三,最後折衷,砍掉六成。
他是從地方又轉回京城的,想謀個京官,但是京城這張飯桌上輪不到他點菜,只能熬著等。而地方官任職又有期限,他也不能又回原職。這期間段琳給了他一個建議,他也是思考過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壞。
如果只是為了段琳,跑了就跑了,可這小子不該帶著三個縣一起跑!
藍德道:「哎喲,那和-圖-書您可體恤我了。」
哪知自己前腳收著了刺史的任命,正高興,家裡也要準備赴任的事了。馬上就得知南府沒了!
祝纓連連搖頭道:「宮中吃食?我可不敢輕易染指。」
跳板搭上了,章炯一個大紅影子搖搖晃晃地上了祝纓的船,一到甲板就拜倒在甲板上:「拜見大人!」
儀陽府的丘知府心道:這小子是個傻子吧?這裏攏共這些人,都點完了!那他就是沒來唄,你數不出來少了一個嗎?!
范生詫異地問:「梧州?」
轉眼看到後面的左丞等人,左丞終於又熬走了一個大理寺卿,只是自己總也升不到從五品。看著梧州新設,原司馬都升做了從五品,眼睛都要紅了——早知道我也跟著小祝去了。
要是再逼她,她就把所有的糖坊都給關了,誰也別吃了!沒道理她白辛苦了,甜頭讓這群人吃了,百姓那兒還吃不上。
京城買個房子的困難她是知道的,不但房價貴,比起南府京城坊市劃分得又嚴,管得也比較緊。她便在自家附近的坊里以梧州刺史府的名義盤了一處宅子,前後三進,頭一進是待客、商談之所,第二進住人,第三進可以堆放一些貨物等等。掛上「梧州會館」的招牌,以之前福祿會館已做熟了的模式,兼做客棧、茶樓飯館、少量貨物城中存放之地。
祝纓道:「戶部真是個風水寶地,之前冼侍郎也是這樣,一踏進戶部,算賬都精明了幾分。」
丘知府道:「他調走了呀!就在刺史大人的告身下來之後。」
祝纓道:「這話過了,你們本就是官學生了,怎麼會埋沒?」
只有他!要設梧州了,沒有他,將它留給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新刺史。
竇朋道:「快走快走!」他還得再想辦法從別處再多摳一點稅出來。眾所周知的原因,宮中的花費一向是越到後面越多的。他忍不住又拉著祝纓的袖子訴苦:「宮裡又不掙錢。說是內庫內府,有事還不得戶部撥些?也不知道那些監、司都幹什麼吃的?手裡那麼多田園林澤竟不能好好經營……」
祝纓循著聲音轉過頭, 看到冷雲正在嘀嘀咕咕。冷雲也是吃的鄭府的喜宴,他是祝纓等人原本的上司,祝纓帶了蘇鳴鸞等人過來吃喜酒, 遇上了他也過來打聲招呼。
祝纓道:「我瞧瞧去。大人, 你幫忙照顧一下小妹她們。」
藍德搓搓手:「實不相瞞,我頭上也是死令!還能再便宜一點嗎?」
果如陰郎中所言,她的事兒各處辦得都比較快。不但有她自己的梧州刺史的相關印鑒,連府里其他人的也都一道鑄好了。她拿了印,先去跟竇朋把檔立完,接著往各處都跑一趟,啟用了梧州相關的新印。
貢糖的數目倒是勉強能承受得住。她還是那個思路,砂糖之類的得保住,量、價之類她都要死死地摁住了。其他的高價的花哨東西,隨便。至於宮中貪污等事,至使開銷加大,又要加稅之類,她如今是真管不著。
竇朋含恨罵道:「這群閹人!」
卞行面沉如水,將這筆賬記到了祝纓身上。
卞行在前面大堂之內坐定,使自己的兒子卞芝念一念各官員的官職、姓名,念一個出來一個,他認一認人。他們將王縣令的名字放到最後,卞芝念一遍,沒人應,念兩遍,還是沒人應。
福祿會館還在州城,這個有可能會被人做文章,祝纓也給予了提示。章炯道:「項三娘的主意,暫隱了牌子,使人代持,就說盤下了這項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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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喜酒也吃完了,也沒別的事兒了,咱們再歇兩天,攏一攏東西,辦一辦雜事就回去。想搬什麼走呢?」
他穿著一身普通的便服,頭上也戴著尋常的黑色紗帽,這麼一打扮,離宦官的樣子更遠了一些。
豁!王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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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還有一個河東縣的王縣令。厚道一點說,別人都被她端走了,就剩王縣令,不免讓王縣令處境艱難。小人一點說,如果王縣令因此有怨恨,那……
有個好上司是真的太省心了!
祝纓往複又辦了許多事情,要將父母的新敕封帶回家,又要與宮中說定貢糖的事情。以前沒貢過,還得打聽一下這糖什麼時候送到、送到哪兒、怎麼辦交割的手續等等。再添貢糖這一件事,她動身時已到八月底了。
吃過了酒席,祝纓看著蘇鳴鸞等人被送到四夷館,自己再接上張仙姑回家。張仙姑坐上車,臉上帶著點紅,一句話也不說。祝纓道:「爹已經先回去了。」
陰郎中道:「哦!梧州別駕等人的印果然好了?是要隨文一道送過去的嗎?」
趙蘇道:「義父怎麼忽然這樣說了?當然是真的!朝廷諸公難道都是糊塗人?能表彰義父?」
從知道「梧州」起,卞行才是真的厭惡上了祝纓。
祝纓道:「大人知道我們家的來歷和*圖*書。」
「祝刺史座船在此。」
回想一下自己幹了什麼呢?聽話看家!
卞芝一聲比一聲高,念了三聲發現不對了,問道:「河東令沒來嗎?」
藍德道:「宮裡都吃不著這麼好的東西呢。」
祝纓道:「我要再找竇尚書,要他減些租賦,這個事你與藍大監在陛下面前可不能袖手旁觀。」
卞行南下,祝纓且走不得,她的糖還沒賣完呢!
竇朋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他又不能說不要給皇帝貢了!如果說「貢糖是你的事,我的稅不能少」,眼前這個貨一定不肯善罷甘休。
祝纓端著三縣走了,留一個河東縣,再從儀陽等二府各抽一縣,三縣給他湊了個「新南」府。他還是管著三個府,但是整體少了三個縣!還讓祝纓跑了!本來,他跟祝纓沒仇,跟鄭侯府上也沒什麼冤讎。
鄭霖先微微躬身施了一禮,廣寧郡王才跟著半揖,祝纓還禮的同時心裏就有數了。
藍德還是笑吟吟地道:「當然不會要您多的啦!不瞞您說,現在往宮裡貢的糖霜是每年若干石,咱們只再要這些就得。那些塊兒糖,哦,還有糖塔之類,那個咱們買,這個價么……」
鄭熹道:「也罷。」
還跟政事堂那兒講過,是要把糖價打下來的!現在生產的糖都是她的本錢,宮裡還管她要這個本錢!
嗯,本州如今差了兩個知縣,一個知府——新南知府也還沒定下來。
祝纓道:「我知道了。」如果國子監就是這樣的話,那全國的官員分佈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了。保送生說她一聲好還不夠,如果能夠在官員的比例上,也為偏僻地方的人爭取一點,尤其是南方這些所謂「煙瘴之地」的人爭取更多的出仕的權利……
藍德道:「大人體恤我們了。要是宮裡也能吃上您那兒的好糖就好了。」
「有點兒難辦呀——」鄭熹沉吟。
她正想著,門又被敲響了。
三人聊了一會兒,祝纓對章炯道:「上京去知道怎麼說么?」
祝大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問:「什麼卞刺史?」
祝纓道:「那就好。」
她自己住得就不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段,房價稍便宜,不過她的鄰居多半小有一點家財,也挺適合賣這個。
藍德笑道:「這是自然。」
趙蘇道:「那義父就不必擔心了,他們說的是實。」
卞芝問道:「誰知道河東令是怎麼一回事?」
又環顧這個宅子,這個名義上的祝宅,其實沒住多長時間,此時離去竟多了一絲不舍之意。去了梧州,以後多半就是在梧州定居了,不知何時才能回還。
真要他走,他又想留在京城。
卞行一路上也打定了主意,快點走,到了先召集各府縣官員見一面,留下王縣令仔細盤問,再做計較。
祝纓道:「沒有。有什麼事咱們回家再說,不打緊。」
這邊公書一發,沒幾天,人就到齊了,長媳段氏也與卞行的妾將后衙收拾了個差不多。
藍德與她談完,感覺十分良好,他覺得祝纓十分的親切,臨走前又額外囑咐了一句:「您只要交足宮裡的,咱不怕別人。」
祝纓又給了他一個紅包,再給他包了一包糖塊,才將他送走。
現在是八月,等她動身回去,到梧州的時候最早也要十月中了,那個時候秋收已經完了,大部分地方運送糧賦、上京核算的隊伍都動身了!她還帶著蘇鳴鸞等人,不方便自己先快馬奔回,所以得提前安排章炯把秋收、征糧、運送、上京等事都準備好。
范、張二人忙恭喜祝纓。
不對,是三個。
祝纓道:「對。我還有一公文,也勞煩一道發出。」
藍德道:「那是,只要貴人要,什麼好東西弄不來?除了那麼多的貴人,還有些執役辛苦的人。沒滋沒味兒的。大人是貴人,不知道我們宮裡奴婢的苦。」
祝纓道:「我聽外面彷彿有人喚您,看看去吧。」
祝纓道:「我這就去催印!」梧州新設,印要現鑄。
州為上中下三等,梧州在這三等之外,因為它是羈縻州跟正常的州的品級、考核標準之類全不一樣。
鄭熹才說完鄭衍,自己又問了起來了:「令尊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押送的人正是章炯。
祝纓道:「我給你最低,你去市面上打聽打聽,一個一尺的塔糖我賣什麼價,再看看我給你什麼價。我在南邊都賣五貫,給你算四貫。報賬加多少你隨意。都是糖做的,工藝得不一樣,宮裡用的跟外頭的當然不能一樣,要大些精緻些,用工更多。」
鄭侯府里比較重視祝纓, 又讓人送了一桌喜宴到祝家去。祝纓又拖過陸超, 讓他找個婆子到後面給花姐傳個話。陸超道:「好說。」裏面花姐知道之後, 卻對張仙姑道:「乾爹吃醉了,已先回家了。」張仙姑雖有些擔心,也沒耽誤吃飯,還能跟席上的女眷們聊聊天。
二人一陣恭維,祝纓又不教訓他們,這餐飯吃得二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是微醺。二人走後,祝纓問趙蘇:「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噗滋噗滋@#¥……」
卞行大口喘氣:「著!各府、縣官來刺史府。」
她被支走了,花姐要代張仙姑說席間聽到的事,祝大先問祝纓:「沒人給你說媒吧?」
王縣令心領神會。
鄭熹點了點頭。
章炯到底是個能幹的人,馬上說:「州里的事務都安排妥當了,秋收已畢,下官動身的時候宿麥已開始育種了。下面各縣一切也還都好。接的信兒晚,刺史府還未及改建。播種後有的是功夫!已經畫好圖紙了。大人的令已收到了,下官已派人去州里的福祿會館善後。」
張仙姑點點頭,沒說話。
一夜無話。
「和買?」祝纓說。
僕人上了茶點,又端來一盤喜糖,藍興捏著一顆剝了糖紙,含了顆糖,眼睛眯了一下,沒說話。
他將河東縣的情況仔細研究一下,心道:這個縣令王某原來可是南府的啊!
花姐看她清點,心道,這些都有十年了……
卞行的心情可謂大起大落!
冷雲心也大, 更是因為他已經卸任了,祝纓端走了原南府的三個縣、悄悄地弄了羈縻縣一總攢成了個梧州的事情他就不生氣了。挖的不是他的牆角,是卞行的。他很隨和地與蘇鳴鸞等人聊天兒,山雀岳父說話要翻譯, 他也耐心地聽仇文翻譯了,再跟山雀岳父聊兩句。
張仙姑說要搬京城的東西回梧州本是個借口,回到京城她已不關心這事兒了,她說:「我再看看。」
祝纓道:「那行。有些太笨重的就不要了,到了梧州再置辦也行。揀心愛的帶一些吧。」
祝纓將他們扶起,道:「來,咱們好好說說。」
祝纓道:「一事不煩二主,就認準你了,我還要過兩天才能動身,幫我順便發幾封公函如何?」說著,她拿出了新印。
她將事務都規劃好,就交給項大郎暫管京城會館了。京城不比別處,此處會館輪換不是每年,而是三年。
祝纓與他的交情也不止是吃飯,每次往京里送禮也都有他一份。比起別人不算多,但也不能說少,再有點情誼維繫,辦事就容易得多了。
王縣令也只有滿意。
王縣令也說:「下官已將河東縣的事都打掃乾淨了!」
她是走的水路,走的時候裝得滿滿的船,現在也還是滿滿的。張仙姑為了顯示自己不是亂說,真的裝了半船的家什。
鄭衍一開口又惹一番風波, 摸摸鼻子,不敢再胡說了,掩飾地給祝大倒了杯酒:「喝酒、喝酒。」祝大也沒心情吃、也沒心情喝。祝纓見狀, 讓項樂將人給送回家裡去,並且囑咐項樂:「你在家陪著他。」
祝纓心說,也好,讓顧同先自己混幾個月,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能自己立得住,盧刺史回來面上也好看,有些麻煩,盧刺史回來他也有靠山了。
只要聽到姓「段」,二人就開始生氣。祝纓道:「這不是沒坑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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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商議畢,取下跳板,各奔前程。
竇朋哭笑不得:「你我堂堂朝廷命官,在這裏斤斤計較,彷彿商人一般。」
祝大道:「有事哩!」
接著,休沐日到了,祝纓讓趙蘇將范生、張生請到自己宅子里,就在家中設宴關切一下他們的學習生活。
祝纓又對鄭熹道:「大喜的日子, 不敢擾興。」
祝纓與他討價還價,三貫零六百文成交。藍德最後還抹了五十文單價。糖塔之外是糖塊、棒糖,藍德也狠殺了價,殺到京城市值的七成左右,對祝纓算厚道的內部價了。
鄭霖道:「三哥,一路順風。」
她再次出京,鄭熹父子都來送她,鄭侯府又裝了數箱物品之類給她。
張仙姑忘記了自己剛才要問的事兒,趕緊說:「說什麼媒?誰?他要幹什麼?」
竇朋道:「你既能幹,快些將砂糖的產量提上去!將價錢再略漲一點,把貢糖漲回來。」
祝纓問了陰郎中,今年是不是輪到盧刺史親自到京,陰郎中道:「是。」
設梧州的消息他是在南府聽到的,南府下了令,將他也叫過去。章炯宣布,設立梧州,府里的官個個升了一級,刺史還是原來的祝大人,一片歡聲雷動。縣令們也高興,在祝纓手下比在別人手下更痛快。
沒人回答,如果是正常情況,還有他的頂頭上司知府代答,現在新南知府也沒有。
「下官今番正是準備了舊南府的賬目。河東縣的我錄了副本,糧草還是讓河東縣繳到州城去。」
范生搶先道:「不愧是大人!我們與同學提及的時候,大家都很欽佩大人,又感激大人。我們這些保送來的人,若不是大人的提議,此生都要埋沒鄉野了。」
在他的後面,又撲倒了一個青色官衣的:「大人!」
「還請大人賜教。」
他這個戶部尚書,可是已經扛住了許多次宮裡的要求。
張生也跟著說:「也就止步官學生了!和*圖*書外面天地是沒機會得見了。」
金良道:「知道你有心,他還不定性。」
本來,他覺得自己得再熬個十年八載的,如果運氣好,能有個緋衣,如果運氣不好,可能要熬到年近六旬。哪知莫名其妙就升了!
杜大姐道:「灶下預備著了,熱熱就得,我去弄。」
項樂走到船前大聲呼喚,問前面是否是章別駕。
張仙姑聽了,心道:還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祝纓道:「乾的就是這個活計嘛!咱們不管錢糧,誰管?」
家裡收拾著,祝纓去鄭府給府里致歉,說昨天祝大打擾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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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行以前是刺史,現在雖然走遠一點,但是品級是升的。品級能升一升,也算不虧。走得遠了是憋悶,但南方在推稻麥雙季的事他也從邸報中知道了,已經進入了收穫的時期。再有手中能扣著一個祝纓,心情不好的時候連個出氣筒都有了。
緊接著,章炯又代宣了他的任命,王縣令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接著,章炯又將他叫到一邊去,告訴拆分是朝廷的手段,他調他走是祝纓出的力,囑咐他將河東縣打掃乾淨再走。
藍德笑道:「是,就出來轉轉。」
等到回到了家裡,她不去看祝大,打算先跟女兒聊聊,就跟到了女兒卧房,到了一看,祝大正坐在堂屋上座。張仙姑道:「你這死鬼,怎麼在這裏嚇人?」
祝纓道:「好在也不是很急。我同他們再聊聊。實在說不通,沒有老婆又不會死,就是自己忙點兒。」
「行。」陰郎中說。
藍德笑嘻嘻地說:「不敢。不是和買,我與您談,不與那些商人談,我要找上了他們,他們得嚇死。您與鄭侯有舊,家父與鄭府也熟。咱們就不說外話了,如何?」
藍德道:「如何能不貢?不是奴婢們進言,宮中要用糖,陛下又見過了好的,還說又便宜,難道不是體恤百姓?」
藍興一個宦官,並不曾受人白眼,相反,還有不少人與他套近乎。劉松年今天沒來,所以他比較自在。還能跟鄭熹開個玩笑,說他馬上就會再長一輩做外祖父之類。鄭熹笑道:「借你吉言。」
從福橘開始,她就防著進貢、和買,終究是沒躲過。但是宮裡跟她要貢糖,她就得給。看藍德這個鬼樣子,自作主張的幾率並不高。拒絕了,她的事兒就很難干成。
祝纓道:「趕巧了。」
祝纓快步到了祝大跟前,低聲道:「咱們來吃喜酒,不管別的事兒。」
范、張二人見到家鄉來人也很激動,他們與趙蘇關係尚可,都說:「多虧趙兄看顧,不像他們那些人手足無措。」
藉著鄭霖的婚事,一邊發糖一邊將人潮引到這個地方。
鄭熹一想,也確實不急,就差一個老婆。不能娶妻也不妨礙生子,多少青年才俊待價而沽,先拼個官職事業,等到三十好幾了官職可以了,再求娶名門淑女,你看他是初婚,其實一堆庶子庶女已經長得老大了。
藍德道:「您這就不知道了,宮裡什麼東西不是外頭來的?要麼各監自製,要麼各地進貢。就是自製的,原料也是進貢的。咱們現在說的另一件事兒,就喜糖那樣兒的,要是宮裡跟您買呢?」
祝纓點點頭,問道:「偏僻地方的人在國子監的,是不是還是不多?」
項樂領命。
祝纓又還了她一禮,說:「有什麼想要的南貨,只管寫信來。」
此外還有梧州新設,好些事情都是「草創」,她得安排好。項大郎被她帶到了京城,短期回不去,糖坊也得有安排,至少讓項安兼顧……
令人驚訝的是,鄭霖夫婦新婚燕爾,廣寧郡王也陪著王妃過來送她一程。廣寧郡王是個正常的年輕人,不特別的俊美,卻也五官端正,身形略高,看著還算健康。據說比鄭霖大一歲,不過祝纓看他的表情有點天真。
張仙姑道:「那也不好!姓段的真是個大損種。」
她將項大郎留在這裏,京城的梧州會館就先交給他來打理。從梧州至京城這一條路線也走得比較熟了,以後如果有一些非公文的信函之類,也可以跟著貨物一道往返兩地。祝纓打算在梧州也開一條送信的線路,每年跑兩個來回,半年一次,將全州要送上京的私人信件斂巴斂巴,隨同貨物送京。
鄭侯府上還在辦喜事,婚禮完了還得招待女兒回門,這事兒也不好麻煩他們。祝纓又跑到了皇城,直直去找竇朋理論——您在算糖稅是吧?來,先把之前的稅里再減掉我貢的糖!
祝纓問道:「果然要貢?」
祝纓心說,你們一個一個的,就指著敲詐我了是吧?有好東西,得盡著宮裡用,宮裡的小鬼兒們也要跟著沾光。
祝纓道:「沒有人,就是剛才……」她將事情簡要複述了一回。
到時候再說,祝纓想,不行她還有最後一招整治呢。
府中文吏低聲說:「冷刺史說這幾株花樹好看,就挖走帶上了!」
他四十了!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