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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鶴道：「好吧，你們也參与進來。」

祝纓要問的是「趨勢」，如果這種事情變得頻繁了、規模變大了，相應的策略就要改變。

王雲鶴拿著捲軸又不急著離開, 在四夷館里略繞一繞路。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些旁的使者。時至今日，四夷館里已經住了十幾個使者。

侍郎有些失落：「哦，原來是他，年紀也不小了。我是說，禮部……」

昆達赤道：「那可快些呀，你們的新年就要到了。」

駱晟在鴻臚寺這些年，以高深的「垂拱」功力，將鴻臚寺的許多事務都變得可有可無。祝纓也只好多摟一些事回來。

藍德笑道：「咱們現在在這裏說說是不礙的。就在方才，陛下才親口說的。要開始布置詹事府了，連同郡王的封號以及婚事，都要安排的。命奴婢過來連同這兩件事都要看一看。這會兒，外面怕不是要傳開了。」

駱晟趕緊跟上了一句：「也是為了朝廷和百姓。」

竇尚書嘆了一聲：「後生可畏呀！」

祝纓搖了搖頭：「不是永平殿下，是安仁殿下。長公主一向不弱於人，對我一個少卿示好，難道是因為我？」

侍郎關心地問：「哪位郡王？」

「你們不是知道邊境有小股匪類么？」

祝纓道：「除開已經抵達的使者，又有消息，還有十七個使團也在路上了，預計十二月底之前能到。此外還有兩個使團，要明年年初才到。這些看著雖然雜亂，但都不是大事。咱們依著舊例都能辦的。」

藍德見他們過來，急上前來行一個禮：「列位大人，有勞，有勞。」

王雲鶴看著祝纓，不說話，駱晟額上有點出汗。

這話說得太客氣了，累利阿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親自去取了來, 雙手捧給王雲鶴：「能得相公指點，晚生求之不得。」

二人領命，又辭出相府。冬夜的風吹在臉上，駱晟也不覺得冷，心裏反而生出一股熱情來。他沒有邀請祝纓再到自己家議事，而是說：「明天你先別急著去四夷館，咱們碰一碰，與戶部等處說一說，再定。」

侍郎道：「不知哪家淑女？」

王雲鶴道：「這些都是細務，王子是親自議事，還是有能臣代勞？」

藍德道：「前幾日禮部來看的是群臣的，如今少卿也同來，是看番使的么？」

這事兒必須得爭一爭。

王雲鶴沒再多囑咐，以為祝纓能將事情做好，再看駱晟也不是幫倒忙的人，便讓二人明天且緩一日，與相關衙司先商議一下，再一同與累利阿吐、昆達赤等人協商。

祝纓道：「相公莫要考我，看如今這樣子，哪怕是小股，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少www.hetubook.com.com吧？累利阿吐能有這樣的造詣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之前竟無從得知此人來歷。您知道什麼就別逗我們的，告訴我們吧。」

昆達赤雖然對祝纓有一絲絲的鬼神敬畏，但是看到祝纓帶著王雲鶴去見累利阿吐他還是很生氣的！他在朝上見過王雲鶴，認得出來。他，一個王子，親自到了四夷館，這些日子有什麼朝廷上的大臣來見他嗎？沒有的！

祝纓道：「莫要多心，相公最是清廉。這是累利阿吐自己寫畫，請相公指點的。相公一向喜歡好學的人。」

駱晟道：「使得。」

駱晟道：「就算參与其中，咱們又能做什麼？」

祝纓道：「您是想起以前了么？」這人以前也是皇帝派給東宮的人，太子死了，他還升了。

駱晟比祝纓大上幾歲，也像模像樣地感慨一句：「我所不及。」

祝纓道：「好。」

藍德笑道：「大人真是棟樑，到哪裡都不忘公務。」

王雲鶴白天就猜到祝纓一定不會消停，看到她又把駱晟拖了過來，樂了：「你還真是個閑不住的。」

祝纓掃了一眼，見與自己猜的差不多，叩邊、劫掠變多了。但是紙上寫得比較模糊。北地離京城沒有梧州那麼遠，梧州兩千多里，北地沒有兩千，只有一千多。一千多裡外的情報，又涉及到完全統計不到的胡人，比較模糊。

就讓胡使也嘗嘗與這個混蛋討價還價的酸楚滋味！

因此也有底氣跟母親說話了。

二人回到鴻臚寺，沈瑛又不在，駱晟問阮丞：「難道誰家又有訃聞了嗎？」

「呃，不是……」

丞相居然就去見累利阿吐了？他是王子，並不比國相身份低賤。

他在母親面前膽子一向不大，今晚說了這些話已是鼓起勇氣了。但是不說不行，經過東宮之事，他也知道繼續混日子不太好，讓他主動找事做，他又什麼活都看不到。既然祝纓能幹，那他就，對吧？

王雲鶴笑容可掬地說：「那也不是不喜歡別的人，若有人有心向學，我也不能視若無睹呀。王子住得可還習慣？」

駱晟嚴肅地道：「難道她找上你了？這事你不必管，我同她講去！我早對她說過，鴻臚寺的事情你比我明白，不用她催。」

兩人往後倒了幾句，祝纓也知道駱晟為她攔了事兒，駱晟也知道祝纓想給他扒拉好處。駱晟不缺錢，祝纓就要給他扒拉點權，在這個新立太子時刻讓他說話聲量能大一點。駱晟搓了搓臉，問道：「當真可以？只怕他們又不願意。」

祝纓認真聽了他的安排，也鄭重答應了，接著說：「您呢？」

竇尚書道ｍ.hｅtuboｏk•ｃｏm.ｃom：「還有什麼事？這個可是你自己討來的，怎麼又要不管了？」

竇尚書的算盤打得極響，這事兒還得是他們牽頭，再怎麼樣鴻臚寺也越不過戶部去。相反，還能支使祝纓幹事，何樂而不為？

王雲鶴身為丞相, 事務纏身，沒有多少時間在四夷館停留。駱晟聽到他親口說要走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空落落的。他就像是一個特別喜歡老師的差生, 既不想與老師分開，又不想老師檢查他的作業。

王雲鶴也與對累利阿吐一樣的態度，說自己會回去讓人過來與西番人接觸。

一般情況下，雙方辦理具體事務協調的人身份應該對等。

這個差使不太好乾，因為皇帝看起來彆扭，雖然大家不知道他在彆扭什麼。反過來想呢？這也是為太子做事，太子高興了，以後……

安仁公主眼裡，兒子就是有些呆，太老實了，她不操心不行。兒子一走，她想了一下，又打發人給祝纓送了些擺設，說是：「暖宅。」

王雲鶴一挑眉，祝纓道：「我要是他，就來看一看朝廷是個什麼樣子的。好么，可汗管不著下面的人，這還算什麼共主？若是朝廷騰不開手來，我就趁這機會好好管一管這些人，做個真正說話算數的國相。」

對，少卿也不算小官了，但是丞相還是差得太多了。

駱晟忙說：「是。」

駱晟對昆達赤這個態度小有些不滿，認為他不如累利阿吐。

藍德笑眯眯地道：「親上做親，是永平公主的掌珠。」

駱晟道：「他提的那樣的條件，還會有別的大事不成？」

駱晟還有點躊躇，祝纓又加了一把火：「這本是我的一點私心，不能白白吃了公主的飯。」

駱晟道：「好，你安排。」

王雲鶴道：「你不是猜著了？政事堂是壓了一些軍報。」

竇朋啼笑皆非：您跟他就不是能拿一塊兒比的！他跟您也不是能拿一塊兒比的。

祝纓道：「我管他們願意不願意。今晚咱們去王相公府上，他這回可得給咱們一個說法。如何北地不寧，鴻臚寺接待使節之前竟不知道？哪怕要咱們只干接待的事兒，也得給咱們交個底。否則，前面打得頭破血流，咱們還要笑臉相迎，豈不荒謬？咱們再以『之前從未聽說累利阿吐，鴻臚寺也該知曉一些四夷的信息』為由，要求參与。鴻臚寺搜集四夷訊息，難道不是職責之內的事情？」

藍德向祝纓介紹：「太子殿下向陛下陳情，久居宮外，忽地搬遷進來，不免生疏，乞陛下教導日常。陛下就派我侍奉殿下來了，他是與我搭檔的杜世恩。先前也是宮裡派出去伺候殿下的，hetubook.com.com今又回來了。」

昆達赤自己也不太精通，指著一個老者說：「我的師傅也是我國大臣，他說，我要看著。」

王雲鶴此時已不能不回去了，駱晟、祝纓二人又護送他回皇城，然後二人又回到了鴻臚寺。

王雲鶴道：「當然。」

祝纓現在回四夷館屁用沒有，她是管著接待以及一些情報搜集的，與各邦的討價還價她沒這個權利。但是這個談判，她還是想跟著探聽一點消息的，她可不想只當一個傳聲筒。

祝纓道：「也是與番使有關的，正旦朝賀之後拜見太子的禮儀。幾天前與禮部約好了的，去東宮看看場地。看了就回來。」

駱晟敬佩王雲鶴，哪怕這位丞相曾經下過安仁公主的面子。之前駱晟做這個鴻臚寺，照本宣科, 自覺日子可以順勢過下去，議政的時候尚能保持從容。最近事務不知怎麼的就增加了，還引來了王雲鶴親自過問。他有點小慌。

藍德站在東宮台階下面，太子那裡的一個宦官站在他身後半個身位——祝纓上次見太子的時候記得見過他，只是不知姓名。

駱晟也看了一眼，只知道「變多了」。

安仁公主只要兒子顯眼，隨口應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怪道鄭家都說他好。」卻沒有說不管兒子。

藍德沒留意這位侍郎的來歷，倒是不介紹給提供一點新情報：「就快有人來啦！」

杜世恩看著三十多歲，白淨面皮，個子高大。祝纓對他點頭為禮。

三人都笑道：「是！」

駱晟有點遲疑：「以前沒做過，沒有舊例，只怕不太方便。」

祝纓道：「先什麼都不做，就戳在那兒，看看、聽聽，看清了，討價還價的事情由著他們去做，咱們不爭這個功勞。只要有一二拾遺補闕之舉，鴻臚寺也不算是個白去攪局的。」

「榷場呀。雖然總有番國要提榷場的事，但是今年看西番與胡人都提到了，來的使者份量也增加了，這不是件小事。即便是戶部、太僕之類要與他們交涉，鴻臚寺也不能袖手旁觀，為他們當廚子、老媽子吧？」

祝纓新家住得門軸都要再上油了，她倒想起來暖宅了。

東宮也有個正殿，禮儀之類都是在前面，後面女眷住的地方即使在修葺，祝纓等人為避嫌也沒有進去。

駱晟很自覺地問：「哦？有什麼事要我做嗎？」他現在更關心岳父家，但這個不太方便對祝纓說。

祝纓趁勢以「搜集」為由，申請鴻臚寺也加入到談判中去：「原本會見番使都有鴻臚寺參与的，如今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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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鶴將一張紙拿去給他們看了：「只許看一眼。」

hetubook.com.com參与談判，就是分權。

「還是為了累利阿圖，我總覺得他此行不簡單，想看看他辦正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別的目的。」祝纓說。

祝纓對駱晟道：「還要王、阮二人同行，他們是老人了，且接下來安排人事之類也須他們調度。」

祝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熟人——藍德。

「有多少呢？」祝纓虛心的問。就胡人與朝廷的關係而言，累利阿吐說得並不全是託詞。他們確實沒辦法約束到每一個部族的每一個人，邊境部族偶爾劫掠的事是有的。邊境報上來，朝廷知道了，再下旨斥一下胡人可汗。那邊再來個解釋。

祝纓道：「現在開始做，以後就有了。」

祝纓心道：他也長進了。

王雲鶴眼露讚許，這個想法是他沒有想到的，他說：「你在鴻臚寺這些日子倒不算虛度光陰。」

「還有不依舊例的？」

祝纓一一給王雲鶴介紹, 遇到小邦，王雲鶴就只說幾句溫和安撫的話。如西番這樣的大邦, 他也朝去坐了一坐。昆達赤第一眼及看到了他手上的捲軸，祝纓道：「相公，給我拿著吧, 一會兒給您送回去，我不會把累利阿吐國相的字畫弄壞的。」

竇尚書的主意打得不錯，駱晟也很感激他的大度，對他說了一些好話。祝纓卻說：「明天我恐怕要稍晚一些。」

祝纓有點陰陽怪氣地道：「軍國大事不能宣揚得人盡皆知，這個我是很明白。可是既要鴻臚寺接待，又不給句實話。前面打得頭破血流，咱們還要笑臉相迎，豈不荒謬？」

東宮就是一個小朝廷，前朝後宮，前面又有詹事府等辦公之所。侍郎看了看那裡，嘆息一聲：「這裏也空了許久了。」

杜世恩對祝纓卻極禮貌，與祝纓說話時他的腰不由自由地彎著：「奴婢們伺候大人看地方去。」

祝纓於是回鴻臚寺，將這二人連同典客令一同叫來：「你們隨我去禮部，他們那裡也要派幾個人，咱們一同去東宮看一看禮儀。你們都是老人了，覺出不對的地方一定要儘早說，莫要將要做壞，辜負了陛下與殿下。」

侍郎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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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日，一切還算順利。戶部尚書竇朋是祝纓的熟人，一眼看出來祝纓是要干點出挑的事，念及她素來可靠、信譽也好，竟沒有很反對。

一行人到了東宮，裏面正在忙著。東宮有幾年沒人住了，修葺的工程稍大一些。屋頂、牆頭的雜草已經除去了，正在修補破裂的地方，還沒到重新粉刷、上漆的工序。因是早就約好的，太子那裡也派了人過來。

祝纓道：「說不好。最壞是妄圖大舉進犯。但，如果hetubook.com.com不是呢？」

兩人等到了落衙，又一起去夜謁王雲鶴。

阮丞噎了一下，道：「大人說笑了，鴻臚寺有這樣的差使，豈有不稟告您的道理？少卿說悶，出去走走。」

「哈？」祝纓發出一個音節，婚事看著不錯，除了新郎十六、新娘九歲，沒別的毛病。

駱晟背上一緊。

哪知藍德道：「當然是太子殿下的長子。」

累利阿吐不能理解駱晟這種情感, 他帶著些不舍地起身送王雲鶴出門。王雲鶴道：「幾乎忘了, 貴使墨寶可否惠賜？」

侍郎道：「是。」

兩人分手，駱晟驅馬回家，先去見母親，對安仁公主如此這般一說：「子璋是個有心的人，我從與他相交，從來沒有吃過虧。阿娘就是不催他，他也不會不管事的。一催，倒顯得咱們刻薄了，給人一點好處，就要人辦許多事情。倒將情誼做得難看了。」

兩人坐下，駱晟道：「萬沒想到王相公會親自到四夷館去，萬一他要再想過去，子璋，四夷館你最熟，這事就交給你啦！」

「哦。」駱晟是個讓下屬省心的上司，答應一聲之後就沒別的話了，示意祝纓到自己屋裡說話。

駱晟道：「她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夫婦是因子璋是可交之人，所以才……」

通譯低聲翻譯了。昆達赤與祝纓也算有點熟了，問道：「丞相喜歡字畫嗎？」

昆達赤嘴角抽了抽，勉強壓住了那點怒氣，道：「住都住了。國書已經遞出去了，接下來呢？咱們榷場的事怎麼辦呢？」

祝纓道：「噓。」

他想的是先太子的兒子，才冊封為承義郡王的那個人。那孩子也有十歲了，給一門親事，有一個府邸，強過名份未定的尷尬。

祝纓又問藍德：「這位是？」

王雲鶴接了捲軸，道：「留步。」他的目光掃過駱晟和祝纓, 看著這一高一矮、一傻一精, 祝纓戳戳駱晟, 對累利阿吐拱一拱手：「國相留步。」拖著駱晟一同去送王雲鶴。

很常見。胡使到京，也還是「依例」接待，也有當面質問的，也有互相鬥嘴的。

祝纓道：「朝上沒講嗎？」侍郎這個樣子，好像不知道似的。

侍郎道：「我們來看看行止之處。」

三人自動站到了祝纓身後，四人先去禮部，找鍾尚書湊了人一同去東宮。鴻臚寺出了祝纓是個少卿，禮部就出了一個侍郎再帶幾個官員，其中就有祝纓見過的白誌慶。自梧州回來之後，祝纓又在鄭府等處見過白誌慶幾回，他如今還是禮部員外郎。

他帶著眾人避開了各處架子、材料、工匠等，往後面走去。

祝纓已經把理由、依據都找好了，王雲鶴又不反對，駱晟自信明天早朝自己可以堅持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