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明白
他甚至不等祝纓先開口,就問祝纓有什麼事。
皇帝氣道:「此等敗類公然搶擄朝廷賦稅,死有餘辜,如何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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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鬆了口氣,道:「有道理。依卿之見,哪些人可以用呢?」
祝纓道:「我把今天早上空出來辦些事情——才從御前回來。」
祝纓道:「都知道要抑兼并,只是不能急於求成。第一請皇帝堅定心志,第二要摸清各地的情況,第三要換上能幹的親民官,要會甄別。然後才能動手。否則就是朝中這個樣子了。」
太子道:「原來是這樣。」並不很快地答應下來。他知道冼敬的想法,但是事情不是這麼做的,得一點一點的來。
見到祝纓, 皇帝的心情還不錯,聲音明顯帶著些輕鬆。
「他是戶部尚書,這是該問的。」
祝纓輕輕地搖頭, 道:「臣算了一筆賬,陛下請看。」
「眼下正有另一件要操心的事兒——陳、施聯姻,我還要接著做媒人,抽空還要往女家去一趟呢。又要吃席,哪有功夫管別的?」
拿捏住這兩條,與皇帝說話就會變得順利。
皇帝認真了一些,問道:「是因為北地免賦, 還是有災情?戰事平息,花費會變少,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莫急, 我不催你。」
祝纓唯唯。
有些人,靠他越近,越能體會得到他的魅力所在,另一些人,靠得越近,就越發覺得它不是個玩藝兒!但凡給它一丁點兒敬意,都是自己在犯傻。
祝纓道:「臣如今也不管那裡了,只聽說在查,余者皆不知。」
「你總是愛操心。」
祝纓點了點頭:「也罷。」
祝纓恭敬地說:「臣無能。」
鹽州的流民事件,就是一個信號。
「沒有更快的辦法嗎?」
「哦,」太子說,「當然啦,他此生頭一次出遠門,陛下與我,都是掛心的。鹽州,安全么?」
最後,皇帝問祝纓有什麼辦法,祝纓道:「徐徐圖之,戶部正漸次核實各地田畝、人口數。」
祝纓帶了趙蘇過來,一番見禮,祝纓將趙蘇介https://www.hetubook.com.com紹給了太子。
出了大殿,祝纓的臉就冷了下來。
在王雲鶴去世前的一段時間,皇帝就對「王雲鶴主導的新法」興趣不大了,王雲鶴去世之後,他更是不提這件事了。沒有一個領頭的人主持這件事,整個朝廷層面,幾乎停頓了。
直到祝纓過來。
「是。」
當然,朝廷還是能勉強維繫下去的,京城還是歌舞昇平。但也不能等到不能維繫的時候再想辦法,到那個時候就晚了。
冷雲道:「看你一向待他不錯才提醒你的,再放任下去,我看他要吃虧。」
東宮裡,冼敬正在對太子訴說一些勛貴的「不法之事」,勸說太子支持加大科考取仕的比例。
皇帝還是搖頭,道:「你呀,辦事用力,就是不好動心思。你想一想,若是附逆之人都得赦免,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搶劫不會受到懲罰?會有多少人效仿呢?就是要讓他們看到後果,不敢再為逆。」
冼敬道:「祝子璋,精力無限啊。」
太子道:「到時候我必去討一杯喜酒。」
太子從祝纓這兒聽到了兩個消息,心情也不錯,祝纓告辭的時候,他還起身給送到了殿外。轉頭又讓郝大方準備賀禮,留意正日子是哪天。
冷雲道:「我可沒這麼說啊!你就是把他護得太好了,養得太天真。乍一看八面玲瓏,心眼兒好像多得不得了,都用在做事上了。不會勾心鬥角,不知人心陰惡。他要在冼敬那兒吃了虧,對你也沒好處不是?」
祝纓道:「這是最快的,只誅首惡及危害百姓者,脅從不問。」
郝大方上前,將趙蘇引到一旁,與他說一些給齊王捎帶物品的事。太子、冼敬就與祝纓說話,冼敬道:「這時節正忙,沒想到子璋會親自過來。」
皇帝聽進去了,道:「不錯,整日火急火燎,顯其威權的,不像話!」
皇帝驚訝地道:「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何突然這麼說?你若無能, 還有誰是能幹的呢?」
祝纓道:「陛下要從速,這是最快的,和圖書可以瓦解他們。況且,群氓無知,是要教化的。」
得在鄭熹起複之前,往皇帝的腦子裡塞點東西。否則,這個皇帝不夠鄭熹玩兒的。
這回再告退,皇帝就沒再叫住她了。
鄭熹順著看過去,道:「人生在世,總是要交際的,不能讓他畫地為牢。管得太緊,該故意唱反調了。」
分門別類,各有不同的應對之策。
祝纓道:「那什麼樣子才像我?」
得摸個底,慢慢來。
皇帝道:「哦,那你去辦吧。」
首先是氣候沒有先帝時好, 然後是花錢的地方比先帝時還要多了。憑心而論,皇帝的家庭比先帝後期規模小多了, 這一筆日常花銷少了些。但是用兵、災情減賦之類花得更多了。此外, 接下來皇帝還有幾個兒女都要開府、成家,這花費是另算的。
太子笑而不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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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還好,說了一會兒話,陛下也擔心兒子,說到了齊王。看到您關心兄弟,陛下必是高興的。」
祝纓道:「官軍剿平匪患並不難,不過陛下似乎是要嚴懲附逆者。」
「郝大方。」
這個比例是當年王雲鶴還在世的時候,與鄭熹等人協調的一個結果。冼敬拿鄭衍、王氏案做例子,遊說太子:「經過篩選的總比沒篩過的強。」
冼敬很自然地提著酒壺過來,先給劉松年斟了酒,劉松年沒趕人,他便坐下了。
祝纓道:「臣竟不能使府庫充盈。」
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皇帝皺了皺眉。
太子點了點頭,冼敬道:「嚴懲?」
底下的情況是,兼并已經在發生了。兼并是頑疾,權貴即使不以非法的手段, 普通百姓遇到一次天災,又或者家裡頂樑柱生病死了,很可能就要破產,典當土地。立國至今近百年了,這個兼并,已經比較嚴重的。
太子道:「既然陛下有安排,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太子關切地問:「他們兩家定下日子了嗎?」
她自己就在地方上干過,深知報到戶部的數目會有什麼樣的水份。一個州的,她能www.hetubook•com•com估計得出來,幾個州的,也能勉強。全國的水份加起來,她是真估不出來。得暗中派人查。
祝纓沒有糊弄太子,她真抽空去了施府一趟,又與劉松年會面,說的都是陳放的婚事。
各地刺史, 對朝廷還算忠心,糧也是繳的,數目也勉強合得上。
不意皇帝卻說:「齊王這一行,不好總困在那裡。他還要巡邊。怎麼樣才能年前回來呢?」
太子詢問祝纓知不知道大理寺王氏的案子辦得怎麼樣了。
太子笑道:「他倒守信。請進來吧。」
祝纓道:「臣年輕,資歷尚淺,所知不多。請陛下暗中觀察,徐徐圖之。」
陳放婚事她不須操心太多,給一份禮物,還能領一份謝媒錢。兩家已經訂過婚了,現在卜定吉日,把結婚的步驟走完即可。
鄭熹輕聲道:「既然是仰慕王雲鶴的,又怎麼會看得上冼敬?不過是還存著一點兒幻想罷了,離冼敬這些人越近,那點兒念想碎得越快。都碎完了,他才算成人了。等著看吧,那群偽君子會讓他失望的,到那時候,他會讓冼敬哭都哭不出來。」
她將全國州縣分作幾類,將這些地方官也分作幾類。有些地方官可以信任、水份少,比如顧同這樣的「親信」。又或者盧宇這樣算是依附自己的人,還指望她幫忙平事,對她也會講些實話。另有一些平庸之輩,萬事不上心的,就沿用前輩的數字,掌控力就變差。另有一些「能人」,出於種種目的,對朝廷有所欺瞞。最後是什麼本事也沒有,把局面搞壞的。
鄭熹道:「胡說,他明白著呢。」
祝纓道:「這隻是表面。」
來回數次協商之後,決定把日子定在臘月初。新婦還能趕上新年祭祖。到臘月,各地刺史也匯聚京城,兩家在外地任職的親友也儘可能多地出席。
冷雲道:「他是有點兒王相公那個意思,那一個又是王相公的學生。愛屋及烏,別叫烏鴉啄了。」
幹事,得靠人。
「後天我去施家,唔,還要與劉相公見一面。兩家金童玉女,很是合適。」https://www.hetubook•com•com
頭一個就是皇帝,第二個是太子,得有他們的支持。這二位成事或許不足,但敗事的本事,絕對有餘。不能讓他們被旁人影響,壞了自己的事。
祝纓覺得奇怪,雖然打仗花錢,但是兩、三千號兵馬的糧草,戶部還拿得出來,她開始反省自己剛才是不是把皇帝嚇得太狠了。
祝纓與皇帝談了一小會兒,她沒有指望皇帝多麼的英明、能夠有一個可行的方案。
冷雲搖頭:「別說你不知道啊,他見地方官員,問人口、問戶籍的,多上心吶。」
冷雲看著這一邊,對鄭熹道:「吶吶吶,再不上點兒心,人就要被拐跑了!」
此外他又舉了些例子,比如鄭家的那個外甥柴令遠不學無術,根本不讀書,這樣的人讓他做官,他能幹什麼?耽誤事的。
他看得分明,王雲鶴晚年也在調整,以王雲鶴的能力與威望,尚且不能一蹴而就,太子還是傾向於更慎重一些。據太子觀察,冼敬手上的人也不是個個可靠的,不可能完全放手給冼敬去做。
皇帝的眉心打開了,微笑道:「戶部給你,果然令人放心。」
祝纓與劉松年坐到一起,他們兩人很久不談論國事、朝政了,劉松年說林風「傻小子」,林風就往祝纓身後躲,劉松年讓他出來挨罵,祝纓又護著。
「殿下過獎了。」
自從接掌戶部,祝纓就開始盤賬, 前陣子才盤明白,然後是做預算。之前她只是管一個地方的事務, 整個天下的情況她並不很清楚。近來與各地刺史打了些交道之後, 發現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差一點。
祝纓見他的眉間出現一道豎痕,知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馬上躬身稱是。
冼敬的態度又是值得鼓勵的,太子也就聽著,不打斷他。
皇帝突然叫住了她,問道:「據卿看來,鹽州幾日能平?」
祝纓張了張口:「臣沒去過鹽州,只能估計。大軍調動要時間,剿平匪患之後班師,快也要一、兩個月。現在又是冬季了,會更久一點。再算上安撫百姓,時間會更長。」
祝纓道:「以儆效尤嘛。www.hetubook.com.com陛下正在氣頭上,到時候再勸吧。幾百戶人家,有點兒可惜,留著,哪怕充實邊地呢。」
她抬手抹了一下臉,放下手來,臉上又是一片平和。
陳萌廣發請柬,將客人分作兩類,粗粗看去,涇渭分明。鄭熹與冷雲坐一塊兒,絕不讓他們與冼敬湊得太近。喜席是要飲酒的,酒多了再打架,就是攪了喜事了。陳萌很注意這一點。
祝纓很注意,沒有在皇帝面前提王雲鶴的名字,皇帝不喜歡王雲鶴,這一點祝纓已經領教過了。作為皇帝,他必是希望國家好、至少自己有錢花,所以他會在意財賦。
情況只會越來越惡化。
皇帝到底讀了些史書,認真地問:「卿的意思是?」
冼敬笑道:「也不問問?不像你。」
祝纓從皇帝這裏得到了一個態度,便要辭去。
太子道:「果然一表人材!你看重的人,無不精明強幹。」
同時也要告訴皇帝,這事兒急不得。祝纓自己面對整個國家的事務,也沒了當初在梧州時的把握。國家太大,情況也很複雜。富裕地方與窮鄉僻壤的差別令人不敢想象。最富裕的幾個州承擔了「天下財賦之半」竟是寫實而非誇張。不同的民情,決定了不同的地方必須有彈性。
這件事祝纓已經在暗中著手了,對皇帝說,是以防萬一。如果戶部與地方上起了衝突,皇帝這兒知道了,祝纓也好有個解釋。
太子知道她不會無故提起,問道:「阿爹還好么?入冬了,我總擔心阿爹的身體,前番阿爹生病,委實嚇人。」
皇帝道:「這不是還可以嗎?且過幾年節儉的日子,過一陣子就好了。」
祝纓道:「那……剿撫並用。」
「他是不會投效冼敬的。」
「那可是他們兩家求之不得的。」
作戲一般。
與皇帝說這許多,是告訴皇帝,戶部沒什麼錢了。冼敬等人雖然不討喜,但是抑兼并沒有錯,得讓皇帝認識到這一點。
今天是趙蘇到戶部報到的日子,祝纓回到戶部,趙蘇已經與戶部上下都認識了一遍。晨會開完,祝纓對趙蘇道:「你與我去東宮,太子有東西要給齊王。」